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林檎静音过后放在小推车上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似乎是短信或者app的通知。
他这才回神,往床上看去,林檎已经睡着了,手臂自然搭在身侧。
起身走到床边低头查看,把薄毯往上拉了拉,握住她的手腕,准备塞进薄毯里,动作又顿了下来。
她手腕很细,伶仃得一只手就能圈拢。
片刻,他低下头,额头轻轻地挨了一下她的手掌,沉声说:“抱歉。”
盖好薄毯,把她的手机倒扣,免得屏幕再次亮起打扰到她。
而后离开房间,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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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半,林檎睡到自然醒。
睡前手机静音,一晚过去,攒了数条留言。
置顶的孟镜年,给她留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今日帮忙阅卷,我先去学校了。早餐在餐桌,醒了记得吃。
第二条是:晚上请你吃饭?
林檎看完,先回复了一句“好的”,一边走出房间,一边看宿舍群的消息。
大家约了中午进城吃饭,下午逛街看电影。其他人都已表态,就等林檎。
林檎赶紧回复:我也OK,不过晚饭有约了,到时候要先走一步。
而后再给孟镜年发了一条:下午和舍友逛街,我逛完了就直接去吃饭的地方可以吗?
林檎洗漱过后,去餐桌上吃三明治时,收到了孟镜年的回复:好。
这时,昨晚充上电以后,给迟怿发的那条“你能不能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会靠着你睡着了”的消息,有了回复。
迟怿:你主动靠过来的。
badapple:……
迟怿:开个玩笑。是车子拐弯,惯性把你甩过来的。我看你睡得挺沉,没把你叫醒。
badapple:真是意外,你还懂惯性这个词。
迟怿:拜托我好歹文凭是实打实的。
迟怿:颜值也是。
badapp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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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楼教室里,孟镜年正在同谢衡,以及几个研究生同门一块儿阅卷。
几人流水线工作,进展很快,中午之前基本全部搞定。
这门课的助教给大家定了外卖,怕在教室里吃气味闷在里面不好闻,大家去了茶座。
孟镜年和谢衡占了一张小桌。
院楼外浓荫匝地,日光照得叶片亮得发光,今年南城大约又是一个漫长的苦夏。
谢衡揭开餐盒盖子,正狼吞虎咽之时,忽听对面孟镜年说道:“谢老师,请教你一个问题。”
“怎么整上‘请教’这种大词了,这我怎么当得起。”
孟镜年没理他,继续往下说:“如果有人对你有好感,你察觉得到吗?”
“经常接触的话基本没问题吧。”
“会误判吗?”
“我基本没有。不排除有人自我感觉良好。”
孟镜年点点头,“假如对你有好感的一个女生,同时和其他人有亲密接触……”
谢衡斩钉截铁:“你被养鱼了。”
说完,谢衡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是?你被养鱼了?!对方谁啊?”他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倪老师?”
“和她有什么关系。”
“都知道啊,你要去给倪老师做贴身翻译。”
“可以把机会让给你。”
“我要会德语我肯定毛遂自荐了。”
“你也迷上她了?”
“没,我不跟我室友抢。倪老师毕竟美女,和美女共事本身就是荣幸。”谢衡好奇心蓬勃,没被孟镜年转移话题,“对方到底何方神圣啊?有这么厉害?我们著名难追的气科牌面,只配做她鱼塘里的一条鱼?”
孟镜年低头思索片刻,却坚定摇了摇头:“她不是这样的人。”
“那就是你自作多情了。”
“……嗯。”
也对。当他不停去细究对方有无逾距的时候,或许,他才是那个真正逾距的人。
谢衡打量他,“……所以到底是谁?孟镜年你但凡有一点人性,这种时候就不该吊我胃口。”
“你就当我没有吧。”
“……”谢衡自然不放过往他伤口撒盐的机会,“一般只有你也喜欢她,才会去琢磨她是不是喜欢你。你惨了,老孟。没事儿,谁都有自作多情的时候,别难过。”
“为什么难过?挺好的。”
“……好在哪里?”
孟镜年不再答他。
这样,他的懦弱就不会伤害她,而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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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傍晚,落日漫长,天空是玫瑰粉到雾霾蓝的过渡,每一秒瞬息万变。
林檎站在人行横道的这一端,已经看见了对面餐厅门口的孟镜年,扶疏花影下白衣黑裤,像是画家刻意为之的留白。
红灯转绿的这一刻,低头看手机的孟镜年,也倏然抬头望了过来。一个停顿,他捕捉到了她的目光,举起手来挥了一下。
林檎跟随人群,左右看车,迅速通过人行横道,几步跑到孟镜年面前。
“不好意思,从商场出来走错门了,路是拦起来的,一直走到尽头才能过马路,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
“我订了座的,晚一点也不要紧。”孟镜年微笑伸手,自然不过地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
一边往餐厅门口走,孟镜年一边问:“买了衣服?”
