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寂微微睁大眼,旋即眉眼间柔软下来,露出一个可以完全用灿烂来形容的欢喜笑容,向他的挚友伸出手:“回房吧,外面渐冷了。”
女孩温暖柔软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上,虽然有特殊能力作为劳作主力,但这段日子的耕作还是让她原本柔嫩的手也磨出了茧子,禅院寂是想要将那些活自己全部承担下来的,但是看着她开心雀跃干劲十足的样子却又根本无法阻止她。
鲸就这样一直笑着就好。
她只要按照她自己所喜欢的方式顺遂平安的活下去,就这样一直开心下去就好。
他可以共享她的喜悦、分担她的愁苦、生活在她的眼中��这样他才能真正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发自内心的露出笑容,可以以这份羁绊作为理由而继续活下去。
只需要这样,他就已经感觉到了幸福。
禅院寂决定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子这事禅院家并不知晓,但五条觉却是看出来了,这种事根本不需要明说。
毕竟五条觉也无法想象自己未来会如何和一位女性结婚生子,他不会被五条家操控命运与未来,他的未来如何走只能由他自己决定,而五条觉判定结婚生子对他而言根本毫无意义,甚至会给他带来一份无益的责任。
五条觉的目光从静静漂浮在水面上的蓝莲花上移到澄澈明媚的蓝色天空,缓缓抬起手,握住。
他仿佛抬手就能触碰到天,但五条觉却在沉思他何时才能真正抬手就触碰到‘天’,等到他真正能够只手遮天的时候……
是不是就有能力拉住小鲸了?
五条觉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
最初的六亩地扩大到了二十亩,作物也越来越丰富,周边还有不计入农作物亩地范围的各色花田,如果不是林鲸的能力之特殊,还有禅院寂的十影法提供如脱兔、□□等数量庞大的劳作力,仅凭三个孩子根本做不到短时间内耕种出这么大一片地,还种得这么好。
饶是如此,这个过程也花了他们两年的时间。
林鲸对能力越来越娴熟,她的能力也越来越强大,原本只能一棵一棵的种,现在挥手就能种下一整片,不过最终消耗的蓝还是一样的。
五条觉已经感觉到林鲸的能力在这个兵荒马乱资源匮乏的世道是有多作弊了,只要有林鲸就可以做到衣食不愁、资源无忧,百姓其实并不在乎自己头顶上的掌权人是谁,他们更在乎自己的生活过得好不好、苦不苦。
小鲸已经有了她自己还未能察觉的巨大能量,但因着随遇而安的性子和十影法那密不透风的保护,还未直面世界残酷性的林鲸只是单纯喜欢种地,喜欢自给自足的安心感,将这些作为爱好,没有更多的想法。
但小鲸这样就很好,她一直这样开心的笑下去就够了。
五条觉不爱自找麻烦,这个世界爱怎么样怎么样,原地爆炸了也无所谓,一个五条家和咒术师的任务已经够他烦的了,和小鲸一起死了也算个不错的结局,就是肯定会跟着个十影法,烦死了。
伸了个懒腰,五条觉懒洋洋地歪斜着身子靠到林鲸身上,今天的阳光真好,晒得他都犯困了,“我最近在领域展开方面有进展了,因为对‘无量空处’有了新的理解,不过苦夏真是太烦了,咒灵多得都让我没时间精进自己了。”
林鲸手里拿着五条觉摘给她的蓝莲花,她借花献佛地把它戴在了五条觉发间,满脸笑意地说:“赞美我们的大功臣,那么我们的大功臣在无量空处的新理解是什么呢?”
