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陈驰逸掐了烟抬眸朝她看来的瞬间, 小区内路灯亮起。
暖黄色的灯光流转在他漫不经心的眼底,黑衣牛仔裤, 眉眼低拢, 帅气俊俏得不像话。
江予雨睫毛很轻地抖了一下, 走过去。
陈驰逸唇角勾起,一下子就给她揽怀里了。
他头埋在她脖颈间,男生似乎格外热衷于这个动作,江予雨有时会想起短视频里一些靠撸猫获取生活能量的养猫人,也是这样把整张脸埋在小猫柔软的肚皮里。
她挣扎了下,手敲敲男生的背:“汤,汤要撒了!”
陈驰逸松开她,瞧见她手里拿着的粉色饭盒。
“宁愿端下来也不想让我上去吃?”他挑挑眉,神情不满,“江予雨,我可是在岳母面前得到名分认证了的。”
就见过一面而已……岳父岳母倒是叫得比谁都熟练。
江予雨作势要把饭盒收回来:“不吃算了。”
陈驰逸吊儿郎当笑着又给抢了回去:“我说了我不吃?”
他带着她往车上坐,摁亮了车棚顶灯,把粉色饭盒揭开,海鲜小馄饨的鲜香顷刻间就扑满了整个车内空间。
男生喝了口汤,抬眸问:“你做的?”
江予雨摇头:“我妈妈煮的。”但她又接着补充,弯了下唇角,“但是小馄饨是我包的。”
上午到的琼津,简单收拾一下之后她就和夏文秀出去吃了午饭,下午母女两人逛了逛附近超市,买回来肉馅和馄饨皮包了一屉小馄饨,她负责包,夏文秀负责煮。
她话语里并未提及到父亲,陈驰逸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
他笑,低头风卷残云般吃完了一碗小馄饨,连带着汤汁也喝得见底:“嗯,是挺香。”
吃完他把饭盒随手往挡风玻璃前边一搁,掐着江予雨腰给人直接从副驾驶座位上抱到驾驶室了。
江予雨岔开腿坐在他大腿上,这个动作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她脸色逐渐绯红,扭了下:“我要上去了……”
“扭什么?”陈驰逸强硬不准她走。
他啧了声,抬掌拍了下她屁股,恶劣道,“给老子扭硬了你负责?”
江予雨被他的直接粗暴震惊到,张嘴,瞳孔颤了颤,耳根到脸颊迅速通红一片。
回旌县这几天两人都是晚上打视频,第一天还好好的,问她回家遇到些什么事,街上过年气氛热不热闹,后面两天男生就开始逐渐放肆起来,有次聊着聊着男生不再说话,粗重的呼吸渐起,江予雨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做什么。
她当即跟手机爆炸了一样把手机丢得远远的,却仍能听到男生放纵过后厚颜无耻的笑。
车顶棚灯关了,陈驰逸抬了抬她下巴,低头覆上来。
江予雨闭上眼。
她背抵在了方向盘上。
唇齿亲密相接,由浅及深,带着即将分开的不舍,集尽缱绻。
“哎。”过后陈驰逸刮了下她温度升高的耳根,得寸进尺,凑过来,咬了下她耳朵尖,放浪形骸道:“趁这会儿周围没人,车上来一发?”
旖旎的氛围瞬间被破坏掉,男生笑得欠揍,江予雨羞得直接从他怀里钻出来,打开驾驶室门跳下了车。
“我回去了,你好好准备比赛。”她还记得把粉色饭盒给带上。
末了她还是没忍住加了句提前的,“新春快乐。”
陈驰逸嗯了声:“新春快乐。”
下次见面就是春节过后,或者更久。
最后他再揉了下她脑袋:“江予雨。”
男生垂眸低声,“等我回来。”
-
江予雨回去以后夏文秀问了句怎么丢个垃圾丢这么久。
她镇静解释楼下垃圾桶不见了,走到另一单元外的垃圾桶丢的。
夏文秀笑笑,毫不留情揭穿女儿:“是不是小陈来找你了?”
江予雨还想解释:“没有,妈妈……”
夏文秀看了眼自家女儿红起来的脸:“妈妈怀胎十月才把你生下来,怎么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她舒口气,表情温柔,“小陈人挺不错的,很喜欢他吧?”
江予雨垂下眼,张嘴像是根本没发出声音一样嗯了声。
她拉着夏文秀在客厅沙发坐下,解释说着明天演讲推迟了的事情,最开始夏文秀还不信,还是她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的证据,又撒娇了一下,夏文秀才答应在琼津多陪她几天。
母女俩在客厅聊了会儿悄悄话,最后趁着夏文秀洗漱的时间,江予雨打开母亲的手机,将江州涛的各类联络方式通通拉了黑名单。
深夜,指针指向十二点。
是江州涛结束在学校工作回家的时间。
江予雨锁住房门,确认不会把夏文秀吵醒以后,接通了意料之中的江州涛打来的电话。
最开始男人还文质彬彬地问她们去了哪里,怎么还不回家,随着江予雨的一句“江州涛,我和我妈不会再回来了”之后,男人语气里才透出一丝气急败坏。
随即他又冷笑:“小雨,这次又想出什么新招式对付你爸爸?”
