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更快回国钟芷在最后的一周内几乎忙到了脚不沾地, 平常少说十天半个月才能完成的工作任务被她硬生生压缩到五个工作日以内, 就连一直以“铁娘子”称号出名的何靖芸看在眼里都不由啧啧称奇, 对钟芷的工作效率再次深表认可。
念及这次钟芷临危受命, 又远赴新加坡每日忙得团团转, 就连周六周日都要时不时和总部交涉沟通人事业务, 何靖芸直接帮钟芷和自己一起修了两天年假。
原本何靖芸还计划二人可以利用这难得的假期在新加坡游玩两天,话才说了一半就被钟芷以“家里有急事”为由给婉拒了,何靖芸向来独立对此倒是不以为意,转手就帮钟芷预订了比自己早两天回国的机票。
实际上要追根究底起来, 家里也算不上有什么“急事”非得十万火急即刻回国, 只是有个人放在心里搅得钟芷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罢了,甚至登上飞机前一天晚上还加班到凌晨两点才睡下,把一切琐事安顿好早上七点就从床上爬起赶赴登机。
上飞机前钟芷才刚刚跟宋初通过电话, 电话里钟芷再次严词否决了那人想要来机场接她的想法。
“不行,不许来,医生都跟我提前说过了你出院以后也要修养起码半年, 国际机场来来往往人这么杂不知道带了多少细菌病毒, 你乖乖在家里等我!”
“哦, 好吧……”电话那头的声音听着有些低落, 然而不消片刻又立马雀跃起来:“那阿芷,我在家里做好饭等你, 最近买菜我都在网上订好了送到家来,我最近都不出门的。”
“做两三道菜就够了,别做太多,累的话就休息别硬撑,知道吗?”
“嗯,我知道的,”关心的嘱咐和快要见面的消息融合在一起让宋初整个心脏都被撑得胀鼓鼓,忍不住提前对着千里之外的人在电话里撒娇:“阿芷,我在家里等你,我做好你最喜欢吃的菜乖乖等着你。”
“好,我很快到家,阿初,下午见。”
心满意足地挂上电话后钟芷起身通过登机安检,飞机冲上云霄的那刻她心底不再如同离开前一般泛起淡淡酸涩,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地兴奋,连以往在飞机上浅眠两小时的习惯都被打破,只守着座位的电子屏幕面前,一错不错地盯着屏幕上显示的目标距离一点点缩短,再缩短。
仿佛一切辛劳在此刻都有了意义。
是期盼重逢的焦灼,也是远方爱人的等待。
站在阔别已久的房门前钟芷没急着按响门铃,从托运行李箱中取出早早准备好的小瓶酒精,站在楼道口对着自己上上下下一顿狂喷,就连面部的皮肤和头顶的发丝也不放过,最担心的不过是她身上沾染了什么不知名的病毒传染给家里还在修养的病人。
用指纹密码打开大门,跨过房门的刹那如同走入被封锁的结节,尘封已久的五感像是突然变得活跃起来,一切声音、味道、景象瞬间将钟芷淹没。
光洁的地面应是被人仔细擦拭得锃亮仿佛能倒映出人影,几步开外的餐桌上摆着一瓶淡雅的雪山玫瑰,几个月前从未出现过的花束一定是某人准备的惊喜,厨房方向推拉门内抽油烟机还在嗡嗡运转,夹杂着主人被锅气呛咳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钟芷耳中。
她回家了。
撂下手里的行李箱拉杆,钟芷迫不及待地推开厨房房门见到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是她的阿初。
正在给最后一道菜淋上酱汁的宋初背对着房门,消瘦的蝴蝶骨将上身的薄衫顶出一个嶙峋却又熟悉的弧度,交叉系紧在腰后的围裙隐隐约约勾勒出他纤细的身型,双臂撸起袖管露出皮肤下几条淡色的青筋,手里攥着一双筷子正弯下腰细心搅拌着盘中的食材为使和酱料充分融合。
抽油烟机的噪音掩盖了身后细微的动静,在宋初察觉身后来人之前他就被纳入了一个灼热的怀抱之中,耳畔熟悉的声音来自他魂牵梦萦思念了整整四十天的恋人:“阿初……我回来了。”
