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便签扫过一眼就能很快把两串数字记在脑子里,钟芷攥紧便签条又伸出双臂挂在宋初颈后:“对呀,你不是昨天说以后我们都不理会那些评论嘛,如果账号一直放在你那边,你肯定会忍不住又去偷看评论!”
啊,好像被阿芷说中了……
过往的经验提醒着他,曾经那些恶毒的字眼总是有能力钻进他意识深处,不断驱使他自虐一般将那些恶评看过一遍又一遍,即使意志和情绪双双崩溃也能准确复述出原文,一字一句,只字不差。
不得不说阿芷真是身边最了解他的人,昨天“不必理会”的发言摸着良心讲对自己来说确实也有些难以实践。
被钟芷说中的人略微有些窘迫,支支吾吾地将脸偏过逃避与她对视:“嗯……那,那以后都给你保管嘛。”
“嘿嘿,”伸长手指在宋初侧过的那边脸颊戳出一枚小小的酒窝,然后在他微微撅起的唇瓣上印下清晨第一个吻:“我就知道,我们阿初最乖了。”
宋初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直到钟芷都已经松开双臂走出房间准备洗漱,还呆愣在原地的人才痴痴找回自己的声音:“……嗯。”
阿芷说他是最乖的……
对呀,他就是最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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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全面杜绝宋初在家里偷看评论又默默一个人掉金豆的可能性,钟芷早晨上班前就把平板电脑放进了包里,刚坐上出租车就马不停蹄地准备开工。
即便钟芷作为旁观者,当她需要面对那一连串的恶语相向时,也还是深呼吸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打开平板电脑。
输入宋初写给她的账号和密码,很快画家后台评论栏的计数又再次增加,钟芷咬着后槽牙忍住不断上涌的情绪将每一条评论细细看过,直到出租车到达公司大楼前她已经能够大致捋清这些骂声背后的来龙去脉。
去年那场抄袭事件显然在某些人心里并没有得到公正的评判。
他们字里行间都是替抄袭者喊冤叫屈,将胜诉的关键归结于律师的巧言善变和抄袭方的“宽宏大量”,其中最可笑的几条几乎到了颠倒黑白的地步。
但钟芷却百思不得其解是谁在这些人心目中植入了这个错误的概念?已经过去快要一年的事件为什么还能激起他们如此大的愤慨?
钟芷与生俱来的理智思维此刻发挥出它的强项,在混乱的情绪中准确又快速地找出因果关系的空缺,本应一环扣一环的行为链条中居然出现了明显的逻辑漏洞,基于分析和思考而建立的敏锐直觉正在提醒她问题的症结就在这反常的背后。
在他们的评论中有一个名字频繁出现——“炙风”。
显然这位“炙风”太太就是他们眼里被冤判错判却还以大局为重的大善人,钟芷很快在社交平台搜索到了这位太太的个人账号,可当她翻遍了最近几年的发帖都没能发现任何异常,甚至连宋初的名字都不曾被他提及。
满屏生活碎片的分享打造一片岁月静好,时不时公开的猫狗照片还成功为他树立了爱宠人设,让钟芷立刻就联想到了喜欢分享茶叶、收藏、高尔夫球三件套的四十岁大龄男性高层。
踏进公司大楼坐上电梯时钟芷还在心里暗暗琢磨,她还没能找到表面蹊跷的来源和证据,刚在工位上坐下就收到了后台新的消息提醒。
本能地以为又是一则最新评论,点开消息时还皱起的眉头却在看到消息详情时瞬间舒展,早上十点刚刚结算完毕的每日收益就赫然出现在屏幕正中央,鉴于宋初的漫画属于付费内容只有支付成功的用户才有资格评论,因此整整两千块的巨款收益恐怕有超过一半都得归功于那些恶评。
钟芷突然有点想笑。
这就是传说中的挨骂费吗?
如果只是挨骂,在确保阿初看不到的情况下,这笔钱基本上就是大风刮来的,其实……
其实她还莫名感觉有点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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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钟芷把所有与之相关的事在宋初面前瞒得滴水不漏。
晚饭过后宋初还想把最后几张填色完稿,钟芷就靠在床头抱着平板电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手里举着触控笔好像还在备忘录上写写画画,直到宋初忙完趴在她身边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毫无反应。
放在从前大概率宋初只会窝在她身边安静等待,就算极其渴求对方的注意却还是能在张口之前想到一连串的借口来否决自己,比如这样是不是会显得他不够懂事,又比如这样会不会影响阿芷手里更要紧的事情。
只是爱能让人卑微到泥土里,也能让贫瘠的土地开出鲜花。
宋初贫瘠的心田里开出的那朵花可能就叫做底气。
虽然不足,但也够用。
“阿芷……”被冷落多时的人伸出食指用指尖勾住她的衣袖轻轻摇晃:“阿芷,我手疼。”
“哪里疼?我看看。”
被叫到名字才回神的钟芷当即撂下平板电脑,温柔握住宋初放在她眼前的右手左右端详,看了半天只发现中指内侧有一小块皮肤稍稍泛红,那段指节被钟芷轻轻捏在手里慢慢揉搓:“是这里疼吗?只有这里吗?”
