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始作俑者却已经重新被扼住了咽喉,连亭没什么表情擦去唇角血迹。
“你本可以多活一些时日。”他冷声道,“如果你不妄图对她动手的话。”
他话中之意却让双面魔愣了一息,随即,女人脸忽然大笑。
“我们对她动手?”她的笑声逐渐变得嘶哑怨毒,“你以为我们为何会离去?”
“尊上是想保护她吗?”
女人脸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
“……可她却想和我们合作。”
“杀了你啊。”
她声音极轻,带着些许蛊惑的意味,挑拨离间完就头一歪。
临死之前,双面魔勾起嘴角,遗憾的想。
这场好戏好像看不到了。
阳光短暂的露了个面,重新聚起的的雾气就再次将它隔绝开来,魔渊中再次冷寂下来。
浓重的黑暗里,连亭站了一小会,才丢掉了手中的尸体。
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摆,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的狼狈,方才转身。
大殿之中。
紧闭的殿门忽然发出响动,晏青棠以为是双面魔带着他的同伙来了,也没在意,她懒散的伸了个懒腰,准备再去见识一下魔渊里生物品种的多样性,观赏一下这一次又来了个什么丑东西。
她回过头,正好看见殿门被推开,男人的身影现于眼前。
“连亭?”
晏青棠蓦地一惊,脑子还未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冲上前去。
第65章 “是因为不想喝洗脚水吗?”
连亭的状态并不算好,脸色惨白的像个死人一般,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晏青棠看见了他发丝间夹杂着的沙砾,也看见了他眼中疲惫的血丝。
她心中蓦地一酸,声音有些干涩:“你……还好吗?”
连亭点了点头。
他动作很轻,目光却很专注,微凉的指尖勾起晏青棠耳边凌乱的碎发,别在了耳后。
他十分自然的拉起了晏青棠的手,鸽子蛋大小的一颗明珠被他放进了她的手心。
接触到肌肤的那一刻,晏青棠蓦地感觉一股极为舒*畅的气息融进血肉中,浑身顿时一轻。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她能察觉到,一直绞在血肉骨骼深处的、跳动着的雷光被抚平,甚至于在慢慢化散。
晏青棠忽然想起双面魔所说的话。
“他去了荒神域”。
荒神域。
对于这三个字,晏青棠并不算陌生。
青山宗藏经阁中经文读本以百万计,她又是其中常客,面壁思过时也翻过几本杂记手札。
就算在人人可遁地飞天的修真界里,荒神域也是极为特殊的一个地方。
传闻里,那是天地初开之所,留存着世间最本源的力量。
混沌之力。
又经由了千万年的演化,方分化出了清浊二气。自清气中生出了人,自浊气中孕育出了魔族。
那是世界起源之地,极为危险的禁区。
晏青棠怔怔的垂头,看着那枚圆润的石头。
她心中隐隐明白了这是何物,却有更大的疑惑升起。
他……何至于此?
一句“你没必要去赴险”堵在了喉间,晏青棠莫名觉得,若是真的说出了这种话,是在践踏他的心意。
她怔愣的被连亭扯到了桌边,眼看着他取出了一只食盒。
连亭唇角勾了勾,侧过头来低声道:“饿了吧,先吃些东西。”
他扣开盖子,鲜甜的蟹香瞬间弥漫开来。
晏青棠诧异的抬眸。
这味道很熟悉。
青山宗山脚下面馆的招牌,在宗中时,她总是磨着外门采买的执事给她带上一碗。
但晏青棠没动筷子,她目光扫过连亭苍白的唇,忽然开口:“你受伤了。”
连亭未语,只是沉默的将筷子递到了她的手中。
晏青棠拗不过他,挑起一筷子的面,劲道的面裹满了蟹肉,一口下去满嘴生香。
更漏滴滴答答的响动中,连亭忽然叫了一句。
“阿棠。”
晏青棠回过头。
她看见他的唇微微上挑,琥珀色的眼中浸满了轻盈的光。
这是晏青棠第一次看见连亭的笑,可却转瞬即逝。
他蓦地垂下了头,栽进了晏青棠的怀中。
魔以人为血食,为人之死敌。
更何况是他这种臭名昭著的魔头。
他总是要死的,至于死在谁的手中,反而不重要了。
要杀便杀吧。
意识归于黑暗之前,连亭想。
晏青棠哪知道他这见鬼的想法,不然保管把他吊起来反复抽上三百遍,在塞进江云淮的丹炉里毒上一年。
她只是条件反射的伸手扶住他,触及到他肩背之时沾染了满手湿痕。
刺目的血色映在晏青棠的眼底,她面色骤然起了变化:“连亭!”