急忙在钟芷怀中扭过身捧起她刚刚贴在自己背后的脸颊,宋初一寸一寸细细端详着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
阿芷黑了,也瘦了。
即便绝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写字楼里,热带岛国毒辣的阳光还是能见缝插针将原本白皙的皮肤晒上一层浅浅的小麦色,虽然没有在异国他乡因为水土不服而吃不好睡不足,但陌生的饮食喜好和加倍忙碌的工作还是让钟芷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食欲大降,此时捧在宋初手中的脸颊肉都轻减了几分,心疼地摩挲着掌下柔软的肌肤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她的名字:“阿芷……阿芷……”
随手将抽油烟机和灶台上的天然气阀门关掉,无视宋初“你还没吃饭”的小声提醒,钟芷拉着宋初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一头埋进他的怀抱里将耳朵放在他左胸的位置细细聆听那刻心脏如今规律有力的跳动声:“我不饿,先让我抱一会儿,阿初。”
宋初先天心脏病的病情较为严重,手术前张琰就不仅警示过二人手术的风险,也反复重申了以宋初的身体条件,手术之后也无法恢复到和正常人相当的水平。
可是当“咚咚——咚咚——”平缓有力的心跳声在钟芷耳边响起的时候,她知道即使和普通人仍旧有所差距,但相较于此前宋初身体里那颗跳动杂乱无章、声音时强时弱的心脏还是要健康得多。
她的阿初,终于康复了……
抬头对上宋初泛起点点水光的眸子,钟芷缓缓靠近当二人气息终于紧紧缠绕在一起变得你我难分时,宋初下意识地昂首闭目,心跳如擂地期待着爱人炙热的亲吻。
然而钟芷却只是侧头在宋初面颊上落下轻轻一吻,而后顶着宋初半是委屈又半是不解的控诉目光犹豫地解释道:“我刚刚回来,我怕有什么病毒传染给你,下次再亲,下次再亲……”
或许是宋初脸上的失落太过晃眼,钟芷倍感心虚地把人从沙发上牵着带到餐桌边,生硬地将宋初全部注意力转移到满桌丰富的菜肴上:“哎呀,让我看看,是谁做了这么多好吃的菜,到底是谁这么能干呀?”
三两句就被夸得有些脸红的宋初跟在钟芷身后抿着唇不好意思回答,最后在钟芷晃着手反复询问下才低声承认:“是我……是我做的……”
“我就知道!我们阿初最能干了!”
钟芷抄起一双筷子夹着一块藕夹放进嘴里,酥脆的表皮和鲜香的内陷将口腔内的味蕾全部激活,坐在宋初面前挨个品尝过每一道菜肴,虽然嘴上答应她只做三两道菜,最终摆上桌的还是足足有六盘之多,一个回合品鉴下来钟芷已经吃到三分饱,一脸享受的神情落进餐桌对面的宋初眼里溢出浓浓宠溺。
刚想再夹起第二块藕夹时口袋中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是江时序打来的语音电话,钟芷在宋初面前从来不会避讳与他人通话,手上也没打算停下夹菜的动作,没想太多便按下了免提健,江时序的声音立刻从扬声器中传出叫对面的宋初也听得清清楚楚。
“芷妹,你今天回国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你回来了哥们肯定得给你半个接风宴呀!”
“不去,不告诉你就是不想出去!”
言辞犀利的拒绝显然对于习惯了厚脸皮的江时序来说一点杀伤力都没有,自顾自接着说:“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我现在在公司这边定个包间,叫上咱们几个关系好的吃顿饭,一个月没见了……”
“打住,打住,我真不想去,有什么事下周等我复工了再说哈!”
