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樱花开的正盛,在围栏外面,一排刚吐嫩绿新芽的垂杨柳正在肆意生长。
这一幕似曾相识,把乔亦阳的思绪瞬间拉到高二的某天放学后,他想要表白的那天。
好像一切都变了,太迟了,青春不再。
又好像一切没变,春光正好,他们正年少。
他单手插兜,笑了下,叫她:“哎。”
樱花树下,黎淼眨眨眼:“嗯?”
他从捞出一个闪着光的小东西,用商量的口吻问:“嫁给我?”
黎淼愣了下。
飘扬落下的粉樱花瓣把他的脸映衬成不真实的□□色,落了一瓣,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黎淼走近他,扬起脸,问的骄纵:“不单膝跪地?”
乔亦阳垂眸,挑眉反问:“我没跪过?”
想起他上一次求婚,是在宠物店的厕所里,两人面对面,相视一笑。
黎淼嫌弃地擦了擦脸,蹭在乔亦阳的衣服上:“口水都喷我脸上了。”
乔亦阳莞尔一笑,抓住她乱蹭的手,将小巧的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黎淼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银色项圈,在阳光下闪着白色的光。
她还没来得及笑一下,忽然身上一软,好像所有的力气在那个瞬间被抽空。
乔亦阳一把将她搂住,打横抱起,抱回到轮椅上。
她的精气神不再,而且比之前更虚弱,像是商场外面用来迎客的鼓风玩偶,风散了,玩偶也失去了生命。
然后好像下了雨,黎淼看见自己身上掉了密密麻麻的,温热的,雨点,也砸在了她的心里,重重的,沉沉的。
“忽然想听歌。”她闭着眼,靠在轮椅上,声音只剩下气音。
“想听什么?”
“《七里香》。”
……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窗台蝴蝶,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
我接着写,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听到熟悉的旋律,黎淼闭着眼,却在看到了那一年穿着校服的他们。
暮霭下沉,粉色染了血红夕阳,乔亦阳单肩背着书包,单手插兜,用少年独有的低沉嗓音,像她表白。
她听不到声音,却听到了乔亦阳叫她淼淼。
乔亦阳,我是你的小花同学。
现在是,永远都是。
我不害怕了。
“乔亦阳。”
“嗯。”
黎淼想把左手抬起来,但是她身上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她这样做,于是她晃了晃手腕,让他的目光看向她的手。
她闭着眼,不知道他看了没有,但就当他看了:“你看我的,有个小金挂坠,你的没有。”
“嗯,你在庙里买的,当时没钱了,还说等你有钱,给我换个新的,我等着呢。”
她说话的声音微乎其微,要乔亦阳贴在她脸旁才能听见她说:“我攒了些钱,本来是打算元旦的时候买给你的,”
乔亦阳握着她的手,两根红色的手链贴在一起:“等你起来了,你去给我挑,我想戴你挑的,好不好?”
“不啦,我太困了,你去挑,戴上给我看。”黎淼用力,想挤出一个笑容,但是失败了,她催促道,“快去吧。”
感觉到她在努力抽出手,乔亦阳主动放开,应下说:“好。”
静谧的病房里,唯一的声音,来自轻轻垂下的手腕,打破一室浮沉尘埃。
还没来得及敬他一杯。
敬他一生明媚,敬他爱意不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番外大概2-3章~这周末写完~
第73章 番外(一) ◇
◎也有人红着脸,偷偷牵起她的手。◎
“哎, 接球儿!”
土橙色的篮球迎面飞来,乔亦阳下意识后退半步,抄兜的那只手没动, 抬起另只胳膊一挡,反手把球拨回去。
“不玩。”他冷冷淡淡的,脚步都没停下。
“玩儿会儿呗,刚考完试放松放松, 反正今天放学早。”袁浩跑过来,擦了一脑门汗, “而且我要跟我妈说我跟乔亦阳一起玩,还能再晚点回去。”
乔亦阳极其敷衍地弯弯唇角:“你让阿姨给我打电话,我帮你说。”
袁浩一惊。
他知道乔亦阳向来不做这种帮人打掩护的事, 倒不是说多刚正不阿,单纯就是怕事情败露了,别人家长找他茬的话他嫌麻烦。
以前袁浩周末想去网吧,求过乔亦阳好多次, 这人硬是没有半分松口迹象,把袁浩气的恨不得把这人揍一顿。
可他今天竟然主动提出帮他打掩护!
“不对,乔亦阳你不对。”袁浩倒着走, 手支在脑门上挡太阳,用八卦的口吻故意激他,“有要紧事?”
乔亦阳抬了下肩膀, 把单间背的书包提起来一点, 淡淡地“嗯”了声。
误打误撞居然蒙对了,袁浩瞪大了眼睛:“嗯???”
