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提心吊胆地看着陈念荒慢慢展开纸团后,撕碎卷起,毫不犹豫地扔进垃圾桶。
用力合上书后,陈念荒独自走出教室。
注意力过于分散就会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那张纸条上面是带有不同字迹的对话一个同向春生有关的赌约:
【我赌一包辣条,还在倒数十名内。】
【加一包。】
【感觉应该会进步一点吧,你看她现在多认真。】
【别瞎想,人家不过是做做样子,装努力谁不会啊。】
……
如果她成了筹码盘上一场注定会输的赌局,那他也选择无条件all in,因为陈念荒生来就喜欢与所有人唱反调。
陈念荒郁闷地走上了天台。
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明明只是个旁观者,他却难以保持相应的冷静,空气中跃动的分子全当是自己那无处安放的正义感。
天台上风很大,夜很寂静,但却诡异地透着粉与紫。
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用力地揉搓了一下眼睛,只是想出来透透气,紧闭门窗的教室让人感到窒息。向夏锦若有所思,对身旁的人说道:“今天放学我晚点回家,你不用等我了。”
“怎么了。”对面的女生不解地问她。
向夏锦回:“找我姐。”
对面人明显顿住了,没在说话。
向夏锦在十一班,教室在一楼,和向春生隔了整整三层楼,除了操场食堂这些公共场所,两个人几乎见不上几面。
要是向夏锦不主动来找向春生,她也不会主动,所以到目前为止没几个人知道她们的关系。
向夏锦从小到大都比姐姐更加活泼开朗,虽然姐姐总被夸安静沉稳懂事,但往往嘴甜的人更招人喜欢。年岁相近的两个人自然而然走得近,也同样会被无数人比较。
微小的裂隙就会慢慢变成沟壑,久而久之变成深渊。
知道姐姐没考上一中时,她的心情很复杂,震惊中夹杂着侥幸和不安。姐姐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仰望的对象想要超越的对象,真到了这一天她却没有感到应有的喜悦。
向夏锦无疑是个自私的人,分蛋糕时总会垂涎大的那块儿,但她并不觉得羞耻,人的本性就是贪婪。
大概是刚上小学的时候,向春生当时买了一个先进的带锁日记本,本子上还贴着闪钻,她看到后非常眼红每天都缠着妈妈想买一个结果被妈妈打了一顿。最后还是向春生把本子让给妹妹,自己又用回了那个又黑又厚的笔记本。在向家没有姐姐让妹妹这种不成文的规定,反而一直限制约束向夏锦,要她谦让姐姐。
向春生有多么无欲无求,就显得她有多么幼稚可笑。
“你怎么在这儿?”向春生看见走廊处站着的她很是惊讶。
好在周围没什么人。
把她拉到一边,略带担忧地说道:“朋友呢?”
以往妹妹去哪儿身边总会跟着一大堆朋友,向春生害怕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导致她一个人,不去找她也是这个缘由。
向夏锦无所谓地回道:“我让她先回家了。”
“那就好。”向春生松了口气,“你找我什么事?”
向夏锦内心早就打好了腹稿:“姐,你最近怎么样?”
这些天以来,她听到了太多风言风语,想知道这处于风口浪尖的人物过得怎么样?
“我挺好的啊,进度都补上了。”向春生还是没懂她的意有所指,“对了,你怎么样?过得开心吗?”
向春生问得也正是她要问得。
“开心。”向夏锦据实相告。
向夏锦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毋庸置疑的好人缘,就凭那颠倒黑白的嘴在哪儿都吃的开,别人对她的印象基本上是活泼乐观爱笑,向日葵这三个字也只会成为她的外号,不会是向春生的。如果说她是西瓜泡泡糖,那向春生就是薄荷木糖醇;形容她是阳光下的覆盆子,那向春生则是橡木苔上结的霜。
四分之一的血缘没给她们相似的东西,反倒是成了坐标系上的y轴。
向夏锦思考了很久才问出口:“姐,你都是一个人吗?”
“对啊。”向春生知道读懂了她的用意和担忧,“这样,挺好的。”
两个人同时叹了口气,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沉默。
向夏锦没办法问出“你有被欺负吗?”这种残忍的话,这个问题对问者和答者都是煎熬,但她又忍不住担心姐姐的近况。
向春生盯着她的眼睛,笑了:“你不用考虑太多,问吧。”
“姐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向夏锦直接问出口。
向春生清楚地明白她的顾虑,看上去是个问题却也不是个问题,问出口时却成了傲慢。这是一个讲回答者的真实想法都封锁起来的问题,是明知道答案还要在确认一遍的重压感。
但向春生不会计较,也不会放在心上,诚恳地说道:“你说哪种?冷嘲热讽的话,有;肢体暴力的话,没有。”
她说出口的语气是如此轻松,就好像受害人不是向春生本人,就好像那些言语于她而言不过只是蚊虫叮咬,不痛但痒。
向夏锦从没想过会得到这个答案,双眼憋得通红。
“别担心了,好好复习准备月考吧。”向春生摸了摸妹妹的头,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走了。
她居然还安慰别人,难道不应该心疼心疼自己吗?
