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莫名其妙又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词――心悸。
向春生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这么匆匆掠过了,涣散的眼神聚焦到了字帖上,上次陈念荒给她的还没练完,这次期中考试语文成绩的提高有百分之八十靠的是这本字帖。
想到这里向春生又抬头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自己是不是对他太苛刻了,考试完也没来得及和他说声谢谢。但是一码归一码,陈念荒这人的学习态度有问题,仗着自己天赋高基础好,考个试跟玩似得。
她很不认同陈念荒这种不把考试放在眼里的态度,这无疑是藐视了别人的努力。
向春生合上字帖颇为认真的点了点头,高高竖起的马尾如同柳树的枝条极有韧性地下垂着。
又是大课间跑操,这短短的两个月内,向春生的排名一次次刷新,位次不断向前,自此,再也没有人质疑她的任何特殊行动。
想来奇怪,那些曾经叫嚣的人尤如今都偃旗息鼓。
那些落井下石也好,锦上添花也罢,早就在向春生主动划开界限之时土崩瓦解。
走廊空无一人,树影之间跃动的鸟叫声就愈发清晰。
向春生放下作业去了厕所,以往这个时候女厕所基本上不会有人,所以就没有排长队的困扰。苏合一中的卫生间都比二中要干净许多,只不过隔间的板材都是那种纸一样的复合板,没什么隔音效果。
她轻悄悄地走进一个隔间,却听见了其他隔间的声音。
这个点大家不应该都去跑步了?
声音断断续续,气息不稳,其中夹杂了几声咳嗽,这个人哭了,哭得很委屈,这是向春生从仅存的碎片化信息中分析出来的。
木板门被关上发出吱嘎――的声响,她又听见了一组极为熟悉的强装镇定的高跟鞋声,渐行渐远。
向春生赶忙从隔间出来,捕捉到那人白色的背影。
所以这个在卫生间哭的女人,竟然是他们班班主任,卢瑞音。
她没有细究,只是同往常那般回到了座位上。
……
运动会如期在那个晴朗的周四早晨顺利举行。
第28章 后背・败北
枪响之后,没有没有赢家。
是在这颗星球上,千百年来,还报更迭生命迹象的嶙峋一角。
“欲文明其精神,先自野蛮其体魄。”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在湖南第一师范就读时便提出的主张。肩负时代重任的同学们,需以强健的体魄,筑建……
凯歌而行,不以山海为远;乘势而上,不以日月为限。
届时,花环满地,礼花飞扬,奋发的少年们会在金秋华耀之下创新辉煌。
而我想说,发令枪响,无论胜负,皆是赢家。
苏合一中第八十九届运动会正式开始――
校长在一段激昂的慷慨陈词结束后走下了台,预示着运动员进行曲会在接下来的两天,循环往复地播放。
虽然高中的运动会不似以前,只有短短的两天,但是同学们都格外激动。
卢瑞音也罕见地没给他们布置类似观后感的愚蠢作业。
入场仪式最令人感到惊喜的就是数十米高的彩色礼花,那是苏合一中为他们准备的一场盛大且浪漫的白日焰火。
人群四散,攒动着,在天光之下,一起见证个足矣刻进往后半生记忆的日子。
秋天的天总是很蓝,体感温润舒爽,秋天的阳光也总是醇厚,在建筑物顶端笼罩着一层金灰,晃了眼。
向春生抬头看天,烟花余烬,美得人发昏。
“一中这点钱全花到刀背上去了。”
“伙食要能再好点就行了。”
……
他们虽说嘴上是这么调侃,但身心依旧被这种仪式的气氛所感染。
一班被分到了靠近主席台位置,那个位置视野不佳,观看比赛会被挡得严严实实。
林致优和宋写宁被忽悠着报了铅球和跳远,她们就是冲个人头,基本上是一轮游,没什么得奖的希望。
宋写宁毫无斗志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林致优倒是还好,进了决赛拿了个小组第六。
第一天比的是田赛,以及一些径赛项目的预赛。
运动会的这两天,学校为了保证同学的到场率,禁止学生无故回寝室,所以看台上坐满了观众。
彩色的应援啦啦棒,小黑板,矿泉水都是提前准备好的,班主任卢瑞音第一次放弃了她那晚年不变的高跟鞋,穿了粉色的运动服。
虽说有些违和,但总算是有了未满三十岁的实感,让人眼前一亮。
她的腰间别了一个小蜜蜂,左手打着一把太阳伞,正在看接下来需要检录的项目。
向春生由于没有项目自然而然成了志愿者中的一员,她的工作就是写加油词,照顾运动员参加检录,以及送水。
空闲时间就是看看书,聊聊天。
三个人坐在一起,外加一个曾萧,她们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第一局石头剪刀布宋写宁输了,她选了大冒险。
曾萧:“你从这里走下去,先是面无表情地走到班主任面前站着,然后再走回来。”
宋写宁:“曾萧,想要我命就直说。”
她嘴上这么说,最后还是翻了个白眼照做了,真心话大冒险当然是得玩得起才好玩。宋写宁不出意外,在快要转身的瞬间和班主任对视了,两个人面面相觑,她面如死灰装作无事发生,实际上早就汗流浃背了。
不过卢瑞音没发觉什么把头转了回去。
等宋写宁回来时咬牙切齿,势必下次要为难死他。
人生在世,难免会有诸多遗憾。
这不,第二局输的还是她。
宋写宁:“不是,我什么破手气啊!气死我了!就不能让让我吗?选真心话!”