“放空就好啦。”五条觉侧头看向林鲸,发间深蓝色的绮丽睡莲映衬着他极致通透的苍蓝眼眸,让他的眼眸愈发透得好似承载着一片无垠天空的水晶,“真正的无量空处就是一念皆空,让八万四千烦恼与八十八结尽数解脱的世界,心净、心空、真净土。”
“听不懂!”林鲸掷地有声地说,理不直气也壮。
“还真是说得堂堂正正啊你这个脑子空空的家伙。”五条觉哼笑,“不过很好,小鲸这样就很好,不然你就不有趣了。”
“谢谢夸奖!”这个夸奖林鲸也是相当爽朗的接下了。
下一秒,五条觉被推开,白发六眼面无表情地看向一回来就把他从林鲸身上推开的十影法,眼神面对宿敌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的温度,“你真烦。”
“你这个故意把土撒到我头上的混蛋才是。”正如禅院寂所言,这让他不得不去河边洗了个头,原本会翘起的发尖此时也都湿哒哒的下垂着,那张隽美俊秀的脸蛋因此看起来更加柔和,攻击性也消减了几分,像极了湿漉漉的猫。
林鲸从他们为了守夜看田而搭建的小木屋里拿出一条毛巾出来,毛巾所用的原材料也是出自田里种的棉花,质量极好,又软又吸水,林鲸打算等那一亩地的棉花成熟了就收起来[加工]成棉被芯,他们三个人各两床,一床铺一床盖。
林鲸再次由衷的感谢[加工]的便利。
“好啦好啦,先把头发擦干!”林鲸把毛巾盖在禅院寂头上,踮着脚帮他擦干头发,阻止了又一场即将发生的‘切磋’,她也清楚这俩人爱打架的一大原因其实就是咒术界里能担任他们对手的也就只有他们彼此了。
变强和精进自己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本能,因此动不动就打一架也算是他们无言的默契了,任何理由任何原因都能促使他们打一场,不过前提是林鲸不阻止。
禅院寂的火气立刻消散一空,乖顺地跪坐而下,低下头方便林鲸动作。
五条觉也知道打不起来了,整个人的气势一泄,无下限一解除,打了个哈欠直接躺在草地上,翻了个身就睡,要多随意就有多随意。
第19章 战国·咒术界
天还未蒙蒙亮,禅院寂便一如既往的结束了早课,因为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完成了早课的训练内容,禅院寂很快就回到了寝室里,不出意外的看见还在被窝里熟睡的林鲸。
禅院寂静静在女孩身边端坐下,看着看着,他发现友人脸上的肉少了,比起女孩,她的模样愈发趋近向少女的姿态。
禅院寂这才恍惚意识到自己与林鲸相识已经过去三年,时间流逝之快,而他的心神似乎还留在那年初见她时的一眼,恍如昨日。
少年嘴角微微上扬,他伸出手,弓起一根手指用指背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少女柔软的脸颊,低垂的眼眸中是道不尽的温柔。
不知原因的,睡梦中的少女神色慢慢变得痛苦,眉头也紧蹙,像是无法呼吸一样喘气起来,她开始蜷缩起身子,双手捂住心口。
禅院寂紧张地摸了摸林鲸的额头,没有发烧,他确定林鲸身上不会有任何外伤造成感染,但还是第一时间进行了反转术式进行治疗,林鲸的状态缓和下来,睡颜重新变得安稳放松。
禅院寂却无法放松下来,他将林鲸蜷缩放松下来的睡姿重新调整到面朝上的状态,低下头侧耳贴上她的心脏所在的位置。
怦……怦……怦……
禅院寂一动不动地紧贴着,目光犹如被威胁到生命的狼王一样充满攻击性却仍旧压抑着。
“阿寂……?”少女困倦的声音从胸膛传入禅院寂耳中。
禅院寂这才缓缓抬起身子,看向睡眼惺忪的林鲸,“日安,鲸,身体可有不适?”
“早上好……”林鲸抬起手臂想要揉揉视野迷糊的眼睛,然后发现肌肉酸痛得厉害,“身体好酸啊,是昨天弯腰拔杂草太久累的?”
