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她又同霍瑾宸走散了。顾长宁只想拨开人群,挪着步子回到原处,兴许就能找见霍瑾宸了。
下一刻,顾长宁手腕处多了份不容置疑的力道,紧紧地锢着她,甚至弄得她有些痛。
“顾长宁!”
顾长宁刚抬头去看便撞上了双满含焦灼不安的双眸。
她看清眼前人呼吸起伏剑眉微拧,真像是着急了一般竟还丢了往日的泰然自若。
“你......”顾长宁不知该如何开口。
霍瑾宸找到了她这才松了口气,他自认素日里朝政再急他也没像今日这般,方才他是真怕一个不注意将她弄丢了。
话到了嘴边,霍瑾宸又怕吓着她便噤了声,待想好了言语这才缓和了神色轻声道:“别再乱跑了,若是下回再寻不到我便在原处等着,我定能找到你。”
顾长宁乖巧点了点头。
接着,顾长宁眼神向下落在自己手腕处,霍瑾宸寻找她的眼神显然也察觉到了,他收了收力道却并未松开,只解释道:“怕你再丢了,还是不松开了。”
霍瑾宸牵着她向前走,不知什么时候周围人皆拿起了花灯,酒肆铺子前也都挂起了灯笼,色彩斑斓层层叠叠,顾长宁神色有些恍惚,跟着霍瑾宸走了一路,被他牵着走了一路。
而映入眼帘的只有朦胧而迷离的光晕...
当然,霍瑾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何种目的说出方才的话,担心她再乱跑是真的,但若只说只是因为这个原由,霍瑾宸却也没坦然承认...
两人坐了许久马车,方才又在街上走了许久,现下夜色渐浓,清风吹拂,霍瑾宸怕她会饿着便带着她去登高楼用晚膳。
掌柜瞧着霍瑾宸与顾长宁衣着打扮也猜到两人身份不凡,于是在一旁好生招待着。
周准二话不说便给了银票顺便嘱咐着要最好的位置,定要能瞧见西边儿搭起来的鹊桥。
顾长宁不由得腹诽霍瑾宸一番,果然是东宫太子...
登高楼内的堂倌引着朝广玉阁走去。
登上台阶,顾长宁这才去细看登高楼之华美。
高楼如同座塔,檀木作梁,金漆雕刻而成的白鹤,曲折环绕的台阶,又有假山流水作衬,可谓精美绝伦。
登高楼来的虽多是王公贵族,但也时常会举办许多斗诗会让各地进京赶考的学子互相切磋,赏他人所长,补自身之短。
这登高楼也是当年许多人出资修建而成的,而先帝曾经也来过这登高楼,登上楼阁甚是喜爱,于是还拨了银子修葺了一番,时至今日,楼中依旧高挂先帝当年御笔亲书。
“这回某也是受人之托才去西北探查顾家的一桩事。”
顾长宁停下了脚步,依稀听见有人谈起顾家。
她拧了拧眉,不自觉回头去看低声谈论的两人。顾长宁瞧着两人前头也有堂倌引着,想来也是要去楼内某处用膳。
她思虑片刻,声音略大了些,“六哥,我丢了罗帕,想来就在路上,我回过头去拾了便去寻你。”
顾长宁比不得霍瑾宸整日习武步伐矫健,他走在她前面,而她走这些层叠台阶也颇费力,由此方才经过四楼处才依稀闻得两人谈话。
长安城内没几家姓顾的,更是没几家姓顾的与西北边疆有所牵连。
唯有她家......
霍瑾宸停下脚步,“我陪你去寻。”
顾长宁依旧带着温和的笑颜,“不劳烦六哥,我方才向下望时已然看着了,苏芷陪我去就是了。”
闻言,霍瑾宸思虑片刻,这才点了点头,“若是没寻到就赶快回来,别再丢了。”
“是。”
得到允准,顾长宁敛了神色,三言两语给苏芷解释清楚便依着方才记下的方向寻去。
顾长宁还戴着面纱,想来也不会有人认得她。
去西北查顾家的一桩事?所查何事?又是为谁而查?
顾长宁脑海中浮现许多猜测,先前家中之时父亲稍稍提了一句现下朝局不稳,今日又生了这样古怪之事,她忧心着会不会牵连她家。
“姑娘,您还是不要去了,苏芷怕您危险。”
“我只瞧瞧那两个人我是否认得,回去也好画下来派人去查,不会有事的,我不会靠近他们。”
说完,经过几处把酒言欢的雅间,顾长宁来到一处甚为安静之所在。
她脚步轻缓靠近,果真听到了方才那人的声音。
顾长宁四下探望,这里无人往来,是个清净之所在,唯有推杯换盏谈诗问赋之音,而这也正好帮了顾长宁的忙,只要她够小心便不会有人发现。
她让苏芷去一旁看着楼内堂倌,自己则是贴耳去听。
“这批官员都是吏部直接提拔了放出去的,顾璟衍恰好......”
大哥?这又关他何事?
然而后半句话顾长宁终究是未能听清,她小心翼翼半蹲于地上,又挪着步子向前靠了靠。
“哦?想来也是为着慕容家?”