乔亦阳轻笑一声, 又重复:“嗯。”
“卧槽, 跟祖宗有关系?”
祖宗就是黎花, 身边人都知道,别人要让乔亦阳干点什么的,求都未必能求来,但要是黎花,只要开口,就没听乔亦阳跟她说过一个不字,甚至人家祖宗不开口,乔亦阳都得主动问上一句。
都说乔亦阳顺着黎花跟顺着祖宗似的,久而久之,就得来这么个外号。
晚霞斜落在少年清隽的五官,微风徐徐送来一阵春兰花香,乔亦阳缓慢露出一丝微笑,没否认。
否认也没意义,反正他暗恋黎花这事,不知道黎花知不知道,反正认识他的人都知道。
他本来没表白的计划,一方面是怕表白了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另一方面,是想高中阶段以学习为重,就这么顺着她,反正回头如果没意外,他就顺着她考大学,肯定能考到一起,到时候再把人圈怀里。
但这祖宗居然把别人的情书给他,这事儿乔亦阳实在受不了,胡思乱想了一晚上,她要是把别人情书给他,是不是也会收其他人的情书呢?回头不等他表白,她先进别人怀里了。
刚出校门,乔亦阳听见有人叫他,他心生烦躁,但出于礼貌还是停下了。
他回头看见他们班一女生,手里拿着卷子,连下几节台阶,小跑到过来,脸红扑扑地问:“你怎么走这么快呀?”
乔亦阳这时候真没空闲聊,他家那祖宗今天放学比他早,她那耐心可未必能等他,他皱眉,不答反问:“有事?”
“哦。”女生顿了下,把卷子举高到他面前,指着选择题最后一题,“这题我没听明白,我刚去问老师,老师说双曲线的题问你,你比较擅长。”
乔亦阳随意瞥了眼,也没看清是哪道题:“急么?”
听见女生说“不”,后面的话他都来不及听,提了下书包,走人。
还是那株粉红色樱花树,她站在树下,脸被樱花衬出浅浅的绯红色。听见有脚步声,她猛地甩头,马尾辫儿甩在脸上,上来就扬着脸质问:“你们班怎么放学这么晚!”
乔亦阳笑笑,单手抄兜,不疾不徐向她走来,顿了一下,抬手把落在她脸上的一缕发丝拨到身后,努力佯装自然:“数姨爱拖堂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的手很小心,但还是在把拨到鬓角的时候,碰到了她的太阳穴。
肌肤感受到温热触感时,黎花心跳加速了几下,拨了拨头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从校门口,顶着两颗红成番茄的小脑袋,一言不发走到车站。
她转过头,看源源不断进站的公交车,他看着看源源不断进站的公交车的她。
而他个子高,长得好看,又常常出现在国旗下讲话,车站里有许多人在看看着她的他。
596进站,她脚步挪了挪,站在人群尾端。
黎花慢吞吞地上了车。
他没有拽住她,也没有开口叫她。
什么意思?难道会错意了?他不是要表白?
难道他喜欢的人不是她?
黎花思绪不知道扯到哪去了,连司机提醒抓紧扶手都没听见,一拐弯人直接飞出去。
然而,下一秒却被扯住书包带,拎回来。
那只手没有松开,她隔着书包,被带进天蓝葵味道的怀里。
厚厚的书本和练习册硌着蝴蝶骨,难受的好想把书包丢掉!
“小心。”乔亦阳说。
车窗玻璃倒映马尾辫女生抿唇盖不住的笑,她整理了一下校服:“你怎么在这?”
少年脸红到耳根,眼神却定定地看着车窗里的那双杏眼:“送你回家。”
接下来似乎什么都不必说了,青春有声势浩大的勇敢,也有懵懂的面纱,有些话,在朦胧之下,你我都看得到。
乔亦阳是明媚到耀眼的乔亦阳。
从这天起,也是黎花的乔亦阳。
川流不息的马路,有人匆忙赶路,有人通话不止。
也有人红着脸,偷偷牵起她的手。
软软的,小小的。
那天,乔亦阳将近八点才到家,满天繁星熠熠,照亮脚下每一步。
妈妈问他去做什么了,他如实说送女同学回家。妈妈微笑问他是不是黎花,他说是。
白着脸的乔雨从房间里病恹恹出来,她说她肚子疼,一天没上学,怎么妈妈都不关心她,还要关心乔亦阳的女同学。
乔亦阳笑笑,他说早上说了让司机送她去学校,是她自己不想上学,这又不能怪他。
-
四月末,海外出了两件大事。
一件事,是期中考试成绩出了,第一雷打不动乔亦阳,第二是一班班长,第三是黎花。
第二件事,是校草谈恋爱了,恋爱对象还是黎花,这件事的波及范围比较大,不止海外,整个海源区都要被少年少女们的泪水和哀嚎淹没了。
这事传来传去,到最后才传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一班班长耳朵里,班长当时看了看成绩排名,又看了看乔亦阳,觉得自己可真多余啊。
然而对排名这事,乔亦阳也颇有微词,为此他让黎花带着卷子去找他。
虽说两人都是好学生,老师基本上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们也不好意思明目张胆串班,于是就选在音乐教室。
当春四月,尘埃微微风轻轻,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钢琴上反射出白色的光斑,红色杜鹃花在风里躁动,耳边传来楼下男生踢球的响动,像是正在播放一场以青春为名的电影。
乔亦阳骨节分明的手里夹着一只黑色自动铅笔,展开卷子看了几眼,就没忍住拿笔敲她的头:“你这求的是什么?”
