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婵穿上了常服,依旧举着团扇遮面,出门坐上了挂红的马车。
这一路上,除了入夜投宿客栈,许婵只能待在这马车上。
才过几天,许婵越发感觉无聊。在马车上除了跟小红说说话,要么就躺着睡大觉,感觉人都快发霉了。
这天中午,马车路过安州,停在一家酒馆门口。
马车上许婵正靠着小红打盹儿,马车一听缓缓睁开眼,长长伸了个懒腰。
“这又是到哪儿了?”她一脸生无可恋,今上午晕车还吐了一回。
小红轻轻用手扶着她:“姑娘,这像是要吃午饭了,你先坐会儿,我去看看有什么菜,你多少吃点才行啊。”
这几日除了早晚能在客栈房间里用饭,中午许婵都是在马车上吃的。
许婵靠着小红,托着懒懒长长的嗓音:“不想吃,太难受了,我想回家,不要嫁了……”
小红轻声安抚道:“姑娘快别说胡话,都走几天了,再坚持会儿,到了益州就好了。”
安慰了几句,小红下了马车,遇到了肖大郎和肖三郎,说起许婵难受想家,不想嫁了,两人都跑到马车前来问候。
肖三郎:“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还吐吗?”
肖大郎低声说道:“阿婵听话别胡闹啊,出了门哪能说不嫁就不嫁了?”
酒馆里头菜还没上齐,东方子谦先盛了饭加了些菜,立马给许婵端去,听到肖大郎的话时,一下子慌了,跑着来到车前,“阿婵你怎么了?还不舒服吗?是不是饿了?这有酱牛肉。”
小红把碗给许婵端了进去,东方子谦让大伙儿先去吃饭,他一人守在马车外。
车内许婵看着饭菜实在没胃口,还是勉强自己吃一点。
东方子谦半晌没听见什么动静,心里有些不安,靠着紧闭的车窗问道:“阿婵你想吃什么?要不给你炖一个蹄髈?”
“不用了。”
听到车内的声音,东方子谦刚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
“子谦哥,这车坐得太难受了。”
东方子谦也知道她难受,但这没办法,早上天亮前要上车,晚上天黑才到客栈。白天许婵吃喝拉撒都在车上,喜婆一直跟着,也不让开车窗,说新娘子的车窗打开了不吉利,更不能让外男瞧见。
想了片刻,劝说道:“你先吃点东西,一会儿马车出城到郊外无人的地方,再下来透透气好吗?”
许婵轻轻嗯了一声,等到小红吃了饭出来,东方子谦才离开。看到街上有点心铺子买桂花糖的,正想过去时,东方子峻出来:“哥,你还不吃饭吗?”
“我去给阿婵买点点心。”东方子谦指了指那边街头的铺子说道。
东方子峻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走过来说道:“我去吧,你快吃饭去。”
……
午后出城,一个时辰后来到城外的半山腰上,东方子谦看了看这附近没什么人,让车马停下,叫许婵下车。
喜婆紧跟其后,不停念道:“新娘子到婆家路上是不能出来的,再让旁人见了,这是犯大忌啊。”
东方子谦:“没什么忌讳的,路这么远还不能下车透气吗?何况这里又没别人。”
说完执意带许婵下车,喜婆眼看劝不住,叮嘱许婵把团扇带上,再到里道路远些的地方去,免得让过路的人瞧见。
其他人都在路边歇着,东方子谦带着许婵走到崖边的空地上。
看到没人注意,许婵把折扇拿下来递给东方子谦,一口气跑到崖边呼吸着外头的新鲜空气。
这一下把东方子谦吓得不轻,赶紧跟上前把她拉住:“阿婵危险,往里面站点儿。”
许婵:“我知道,你以为我会寻短见啊?”
这里视野开阔,能看到远处的重叠的山峦,还有山脚下的房屋村庄。许婵心情一下子舒畅了,都不想再回那憋闷的车上去。
两人悠闲得走了会儿,许婵又找了块歇脚石休息。
东方子谦扯了一根野草,编成小蚂蚱放到许婵眼前。
许婵先是欣喜,然后嘴一撇:“还拿我当小孩子呢?”
看她耍小性子,东方子谦满眼的笑意,“你可不是小孩子嘛?”