向春生也不为难她,问了个简单的问题:“发生过最尴尬的事是什么?”
宋写宁:“就在刚刚结束。”她最尴尬的事。
众人看她那哀怨的表情都没忍住笑了。
下一个幸运儿轮到曾萧,他选了大冒险,毕竟是这里唯一一个男孩子,总得玩点大的。
宋写宁意味深长地盯着他,说道:“你去拍拍前面人的肩膀,对他的耳边说一句‘兄弟你好香~’”
她光是说出口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前面坐着的正是尊大神,陈念荒。
他拧着眉摇摇头,示意她换个人,宋写宁处于人道主义考量,就同意把人换成周柏羽了。
这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如果说一个是90公斤级,那另一个就是幼儿园拳击赛,孰轻孰重一眼明辨。
曾萧硬着头皮迎难而上,靠近周柏羽的侧脸,说了半句。
“别搞,别搞。”
周柏羽几乎是整个人弹了起来,满脸错愕。
曾萧解释道:“大冒险,大冒险。”他脸上写满了被逼无奈这四个字。
周柏羽看了已经笑得不成人形的两个人立马懂了,脸上的表情从警惕防备换成了吊儿郎当地笑:“不儿,敢情这不是你的大冒险,是我的吧。”
如果把大冒险换成脚趾的服从性测试,那这个大冒险玩的应该是周柏羽。
他笑得开朗:“真心话大冒险,人少玩没意思,加我一个。”
周柏羽就这么顺利了加入了她们。
宋写宁:“那个陈念荒玩不玩?”
正坐着闭目养神的陈念荒其实心思早就不在了,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后面的动静,只不过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帅得安稳,长得带劲。
周柏羽:“哦,他玩不起。”
听到这话之后他们都有些遗憾,原本还想探听学神不为人知的一面呢。
只有陈念荒,内心咒骂了一句:靠北,没说不玩,怎么就玩不起了,但都已经被周柏羽这傻逼擅自作主拒绝了,他再加入,面子上过不去。
他又不是拉得下脸主动加入这种无聊游戏的人,权当锻炼听力了。
周柏羽输了,他选择真心话。
林致优:“在场的人中,选一个你觉得性格和第一次见面反差最大的。”
周柏羽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指了指向春生,但在场的人没有很惊讶,似乎都在意料之中。
他们都好奇满脸八卦地看向他。
宋写宁:“具体说说哪里反差大了?”
周柏羽挑了挑眉,信心十足地说道:“还用我解释吗?你们看她还在状况外呢?”
众人皆笑,向春生才反应过来他们笑得是自己。
“她这个人看上去高冷,实际上超级呆,超级可爱。”宋写宁一把抱紧向春生,她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喜爱。
总算轮到向春生了,她选择大冒险。
曾萧偷偷瞄了她几眼,没敢直视她,犹豫了好久才开口:“嗯能不能把发圈拆下来?”
在场的人都有些蒙,但都没往深处想。
唯一一个不在场却一直在认真思考――陈念荒,原本松散搭在膝盖上的手,如今把裤腿都抓皱了,额角被太阳晒到的地方不自觉地在抽痛。
他骤然睁眼,站起身走远,他早就见过她长发的模样。
没什么稀奇的。
向春生好像一直都是以高马尾的形象示人,他们学校规定女孩子的头发要打理干净,男孩子的头发不能长过鬓角,为了方便她没留刘海。就在这运动会的几天,学校并没有强制性大家都穿校服,所以披发卷发各种时髦的发型也屡见不鲜。
她听到这个大冒险后,没太多反应,就只是照做。
向春生的头发很健康很光滑没有一丝毛躁,像是用墨水洗过的绸缎。
宋写宁忍不住上手抚摸,林致优则在另一侧玩起了头发。
向春生的侧脸恬静,很淡定,很淡然,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他。
她身上最迷人的地方就是这一股淡淡的傲气,不会对无聊的人侧目,不会为无趣的事停留,眸子浅淡,透过人群和她对视时,灵魂皆被洞穿。
陈念荒的心脏中央,原本咬合紧密的轮轴错乱了,利齿开始撕裂彼此,韧带彻底断裂,心弦崩断。
他从那处逃离,跑了很远,靠在被阳光晒得滚烫的墙上,才开始粗粗地喘气,心脏连带着脊背都在震颤,原来落荒而逃如此可笑。
陈念荒嘴角噙着苦笑,双手无奈垂下,没有力气。
他侧仰着抬头看,云很淡,但只存在于树枝空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林间跳跃,花枝乱颤,和飞远的肥雀一样,无忧无虑。
陈念荒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视线。
曾萧开口问她:“你的理想型是怎么样的?”
