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氏当年何等威风,而今却是什么光景?
“子孙不肖,后继无人,便是元祖后人又如何?皇室又怎样?”夜家老祖冷哼一声,“如今不过是勉强维持三分体面罢了。”
但也仅止于此了。
最多五十年,若五十年内,乘氏还不出一个大乘期,那么便连这三分体面也维持不了了。
届时,乘氏是个什么下场,完全可以预见。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怪只怪,乘氏占了皇室之名,却再无祖上之能。既如此,德不配位,当然只有让贤。
倘若识时务,或许还能留些星火余脉。
若要反抗,怕是要――家破人亡!
夜露白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老祖的意思,孙儿明白。我夜家想要长长久久的风光,当然需要源源不断的后辈崛起。但是――”
他停顿片刻,话锋一转,忽而道:“您觉得以二叔的资质和悟性,当真能忽然突破至合体期吗?”
不等夜家老祖斥责,夜露白便拿出了一份资料双手递上,沉声道:“请老祖一观,这上面记载了我夜家这几年来死去的子孙数量和死因。”
夜露白眸色暗沉,面色冰凉:“只这最近短短半年,我夜家便共有一百零三人丧命。”
闻言,夜家老祖脸色一滞。
夜露白仿佛没有发现夜家老祖的不对劲,继续道:“虽则都是旁支子孙,但皆是我夜氏族人。这么多人死于非命,于情于理都该查清楚。庇佑家族子孙,本就是夜家立于世的责任,老祖,您说可对?”
维持家族荣光,需要的是子孙自己努力,而非用亲人的血去供养自己。若是如此,岂不是本末倒置,违背了先祖遗志?
若是这般的家族,那他宁愿做一个孤身之人。
夜家老祖锐利的眼光倏然射向他。
夜露白不躲不避,依旧维持着谦逊有礼的模样,坦然与之对视:“请老祖示下。”
……
这头,乘袅和蔺霜羿一路回了无忧苑。
两人一路无话,牵在一起的两只手却一直没有松开。直至到了无忧苑,一时也没人提出。
乘袅心里有点高兴。
今日不仅在斗战台上大出风头,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还竟有意外之喜,乘袅的心情自是极好。
“剑君,您方才为何要阻止阿钣胛乙黄穑俊
乘袅开门见山,没问是不是,而是直接点明结果,便是要蔺霜羿无法否认。她偏头抬眸,双眼亮晶晶的瞧着旁边的男人,直接问:“您是吃醋了吗?”
蔺霜羿拉着她,没有回答,一路沉默的进了院子,最后又进了房间。
没有放开她的手。
乘袅的唇角又往上翘了一点。
脑海里回天珠已经要炸了:“你别胡说八道,蔺霜羿怎么可能吃你与季畹拇祝磕惚鹜想了,他修的是无情道,他不会动情的!”
乘袅没理它。
她只是看着蔺霜羿。
男人拉着她进了屋,又关上了门,甚至还设了一个结界挡住了外界了窥视……乘袅忍不住挑眉,这进度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蔺霜羿难得主动,乘袅自是欢喜,但太快了也不符合她的计划。正这般想着,手腕忽地一紧,是蔺霜羿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随即,一股温和的灵力顺着筋脉入了她的体内。
乘袅怔了一下,瞬间便动不了了,抬头却意外看见了男人倏然沉凝的面色,比之平常越发冷冽。
“噬魂藤。乘袅,你竟敢用噬魂藤。”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乘袅还从未见过他这般骇人的神色。
但奇异的是,她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忍不住笑:“剑君,您是在担心我吗?”
不等蔺霜羿回答,她笑着问:“您怕我死?”
死字一出,男人脸色越发难看,语速极快地说:“不许说那个字。”他一点也不想从她嘴里听到死。
“人固有一死,便是修士也难逃,我也算是死过……行吧,我先不说了。”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蔺霜羿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可怕,眼见着要到临界点了,乘袅没再逗下去,总算转了话锋,笑着道,“想要我不说也可以,但您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
明明此时不能动的是乘袅,处于弱势的也是她,但莫名的,蔺霜羿却觉得被掌控的是他。
回忆着方才乘袅的连续几问,蔺霜羿喉间忽然干涩不已。
“剑君,您就是吃醋吧?”
