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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问她的是那位妇女，她的口音听起来不像是本地的，普通话听起来也格外别扭。
“你们是找姜医生看病吗？”
妇女愣了愣，不知是否因为没听懂普通话，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的，脸上的皱纹深若沟壑，表情有些不自然。
霍钰瑶算了下时间，今日的确是姜沛出门诊，于是便让引导台的护士带着这俩人去神经外科门诊找姜沛。
她也没当回事，就径直便门诊楼后方的住院楼走去，可还没走出门诊楼，身后传来妇女的一声呐喊“幺儿！”
她的声音吸引了门诊楼络绎忙碌的人，他们驻足转头，纷纷闻声望去。
霍钰瑶也好奇地看了一眼，她在人群中发现了姜沛的身影，他站在二楼门诊室外边，一楼这位妇女对着楼上喊着“幺儿”，姜沛显然也注意到底下这个女人，他的脸色从漠然无视逐渐转为震惊。
妇女对着他喊“幺儿”，就连她那位一直没出声的丈夫也焦急地喊着“幺儿，可算找到你了，咱们这就上去。”
他们向导诊台护士询问电梯在何处后，便匆匆忙忙地上了二楼，而姜沛则怔怔地杵在原地，脸色极为难看。
人群中的霍钰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听懂了“幺儿”和“老汉”的意思，瞬间意识到这对夫妻可能是姜沛的父母。
导诊台那位护士走到霍钰瑶身旁，低声问道。“那不会姜博士的父母吧？我怎么好像听说他父母是做生意的，这看着更像是干农活的农民呀？”
霍钰瑶听出了护士话语里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仿佛是在瞧不起那对农民夫妻，她毫不留情地回怼一句：“你听谁说的他父母情况？农民怎么了？底层农民家庭就不能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博士吗？”
“没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护士被她这话给怼得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解释，她自觉无趣，尴尬地走开了。
那对夫妻到达二层后，姜沛远远看了他们两眼，然后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双方见面跟仇人似的。
妇女怎么喊他，他都没有停下脚步，他父亲愤怒喊道：“姜沛你给我站住！”
他声音洪亮，又带着怒气，门诊大厅的人都被这声怒吼震惊到，他们有的人只是瞄了一眼便匆匆离开，而有的闲人则驻足原地做一个吃瓜群众。
霍钰瑶静静地站在楼下，观望着楼上发生的事，她不是一个喜欢八卦别人家事的人，而是因为当事人是姜沛，她对这个男人的感情纷乱复杂，有的时候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还喜欢他？
一向以孤傲示人的姜沛也会有被人呵斥住的一天，父亲的怒吼声如晴天里的一声响雷劈在了姜沛的头顶，他的脚步像是生根一般伫立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出去。
姜夫姜母疾步走至他面前时，姜沛冷冷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这里是医院，是我工作的地方，不是你们肆意去闹、无理喧哗的地方！”
“幺儿，你为何不接咱们的电话呢？如果不是怎么也联系不到你，我跟你老汉儿又怎么可能大老远的跑来医院找你？”
“如果说你们找我还是为了我姐那件事，那请回吧，我是不会妥协的。”
这明明是家事，他不想闹到公共场合人尽皆知，于是一边冷漠回应着，一边将二老带到楼外一处隐蔽之地。