又一年除夕,孙秀娥还像往常那样准备年夜饭,今年没有许婵在身边,心里觉得空落落的,想外孙女,也想念女儿。
今年肖大郎又带着妻儿回临安过年的,家里一下子觉得冷冷清清的。
开年后,孙秀娥就盼着许婵和外孙女婿回来。
许婵刚入婆家门,便给家里来了一封信,说等大年过后回来看望二老。但还没等到两个孩子回来,收到许婵的来信,说如今怀有身孕,暂且不能回来。
虽然心里很失落,但这是件高兴的事,合计了下,今年估计就能见到重外孙了。孙秀娥万分欣喜,写信让许婵好好养胎,也给孙锦语写了一封信报喜。她想过了,就算许婵生孩子回不来,到时候她自己到益州看她和重外孙去。
二月初,肖克岚出差到沧州。
孙秀娥偶尔出门走走,要不到陈南王府坐坐,要么上卓府找任氏说说话。在外头还不觉得,可一回家,除了身边的婆子,都没什么说话的人。
一夜倒春寒来袭,天亮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酸痛乏力,喉咙也干痛,还伴着咳嗽。
贴身婆子赶紧叫人请郎中来,但汤药吃了半月,依然不见效。
月底肖大郎一家回京,过来给长辈请安,才得知孙秀娥病重。
罗氏搬了过来,这样也方便照顾孙秀娥。
日子进入三月,天气渐渐回暖,加上孙锦语和许婵都来了信,孙秀娥的病有所好转。郎中说这是年纪大了,受不得寒,加上心里郁结成疾,病就不易好。
罗氏回去和肖大郎商量,想让一家子都搬到四爷爷家里去,这样孙秀娥在家有孩子陪伴,也不会再觉得孤单冷清。
肖大郎一家子都来家里后,孙秀娥每天看着跟前的孩子们,心情也愉悦了,身子渐渐痊愈。
前日子女儿和外孙女都来信了,孙秀娥心情大好,但也有件让人忧心的事。石慧莲已经病入膏肓,已经吃不进饭菜,只能用稀粥和牛奶,喝药吊着一口气。
还在想石慧莲这会儿病怎么样了,收到益州来的讣闻,石慧莲没挨过初春,已经离世。
四月初,肖克岚回京,特意请了几天假,在家好好陪孙秀娥。
“娘子别太忧心,等我忙过这一阵,咱们一起去益州祭拜亲家母。”
孙秀娥只是呆呆坐在椅子上,眼里有一丝落寞,想到石慧莲,叹了一口气,“慧莲姐就这么去了,她男人走得早,年纪轻轻在益州伺候完老的,又照顾小的。她活了六十多年,也算是高寿了。我不过比她小几岁,如今锦语还在琼州,我还能等到孩子回来吗?”
肖克岚坐在一旁,身子靠近过来握住她的手:“一定能的,娘子只管放宽心,好好养这身子,等着孩子们回来。”
六月底,王婉儿一家回京了。
肖克岚助陈南王查案有功,晋升为工部侍郎。
近日城中人谈论最多的便是广林王及其儿孙的恶行,如今罪行公布于众,合谋者全部处死,其余人等流放发卖。但王家二房却能幸免,说是幸免,其实也只剩下夫妇俩罢了。
王铮次子王邦言,也是武朝的国丈,纳兰元敬只立过一位皇后,那便是王邦言的幼女王珈。与纳兰元敬青梅竹马,只是不幸难产离世。
除了王珈,王邦言还有一子一女,长女王琳是周康王妃。那年王铮私自屯兵的事败露,要挟王琳里应外合嫁祸周康王。这事王铮虽然是瞒着王邦言的,但王邦言了解周康王的为人,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他心知肚明。还有次子从小受王铮器重,结果疼爱多年,终究被王铮拿去做替死鬼。想到这些,王邦言与父亲的情分越来越淡。
这次能推到王铮,王邦言也参与其中。
……
快到中秋的时候,花岱延和杜南秋上京了。花岱延上京有公事要办,杜南秋前日子看到肖克岚给花岱延写的信,得知孙秀娥为孩子的事忧心,也一起上京来看望孙秀娥。
石慧莲的事已经过去几个月,孙秀娥倒是已经从感伤中走出来。白天闲来无事,杜南秋叫上任氏到府上来,连同孙秀娥和罗氏一起,几个人坐一块儿打叶子牌。
晚上,肖克岚和花岱延公务繁忙不着家,孙秀娥和杜南秋同塌而眠,躺在床上怀念起二十年前的事。
不出几日,孙秀娥恢复了精气神,能吃能喝能睡,天气好的时候,还有力气跟着杜南秋和任氏出城爬山。
这天上午,孙秀娥和杜南秋坐在堂屋上,在想中午该吃什么,忽然听到外头想起了钟声。
第212章 回家
“敲钟了?”
孙秀娥和杜南秋走到堂屋外,只见管事婆子缓缓走来:“夫人,宫里传出来的消息,陛下驾崩了。”
两人闻言慌乱起来,这一大早肖克岚和花岱延上朝去了,早上还没听说这事,这半晌的功夫怎么传出这事来?
