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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夫君相看两厌——沈知眉【完结】

时间:2024-12-03 14:52:08  作者:沈知眉【完结】
  花厅处值守的差役看到他来,行了一礼。
  秦淮舟微微点头,稍稍放缓步子,走进花厅。
  还等在里面的梁眠听到脚步声,放下手中杯盏,起身往门口看。
  见秦淮舟*亲自前来,忙不迭行礼道,“乌衣巷押司梁眠,见过大理卿。”
  半晌没听到回应,梁眠悄悄抬起头看过去,却见秦淮舟的身形隐在花厅门前的暗影里,虽是朝着自己这边的方向,但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梁眠终于听到秦淮舟开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眠好像听出一点儿……失落?
  “……是你啊。”
第70章 第70章
  梁眠从大理寺提人出来,过程还算顺利,经过他的一番运作,最终带回乌衣巷的,是一名叫王逢的人。
  “苏都知,此人是松鹤堂大管事王敏的兄弟,与绛州探事司往来密切,周胜、高吉也都与此人有来往。”
  苏露青看着被投入地牢的人,点点头,“办得不错。”
  之后梁眠着人将其改造成商户家的佃农,苏露青也披着夜色准备回府。
  刚走到通明门处,身后忽然传来鲁忠的声音,“苏都知。”
  苏露青闻声回头。
  鲁忠在长礼的搀扶下,往她这边走来几步,“刚才离着老远就看背影像你。”
  她打量一番鲁忠和长礼,后者几不可查的与她点点头,算作招呼。
  通明门前虽亮着灯笼,但夜色太深,这点细微的表情很快就隐在夜色里。
  她重新看向精气神明显比上次要好得多的鲁忠,见鲁忠穿着正式的绣蟒纹宦官袍,便问,“使君这是……?”
  “宫中传唤,咱家这便要去听旨。”
  “既是宫中传召,使君快请前去吧。”
  “不急,我这把老骨头,宫里也是知道的,走不快,索性就慢慢走。”
  听这话的意思,应该是有话想说。
  她应过一声,也跟着道,“使君今日看着精神大好。”
  这话若是放在以往,鲁忠定然十分高兴,但这次不知怎的,他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先从长礼的手中抽出自己被搀扶着的胳膊,等长礼识趣的回避,才接着同她说,“方才听底下的孩子们说,苏都知派人去大理寺带回一个犯官?”
  这件事她知道绕不开鲁忠,点头道,“正是,事关绛州分司突然叛变的原因,可以从那犯官嘴里再多问些内情出来。”
  “绛州分司啊,”鲁忠回想片刻,“是该好好问问,这群吃里扒外的兔崽子,我记得苏都知奉命前去绛州时,还险些遭了那群兔崽子的暗算?怎么样,没被那些人得逞吧?”
  “多谢使君挂心,都是小伤。”
  “那就好,绛州那些人阳奉阴违,这次带回来,的确要好好审审。你刚到总衙来,人手上若有不足,尽管使唤我手底下那些孩子,不必再另找人请示咱家。”
  “多谢使君。”
  “还有林丛那孩子,”鲁忠忽然提起林丛,“那孩子之前被我调到总衙里来做了点事儿,得用得很,他本来应该去绛州协助你,但被我私心留下来,替了长礼那孩子去。如今他到手的功劳就这么没了,现在还是个亲事官,长礼反成了探事指挥使,咱家总觉得对不住那孩子。”
  “长礼探事本也是恪尽职守,使君如此说,反倒折煞了他。”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鲁忠连连摆手,“咱家看不得能者被埋没,就像当初看你被贬去冰井务,咱家心里也是难受得很,千方百计才给你调出来一样。林丛这孩子,办事牢靠,咱家想着,干脆就让他跟咱家走一趟,多办些要事,就算当不成指挥使,能替他讨个阶品也行,苏都知觉得呢?”
  话说到这里,才算透亮。
  鲁忠还在继续说,“实不相瞒,咱家手上还有个案子,只有林丛那孩子能做,这个案子若是成了,他也能有所得,等咱家身退那日,苏都知坐拥乌衣巷,掌管重要之处的都是自己人,岂不比日日担心被外人分权来得安心?”
  她听到这里,不动声色打量鲁忠。
  半晌忽地笑道,“能被使君看中,是福气,苏某当初若不是得使君援手,也走不到今天。使君说的话,苏某明白了,既是使君看中了的人,待明日下朝以后,苏某就让他过去。”
  鲁忠笑着点头,“苏都知爽快,有这句话,咱家就放心了。哦,时候不早,苏都知快回府去吧。”
  两人在通明门处分别,苏露青走到灯火的暗影下,回身注视鲁忠的背影。
  平时走路有些佝偻的人,今天的身形格外轻便,虽然还是需要有人搀扶着,但步伐迈得极大,少了许多久病缠身的影子。
  ……
  回府时,刚好听到几声梆子响,听更夫的唱喏,已经是三更天了。
  屋子里还亮着灯,秦淮舟还不曾歇息。
  她推门进去,坐在书案边翻书的人听到动静,抬头往门边看过来,与她微微颔首示意。
  “这么晚,秦侯还不歇息?”