这次向春生输了,她选了真心话,曾萧好像这几次都有些有点针对她。
向春生微微蹙眉,她好像没怎么思考过这个问题,小的时候,别的孩子都有自己“偶像”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偶像是什么,她没有选择跟风去追随他们选择一个不会出错被所有人喜欢的明星,因为她压根儿不感兴趣。
或许这算得上是迟钝吧,她因此也吃了不少苦头,被归为原始的落后异类的苦头。
可她却并不想让渡自己内心的话语权,向春生就是不喜欢追求别人,随波逐流,她唯一并且一直爱的,只会是她自己。
“我的理想型应该是自己。”她的回答掷地有声。
完完全全只有她,并非她的性转,是她存在这个宇宙以及之于本性的全部投影。
林致优原本还想帮她解围听完后,心满意足地笑了。
宋写宁连忙打起了原场:“你问她理想型是谁根本没用,还不如问她世界末日会和谁一起?”
因为理想型对她来说过于抽象虚无缥缈,还是这种生死存亡的状态比较适合她去选择。
向春生还真就仔细地思考了这个问题,如果说世界末日那肯定要选择一个比较有生存能力的,身强体壮的,并且会把手中仅剩的口粮分给她的人,下意识的脑海里确实会存在那么一个人。
不过再仔细想想她觉得自己应该活不到那个时候,真到了末日她大概率会变成第一个丧尸。
向春生懒洋洋地举手回答道:“我能第一个死了去当丧尸嘛?”
两个人都没绷住,笑得直不起腰,对嘛,向春生这种“活着还好死了也行”的人生态度,又怎会活到灾难片的最后一集?
曾萧看向她的眼神尴尬又别扭,所以他们就换了个游戏,换成了折手指,简而言之就是“我有你没有”。
她们三个女生抱团,说了许多类似指甲油,长发,这种特别优势,针对另外两个男生。
目前场上,周柏羽只剩下一根手指,曾萧还有两个。
周柏羽也是背水一战,不顾兄弟性命了,直接放大招:“我有病,你们有吗?”
宋写宁:“没有,没有。”
林致优:“怕了,怕了。”
她们两个都没曾萧霍得出去,毕竟她们“命”多,默默折下去一个手指。
曾萧:“我也有病啊?我脑子有病。”
周柏羽翻了个白眼,较上真了:“不儿,这是真病,没开玩笑,我的膝盖动过手术,左腿前十字韧带断裂。”
这话一说出口,曾萧立刻哑巴了,他没有质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作为运动员,腿的好坏决定着他们的职业生涯,没有人会拿这个开玩笑。
她们看向周柏羽的眼中都多了几分心疼,怪不得在篮球场上他不会是最耀眼的那一个,因为越是拔尖就越容易受针对。他热爱这个运动但却不得不为了保全自己而放弃MVP。
而之前陈念荒的那些嚣张的行为,如今也有了解释。
周柏羽笑着看向她们:“别啊,人都好了,你们看零件全着呢,害,没办法天才就连上帝都会嫉妒。”语气轻松得过分,像是一句能轻描淡写带过的玩笑话。
他摊摊手,用力地拍拍大腿,站起身说道:“走啦,去看比赛了。”
广播里三千米决赛开始检录。
向春生的那根手指还俨然没动,被宋写宁看到了,开着玩笑顺带提了一嘴:“小春你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疾病吗?”
“没有不可告人。”
向春生没否认。
操场跑道边的志愿者已经蓄势待发拉起一条警戒线了,宋写宁拉着她去找终点线靠前的位置,没有听清她的说的话。
比赛一时间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人头攒动,没有一丝空隙。
向春生这只手被人牵着,另一只手还紧紧握着一瓶没有开封的矿泉水,这是临走前拿上的。
给运动员送水,应该能体现一点集体荣誉感吧。
“190355,顾长靳――”
“190242……”
“191”
“190133,陈念荒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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