“诶,你等等!”
迅速按下红色的挂断键把江时序未说完的话生生打断,再次安静下来的餐厅里只剩钟芷摇头晃脑一边吃饭一边哼着不知名曲调的声音:“阿初,这个好吃,你也尝尝!”
钟芷端起小碗又给自己舀了一份红豆芋圆汤,只是第一口刚刚喂进嘴里还没喝下就听见宋初犹犹豫豫地开口:“阿芷,不然你去吧,同事聚餐你也很久都没参加过了,我……”
“不去!刚刚我都在电话上说了嘛,我不去!”
一口否决掉宋初的建议,钟芷捧着小碗将清甜的红豆汤一勺一勺送进口中,然而坐在她对面的人似乎还想要再劝说两句:“但是……但是,工作上同事关系也很重要……我,我也不太懂,我只是觉得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再见,但是……”
宋初没*7.7.z.l有发现被瓷碗遮住的钟芷脸色已经越来越沉,刚进门时的好心情在只言片语中消失殆尽,连日的忙碌就是为了能够早两天回家,牺牲掉难得的旅行机会也是为了快点见到爱人的脸,如今那人明明就好端端地坐在她对面,却再次想要将她推远。
重逢的亢奋退去,长途飞行后的疲倦似乎在这一刻才将她全身淹没,心底渐渐滋生出几分委屈。
“宋初,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去,”钟芷将碗筷轻轻放在餐桌上,罕见叫出宋初的全名已经透露出她此时此刻糟糕的情绪:“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我推走,手术之后你劝我早点去工作我去,一个月前你让我飞新加坡出差我也去了,今天我才刚刚进门不足一个小时你又要将我推走,我已经说过我不去你为什么还要执拗地劝我?”
“我一直想要问你一个问题,阿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总要推开我?”
-
一顿团圆饭被一通电话搅得不欢而散。
钟芷撂下一堆问题转身先回了主卧,把行李箱中的物品一一归位后,方才怨怼和委屈的情绪也渐渐平复。
躺倒在床上本想稍稍休息片刻再出门和宋初把话说开,只是未曾料到身体里积攒的疲乏比她想像中更为深重,刚刚阖上双眼不过几秒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随后便坠入无知无觉的沉眠。
睡意朦胧间她听见宋初在门外敲过几次房门,无奈门上早已被她从里侧上锁他在门外再是坐立难安也不可能破门而入,一晚上来来回回在门口尝试过七、八次,直到半夜自己再也顶不住抗抑郁药物带来的嗜睡效果,只好就近合衣在沙发上凑活一整晚,入睡前还想着如果阿芷半夜出来他还能趁着机会向她道歉。
然而直到清晨的微光再次照进客厅的阳台时,宋初也没能逮到钟芷推开主卧的那扇房门,在沙发上蜷缩了一夜腰间受伤的部位又开始隐隐作痛,撑着沙发扶手借力勉强站直,在钟芷房外犹豫许久还是转身进了厨房先做好早餐再折回敲响她的房门:“阿芷……别生气了,我,我做好了早餐,你先起来吃点饭吧……”
“……”
隔着房门宋初捕捉不到任何响动,在门前驻足良久只能依稀分辨出钟芷在床垫上翻身的声音,宋初咬了咬下唇才敢把堵在心口的那句话说出:“阿芷,我今天……我今天要去医院复查的,你……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不出所料,回应他的只有回荡在整间房子里的一片死寂。
直到宋初将复查所需的材料整理好,又慢吞吞地从衣柜里取出早春的衣物为自己换上,以往仅需十分钟不到就能顺利出门,今天他磨磨蹭蹭整整花了将近半个小时也没有盼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临走按下大门的门锁把手时,他又忍不住回头确认了好几回。
那扇门依旧紧闭,纹丝不动。
算了,他对自己说。
大概……
大概阿芷还在睡吧,那就不要打扰她休息了。
其实……