“给婶婶买了一块云锦的披肩。”
“她今年的生日不是已经过了吗?”
“过生日肯定会有心理预期,平常送礼物不是更惊喜吗。”
孟镜年伸手推开餐厅门,笑说:“她一定会很高兴。”
座位靠窗。
彩色玻璃窗,墨蓝色墙壁上挂着六棱形状的玻璃壁灯,投下清幽灯光。
林檎坐下,卸下斜跨的小包。
孟镜年看去一眼,她穿着一件裹胸式的牛仔上衣,戴同色系choker,锁骨与肩膀骨骼分明。今天化了妆,桑葚紫色调的口红颜色,漂亮得拒人千里。
此前,只笼统有个“一一很漂亮”的概念,与“麦乐迪很可爱”无甚差别,好像走在路上,看见一个好看的小孩,大部分人都会下意识地说一句,这小孩真漂亮。
从什么时候,他的观察已经带上了异性视角的欣赏?
这种察觉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这是家经营多年的法餐厅,套餐制,从前菜到甜点,一道一道地按顺序上菜。
还没到主食,孟镜年已经有饱腹感了,他看了看对面,林檎却是大快朵颐。她虽然瘦,吃东西却不怎么含糊,印象中没什么忌口,也很爱吃肉。是个好习惯。
“一一。”
“嗯?”林檎抬起头来看一眼。
“云锦披肩应该价格不便宜。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了解一下,你平常零花钱够不够花?”
林檎一下就笑了,“这个问题你过去每年都会问。”
“嗯。我怕你逞强。”
“我现在做模特,其实一单的报酬还是挺高的,每年还有奖学金,所以只要不大手大脚,完全够花。”
“那就好。”
林檎看着他,“如果我说不够,你要给我零花钱吗?”
“我给了你会要吗?”孟镜年笑说。
“我了解了一下,”林檎煞有介事,“我们学校的专职科研,一年好像就税前三十万,这一点钱,够不够小舅你攒老婆本的呀?”
“怎么办?“孟镜年也做出真实苦恼的样子,“那我只好不娶老婆了。”
林檎牙齿一下轻轻磕上了叉子,而后迅速把目光垂了下去。
这个人,总是无意识地讲一些叫人浮想联翩的话。
这顿饭最后的甜点,是独家特制的冰淇淋,口感浓郁而蓬松,但只有小小的一球,吃上三口就没了。
林檎放下冰淇淋杯子,看向对面。
孟镜年好笑地把自己的这一杯递给她。
“谢谢小舅。你人真好。”林檎舀一勺送进嘴里,含糊地说。
孟镜年在昏黄灯光里,看着对面的女孩。
这一顿饭下来,他反倒更加偏向这个判断:那些所有的心猿意马,只是他自己疑心生的暗鬼罢了。
林檎和他相处的方式,和他去德国以前,并没有本质不同。
不同的是他,是他对她多了不该有的欲念。
买单以后,两人离开餐厅,林檎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孟镜年把车开了过来。
晚餐有红酒,孟镜年要开车,没有碰,林檎倒是尝了一点点。分量远不足以引起醉意,只让她脸颊添了一缕薄红。
开了一会儿,才觉得车厢里静悄悄的,林檎伸手把音量键调高一些,车载音响里响起恢弘的交响乐。
“暑假什么安排?”孟镜年忽问。
“拍摄计划已经排满了。”
“不打算考雅思或者托福吗?”
林檎摇摇头,“不想出国。”
孟镜年并无意愿对他人的未来规划指手画脚,虽然以她的成绩,出国去长一长见识总是好的。
“小舅你呢?”
“七月初要去海南出差。”
林檎点点头,“那……”
“嗯?”