男人声音冰冷残忍犹如蛇蝎,“我说了我不会离婚的,就算你和你妈起诉,我也总有办法让法官宣判不给予离婚,我就算拖也能把你们两个人拖死。”
江予雨闭上眼,捏住手机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泛着毫无血色的白。
她睁开眼,眼底决然的一片:“江州涛。”
她面无表情道,“这次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
腊月二十八的下午,琼津市一场文学演讲在市区大剧院内举行。
举办方为琼津大学文学社,负责老师有孙教授。
江予雨拿着两张内场票带着夏文秀进了剧院,途中和孙教授问了声好,顺带和夏文秀介绍了在学业上一直帮助着自己的这位教授。
剧院内陆陆续续坐满,一号演讲嘉宾上了台。
“小雨。”夏文秀侧过身来小声,“你是第几位发表演讲的?”
江予雨神色平静地看向演讲台:“我在挺后面的。”
说着她起身,“妈妈,我去做个准备。”
夏文秀笑着点头让她快去。
江予雨捏着手机走向出口。
与此同时手机里消息进来,是她没有给过备注的联系人:【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发?】
她垂眸回复:【现在】
那人回复了她一个好。
江予雨关了手机,走到剧院外抬手拦下一辆计程车:“去火车站。”
她已经买好了现在回琼津市的车票。
风里带着爆竹燃放过后的火药味,道路两侧路灯上挂着的红灯笼和福字随风一晃一晃。
江予雨验票进站,登上了动车。
动车驶动不久,江州涛的电话不出意外地拨了过来,手机屏幕上“江州涛”三个字频繁跳动,一如手机对面人怒不可竭的心情。
江予雨点拒绝,挂了电话。
几秒钟之后,江州涛的电话又拨了过来。
她继续挂断。
随即短信和微信消息陆续发送过来。
江予雨平静瞥了眼大致的内容,她指尖微微颤抖,将消息一一删除,清冷白皙的脸上全无表情。
她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希望江州涛能够回心转意改过自新,重新回到以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
但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对外是令人尊敬桃李满天下的教师,对内却是对妻女动手打骂的恶魔,她对于江州涛前十几年积攒起来的父爱已经在他一次又一次的反悔变卦,喜怒无常中消失了个彻底。
她其实还能忍受得更久一点,待准备完全后采取不这么激烈的反抗方式——如果没有发现夏文秀一直在吃治疗抑郁症的药物。
她在世界上只有妈妈了。
无论遭受过丈夫如何暴力,依然会对她温柔笑着说“妈妈没事”的妈妈。
下一秒又有电话进来。
江予雨下意识想挂掉,却又在看见来电人后一怔。
“在干嘛?”电话里男生声音懒洋洋的。
江予雨捂住听筒:“…和妈妈在剧院听演讲。”
她听见隐隐约约的航站楼广播声,“你要出发了吗?”
陈驰逸前几天去的首都,这次拉力赛首发站在瑞士,想必是现在出发了。
“嗯。”那头陈驰逸应该是和车队里的人拉着行李箱在往登机口走,他语气轻松,“挺顺利的,得飞十多个小时。”
飞机没有晚点,陈家也没有派人来拦过。
江予雨很轻地扬了下嘴角:“那你在飞机上多睡会儿,养精蓄锐。”
陈驰逸笑了笑,随后他漫不经心问:“怎么了,不开心?”
江予雨手无意识抠了抠衣角,垂下眼:“没有。”
“真没有?”陈驰逸反问她,“嘴巴都能挂小葫芦了。”
听到这儿江予雨往侧边动车玻璃上看了眼,玻璃反光,映照出她稍微有失血色的脸。
张口刚要说话,动车驶入隧道,没信号了。
等隧道过完,电话已经自动挂断了。
……
动车飞速驶向旌县,远处,首都机场,飞往瑞士的航班咆哮着起飞驶入万里高空。
两个小时后,动车到达旌县。
也差不多是演讲快结束的时间。
在回家的计程车上,江予雨接到夏文秀打来的电话。
“小雨。”夏文秀语气紧张,“你在哪儿?”