他们离得那般近,近到他低头便能采撷到那份独一无二的美好。
喉咙很干。
像是生了熊熊烈火。
每一丝烈焰都在诉说着汹涌的、快要溢出来的……嫉妒。
不错,他就是在吃醋。
他不愿她的目光看向季睿不愿她提起季睿他只想她的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想要她喜欢他。
真正的喜欢他。
第73章
所有的克制土崩瓦解, 引以为傲的忍耐更是早在她的身上便失了效。为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改变了自己的原则和计划,用再多的借口来掩饰, 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此前的那些想法, 全都成了笑话。
即便没有名分, 他还是当众对她做出了亲密的行为, 当着众人的面,想要显示自己在乘袅心中的与众不同。
如果我吃醋,那你会怎么做?
会不爱季盥穑
会彻底远离, 甚至忘记他吗?
蔺霜羿知道, 若此刻他这般问,那乘袅给他的回答定然都是肯定,甚至最后她还会加上一句令人无比心动的话――
“我现在喜欢的只有剑君。”
诱惑如此大,那一刻, 心里的这些话差一点便要脱口而出。但在最后一瞬,蔺霜羿到底没有直接说出来。
非他不想,而是不能。
倘若有一日,情人咒被解开,她再回忆此事,她会怎么想他?
明知她心有所属, 明知她身不由己,明知她婚约在身,明知她是他弟子的未婚妻子, 他却还对她生了觊觎之心。
这般丑陋, 她会厌恶他吧?
即便不至于厌恶, 想来也会远离他。
蔺霜羿想到了乘袅夸赞他的那些话语,想到了她看向他时崇拜敬仰的目光。在她的心中, 他是光风霁月的无暇剑君,光明磊落,公正严明,澄澈无任何龌龊污秽和阴暗心思。
他当然没她想得那么好。
但……至少现在他还不想破坏在她心中的形象。
如果可以,他想在她心里做一辈子最好的无暇剑君。
当然这一次,他也没有如上一回那般直接否认。
蔺霜羿低垂着头,与女子对视,未直白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似是而非地问:“你想要我吃醋吗?”
说话间,他微微朝她倾身,再次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近到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早已超出了长辈与晚辈以及寻常男女之间的安全距离。
但男人似乎没有发现这一点。
他如冷墨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与他近在咫尺的姑娘,气息微微有些灼热,屋里的温度似乎也跟着上升了,独特的檀香此刻忽然变得无比浓郁,熏得人竟有些脸红心跳。
那张俊美的脸庞像是渡了光,丰神隽逸,那清冷的眉眼不同于往,仿若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妖异,令人越发移不开眼,无端生出许多欲、望。
乘袅的眸色深了些许,一双清亮的眼睛直直的顶着男人看,似乎是看痴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
原来不知何时,身上的禁制没了,她的身体又能动了。
眼见着女孩离他越来越近,柔嫩红润的唇瓣即将触上来。
蔺霜羿的眼前忽然闪过了之前的那一幕。
少女踮起脚,眼底带着狡黠,猝不及防的在他脸上印下一个吻。
心跳停了一拍。
他微抿了抿唇,站在原地没有动,似乎并未察觉周遭气息的涌动,更未意识到女孩即将要做的事。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什么。
任人施为。
更近了。
她就要再一次亲上来了。
蔺霜羿的视线不自禁地随着那如花蕊般娇嫩的唇瓣移动,喉间的火烧得越来越旺,烧得整个人都似乎也要燃烧了起来。
“哎!”
然就在那唇快要欺上来时,却突然停住了。
乘袅收回了朝他倾斜的身体,站直,红唇敛起,轻哼:“剑君,现在是我在问你,该你回答我的问题,而不是把问题又抛给我。”
蔺霜羿火热的心骤然冷却下来。
像是从万丈悬崖坠落,又空又凉,竟是失落极了。
他还以为她要吻他。
……她不该与上次一般吻上来吗?