黎花捂着头顶,凑过去看了一眼,理所当然答道:“MB的长啊。”
乔亦阳深吸一口气:“读题。”
“哦。”黎花看着试卷,“试用abc表示向量MN,角BAC等于九十度,角BAA1等于角CAA1等于六十度,AB等于AC等于AA1等于1,求……”
“求什么?”
某人的语气弱到几乎听不见:“……求MN的长。”
除了椭圆的离心率这块黎花掌握的不太好,扣分是实打实的以外,其他的分全扣在她要么读题不认真,要么结题不认真上了。
给她分析完卷子,乔亦阳脸都黑了:“明年就高考了,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分就能甩掉一操场的人,你要因为马虎落后几个操场?”
这这这,这人说话怎么这么耳熟啊。
见她不说话,他侧过脸问:“想什么呢?”
这一句话坏了事,可让黎花找到台阶下了,她委屈巴巴地捂着头,话锋一转:“你刚打我了。”
乔亦阳:“……”
乔亦阳把胳膊往她那边挪了下,半边身子靠过去,无奈道:“让你打回来行了吧。”
谁知道黎花根本没打,冲着他伸到她眼前的胳膊就咬下去。
他挠她:“你属狗的啊!!!”
她笑到不行,歪头栽进他胸口,他顾不得擦手臂上的口水,抓紧时机又要好似不经意把女生搂在怀里。
……
同一年秋天,高二正式升高三。
上一届高三学姐学长离开,迎来了充满憧憬和期待的新一届高一学弟学妹。
看过言情小说或者偶像剧的女生,或多或少都会对高中生活有所幻想,而在见到乔亦阳的瞬间,幻想成真。
长得好看,学习好,他在高一出名很快。“乔亦阳是明媚到耀眼的乔亦阳”这句话,开学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在高一快速传播,食堂、午休、晚上放学,他的名字此起彼伏。
然而,国庆回来,女生们集体幻灭了,因为她们打探到了,高岭之花有女朋友了,女朋友还超级漂亮。
于是另一部分小学弟也心碎了。
高三重新分班,黎花和乔亦阳分到了同一个班,为了不影响学习,他们被安排在坐在对角线的位置上。
他们也很自觉,知道眼前什么重要,说的最多的还是和学习有关的事,最亲密的行为也不过是黎花去走廊接水时会帮乔亦阳也接了。
高三伊始,就没了一切副科,一轮又一轮的复习,考试,到后来高三连早操都不用去上。
就这样时间也不够用,他们常常在周末约去图书馆一起做题。
因为乔亦阳这个名字确实好用,所以黎花也没细想过,都直接跟张莲说她跟乔亦阳出去。
这个名字出现一次两次无所谓,但出现得多了,连张莲都察觉出来不对劲。
但看着她一次比一次提高的考试成绩,张莲选择闭口不谈。
炼狱般的高三啊,每一天都好慢,慢到可以写四套卷子,还能再讲一套卷子才放学。
可是回头一看又好快,高考转瞬而来。
考完试回学校估分,他俩基本上都是稳清北的,可成绩真的出来了,黎花硬是比估的少了二十分。
原因都不用猜,肯定是题算对了写错了。
其实这个分数黎花想去清华也行,但要接受调剂,她不想接受调剂,所以选了人大,而乔亦阳按照原计划去清华学航天。
他俩计划的挺好的,清华在双清路,人大在五道口,坐305路半小时,打车的话十五分钟,平时周末或者晚上不忙都能见上面。
可黎花没想到,报道的那天,她在人大门口看见居然看见她这老熟人了。
他被靠着墙,头懒懒散散地顶在上面,面前正有女生问他能不能帮忙搬箱子。
“那边有帮忙的志愿者学长。”乔亦阳往远处一指,第二十次重复这句话。女生还要说什么,他看见黎花,咧嘴一笑,打断了人家的话:“抱歉啊,我得帮我女朋友搬。”
拖着箱子的黎花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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