向夏锦看着那个逐渐拉长远去的黑影,握紧了双拳。
第16章 狗粮・败北
“老天奶啊,救救孩子吧!”宋写宁双手合十,万分虔诚,“求您看在这几日清汤寡水的份上多让我蒙对几题。”
林致优则安静地在一旁翻书,准备下一场考试,面无表情地戳穿她:“额,可是你昨天还不是吃了红烧肉吗?”
宋写宁转了转眼珠,羞愧道:“不是这个清汤寡水。”
……
每次考后就是一场有关阳寿、人品、单身时间……的巨型比拼。
考试前也是,保安大叔总会吃到比往常多出好几倍的瓜果蛋奶零食,学校花坛中央的孔子像下摆也比平常光滑出许多倍。保安大叔这个时候就不赶人了,等学生们孝敬完,再把这些东西给一起收走。
即便如此,排队的人只增不减。
当然向学霸借手运也是一项必要流程,上考场前但凡握了学霸的手,信心都会比往常足一点。
陈念荒,自然是他们中间最被惦记的一块唐僧肉。
可惜,他喜欢也不愿意与别人有任何肢体接触,更别提摸他手了。
所以说,越得不到的东西就越金贵,周柏羽借着和他好哥们的身份不仅握手还又搂又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眼神中满是炫耀,简直得意忘形,一个没注意就被陈念荒推开半米远。
陈念荒万分嫌弃地掸掸衣服。
在等待进考场的这么短时间不停有人给他递笔,虽说不耐,但还是勉为其难地碰了一下。
向春生不太理解这群人的狂热,与其相信玄学,不如多看几题。
她自顾自地看书,心无旁骛。
考场和考号是按中考的位次排序的,陈念荒毋庸置疑的一号位,在靠窗的最左边,数都不用数。
所有人可能找不到自己的座位但一定知道一号位。
向春生看着那个位置,很羡慕,她的位置在最后一个考场。
从四楼走向一楼的过程就好似被发配流放到了边疆,每一个脚步镣铐都在作响。她希望自己下一场考试能够坐在四楼的一号考场上,因为,走楼梯好累。
一场数学考试两个小时,但基本上都是不够的,精神高度集中,周围极度安静,时间过得很快。
这场考试从一开始就不会是一场能看见彩虹的及时雨,而是乌云压顶的阴雨。
考完后大家的脸上都是愁云惨淡。
向春生填空题最后一道没做出来,但是大题做起来倒是还挺得心应手的。
周围不免有人讨论答案,她不是那种考完后还沉湎于过去的人,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看英语作文。
“陈大帅哥,你填空题最后一道写得什么?”
有不少人都想听他的答案,从而确认自己的分数。
“忘了。”
……
他懒得动,也不想理。
“考都考完了,就别瞎想了。”很难想象这样一本正经的话居然出自周柏羽的口中,他知道陈念荒图一个耳根子清净,就把这些人都赶走了。
卢瑞音从窗台走过时,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她踩着尖细的高跟鞋手里还带着一大叠卷子:“给我把阅读做了。”扔下这句话就走了,还真是全年级第一个下午考试中午还要求学生做题的老师。
其实她早就知道这帮人的脾性,不知道考一门扔一门,既然他们不愿意自主复习,那就额外布置点任务。
高一的是十一门课,他们考了整整三天。
向春生考完最后一门地理走出考场时,感觉空气都变得格外清新,她深深呼气吸气,感觉肺叶舒张,废气全被置换了出来。
经历了如此巨大的脑力活动,她们急需补充能量。
宋写宁拉着林致优去了学校便利店。便利店人很多,大多数都是高一年级的学生,高年段的还在上课,刚考完试就来觅食。
不必慌张地赶赴下一个考场,所以她们悠哉悠哉地挑拣着物品。
宋写宁在角落里发现了海带条激动地说道:“她们都说这个好好吃,买来尝尝。”
她们之中总会时不时地风靡着一个种类的零食,最开始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随后口口相传,班里的每个人来便利店都会带上一包,销量也是被这样带起来得。
林致优的口味很挑,并且有较重的洁癖,但不知为何上了高中,洁癖都被慢慢治好了。虽然有些时候仍心有芥蒂,但相较初中而言好了太多,最起码不再介意别人吃她的东西。
宋写宁完全不计较这些,她往往是主动分享疯狂安利的那类人。
冰柜的玻璃上蒙着一层水雾,被玩性大发的人画上了可怜的小猪图标,宋写宁也凑热闹在一旁补了个笑脸。
放酸奶的冰柜上有一块能反光的金属材质,路过的人能看到自己变形的脸。林致优看着满满一排的草莓酸奶,嫌恶地扭头,她不喜欢草莓味制品,尤其是奶精味贼重需要放很多甜蜜素遮掩的这种。
可恶的草莓,把芦荟黄桃的空间都给抢占了。
林致优拿了最后一盒黄桃味的,脑子里浮现除了她的身影,向春生,她也喜欢黄桃味的。
曾几何时,观察向春生成了林致优的一个下意识的行为。
如果空调前的那个位置没人,就会猜想她去哪儿了;遇到落单的情景时,总会率先观察她的表情。
不怎么去便利店的向春生偏爱黄桃酸奶,经常去走廊放空,喜欢开窗,一个人泰然自若。没有人在等她,她也无需等任何人,就像一只行走在旧巷里的猫,来去自如。
两个人购入了许多零食回到教室,刚一进门就被热闹的气氛给吓到了。
宋写宁的瞳孔放大,找个人问清状况:“怎么了?成绩这么快出了?”