“这某可就不知了...不敢乱说,不敢乱说啊。”
顾长宁循着门缝去望,背对着的人她看不到,然而正对着她的人面上却似有刺青。
只是所隔甚远,他的面庞又被花几挡住,顾长宁看不大清...
此事蹊跷。
这两人在谋划些什么,又为何选在今日乞巧节到这人来人往的登高楼来说这样的事...
这两人衣着不凡,且又能付的起这登高楼雅间之价,想来也是非富即贵...
苏芷瞧着远处而来的霍瑾宸吓了一跳,正欲想去知会顾长宁,霍瑾宸却示意她噤声,苏芷想来霍瑾宸该是不会害自家姑娘,于是候在了一旁。
“跟我来。”
第09章 共赏烟花
霍瑾宸在广玉阁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顾长宁,心中忧虑不减便下楼去寻她,谁知他走了一路连她人影儿都没瞧见。
霍瑾宸想顾长宁走不远,于是让周准去下三层寻,他则想到顾长宁行迹便来了此处。
哪料想这姑娘真是个不怕自己出事的。
霍瑾宸压低了声音告诉顾长宁不要出声,又心中憋着气将人从地上捞了起来快步带去了不被打扰的别处。
“你别拦着我。”
顾长宁觉着自己莫名其妙被霍瑾宸带走了,没忍住便推了霍瑾宸一把,往日平静全无,似有恼怒。
“顾长宁。”霍瑾宸沉声开口。
他就该寸步不离看着这姑娘,他才是该生气的那一个,被她诓了不说还看她以身犯险。没想到为着她好这姑娘还先气上了。
闻声,顾长宁回过来神,她咬紧牙关,方才发觉自己方才何等无礼,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叩首,“臣女该死,请殿下治罪。”
“你起来。”
“臣女冒犯殿下不敢起身。”
霍瑾宸觉着额上青筋正跳,心里窝着一团火使了些力道将人扶了起来,“站好。”
“还想接着听是吧?”
顾长宁没什么好隐瞒的,“是。”
“顾家的事吧。”
霍瑾宸根本不用猜,能让她涉险的唯有顾家。
顾长宁抬头又低头,“是,所以恳请殿下容臣女再去看清那人样貌,我得知道他为何要盯着我家。”
须臾,霍瑾宸回想其中一人的背影,开口,“我认得其中一人,你若是放心,此事可交予我去查。”
“你认得其中一个?”
“是。”
顾长宁思虑着,思虑着太子为何认得其中一个,又思虑着他帮她是为了什么。
她眼神中略有防备,并不信任霍瑾宸。
霍瑾宸明白她的心思,“你大可放心,我帮你查也是为了大征。若是查出来当真有人心存不轨,你倒是大功一件。”
“臣女不敢。”
“现下你可放心了?”
顾长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大着胆子道:“臣女没有妄议朝政之意,只恳请太子查明真相之后,可否只告诉臣女顾家是否安好?”
霍瑾宸这会儿怒意消散终是有了些笑颜,“准了。”
“多谢太子殿下恩典。”这回顾长宁是发自内心向霍瑾宸磕头。
此事让太子知晓也好,再者她力量微薄,如若太子主动去查此事,既能让她晓得顾家清白,又能让她心安。
自她入宫以后,事端便层出不穷...
“长宁,我帮你去查,但你也须答应我件事。”霍瑾宸将人扶了起来。
顾长宁疑惑又应下,这自是应当的,普天之下没有白给的午饭。
“是,自是应该的。”
“以后别总跪着了。”霍瑾宸说得轻,也发自肺腑,他都快要数不清今日她给他磕了几个头了。
“嗯?”顾长宁尚未反应过来,格外惊讶霍瑾宸只是为了这个。
“饿了吧,随我去用膳。”
霍瑾宸柔声一言,顾长宁也发觉肚子已然咕咕叫了,她笑了笑,随即便一步步跟上了霍瑾宸。
而登至广玉阁,顾长宁这才明白为何于此观赏长安城可价值百金。
檀木雕花窗大开,往外望去可将长安城繁华街景尽数俯瞰。屏风之上描了仕女图,桌上赤色白鹤纹绸缎铺在桌上,所用器皿皆由玉制成,梅兰竹菊镶金雕于杯盏,雅致却又不失华贵。
顾长宁连忙两步至窗前,瞧着开阔视野心旷神怡。
由此往下望去,街市流光溢彩热闹非凡。行人手中所执花灯灯火阑珊皆汇成了恰如银河般的繁星,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顾长宁往远处去看,今夜明月如炬,长安城内竟还搭了鹊桥,辅以宫灯点缀,好似下一刻牛郎织女便要于此处相会。
瞧着鹊桥,此情此景,顾长宁由不得想起那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有景如此自当能放下烦扰。
此处没了街巷中的吵嚷,只有浅浅烟火之息去往耳中,倒是为晚膳作了陪衬。
登高楼膳食可堪与宫中相比,而又有几道点心便是皇宫大内做的也不曾有这里可口。
方才的意外倒也丝毫不曾影响顾长宁与霍瑾宸此刻的心境。
顾长宁不善饮酒,略喝了一杯便作罢,若是多喝两杯只怕是要闹笑话。
“长宁有何喜爱之物?”