姜母眼含泪水地恳求他：“幺儿，你姐是个可怜人，每天起早贪黑的忙活，家里还有两个孩儿要养，你姐夫虽然是个混账东西，但毕竟两人还没离婚，他欠下的百万赌债，不还得你姐帮忙一起偿还么？幺儿，我和你老汉辛辛苦苦将你供到博士，你如今飞黄腾达了，就不管你亲姐了吗？”
说起此事，姜沛本来快要平息的愤怒再次被燃起，他义愤填膺地驳斥道：“姐夫欠的债为何让我们家来还？你以为我的钱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他不同意离婚，那就起诉他！总之这钱我不会出！”
姜父着急解释着：“不是不想打离婚官司，而是那混账东西一分钱没赚到，离了婚还要分财产，还想讨要孩子的抚养权，你姐姐为了俩孩子一直隐忍着，现在催债的上门了，你姐夫要不知逃到哪里去了，那些人都是放高利贷的，如果再在限期内没还上钱，你姐和俩孩儿就有危险，你知道吗？”
“幺儿，算妈妈求你了，救救你姐吧！”
姜母蓦地含泪下跪，这一跪彻底击垮了姜沛内心那道防线，他连忙上前扶起母亲，埋怨道：“你跪着做啥子？我有说过见死不救吗？只不过现在我也没这么多钱，给我点时间让我筹钱好不好？”
“嗯？幺儿你没那么多钱，可以跟岚岚家借点嘛？咱们家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村人，以后一定会还的，更何况你都跟岚岚快结婚了，她作为准儿媳，应该不会看着你的亲姐姐受苦吧？”
姜沛蓦然沉默了，他还未将自己和叶岚分手的事情告诉家里，母亲这可怜巴巴的乞求眼神触碰到了他心底那片柔软，他将落泪的母亲拥在怀里，安慰道：“这钱还用不着向她借，你们先回去吧，我会想办法的，但是你们也要想法子找到混账姐夫，冤有头债有主，找不到就报警将他揪出来！”
姜父姜母见他在此事上开始妥协，此次千里迢迢寻人也算没白费功夫，他们方才那焦急的情绪也缓和了不少，姜母突然又提起叶岚，“幺儿，好久没见到岚岚了，今儿个我和你老汉就在这儿睡一个晚上再走，晚上岚岚有在家吧？”
“妈！”姜沛俨然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暂时还不想让家里人知晓他和叶岚的事，于是厉声说道：“我和岚岚工作都很忙，暂时没空陪你们，你和老汉如果没有别的事，今天就回去吧！我下班后送你们去高铁站。”
姜母对于久日未见的儿子心有不舍，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拖住姜沛的胳膊，撒娇道：“幺儿诶～乖崽～妈妈想多陪陪你。”
可是姜沛不吃这一套，他瞬间板着一张脸，反问道：“我不出钱的时候你们连名带姓的喊我姜沛，我答应出钱后我又是你们的’幺儿‘’乖崽‘？在我看来，你们心里头只有姐这一个亲生的女儿，我这幺儿还不如姐姐的一半好。”
姜母听言后，腆着笑脸赔罪道：“对不起嘛！幺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姐姐没读过书，也没嫁个好人家，你这个做小的如今混出来个名头，也该帮衬着你姐了。”
“行了行了，别说了，赶紧回去吧！我还有很多门诊病人等着看病呢！被你们这么一搅和，指不定又要惹上几个投诉了。”
姜母心里不舍，不愿离开，但姜父是个明事理的人，他一把拉住姜母，劝道：“别给幺儿添乱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姜沛递给他们一枚钥匙，给他们叫了一辆车，先让他们回公寓等着，待他上午下班后再送他们去高铁站。
这件事解决后，他才整了整褶乱的白大褂，继续回到门诊诊室。
诊室外有人已经在抱怨门诊医生为何迟迟不回来，延误他们看病了，有些嚣张的患者扬言要投诉到院长信箱。
而霍钰瑶则站在诊室门口耐心地跟他们解释着姜沛只是临时有事暂时离开，她不想姜沛因此被患者投诉，医生一旦遭到投诉，可是要被叫去院长办公室聊天喝茶的！
但是她毕竟不是强势的性格，面对有些强悍乖张的患者，他们蛮不讲理，将所有怨气都归结于医生擅自离岗，说什么也不妥协，拿着手机对着诊室门口姜沛的胸牌拍了张照片，然后气势汹汹地往前台客服部走去。