浓烈的失望瞬间袭上心头,令蔺霜羿尝到了从未感受过的一股失望和沮丧。这股陌生的情绪来得又猛又急,让他一时间竟有些乱了阵脚,失了先机,又被逼退了回去。
便连脸上似乎也带出了些许。
乘袅却仿佛未曾察觉到这股异样,却没有步步紧逼,而是出乎意料的后退了两步,笑道:“如果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那我可以给剑君思考的时间。等您想好了,再回答我。”
她看上去是那般的善解人意、体贴入怀,但蔺霜羿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看着两人之间又拉远了的距离,只觉颇为碍眼。
但不等他靠近,乘袅便道:“时辰不早了,我便不打扰剑君安歇了。”说着,她朝蔺霜羿优雅的行了一礼,便转身朝门口走。
蔺霜羿立刻上前,想要伸手拉住她,但不等他动作,却见外面突然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
白光瞬间照亮了整片夜空。
与此同时,乘袅身上佩戴的一块传音石里传来了乘宿严肃的声音:“宫中有急事,乘风重伤,袅袅速回。”
暧昧旖旎的气氛戛然而止。
乘袅脸色沉凝,再没了调情的心思,缓缓蹙起了眉。
身后,蔺霜羿也沉了眸。见乘袅要走,他紧跟上前道:“我与你一道。”
乘袅没有拒绝,只应了一声好,便匆匆朝宫里赶。
以两人的速度不过数息便回了皇宫。
此刻,宫中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此番宫中闹出的事似乎不小,不仅乘袅和蔺霜羿来了,同在帝都的其他世家宗门的代表竟也来了不少。
季家老祖也来了,倒是没看到季睢
其中夜家老祖等夜家人的脸色最是难看,隐隐还透着尴尬和不自在。夜家老祖正艰难的向乘宿赔着礼。
还未至正殿,乘进便已上前向乘袅细细禀明了前因后果。
事情并不算复杂。
此番还是夜重光闹出的事。
因他当众刺杀帝女,所以被押入灵牢,等待判刑。夜重光深知以自己的罪行,怕是难逃一死,竟然铤而走险,想要越狱。
按理,被押入灵牢的囚犯都会戴上锁灵环,封住全身灵力。即便夜重光是合体期,也不应该冲破锁灵环的控制。
然而偏偏事情就是发生了。
也不知夜重光用了何种手段,竟然挣脱了锁灵环的禁锢,一路打出了灵牢。但灵牢守备森严,并且就建立在皇宫之下。
因此,夜重光想要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越狱之事很快便被发现。
金甲卫出动,作为少君的乘风带着人去抓捕他,一旁还有数位大能掠阵。夜重光自是插翅难逃。
许是也知道自己逃脱无望了,那夜重光竟然打起了同归于尽的主意:“皇室欺我,今日我既跑不了,便是死也要找个垫背的!”
话音未落,他便已朝着乘风扑了过去,并且当场自曝。
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会鱼死网破。
合体期自曝非同小可,而且不知为甚,夜重光的自曝威力竟然不弱于大乘期。这一切实在出乎意料,即便众人反应迅速,但最终还是伤得不轻。
尤其是被当做主要攻击对象的乘风,更是首当其冲,如今重伤不醒。
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明日的决赛显而易见是无法参加了,只能止步前十。于皇室而言,大好局面又一次被打破,不可谓不严重。
何况这回重伤的还是他们的少君。
白日的喜悦几乎散尽。
乘宿等长者的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乘进等小辈不如长辈们沉稳,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愤怒和失望。
但夜重光已经死了,他们再是愤怒也无用。即便夜重光还活着,他们除了泄愤,也无法改变既定事实。
少君无法再参加这一届的大比决赛了。
乘宿叹道:“去看看你兄长吧。”
乘袅没有说什么安慰或是激励的话,只是嗯了一声,便面沉如水的进了乘风的寝殿,蔺霜羿没有跟着进去。
偌大的寝殿安静至极,伺候的宫人屏息敛神,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乘袅径直走到了床榻边,垂眸看着榻上的青年。
乘风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无血色,气息虚弱,一瞧便知伤势很重。所以即便用了极好的药,也不可能一夜恢复如初。
她定定看了一会儿。
乘风一直未醒。
半晌,乘袅坐在了床沿边,伸手仔细的为兄长碾了辗被角,又看了一眼,才站起身对旁边候着的宫人道:“好好照顾少君。”
宫人应声。
乘袅没再说什么,起身出了寝殿。
风平浪静已过,疾风骤雨终是来了。
蔺霜羿一直等在外面。
见她出来,什么也没说,只安静地伴在她的身边。感受着男人熟悉的气息,乘袅心中的沉郁和阴霾竟散去了许多。
须臾,蔺霜羿道:“今夜,我留在宫中。”
闻言,乘袅到底忍不住笑了,轻轻应了一声好。
蔺霜羿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问我答案,你也不要忘了我的问题。”
噬魂藤一事并未过去。
其他人或许没有看出不对,但在乘袅祭出噬魂藤的刹那,蔺霜羿便一眼认出了。外人只知乘袅厉害,却无人知蔺霜羿当时的心惊肉跳。
他知道乘袅会赢。
但更清楚,这份胜利背后需要付出的代价。
契约噬魂藤,掌控它,哪是那般容易的事?蔺霜羿竟有些不敢去想失败的后果。他并非对乘袅没有信心,只是……原来由爱生忧,喜欢一个人,便是真的有了软肋。
乘袅一叹,好吧,看来剑君哪怕动了情,也还是那么心清目明。
她没糊弄过去。
这话并未避开众人,其他人自然也听见了。但没人傻到在此刻质疑什么,皆是当做没有听到,面色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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