江予雨安静了一会儿才回答:“我在家里,妈妈。”
夏文秀深吸了一口气,她少有的对女儿严肃成这样:“法院的电话妈妈接到了,小雨,你要做什么?妈妈不是和你说了不要再管这些事情了——”
“妈妈。”
江予雨轻声打断她,“我过不去。”
那些血色的,暴力的记忆时至今日仍旧会出现在她梦里,看见和睦的一家三口她会羡慕,遇见同样的家庭暴力事件她会应激,会不顾一切地想要阻止对方,就像是当初在家教家里一样。
江予雨声音有点哽咽,“妈妈,我看见你衣柜里放着的药了。”
她抬手抹了一把湿润的眼角,在计程车司机好奇从后视镜里看她之前让情绪稳定了下去。
夏文秀一时也没有说话,过后她呼吸急促道:“小雨,不管妈妈怎样,你先回来!”
“我没事的妈妈。”
计程车抵达老居民楼下,江予雨下了车,她最后说了句,“…您以后再也不用吃药了。”
电话挂断,她抬腿上楼。
家里还是空无一人的。
江予雨神色平静地将行李在卧室内放下,又去到客厅,在立式空调上确认了一遍监控的位置和能拍摄到的角度。
检查完毕后,她安静地坐在了沙发上。
但想必此时此刻旌县二中的职工群里已经炸开了锅,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家长群,学生群。
她花钱让人黑进了江州涛的个人账号,写好了一封家暴事实坦白信,用江州涛个人账号发了出去,并将这些年来收集整理好的江州涛的所有家暴证据处理过后传播了出去。
同时她已经提前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于今天上午通过了审核,拒绝调解,直接等待开庭。
既然江州涛最在意的就是他对外的儒雅和善形象,那她就把它毁掉好了。
既然他有办法有关系背景让以前的家暴犯罪事实不成立,那她就再制造新的犯罪证据就好了。
她要让家暴者付出应有的代价。
下午五点,家门口响起了气冲冲的脚步声。
大门被打开,她和面色阴沉的江州涛对上了眼神。
像是没想到她还能回家来,江州涛愣了一下。
随即他脸色更加黑沉了下去。
“江予雨。”他目眦欲裂,大步走上前来,温和的一幕被彻底撕碎,“这就是你的目的?”
江予雨坐在客厅沙发上,面不改色抬眸看他:“这不是我的目的。”
她语气平静陈述,“江州涛,这都是你罪有应得而已。”
江州涛咬咬牙,冷笑一声,额角绷出青筋,直接上手将她从沙发上拽起来,抵在墙上:“你以为把事情闹大,让我失去了工作,我就能答应和你妈离婚了?做梦!老子他妈拖都能拖死你们!”
肩胛骨撞在墙上痛感明显,江予雨咬唇,毫不畏惧地与男人对视,语气反而越来越尖锐:“你能拖死什么?就算你和法院有关系又怎样?我已经把妈妈带去了琼津和你分居,也已经提起诉讼,法院的消息你也有收到吧?”
她深吸一口气,梗着脖子,“就算一审失败,判决书生效,我们拿着分居证明二次上诉,也能和你离婚,你没有办法了,江州涛,你这个…彻彻底底的烂人。”
她已经安排好了所有,想好了所有应对之策。
数年来父亲家暴的各种场景从她眼前晃过,然后是夏文秀在法院门口抱着她哭的画面,再是她在衣柜里发现夏文秀治疗抑郁症药物的时候。
说完,江予雨眼圈泛红,就着手边柜子上的花瓶朝江州涛的头上砸去。
花瓶被男人大手夺去,然后重重砸了回来,噼里啪啦一阵响。
江予雨下意识偏头躲避,却还是被溅起来的碎片划伤了脸。
江州涛显然已经被愤怒再次控制住了大脑,压抑许久的暴戾分子再次在他血液里跳动,江予雨头发被他拽住,她挣扎咬上江州涛手腕,嘴里瞬间尝到血腥味。
“操你妈…..”
江州涛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江予雨耳膜有一瞬间嗡响,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客厅内一片狼籍,所有东西都被打倒在地,她被江州涛掐着脖子死死摁在地上,脸色由苍白渐渐转为乌青。
但她仍是死死凝视着江州涛的脸。
“操你妈的死婊子……老子生你养你,就想着这样对付你老子……”
江予雨眼前阵阵发黑,耳侧嗡鸣,意识在离开大脑。
应该到了和周医生约定好的时间了……
她看向立式空调上监控的方向,闭上眼想等待警察的到来。
但先到来的却不是警察。
铁制的大门被人从外暴躁地直接一脚踹开。
掐着她脖子的江州涛被来人拽了起来,男生胸腔起伏,咬牙骂了句国粹,一拳砸上江州涛的脸。
“操他妈……你谁——”
江州涛捂住脸,一句话还没说完,陈驰逸又是一拳挥过来。
他语气毫无感情,一双黑眸沉得吓人:“要你命的人。”
江予雨呼吸停滞了片刻。
两个男人随即扭打在了一起,陈驰逸跟疯了一样往江州涛身上揍着。
“陈…”
江予雨艰难出声,嗓音嘶哑,企图拉住男生,却没想被男生一言不发地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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