  “还有些事要做。”
  秦淮舟没有马上收回目光,视线随着她一道转去外间,忽然又开口道,“今晚放衙以后,梁押司拿着手令到大理寺要求提人,敢问苏都知,绛州分司的事,还不曾有定论吗?”
  回应他的,是突然被搅动起来的水声。
  一直到净完手,她才转头看过去,手巾被她拿在手里揉来揉去,眉头跟着一挑,“两边流程不是都走过了?大理卿这时候提起,难不成是在兴师问罪?”
  “苏都知多虑……”
  话音随着她突然坐到书案另一边,有片刻的停顿。
  睫羽颤动几下,他将手边的书阖上,才接着道,“乌衣巷提走的毕竟都是绛州犯官,此案虽已查明,但还没有完全定案判决,此时提走犯官,中途恐生差错,不知明日乌衣巷可否将犯官送回?”
  “明日?”
  她向前倾身,单手拿过他方才看过的书,随手翻动几下,忽地笑道,“大理卿的意思是,希望乌衣巷将犯官严刑拷打,尽快问出供词,然后即刻将人送回?”
  说着话,她抬头等着看秦淮舟的反应。
  果然就见他皱起眉头,极其不赞同,“苏提点慎言,秦某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飞快的反问。
  秦淮舟正要开口,心中忽地闪过一缕思绪,他察觉出什么,立即抓着这缕思绪,飞快开口,“等等,苏都知命人提审的那名犯官是谁?”
  现在回想起来,梁眠说明缘由,告退去提人时,总像是有所隐瞒。
  事后狱卒回禀,虽说名字能对得上,但他如今想来,绛州府衙虽与探事司有所关联,但查的既然是探事司的事,原亲事官高吉尚在,梁眠为何不直接提走高吉?
  却见她听到这里,忽然正色道,“秦侯听说了吗?”
  看她神情严肃,语气下意识放低,通常是说起极为重大之事时会有的反应。
  他略略偏头,“听说什么?”
  “清远伯世子,坠马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这件事的确超出他的意料,既然一直听不到风声,想来是清远伯府将消息严密封锁过。
  见他的注意被这句话引走,她几不可查的勾起唇角,然后顺着这话往下说,“那件事之后的三四天吧,清远伯世子携友出城去打猎,不慎误入骊山一带,进了天家猎场。进去时,一行六人只顾着追赶猎物,不甚在意,出来时,只有五个人,少的正是那清远伯世子。”
  秦淮舟果然将注意全部放在这场意外上,跟着分析道,“若擅入天家猎场,一旦被猎场禁军发现,轻则伤残,重则就地格杀。你说他是坠马而死,尸身应该是被禁军发现,如此来看,此事应已即刻上报宫中……清远伯应该没能力将消息封锁的这么严密,是宫中下令压下的消息?”
  她听着这些分析,手上仍是随意翻着那本书,忽然注意到有一页被折了一个角,应该是他刚刚看到的位置。
  她翻到那一页,仔细看了几行,发现这本书是前人的刑案手札。
  的确十分好学。
  目光从书上挪开,重新看向对面的人。
  先是摇摇头,然后公布答案,“尸身就在进入猎场不远的地方,是发现情况不对,及时勒马准备离开的,但他的马忽然受惊,将人跌了出去,同伴先是发现了跑出来的马,原路摸回去,才看到一身是血的人。”
  “这么说,他们并未被猎场禁军发现。”
  “虽然没被发现,却也不能声张,那清远伯世子是在夜里被秘密送回清远伯府的,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气儿了。”
  “朝中似乎并未听说清远伯府有丧事,前两日清远伯上朝,看上去神色如常。”
  “是啊,”她煞有介事感叹,“出了事却不敢声张,更不敢御前失仪,可怜那世子,失了美人,也丢了命。”
  秦淮舟若有所思,“这等秘事,乌衣巷都能查出,那绛州分司――”
  一句话还没说话,又被她不经意的打断,“如今才开春不久,猎物都瘦,不是打猎的好时机,那位清远伯世子也并不善于骑射,秦侯不想知道,他为何要挑在这个时候出城打猎吗?”
  “的确如此,”秦淮舟点点头,不知不觉再次被新的疑点拽走思绪,“此时草浅树疏,山间还留有冬日寒气,连打猎熟手都不会选在这时候,而清远伯世子却如此行事,若要知其原由,恐怕只有询问当日与他同行之人。”
  “若贸然去问,会打草惊蛇。”
  秦淮舟沉吟道,“按寻常案子来推,死者遇害,总脱不开财、色、权三样,若是发生口角,激情动手,原因往往更为复杂。”
  “嗯,不错,说得有理。”
  她点头,指尖有意无意轻点着桌案,眼睛则正大光明的描绘他脸上神色。
  灯火照在他面上,暖的光晕落上一些在他眼中。他思索时,这些光亮会随着他略微低头的动作变暗,等他想明一些节点,抬眼时,眼底的光就会倏然跃出,像云开月明时,凝出夜露的竹叶。
  对面的人忽地又没了声。
  大概是察觉到她盯着他的时候太久,他的目光迎向她的,眼里多出一些疑惑,下意识抬手抹了抹脸颊,“怎么?我脸上有东西么?”