霍瑾宸始终是记得今日要送礼给她之事,方才觉得同心结不大妥当,看了许久其他之物也未能入的了霍瑾宸的眼。
他也确实不知顾长宁喜恶,是以由此发问,也好将礼送在她心上。
顾长宁此次倒是认真思索了一番,“喜欢...”她也着实想不到,若有喜欢的想要之物,爹娘兄长自会帮她寻到。
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臣女似乎...并没有...”
霍瑾宸没得到答案还是舒然一笑,忽而想来也并不急于一时,日子还长,这礼他也可日后补上,他自当可以慢慢了解她。
“我听璟灏曾言,你常打马球?”
“是...不过臣女也比不上二哥。”
顾长宁咬着杯盏,也想借此机会了解霍瑾宸,于是开口:“那殿下...殿下天之骄子,想来幼时定不会像臣女这样整日玩乐。”
霍瑾宸只有三岁之时便受封了皇太子,一句天之骄子并不过分。
“确是常年在南书房读书,父皇给予厚望,因此我也不敢怠慢。”
顾长宁点头。
“顾家璟灏,璟衍从了璟字辈,长宁名字是否有其他缘故?”
顾长宁忆起往事,“实则臣女原也是从了璟字辈,只因幼时生了场重病,听母亲说那时臣女生了病忘记了许多事,外祖母还特地因此来了长安,她为臣女起了长宁作小字,说来也奇怪,自此以后臣女就慢慢好起来了,故而此后便叫了顾长宁。”
原来是这样...
“长宁似乎在慕容府待了许久?”
“是啊,臣女十二岁时去了外祖母家中,及笄之时方才回长安。”
“那这几年长宁都做了什么?”
“嗯...不怕殿下笑话,臣女也只是跟着外祖母巡了巡家中产业,走了不少路,看过各地风土人情。外祖母只教导过长宁读万卷书也须行万里路。可这样一来茶艺女红也荒废了不少...”
听着顾长宁婉婉道出她与他截然不同的经历,霍瑾宸内心不免触动。
他自幼便生在皇城长在皇城,哪怕偶有机缘离开长安也是带着建和帝的政令赴地方办事。
他对大征的了解是东宫谍报处和各地奏章,倒也不如顾长宁这样一步一脚印走出来所了解的真实。
霍瑾宸起身走向窗边,俯瞰着脚下长安,“若日后大征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太平,我也想四处看看这片疆土。”
待铲除奸佞,安定边疆,他也可替父皇北上南下,去看京外之景。
顾长宁不曾能想到霍瑾宸其中深意,但她却也拿了酒盏到霍瑾宸面前,“殿下有此愿景自是黎民百姓之幸。”
“彭——”
霍瑾宸刚要接过酒盏,窗外烟花绽开。
刺眼的光亮直抵云霄又向开蔓延,金灿灿的烟花垂挂在天边随即向下散落,照亮了整个夜空。
一簇接一簇的烟火绽放美的让人挪不开眼,路上行人皆惊呼着抬头观望,楼阁之上的顾长宁也不由自主被眼前绚丽吸引。
她依旧举着酒盏,但目光已然在窗外的美景,眸中盛着一片辉煌,朱唇微张,也沉溺于此。
霍瑾宸轻轻将手掌搭在她手上,欲想要接过却又迟迟不拿稳。
他循着她的目光看了片刻烟花,随即又将目光落在顾长宁身上,落在她转头看向窗外的侧脸上。
烟花闪耀,她眼眸中光亮更为闪耀...
此时此刻,顾长宁放下了规矩戒备,霍瑾宸也温柔过了头...
——
乞巧过后一切所归平静,霍瑾宸依旧整日忙碌于三国会面大征政务,顾长宁也加紧了缝制舞衣练习舞曲。
两人只偶然会在皇贵妃或太后宫中相逢,却也说不了几句话,与往日不同的则是顾长宁待霍瑾宸少了些生分,霍瑾宸也换了对她的称呼。
尚服局
宫中特殊衣物如典礼舞衣皆送至尚服局制成,哪怕有需要刺绣的活儿尚功局也会拨了人来协助,于是这几日顾长宁不是练舞便是来这儿盯着舞衣制作。
“这里原须镶颗东珠,为着尊卑有序劳烦司绣放金珠上去尚可。”
此衣制成,便不会再供他人所用,是以可以说是为顾长宁制衣裳。
手拿金线的女官却是粲然一笑,“东珠给您备好了。皇贵妃娘娘吩咐过了,姑娘衣裳上所需一切用度六局和坤宁宫协办。北齐先前进贡了东珠,陛下给了皇贵妃娘娘,这回娘娘特从库房寻了出来给姑娘做衣裳。”
顾长宁心中感激,“娘娘竟将御赐之物给了我,长宁改日一定去拜谢娘娘。”
“姑娘也是为大征作舞,尚服局自当全力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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