“怎么可能,哪有这么快!”
看见大家如此激动的情绪弄得她以为成绩出了,听到这话悬着的心也就放下,继续问:“那你们在讨论什么?”
“你敢信我们班主任居然和语文老师有个孩子!”
“啊?”
就连林致优也万分震惊。
“什么?”宋写宁没控制好音量,“你说音姐有儿子,还是顾老师的!”
在她们眼中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居然是一对,听到这个消息,天都塌了。这个消息的杀伤力不亚于知道自己喜欢的偶像与自己一直不太对付的对家在一起。
这两人自从听到消息后,双眼失神,呆若木鸡。
宋写宁实在是不能接受:“一个看上去三四十岁,一个感觉才二十几岁,他俩儿怎么在一起的?姐弟恋?”
林致优原本不关心老师的私生活,但却格外关注这个充满魅力的语文老师,从他那别具一格的授课方式中,就能看出这是个生活阅历及其丰富多彩的人,她觉得语文老师会是那种七八十岁还参加丛林探险的跳脱乐天派,可班主任却截然不同,她像是套在了传统木盒里蒸出的一块黄米嵌糕,营养但索然无味。
“不对,我现在才知道班主任根本没有看上去老,她才二十九岁!”其中一个同学反驳她。
宋写宁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看上去老成教龄最起码有二十年的卢瑞音居然不到三十岁,这短短的几分钟,摄入太多信息,她都有点消化不良了。
手里拿着的零食也失去它们原本的姿色,她吃不下就分给了身边人。
林致优也一样,不过她的情绪到没多大变化,清醒冷静地问:“你们从哪儿知道这些消息的?”
“顾老师刚刚牵着个小男孩,现在就在办公室呢,我去的时候听他叫音姐妈妈。”
“我也看到了。”
……
办公室的玻璃窗目前还攒动着不少的人头。
不少人借着各种各样的机会去一探究竟,这其中也包括宋写宁。
她问林致优:“你不去吗?”
林致优摇了摇头,无奈地指手中的单子,那是学生会的任务。
宋写宁见状就没带上她,同其他人一窝蜂似地跑去办公室,假装不经意地路过,看看班主任的儿子。
教室里的人变少,慢慢消停下来,林致优看着手中的黄桃酸奶,又回头看了眼窗边那个女孩。
几乎听不到的脚步声,她快步走到向春生身边,把酸奶放在她面前,十分冷酷地扔下一句:“给你了。”
“谢谢。”
向春生这次的反应倒是不慢。
看向她的眼神惊大过喜,像一只流浪猫意外获得了一盒金枪鱼罐头,林致优没有很快就走。
她很好奇向春生的反应。
林致优没有这样直视过别人,很少有这种带有侵略性的示好,也从不主动,她是第一个。
辞不达意,向春生给人的感觉像是走进森林呼吸的第一口空气,眼中掌握了冰山融雪的冷,湿漉漉的,正处于春夏交替之际。
仿佛过多的譬喻,再多的形容也是语焉不详。
向春生欣然接受了这份好意,她笑了,只是轻轻牵扯了一下嘴角,脸颊边酒窝若隐若现。
怎么一天到晚板着张脸,笑起来多好看,林致优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表面上还是装作冷若冰霜的模样,没说什么回到了座位。毫无疑问在看到那张笑脸时,她的心软了半截。
甚至对自己曾经没有为她解围产生了莫名的内疚。
向春生撕开了酸奶罐,她其实很激动,如果说内心情绪完全外放的话刚刚呈现的不过是百分之十。
空气中都散发着黄桃的脆甜,酸奶的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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