他没有反应。
硕大一颗头压在晏青棠的胸口,晏青棠都要窒息了,费了半天劲才拖着他抬上了塌。
她手忙脚乱的去翻芥子戒。
晏青棠此刻气的要死。
一边气自己真就顺了他的意,先吃了那碗面,没去逼问他的伤势,一边气连亭自己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明知道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却也不去医治。
――哪怕他将这结界打开,也不至于均被困在这殿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掏出来一大堆丹药,粗略看了看药效,拔开瓶塞就往连亭嘴里倒,这狗男人还不张嘴,急的晏青棠都想伸手卸他下巴。
她的罪恶之手刚伸出去,昏迷中的连亭似乎感觉到了自己危险的处境,他喉结动了动,终归是配合着将丹药咽了下去。
好歹逃过了一劫。
血渐渐被止住,晏青棠心头才稍松了一下。
她抓着连亭的手,将那枚混沌石放到了他的手心。
既是从荒神域受的伤,那这混沌石应当也有用吧。
最好是有用。
不然她高低得把连亭这不要命的给扒了皮揍一顿,回头还得带着苏群玉他们去他坟头上打架,让他死都死不安生。
晏青棠捂着脑袋胡思乱想。
“大不了我以后不向师父告你的状,我也不让你帮我抄书了。”她揪了揪连亭散乱的发丝,“你得醒过来。”
“不然我把你头拧下来当球踢。”
……
……
死亡对连亭而言并不算陌生。
不过就是疼痛、冰冷、最后归于沉寂而已,他十分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宿命,坠落在了黑暗之中。
他少时被关在地牢中,做灵根的供体,逃出来后又坠入了魔渊,细细想来这辈子连阳光都没见过多少。
唯一温暖的日子就是在青山宗中。
青山风景秀美,阳光也很好,就连偶尔的阴雨连绵都不显沉闷,噼里啪啦的雨声欢快的很。
会有人接受他的残缺,不在意世人眼光,送他一柄翠微剑;会有人始终陪在他的身边,露出比阳光还明媚的笑;也会有人忍受他沉闷的性子,笑嘻嘻的凑上前来叫他一声“阿朝师弟”。
阿朝。
他很喜欢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有种蓬勃的少年气,哪像他死水般无趣的一声。
他受宠若惊。
可那都是偷来的。
坠下魔渊的那一刻,过往所有的记忆都涌上心头,他才知道――
原来他是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修罗恶鬼,早已不配站在人前。
可蓦地,有什么温热的的东西握住了他的手。
熟悉的声音告诉他。
“你得醒过来,不然我把你头拧下来当球踢。”
连亭:“……”
她要实在是想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魔族有断头重生的秘术。
连亭这样想。
可她的话却叫他归于沉寂的意识海再次悸动起来,像是被投掷了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他想回过头,想拼命地赶到她身边。
回头的路很不好走,遍布荆棘,每一步路都割的他鲜血淋漓。
他走得很慢,但却很稳。
直到某一刻――
眼前蓦地一片光明。
他手指微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温热滑腻的肌肤。
连亭没忍住,又动了动指头,偏过头就对上了晏青棠的死亡凝视。
她垂眸看着搭在自己手腕上的咸猪手,幽幽发问:“好摸吗?”
连亭:“……”
他头发掩盖的耳根后唰的升起一阵热意,顿时僵在了原地,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好在晏青棠也没继续追问,又换了个问题。
“为什么不叫医修?”她拉着一张脸,明显不开心,“是因为不想喝洗脚水吗?”
连亭:“……”
他有种预感,他要是敢说不喝,晏青棠的拳头肯定就会砸上来。
他默了默,开口召唤岳山霁。
远处。
一脚踹翻了药庐,正准备弃医从文重新做人的岳山霁小手一僵。
去,他是狗。
不去,他入土。
他跳起来骂了半天,苦哈哈的从药庐废墟里掏出了自己的药箱,佝偻着腰仿佛老了十岁。
殿中。
看着他终于重视起了自己的性命,晏青棠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些。
连亭昏了一天一夜,她也瞪着眼守了一天一夜,此刻他醒了过来,晏青棠只觉得心中的大石头骤然落了地,又见连亭微微干裂的嘴唇,便想起身去斟杯茶。
她转过身,手臂却蓦地被箍住。
晏青棠离开的那一刻,几乎是下意识的,连亭骤然起身拉住了她。
晏青棠未曾作防,连亭大力之下,尚还虚弱的身体陡然间失去了平衡,拽着她仰躺在床上。
他箍住她的腰,心脏疯狂的跳动着。
离得近了,她身上那股极清浅的冷香再次渗入鼻尖,勾的他心尖忍不住发痒。
他喉结动了动。
晏青棠措不及防之下,被扯着趴进了他的怀里,抬眼就是连亭在拉扯下微微散开的衣襟。
她脸颊霎时漫上一层红晕,一双眼都不知道往哪搁,挣了几下还挣不脱。
她有些慌乱:“你……你想干嘛?”