  “有啊,”她没动,仍是毫不避讳看他的姿态,“秦侯的脸上有……”
  她故意拖长了一点声音,说不上是调侃还是感叹,“千秋万代的无边风月呀。”
  眼见着对面的人因她这句话,面上隐约浮起红晕,更红的地方在耳朵,仿佛全身气血都涌上来,坠于耳垂处。
  春日的夜晚还有些寒气,炭火燃着,适时爆出一颗火星儿。
  也自然的引出一声掩饰意味十足的轻咳。
  “刚才……说到哪里了?”
  她笑意不减,明知故答,“说到千秋万代的无边风月?”
  一直迎着她视线的人的目光终于落荒而逃,杯盏被拿起来,用来提神的茶已经变得温凉,倒也刚好压住突如其来的燥热。
  她也顺势起身,到里间的屏风后换下外袍,梳洗一番。
  等她坐到梳妆台边,卸着固定发髻的簪环时,才听到秦淮舟的声音重新自外间传来。
  “世子遇害,还有一种可能。”
  “是什么?”她向外看出一眼,拿起桌上的牛角梳,开始梳理刚刚散掉发髻的头发。
  “有人与他相约,在猎场某处地方相见,因不能主动暴露人前,所以他只能假借误入猎场,来达成这个目的。”
  她听到这话,放慢了梳头的速度,“这么说来,这个人既与他交好,又不被与他相熟的人知晓,甚至还有可能,是他自己不敢让旁人知晓。”
  外间响起一阵OO@@的衣料摩擦声,秦淮舟自书案边起身,掀起里间帘子,缓步走进来。
  跟着说道,“若是这样,清远伯爱子心切,也会暗中查问此人。”
  “可惜啊,清远伯府不会上报冤情,”她从镜子里看映着的身影,“这些分析,也无法替一个冤魂道出实情。”
  “苏都知忽然提起此事,难道不是已有目标?”
  绕了这么一大圈,总不可能是真的和他探讨隐秘藏下的案情。
  想到这里,秦淮舟也看向镜中,与她的视线对上,“乌衣巷探查天下事,如此小事都在苏都知的掌握之中,那绛州分司――”
  “乌衣巷的事,不劳大理卿费心,”她这次直接转回身,对向他,“还是说,大理卿今夜屡次试探,是觉得乌衣巷作假,诓骗大理寺内的犯官?”
  “……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就是觉得,人既然在大理寺的牢里关着,我却没有选择在牢内问话,而是把人带走,其中定有蹊跷,是吧?”
  这次秦淮舟没有马上回答,目光落在她脸上,顿了顿,移到另一边的烛台处。
  “开明坊的那块田,你命人去种过了。”
  不是疑问,而是已然确定的陈述。
  知道他已经察觉,她神色转了又转,重新对向镜子,先接着将剩下的头发梳顺,然后放下梳子,起身走向他。
  面上带出一点笑意,眼里仍是审视的意味,“原来大理卿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早说啊,你想说开明坊的田如何?呀,大理卿这是……”
  她想了想,忽地改口,“裴郎这是反悔了,打算收回去么?”
  灯影被夜风吹得浅浅摇曳,影子也是。
  她每向前一步,他就不自觉向后退去一步,影子映在墙壁上,随着摇曳的烛火拉长,挨近。
  然后顿住。
  帐中有玉露暖香袅娜氲出。
  宫中会根据四季变化焚上不同的帐中香,意为安眠,她这府中的侍从又是从内廷指派而来,一应习惯也都循着宫中,玉露暖香清甜不腻,与春日相配,安枕又不生燥。
  但不知是不是内室的炭火烧得旺了些,尽管时有微风流转,待得久了,仍有些热意上涌。
  她定了定神,仰起脸盯住面前人的眼睛,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语气玩味,“我看裴郎的那块田,可是早已经种好了,怎么,在田间该发现的事,还没进展?”
  随着话音落下,她忽地又上前一步,这次直接把人逼进床帐。
  到这里退无可退,面前的人只好轻叹一声,坐到床边,“所以,苏都知果真是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绛州分司是假,开明坊才是目标。”
  秦淮舟被迫坐下以后,比之前自是矮了一截,人虽是坐在床边,身姿仍是端正,不见半点窘迫。
  她居高临下看了一会儿,没承认,也没否认。
  然后微微俯身,目光仍是落在他的眼睛上,“这可是大理卿自己说的。”
  玉露暖香的气息萦绕在帐内,灯火自帐外照进来,他抬头看她,光晕落在她身侧,将鬓边照得斑斓。
  他缓了一口气,“绛州之事不是主导,开明坊内鱼龙混杂,他若主动暴露,挑起事端,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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