纳兰元敬膝下没有皇子,唯有一位公主,宗室里长明王也无所出,另外周康王的独子是前两年才找回来的,且耳聋嘴哑,大字不识一个,断然不能上位。
孙秀娥忙问道:“老爷怎么还不回来?宫里这会儿有什么动静吗?有没有人打起来?”
刘婆子摇了摇头:“没有,官府倒是已经准备发放路祭的东西,奴婢已经让人去领了。”
听她说完,孙秀娥还是有些心慌,杜南秋宽慰道:“应当不会出什么乱子,如今广林王一党气数已尽,有陈南王坐镇朝堂,更不会出岔子。”
傍晚,肖克岚和花岱延回来了一趟。明日要到官署内进行斋宿,他们在京的官员,要穿着孝服哭丧、吊灵,直到龙体下葬,这段日子都回不了家。
肖克岚叮嘱她们二人,这几天最好不要出门。
为期三十七天的国丧过去,大街小巷恢复往日的热闹气象。依从先帝遗诏,陈南王顺理成章登基。
次年正月,改年号天和,大赦天下,册立后宫,论功行赏。
肖克岚这些年跟随陈南王,又有条条丰功伟绩,升为工部尚书,赏赐良田百亩,黄金千两。
他带着封赏高高兴兴回家,孙秀娥看着明晃晃的金元宝和一张张田契,心里乐开了花。
看她乐呵呵地笑,肖克岚也傻笑起来。
孙秀娥感觉这一切不太真实,像做梦一样。记忆里那个整天只知道闯祸的败家子,如今成了朝堂二品重臣。
她摸了摸这些金元宝,仔细看了看田契,又身契站到肖克岚跟前,伸手拽住他的耳朵。
肖克岚有些不知所措,脑袋跟着被拉下来,“娘子?怎,怎么了?”
孙秀娥:“疼吗?”
肖克岚:“疼。”
孙秀娥闻言松开手,两只手掌又朝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相公,我感觉像做梦,这是真的吗?”
肖克岚:“当然是真的,娘子如今是工部尚书夫人了,高兴吗?”
“当然高兴,只是……”孙秀娥欣喜的神情又暗淡下来,“你知道我最想要的,就是有生之年还能见到锦语。”
去年底她去了一趟益州,肖克岚因为还要帮陛下清查叛贼余党,没能与她同行。许婵生了个大胖小子,孙秀娥看到重外孙子,感觉人更有精气神了。只是闲暇一个人的时候,想念远在琼州的女儿,难免有些伤感。
肖克岚的神情也逐渐沉重,这次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然而许修远的罪行并不在赦免之列。
都察院的人曾查出,被卖的那些军粮,有些是在押送粮食途中被劫匪劫走的,这已经不是倒卖军粮那么简单。然而许修文和其家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到任何行踪,有人推断是已经遇害了。
连着几天,肖克岚彻夜难寝,这天终于鼓起勇气求见陛下。
颐政殿内,刚走出来几位刑部和都察院的大臣,内官出来走到他面前:“肖大人,陛下召您进去。”
肖克岚跟随内官进到殿内,“微臣拜见陛下。”
“免礼,爱卿来得正好,正有事找你。”座上人放下手中的折子,示意内官退下。
前阵子清剿逆贼余党,原内阁辅臣有一位受王铮牵连革职。还有两位之前与王家关系较为亲近,但这次王铮造反,并未查出两人参与其中。陛下并没有降职或怪罪,但这两人还是主动辞官回乡。
冯阁老已是七旬高龄,前两年冯贵妃薨逝,身子本大不如从前,熬到新帝登基,也向陛下请辞。
如今内阁辅臣只剩下三人,纳兰闻染刚上位不久,还有诸多事务未来得及处理。
“冯阁老致仕,往后内阁还望爱卿主持大局。”
肖克岚惶恐道:“陛下三思啊,微臣入内阁不过两载,何德何能担此重任?”
纳兰闻染轻声一笑:“那天朕召冯科如相谈,便说起何人能担起首辅之位,都认为爱卿当之无愧。当日他就与朕打了赌,说爱卿对此事必会有推辞。”
肖克岚内心仍然忐忑不安:“厉大人啊,他任吏部尚书多年,不论学识成就还是声望,皆在微臣之上。”
纳兰闻染原本也想过此人,王铮谋逆一案有三十余名官员受牵连,在京官员就有二十多人,厉大人近日还忙着选拔有才之士,还要考核百官。且厉大人与纳兰闻染是姻亲,三公主允柔的驸马正是厉大人的长孙。又为避免百官说他任人唯亲,考虑再三,纳兰闻染还是觉得将大权交于肖克岚。
……
经过半晌劝说,肖克岚从颐政殿出来,脑子已经被纳兰闻染夸得飘忽忽,走了一截忽然停住脚转身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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