这个问题问得宋初都有些不好意思,那一小块泛红着实显得他有些小题大做,只是眼下有找不出其他问题,只能涩着音调心虚着回答:“嗯……只有这里。”
钟芷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修长的指尖包裹住他冰凉的中指一点点暖热,按揉到一半还放在嘴边轻轻哈气,临了放在眼前认真确认那片皮肤已经恢复原本的颜色,再抬眼却发现那团红晕原来是从他指尖转移到了面颊。
“害羞什么?”
“我……我,其实也不太疼,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宋初低垂着眼睫像是犯错等待老师批评的小学生一般。
钟芷怎么会看不出他的用意,只不过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偶尔*7.7.z.l撒撒娇她也忍不住配合演出,捏了捏那人发烫的脸颊:“一点点疼也是疼,在我这里阿初的事都是重要的事。”
这……这!这!这!
呜呜呜……
他完了,他被吃得死死的,还是一点活路都没有的那种。
被甜言蜜语命中红心的宋初一头倒进枕头里,埋在棉花里即使呼吸不畅也不肯翻身,牵着钟芷的那只手倒是死死没有松开。
钟芷无奈只好侧身躺在他身边用手指绕着他略长的发丝把玩,宋初的发丝偏软偏细,总是能在指尖绕出一圈又一圈,老人家都说长出这种头发的人脾气好,性格柔。
确实,就是脾气太好了。
总是被人欺负到头上来。
“阿初……”钟芷突然想到什么,思量过几秒还是选择主动问出口:“那个叫做炙风的人你也认识吗?”
宋初脸上的潮红退去逐渐转为煞白,钟芷满眼怜惜地捧起宋初的脸蛋急忙改口:“算了,我不问了,我不问了,阿初你不想说就算了。”
“没事,”宋初摇了摇头,翻身平躺望着空白的天花板慢慢开口:“那次抄袭案件我的被告就是他,三年前我刚刚开始画漫画时,他还是圈子里我第一个认识的朋友。”
第50章 那是一个在钟芷身上绝对不会发生的故事。对事物的理智和对人性……
那是一个在钟芷身上绝对不会发生的故事。
对事物的理智和对人性的警醒让钟芷从来都不会轻易将全部信任托付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即便是宋初也用着整整两辈子才让她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赤诚的爱意存在。
然而宋初却恰恰相反。
即便被人生中来往过客伤害过,却依然不愿意用前人的恶意去揣测新人的企图,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对这样的憨厚和愚忠嗤之以鼻, 被利益扭曲的价值观让他们早已忘记真诚的稀缺和可贵。
甚至当作他们可以利用的软肋,将利刃深深插入其中然后敲骨吸髓?。
在宋初刚刚进入漫画圈子时炙风已经是在圈内小有名气的画师,当炙风主动关注并且热情给予帮助的时候, 宋初理所当然地将对方视为导师或是挚友一般的存在。
然而相似的能力和同等的付出下, 竞争中逐渐拉开的距离归根结底还是天赋的差距, 宋初的天赋在得到越来越多关注的同时也自然引来隐匿在暗处难以发觉的嫉妒。
“我开始准备第二部 作品的前夕就把我几乎整个故事大纲和他分享过, 其中几次事件反转甚至都和他一起讨论。直到我发现……”
时至今日再次复述当年的往事时, 宋初靠在钟芷怀里的背脊仍旧微微颤抖。
“我发现没过多久他开始创作一部故事线几乎完全吻合的漫画, 甚至每一篇的更新时间比我还稍早两天,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就好像是我在抄袭他的内容。”
“后来呢?”