其实一个人去医院复查也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复查的检查项目比起从前的体检来说依旧繁杂,从早上九点抵达医院到中午十二点医院午休才算是全部做完。
因为有几项需要空腹的检查,挨到全部项目做完宋初忍着眼前逐渐弥漫的黑雾找到走廊等候区的座椅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两颗提前准备的巧克力囫囵塞进自己口中,无力的指尖不断颤抖险些连包装纸都没能撕开。
来往的行人无人发觉他的异常,冰冷的座椅像是顺着尾椎骨将钝痛的腰椎冻结,坐在一旁来例行体检的情侣正一起分享着买来的两块面包和矿泉水,不知道他们聊到了什么突然四目相对笑得喘不上气。
宋初莫名觉得有些委屈,酸涩的鼻尖染上些浅粉,他慌乱将自己的脸埋进胸间生怕叫人看穿此刻的窘迫和哀伤。
其实相较于上次体检半途都能晕倒他已经恢复许多了,阿芷没来也没关系的。
而且……
而且刚刚出门的时候他说话的声音太小了,家里装修的木门又比较厚,阿芷应该是没听到自己要出门的声音。
可是……
可是如果,如果听到了……
如果听到了不理会自己也很正常,毕竟是他昨天惹阿芷生气,所以不理会自己也是应该的……
反复安慰着自己将眼底氤氲的水汽强行压下,稍微恢复了些气力后宋初扶着走廊墙壁慢慢站起,隔壁那对情侣却不合时宜地再次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那声音中酝酿的甜蜜似乎能够刺痛宋初的耳骨,才刚刚被他咽回肚子里的泪水这一次来势汹汹不等他做好防备就已经冲破眼眶,狼狈如他只能在眼泪掉落地面之前宋初逃也似的默默离开。
他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他要找阿芷,他要回家。
-
家里的大床果然是效果最佳的摇篮,当钟芷睁眼看向手机上显示的电子时钟时,才猛地发现已经接近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半。
也就是说,她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中午为止整整睡了十几个小时。
她……
她是猪吗……
蹑手蹑脚地将房门推开一个缝,昨晚自己先在宋初面前发泄一通后,实际上钟芷也有些下不来台。除了当时被宋初的几句话刺激到以外,钟芷不可否认连日的疲乏和舟车的劳顿也让这份怨怼成倍增加,其实……
其实她也不至于那么生气来着。
再加上太累一下子就昏睡过去十几个小时,连原本计划好的夜半谈心时间也完美错过,钟芷小心地推开客卧宋初的房门,却发现床上的床单被褥被叠得整整齐齐甚至没有一丝被人睡过的痕迹,而空荡的房间里四下也寻不见主人的踪影。
“阿初……阿初?你在哪?”
钟芷站在客厅中央片刻后才从模糊的印象中提取出些许记忆片段,好像……
好像睡梦中阿初在房门外跟自己说过他要出门……
可是,可是她却一点都回想不起来他具体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了。
被主人放在茶几上的平板电脑像是回应钟芷的疑问一般恰巧响起,亮起的屏幕上是一条最新的消息通知。
【@貉雒:太太,太太,求更新求饭饭!】
太太……
饭饭……
这都什么跟什么?
钟芷一头雾水地拿起平板电脑伸出手指敲击那则消息通知,没有设定密码的平板电脑立即被解锁,接着屏幕中自动弹出的微博主页上堆满了一幅幅以“粉色小猫”为主的画作,钟芷几乎是看到的瞬间便可以确认,这些漫画全部出自宋初笔下,那离奇的配色分明就是自己曾经在医院里恶搞的“杰作”。
微博账号上公开的漫画不多,钟芷略微滑动就一眼看到在医院里宋初画的那只正在叩拜月老的小猫,点开微博详情果然漫画下方也积攒了十几条哭嚎着被喂了一嘴狗粮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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