每次忙完禅院寂都会用反转术式给林鲸刷新身体状态,怎么可能还会有这种劳作后的副作用呢。
林鲸说完自己都突然沉默了,她想起自己上一世的情况了,最开始好像也是从身体肌肉发酸开始的。
禅院寂目光深沉,沉默下来的他仍旧是那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脸,却在这一刻变得可怕起来,仿佛是无形的低气压如有实质般的凝结下沉。
“哈哈,好像是老毛病犯了。”林鲸坐起来,却差点被酸胀的肌肉痛感给她摔回被窝里,被禅院寂及时扶住,让她尴尬的又哈哈笑两下。
“什么老毛病?”禅院寂死死盯着林鲸。
“上辈子的老毛病?”林鲸诚实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那就从头说起。”禅院寂斩钉截铁地说。
“好、好的!”林鲸被禅院寂压倒性的气势惊了一下,下意识应答下来,然后开始整理自己的语言。
她前世从5岁开始就是医院的常住客,但医院无法检测出她的病因,更无法阻止她的衰竭,随着她身体的肿胀疼痛感越发强烈,她的活动也越发举步维艰,到最后稍微抬抬手就需要动用巨大的意志力作为对抗。
父母在确定她无药可救后又生了一个孩子,有了新的孩子作为依托,他们看望她的间隔逐渐从每周一次变成每月一次,最后甚至一年都见不到一次。
林鲸理解他们的选择,也为他们有新的选择而感到高兴,或许是与生俱来的通透让她的情绪比寻常人要更为平和,病痛只是更加磨练了她的心境,她竟是一次也没有因此落泪过,如果父母因她的苦难而悲苦、钻牛角尖,她反而会感到悲伤。
其实她小时候的感情特别迟钝,是护士和医生让她逐渐有了更多的情绪,变得开朗乐观。
身体的衰弱无法阻止,全凭林鲸的意志力支撑着让她活过了20岁,也是从20岁开始,身体的崩溃一发不可收拾,她的细胞开始瓦解,就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内而外的充胀至极限,犹如充气到了极限的气球。
于是25岁那年,林鲸迎来了结尾。
就和[种植]次数到极限的植物发生了一样的基因崩溃情况,只不过原因相反,她是能量过多,植物则是能量枯竭。
林鲸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病痛的来源,就是灵魂强度与肉.身的不匹配,而她的灵魂能量强度还在持续不断的增长着,她现在这具身体还真是上一世躯体的返老还童所化,灵魂的大部分本源能量也被不知原因的抽走,导致她回蓝在一开始特别慢。
她的回蓝速度相较三年前的确快了几倍,林鲸也感觉到自己蓝值积累到一定数值后她的本源能量就会回增一点,并且已经消耗掉的蓝也算在已积累的数值内。
而她越去高频率的使用自己的能力,她的能力自然也会随之成长,越来越强,回蓝效率会跟着耗蓝速度和频率增加。
——也就是说这是完全不可逆的,不管她使不使用能力,‘蓝’都会不停歇的增长积累,她迎来前世的结局不过是时间问题。
糟糕。
禅院寂的表情难看极了,林鲸声音也越来越小。
“必须想办法才行……”禅院寂的表情阴冷而沉郁,这个消息让他遍体生寒已经无法估计自己在林鲸眼前的形象。他不在乎林鲸有什么前世,他只在乎林鲸会不会抛下他。
只要鲸想活下去,哪怕是给鲸换新身体,他也要让鲸活下去,那么现在开始就可以去寻找换身体的方法了。
“灵魂的成长不可逆,我能来到这个世上迎来新生已经是奇迹了。”林鲸看着禅院寂,平日里简单纯粹的少女此时却一眼看穿了少年的想法。
她爽朗一笑接着道:“这种情况就算是换个新身体也无济于事,而且死一次后能这样与阿寂相遇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就算和阿寂相遇用尽了全部好运,我也心甘情愿!”