“后来我为了规避被读者看出两部作品相似度过高,将原本的故事大纲后半部分做了很多改动,刚刚完结的时候其实没有人把我们两的作品放在一起比较, 直到……”
钟芷温和的声线彻底激发他心底最深处的表达欲, 宋初也直到此时此刻才发觉他居然到现在也还是会觉得愤慨,曾经被强压下的委屈好像终于找到了愿意聆听的出口,他第一次将事件背后的心事将给他人听。
“直到去年年初我的社交平台还有漫画作品下面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 突然出现了很多说我,说我抄袭的评论,我发过公告解释我没有做过这件事, 但是他们都不相信我, 他们还是骂我……”
逐渐加重的鼻音和殷红的眼尾看得钟芷胸腔也像被塞了一团棉花, 细细吻上他扑扇的眼睫, 任由宋初将自己抱得更紧:“没事,我相信你, 我一直相信你。”
将挂在脸侧的泪珠在钟芷睡衣前襟上蹭掉,宋初忍住抽泣断断续续地把故事讲完:“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炙风的那部作品快要影视化,他害怕被影视公司发现之后索要赔偿才开始对我含沙射影,那时候如果再不提起诉讼那需要赔偿的人就会变成我,所以我,所以我……”
后面的故事钟芷早已知晓再不忍心听他继续自揭伤疤,手掌轻柔地安抚着那人颤栗的背脊:“不说了,不说了,剩下的我都知道。”
“我知道我们阿初受委屈了,我都知道。”
话音刚落宋初滚烫的泪水便应声滚落,大颗的泪珠一滴一滴纷乱砸在他们的睡衣上,晕染出一团又一团的深色印迹,随着那些水痕逐渐扩大的还有宋初压抑了许久的呜咽。
他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眸如同祈求一般匍匐在钟芷胸前:“阿芷……阿芷,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求求你,再说一遍……
跨过岁月和时空的隔阂,原来他只是想听一句“你受委屈了”。
“好,我说,我说,我们阿初受委屈了,”与爱人共振的心脏让钟芷也开始鼻尖发酸:“我们阿初受欺负了,我们阿初没有错……”
埋在钟芷胸前的脸早已被泪水沾湿满面,低沉的哭声越发汹涌,好像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宋初那些欠在时间长河里的泪水终于在今日得以偿还。
因为这一次终于有人听懂他的委屈,终于有人心疼他的委屈。
可这还不够……
她将啜泣不止的爱人再一次用力揽入怀中,钟芷在心底默默告诫自己:“这一次我还要让人记得他的委屈,为这些委屈讨回公道。”
-
在电脑桌前忙碌了半晌的宋初偶然抬起头,才察觉春日阳光正好,将窗外的枝芽照映出点点翠绿,靠在床头的钟芷又抱着平板电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阿芷,今天天气真好,我们要不要去外边走走?”
兴高采烈的提议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显然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钟芷恐怕连他这句话都没听进耳朵里。
已经接连几日皆是如此。
除此之外,还总是拿起手机溜进主卧不知道又拨通了谁的电话,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出却叫宋初听不真切,时常一进去就是几十分钟起步。
昨天晚餐刚刚上桌椅子都还没坐热就又被一通电话叫走,四十分钟以后才再次推开主卧的门,宋初也就在餐桌上眼巴巴地等了四十分钟。
“阿初?”
宋初坐在电脑桌前发呆,不知什么时候钟芷已经跳下床正弯腰站在他身旁,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晃:“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抬起胳膊握住她放在自己眼前的那只手,大拇指下意识地在她柔软的手背上细细摩挲,想起方才的提议还未得到回应又再次重复:“阿芷,今天天气……”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钟芷端在手里的平板电脑上又飞快滑过一条新消息,她连忙抬起头顾不得听完宋初的话:“阿初,我能借你电脑用用吗?”
“哦,哦,好呀……”
从座椅上站起把位置让给钟芷,还没等他再多说两句就看见钟芷已经打开了网页搜索引擎,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屏幕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曾分给他。
阿芷最近到底在做什么……
宋初好奇地侧头看向电脑屏幕,未待他看清液晶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小字钟芷已经眼疾手快猛地从座椅上站起,用上半身将整个屏幕遮盖住不露出丝毫缝隙:“阿初,你你你,你先别看……你不是说今天想去洗澡吗?不然你先去吧!”
“啊?我……好吧……”
不情不愿地转过身留给钟芷一个写满了“郁闷”的后脑勺,慢吞吞从衣柜里取出自己要换洗的衣物,走出房门前还在一步三回头,无辜可怜的眼神看得钟芷都有些心生动摇,转念一想待会儿屏幕里恶毒的字眼还是狠下心再催促了一遍:“快去吧,快去吧!”
“哦……”
拖沓的脚步声像是主人哀怨的叹息,钟芷竖起耳朵听见浴室房门落锁水、流声渐起之后才回到座椅上坐稳。
宋初洗澡的时间一般来说不会超过半个小时,钟芷坐在电脑前快速将自己搜集到的截图和权证链从平板电脑上复制粘贴至电脑文档内,然后按照时间线一一排序,整理成文。
写出一篇条理清晰的文档算是落在了钟芷专业业务范畴内,整整三十页的内容踩着点赶在宋初洗完澡前保存发送,甚至做完了这一切还没忘记将原文档在宋初电脑上彻底删除,省得这件事最后白费功夫让阿初空欢喜一场。
“阿芷,我的睡裤你记得放在哪里了吗?我刚刚进浴室前好像没找到……”
手机上的文档才刚刚弹出“上传成功”的消息提示,钟芷都没来得及再复核一遍文件排版就听见宋初刚回到卧室就在她身后开始翻箱倒柜。
“和你睡衣在一起呀,不就在……”
钟芷从座椅上站起,刚刚转身还没等她迈开脚步就被眼前一双白皙的双腿晃得头晕目眩。
单穿着一件纯白色睡衣上身,背对钟芷弯下腰打开柜门,凸起的脊骨被轻薄的春夏睡衣勾勒出消瘦的形状,两条长度优越的细腿笔直光脚站立在地面上,大腿被热水长时间冲洗过还泛着淡淡粉红,弯腰时被拉扯的睡衣下摆将底裤露出一寸边沿。
今,今天阿初穿得好像是天蓝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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