林檎摇摇头。
随意闲聊,总是不缺话题,很快便到了小区门口。
孟镜年把车驶入地下停车场,两人从地底坐电梯上楼。
进门之后,孟镜年走去厨房,洗了手,把冰箱里的一只西瓜拿了出来。
正在切西瓜,身后传来脚步声,片刻,林檎走过来,站在流理台前。
起初是在看他流利的操作,不知不觉就把视线移到了他衣袖挽起的小臂之上。
“你想吃就自己拿。”孟镜年笑说。像是误解了她待在一旁的用意。
林檎回神,从碗里拿出一牙,“这西瓜籽好少,像是来报恩的。”
孟镜年笑了笑,而后目光垂落,平声说:“趁着你还在,把它分了,不然后面我一个人吃不完。”
林檎顿了一下,“……嗯。”
一阵冰凉穿过喉咙,好像让她胃也跟着紧缩了一下。
那酝酿了一整天,也不知道以怎样方式提出,才不显刻意的“借宿延长申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第20章
林檎宿舍的另外三位室友, 有两位聚餐结束的第二天上午就买票回家了,剩下一位叫夏新月的女生,报了个暑期的托福培训班, 为了方便上课,便跟舍管申请了暑期留校。
林檎也没有立即离校, 因为6月25日大气科学学院会举办院里的毕业典礼。
四人少了两人, 宿舍安静许多,不单如此, 整栋宿舍楼都显得空荡起来。
室友夏新月的课程要七月初开课, 这一段时间,每日在宿舍熬夜追剧, 放飞自我。
这天下午,林檎午觉起来之后, 去一楼公共浴室洗了个头发。她头发很长,每次打理起来麻烦得要死, 但因为常有古风写真的拍摄需求, 也不便把头发剪短。宿舍禁用大功率电器,大家吹头发一般都在浴室的准备间里。
吹到半干,林檎回宿舍, 正拿电脑查看闫明轩发在群里的机设大赛决赛的细则, 对面上方床上, 夏新月忽从床帘里探出头来,兴奋道:“林檎, 你朋友圈刷到了吗?”
“什么?”
夏新月直接把自己的手机递了出来, 林檎起身凑拢去看, 一条朋友圈分享,配文是“颜狗狂喜”四个字。
夏新月把照片点开, 一个正在演讲的外国人,大约四十来岁,温文儒雅,高鼻梁、灰蓝眼睛和淡金头发,非常典型的日耳曼长相。
“好帅。”夏新月赞叹一句,手指左滑屏幕,“还有一张。”
照片闪出一瞬,林檎心脏漏跳一拍。
完全没期然,左滑后出现的第二张照片,会是孟镜年。
背景似乎是某个学术报告厅,他穿着白衬衫和西裤,手里拿着麦克风,正在微笑解说什么。
“好像是气科院组织的讲座,在逸夫楼那边。”夏新月从床上爬起来,“要不要去瞅一眼?”
“……还没结束吗?”
“四点半结束,应该还要一会儿。”
“你睡到现在还没吃饭吧,不饿吗?”林檎问。
“瞅一眼就去吃。”
夏新月极有行动力,不到十分钟就收拾完毕。
外头烈日高照,两人沿着树荫步行至逸夫楼。
阶梯式学术报告厅在建筑的最东端,走廊里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林檎讨厌人挤人的场合,但夏新月战力十足,挽着她的手臂,硬是在人群里挤出了一条路。
林檎目光从前方两排女生的头顶越过去,隔着整个报告厅的距离,看见了讲台上,站在那外国人身旁的孟镜年。
后方屏幕投屏,今日讲座主题是“水在9°C结冰――生活中的趣味气象学”,主讲人名叫Matthias Schmidt,应当是面向大众的科普性质的讲座。
此刻,正式讲座的部分已经结束,进入了提问环节,有个男生正在询问研究生报考慕尼黑大学的条件。
孟镜年一手抄兜,待男生说完之后,举起话筒,将提问翻译为德文。
林檎也是第一次听他讲德语,音节多,结尾收紧,比他平日的音色要沉上两分,更有一种相对硬朗的气质。总觉得“有磁性”这个形容很土气,可是好像也找不到更通俗贴切的说法。
Schmidt教授听完孟镜年的翻译之后,开始回答问题。
孟镜年在聆听他人说话时有个习惯,会向着说话人稍稍偏头,虽是无意识,却轻易博人好感,叫人产生自己说的内容,一字一句都分外重要的感觉。
Schmidt教授说完,微笑着看向孟镜年,孟镜年点点头,开始翻译:“不同学科有不同要求,通常需要德语水平达到C1以上,此外还需要一到两封可证明学术能力的推荐信……不过,Schmidt教授忠告大家,一定要谨慎考虑,是否真有去德国读书的决心,因为他本人,包括他的同行,对学生的学习态度和研究成果,要求都非常严格。”
这时,台下有个男生接了一句网上的热梗:“你在德国读书的三年,将会是你五年人生中最难忘的七年!”
一时引得全场哈哈大笑。
Schmidt教授不明所以,孟镜年便把这个梗翻译了一遍,Schmidt教授也跟着大笑起来。
此时,身旁的夏新月低声说:“翻译的这个老师是气科的还是外语学院的啊?不知道叫什么。我下学期想选他的课。”
林檎没有作声,因为一旦接腔,势必要解释她为什么会认识。
专职科研不承担教学任务,未来在院外活动的机会也不多。想了想,还是不必额外张扬什么。
后续还有几个针对气象学本身的提问,时间便到了四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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