“……闭嘴。”禅院寂垂下头,额头无力地抵在林鲸肩上,他声音颤抖地重复道,“闭嘴。”
不要,他还想和她共度更长的光阴,三十个三年都不够,更勿论这短短的三年。
禅院寂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却也再林鲸的话语下不得不暂且打消了给她换身体的计划。
少女轻柔地抱住他,拍着他的背,“没什么好怕的。”
让真正面对着死亡的人来安慰自己,禅院寂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懦弱与低劣。
“就算这样,我也不觉得自己未来的结局一眼可见。”林鲸笑道,“上天总不会太亏待爱笑的人!”
话虽如此,禅院寂却完全没有看见奇迹降临在林鲸身上,身体的崩溃不可逆的在她身上进行着,并且崩坏速度逐年增快。
禅院寂只能用高频度几乎不间断的反转术式对林鲸的细胞进行治疗和刷新才能勉强延长她的寿命,即便如此,林鲸的痛苦却没有减少一丝一毫,甚至因为反转术式治疗时带来的短暂轻松,让她对愈发剧烈的疼痛无法产生麻木感。
林鲸对自己的遭遇没有半点怨怼和质疑,可她越是释然从容,禅院寂的憎恨与不甘便越深,尤其看见一如既往坐在廊下见他回来后向他展颜一笑的少女,他越是习惯这份由她带来的安稳与幸福感,此刻便越是痛苦。
禅院寂不清楚丢弃这样一具弱小的身躯对于林鲸而言算不算是一件好事。
但是他不想被丢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要丢下我”这句话成为了禅院寂常挂在嘴边的话语,一个“死”字都不敢说的他无法说出“不要死”这样的话。
似乎是从林鲸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不得不卧病在床开始的。
当活着变成痛苦的代名词,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变成漫长的折磨的时候,禅院寂也意识到自己的请求已经彻底变了味,但他无法停下。
对林鲸而言,她只是开始重复上一世的过去。
所幸,灵魂带来的漫长阵痛不会让她的身躯变得丑陋狼狈,她的身体逐步停下生理机能,她的时间开始被逐渐冻结,预示着她将再次步向永恒、走出光阴,只不过身体的孱弱无能让这一过程的实现变成了对于她、对于在乎她的人而言过于痛苦折磨的方式。
他们开始寻找那些曾经自己被视为旁门左道的只有诅咒师才会去想的方法——
“看来你也做不到做出一具可以承载无量光之人的身躯并把人放进啊。”白发青年大刀阔斧地坐在废墟的石堆上,“连你这个‘经验丰富’的家伙都做不到,那可就真麻烦了,就不能往灵魂方面多研究研究吗。”
双目被画有日轮纹的护神纸遮掩的六眼身体前倾,小臂压在腿上,俨然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说道,“我可爱的小鲸的那具身体已经要完全不行了啊,再这样下去,十影法那家伙真的会疯的……哦,不对,那家伙已经疯了。”
“究竟是什么驱使着你要为一个无咒力做到这种地步呢。”体验了一次在对方的领域[无量空处]被抽走了所有咒力、感情、记忆、意识甚至是自我的羂索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六眼是他所面对过的最无懈可击、最棘手的六眼。
既然一切都被对方抽走看过了,还因为没用被对方嫌弃的团吧团吧塞了回来,羂索也彻底摆烂了,他现在大脑仿佛是被人用滚烫的耙子搅了个稀巴烂,痛苦得能让人满地打滚。
“这个人世间没有了她的话,对我来说一定会变得相当寂寞。”五条觉托腮,被拖长的语调颇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但羂索却意识到其中竟无半点玩笑的意思,“唯有她对我而言是特别的。”
不管是健康的林鲸还是病痛中的林鲸,唯有她蓬勃的生命力与温暖坚定的意志是不变的,那是由内而外、无法被外界状态所影响的,林鲸的意志之坚定的程度都让五条觉都觉得可怕了,可怕到他都会因此感到扭曲的兴奋和狂热的程度——不愧是他认可并深爱的挚友!他的启明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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