连亭低低笑了一声。
“我想――”他附在她的耳边,哑声道,“我想问问你,还要不要我的头?”
“我摘下来?嗯?”
如果忽略他可怕的话,这上扬的尾音几乎烫的晏青棠心尖一酥。
她不合时宜的想起了连亭说过的那个奇葩秘术。
晏青棠:“……”
她都不敢想,某一日,自己正拿着连亭的头修炼投篮绝技,不小心一个手滑,丢到了赶来督促她学习的容潋手里。
容潋和连亭的头大眼瞪小眼。
容潋撅过去。
这种大孝徒还是让明禅来做吧。
晏青棠连连摇头:“不了不了――你的头只有长在你的脖子上,他才是一个好头。”
她慌慌张张的欲去扒连亭的手臂,不曾想殿门外忽的传来人声。
岳山霁还不知道自己来的十分不是时候,他苦着脸拉长调子:“尊上――”
连亭抬眸,指尖牵来魔气,扯散了垂坠的床帐,眼前飘过大片轻纱,将晏青棠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也让外面的人看不到她的身形。
连亭将她揽的更紧了些。
“嘘。”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间,晏青棠禁不住僵了身子。
连亭这才看向殿外,开口:“嗯。”
随着这一声,结界蓦地将岳山霁吞没,转眼间他就被拉进了殿中。
他看着床帐内隐约交叠着的两道人影,啧了一声,有些不赞成的开口:“尊上,那位姑娘的身体尚未痊愈,不适合过多的做一些帐内运动。”
正在奋力掰着连亭的手臂的晏青棠闻声一愣。
她后知后觉的想明白了这话何意,差点窜起来,咬牙切齿:“……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岳山霁道:“我误会了什么?我什么也没误会。”
“我可是亲眼瞧见了我们尊上被扯烂的衣裳,足见战况之激烈,姑娘之神勇,”他夸张的挤眉弄眼,“让万年老光棍都开了花,还玩的这么花。”
岳山霁跺了跺脚,扭捏道:“人家还在呢!”
晏青棠:“?”
第66章 “我不放”
她突然想起了坠入魔渊那一日,连亭因恢复真身而撑破的衣裳。
晏青棠:“……”
这沉重的黑锅压的她这个柔弱女子都直不起腰。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以前背锅的是连亭,现在倒霉的成了她。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确实是秒懂了,倒是连亭迟迟没明白岳山霁的意思。
“何为帐内……”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晏青棠扼杀在了摇篮里。
她整个人都扑了上去,捂住了连亭的嘴,恶狠狠道:“闭嘴!”
她一点也不想给他解释这是何意,也不想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青天白日,禁止谈论这个话题。
连亭好学未遂,反被羞恼的晏青棠轰下了塌。
隔着一层薄纱,他瞧见了晏青棠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他。
连亭不禁哑然失笑。
直到此刻,他忽然意识到是他错了。
晏青棠从来都和别人不一样。
他又怎么能被旁人所蛊惑,以小人之心去揣度于她。
“阿棠。”他忽然开口,“对不起。”
晏青棠动了动,硬邦邦道:“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她还在为连亭不将自己的命放在心上而耿耿于怀。
身后的岳山霁听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噫――
他在心里暗自吐槽。
真是肉麻。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小情侣给恶心麻了,所以在制药时才会小手一抖,不小心搞出了粉中带点乌漆麻黑的一锅汤。
汤锅里还时不时的爆出一朵绿色的泡,看上去像发霉了一样。
这带有岳山霁强烈的个人色彩的药一端上来,迎着连亭沉默的目光,他哭丧着一张脸,硬着头皮道:“我要说我真没下毒,您信吗?”
连亭:“……”
帐内的晏青棠也闻到了那股诡异的气味,她窒息了一会儿,声音有些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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