霍钰瑶见状，急忙追上去，想试图继续劝说，哪知那人正在气头上，转身就是一拳往霍钰瑶脸上砸去。
她猝不及防被人抡了一拳，砸在了眼眶上，顿时间那只眼睛一片黑朦，就连脑瓜子都是嗡嗡的。
那人穿得跟个黑老大流氓似的，一拳见她还没倒下，正准备再来一下，霍钰瑶身后突然跑来一。
是许漾，他听说门诊部神经外科诊室发生医患争执，病人投诉出诊医生，门口一位女医生正在调解。
听到这个消息，他立马呼叫保安，自己则快步从住院部赶来，在霍钰瑶被人再抡一拳前迅速将其拉开。
霍钰瑶只觉身子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开，双腿来不及跟着身子跑，整个人橡根木棍一样直挺挺地倒入许漾的怀中。
第44章
“霍钰瑶，你没事吧？”
许漾温柔的嗓音在她头顶上响起，霍钰瑶怔愣了数秒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是何等尴尬，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她不仅被一个男人打了一拳，此刻还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尴尬的她只想找个洞钻进去，且不说这事会在科里传开，搞不好还会传到院长那里。
许漾见她无大碍，于是扶她站稳后又前去和那人理论。
打人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壮年男人，上身穿着虎头印花的黑色T恤，下身穿着束脚牛仔裤，左手拇指戴着一枚大金戒，领口还挂着一副墨镜，右臂纹了一条黑龙，栩栩如生的黑龙沿着肌肉纹理从腕部向肩部攀爬。
两名保安架着他的胳膊，控制他的行动，他见周遭都是看热闹的人，自己又被人控制住，便消了刚才那股嚣张的气焰，犹如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你有什么不满尽管投诉便是，动手打人就是你不对了，更何况这位女医生又哪里得罪你了？非得下这么狠的手，一拳不够还想再补一拳？”
面对许漾的质问，那人自觉理亏，但又是个好面子的人，他昂首瞪视着许漾，振振有词地辩解道：“你们医院的医生可以随便耍大牌吗？我从早上八点就在这儿排队等叫号，排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要到我了，结果又被告知出诊的医生临时有事，又叫我等，合着只有你们医生的事是大事，我们患者看病的事就可以耽误是吗？”
霍钰瑶站在许漾身后，小声告诉他：“姜沛师兄的确临时有急事才突然间离开诊室，但后来我也试着协调为他更换门诊医生，但这人就是蛮不讲理，死揪着这事不放，硬要闹到投诉的地步。”
“嗯，我知道这事，我来出面处理，你在我身后呆着就好。”
许漾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后，生怕两名保安拉不住那人，霍钰瑶刚想说什么，却又被他突然牵着手腕，推倒他身后。
她顿时身形一僵，若有所思地看着许漾，她从未见过这个男人竟然也有认真的一面，毕竟平日里他都是一副纨绔子弟吊儿郎当的样子。
对于处理这种无理取闹的患者，年轻的许漾似乎比想象中的有经验多了，他对着那人一条一条的列举他的错处，用法律知识来告诉他，不管他事先受到何种委屈，总之他动手打人就是错的，就得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
两名保安遵从许漾的命令，将这名患者先带到医患沟通室去，由医院专门处理医患纠纷的工作人员来解决此事。
待其被带走后，他才放心的转过身来仔细查看霍钰瑶的伤势。
许漾捧起霍钰瑶的脸，看着她逐渐变得青紫的眼眶，不禁蹙起眉头，“你还说没事？这都被打出熊猫眼了，别损伤到眼球影响视力了。”
“我就是点皮外伤，视力不影响。”
霍钰瑶扯开他的手，刻意与之保持距离，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怪不好意思的。
哪知许漾根本就不管这些，他一把抓起霍钰瑶的手，朝着眼科门诊诊室走去。
“诶诶诶！许漾，我说了没多大事，我还得回科室干活呢！你放开我！”
“你是神经外科医生，是看脑袋的，又不是看眼睛的，你说没事就没事？你无缘无故挨了他一拳，不整点伤情诊断，怎么将他送进局子里去？”
霍钰瑶顿了顿，瞬间意识到他所说的也有道理，她虽无大碍，但也不能就此放过那个随意殴打医生的人呀！这往后谁都敢揍医生了。
于是她乖乖的、老老实实的跟着许漾朝电梯口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姜沛正从门诊楼外赶回诊室，三人又好巧不巧的碰了个正着。
姜沛还在门诊入口就听见里面的喧哗声，方才还撞见俩保安架着一个愣头大汉出去，正纳闷着发生何事，谁知一进门就瞧见门诊一楼围满了人，而霍钰瑶和许漾则站在人群中央，两人还手拉着手。
他顿时感到一股莫名的不爽，径直走向他们。
“师师兄？”
电梯口前的霍钰瑶心虚地喊着他，她偷偷挣脱许漾的手，低着头不敢多说话，对于刚才受伤的事，她也只字不提。
而许漾这人岂能就这样让事情过去了？毕竟冤有头债有主，霍钰瑶为了维护姜沛而被人欺负，这家伙倒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他没好气的质问姜沛：“哟！瞧瞧这是谁来了？是那位耍大牌的姜博士呀！姜博士好大的架子，自己临时有事便擅自离开诊室，也不跟外边的病人解释一下，导致病人不满，将所有怨气撒在无辜的人身上，你现在倒好，悠悠闲闲的回来继续坐诊，搞得人家霍钰瑶平白无故的挨了一拳。”
姜沛其实从刚才见到霍钰瑶起就注意到她泛红的眼眶，但未曾料想到她是被人打的，听许漾这么一说，又会想到刚才那位愣头大汉，他算是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他没有理会说话阴阳怪气的许漾，而是径直走到霍钰瑶面前，取下白大褂口袋里的瞳孔笔灯，对着霍钰瑶受伤的右眼进行一番体查。
霍钰瑶不敢乱动，任由其翻开自己的眼皮，灯光照着她的眼睛，有些刺眼畏光。
“看着我的手指，这是几？”
他一手遮住她的健侧眼睛，在距离霍钰瑶患眼一米处伸出手来比划几根手指。
霍钰瑶知道他是在粗略测试她的视力，好在视力没有明显下降，她都能准备回答姜沛的提问。
姜沛总结道：“眼睑红肿，球结膜充血，瞳孔等圆等大，直接和间接对光反射都有，应该只是眼球挫伤，视力没有多大影响，回去上点眼药水就好了。”
一旁的许漾插兜冷笑，冷言冷语地讽刺他：“我就说嘛！海归博士就是牛掰，只需一支电筒就能对患者下诊断，合着眼科那些高精尖的机器都是无用的摆设呗！”
“呵呵！”姜沛回他一句冷笑，然后转身离去。
待他走远后，霍钰瑶才嗔怒怨道：“许漾！你说话怎么这么冲？他今天本就麻烦事多，你还怼他，是嫌架不够吵了吗？”
“你？你还护着他？”
许漾满脸不解，“霍钰瑶，姜沛这小子到底哪里好了？值得你苦苦暗恋多年，至今还念念不忘？”
霍钰瑶嘘声叹着气，电梯也刚好到了一楼，她和许漾两人进了电梯后，趁四周无人后，她才用平缓的语气解释道：“我今日不单单是维护他，也是在维护我自身的利益。你想想，姜沛被人投诉到院长那儿，那是要被全院通报批评，是要扣绩效的！而我又和他同组，扣得还不是我们组的绩效？我他妈辛辛苦苦、累死累活，就因为他这点破事被扣光绩效，我还活不活了？”
“哦？是这样吗？”许漾对此解释半信半疑，毕竟刚才霍钰瑶看姜沛的眼神里还带着割舍不断的情意，很难不让人怀疑她帮他的目的。
叮咚一声，电梯到达门诊四楼，霍钰瑶对此不想过多解释，有些事能一笔带过就轻描淡写的带过即可，因为人们只会以固有印象去看待事情，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未必会信你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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