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纵容你,回来婶婶连我一起骂。”林檎笑说,“认真写吧笛笛,投入进去一会儿就写完了。”
说着,她从书架里翻出一本书来,意图给孟落笛做个表率,结果看了没两页就开始走神,被孟落笛抓个现行。
“你从昨天到今天都有点心不在焉哦。”
“有吗?” 林檎眨眨眼睛,装傻。
一下午过去,孟落笛的任务好歹是完成了。
天黑下去,叔叔和婶婶前后脚回来。吃完晚饭,林檎靠坐在沙发里,全没有听电视里在放什么。
孟落笛递来一半剥好的橙子,她下意识接了,想起来自己刚刚去刷过牙,又递还给她。
不知道过去多久,手机屏幕一亮。
她将手机解锁,偷偷瞧一眼。
mjn:可以准备下楼了,一一,我十分钟到。
林檎立即站起身:“婶婶,我出门去了。”
她给的借口是要跟朋友出去看电影。
孟缨年点头:“看到几点?”
“十一点半左右吧……可能还去吃夜宵,假如太晚我就不回来睡了。”
孟缨年笑说:“晚上在外面还是注意安全。”
林檎知道婶婶大约以为她在和迟怿谈恋爱,当下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澄清。
这句嘱咐里的深意她听懂了,虽然是“张冠李戴”,她还是几分耳根发烫。
林檎回卧室去拿了一件薄款的羽绒服穿上,拿上提包出门。
天寒气清,她站在小区门口的路边,等了约莫三分钟,便看见孟镜年的黑色SUV开了过来。
车厢里一股轻暖香气,她扣着安全带的时候往驾驶座上瞥了一眼,孟镜年掌着方向盘,有点正襟危坐的意思。
真是奇怪,前天晚上都那样亲过了,也讲过那样掏心掏肺的话,怎么现在见面,却这样不自在。
她好像还没有适应身份的转变。
“……想去哪里?”孟镜年问道。语气倒还是和以前一样温和而平静。
“我以为你有安排。”
孟镜年笑了一下,“……没有,只想见见你。看电影吗?”
林檎摇头。她估计自己根本看不进去。
孟镜年手指点在方向盘上,轻敲了两下,“去帮你收拾房子?”
“啊……”
“你家里太乱了。”
“……”
一路过去都有点沉默。
车开到小区附近,孟镜年找个路边的空位停靠下来。
冬夜萧寒,衬得路灯倒是更暖更亮。
从小区大门进去,沿路都穿行在藻荇似的树影底下,两人肩并肩,衣袖偶尔挨到一起。
林檎垂眸去瞧他指骨分明的手,手指蜷缩了一下。
“下午在做什么?”孟镜年问。
“陪笛笛写作业。你呢?”林檎总觉得自己声音有几分缥缈。
“写基金。”
“写基金?”
“自然科学基金会。在准备相关的申请材料。”
“哦……有多少钱?”
“四五十万吧。”
林檎“哇”了一声。
孟镜年轻声一笑:“你的反应好像我已经拿到这笔钱了。”
“是你的话肯定没问题的。”
“我对自己都没有这么有自信。”
“……我们是不是什么时候说过一样的话?”
“好像是吧。我也觉得有点耳熟。”
林檎想了想,没想起来,“这笔钱一定要专款专用吗?”
“科研相关都行。”
“能买车吗?”
“不行。”
“为什么不行?要开车去做调查啊。”
孟镜年笑了一声,“电脑可以。”
“那买十万的电脑。”
“什么电脑要十万?”
“比如苹果电脑,顶配就要十多万啊。”
“……”孟镜年哑然失笑,“一一,你可千万别去做学术,不然一定会因为学术腐败被抓起来的。”
林檎也笑起来,呼出一大团的白气,“我本来也没有要做学术,我可讨厌念书了。”
孟镜年转过头去,借路灯光去看她一眼,她鼻尖冻得微红,眼睛非常明亮。
他想说什么,突然就忘了。
前面右转。
她走在靠里的位置,他一步迈得更远,转弯时稍往她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手臂再度擦过。
下一瞬,她从袖管里伸出的左手,突然被一把握住了。
呼吸顿时乱了一拍。
指掌相贴,温热微潮的触感非常鲜明,以至于什么都注意不到了,只能觉知到他手掌的温度。
无人再说话。
她余光去看,孟镜年神情很是镇定,似乎这是一件寻常不过的事情。
很快到了楼下。
钥匙在包里,她要去拿,下意识地挣了一下,孟镜年立即松开手。
底下的门扇打开,他伸手推开掌住,叫她先进。
她上台阶时转头看了一眼,他将手抄进了外套口袋里。
房子没有电梯,但四楼的高度,习惯了也只是一眨眼的事。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总是爬不到尽头,拐了一道又一道的弯,孟镜年脚步声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简直仿佛气定神闲。
她突然就有点烦躁。
好像方寸大乱,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终于到了四楼门口,她从钥匙串上挑出绿漆铁门的那一把。上了年头的门,不大好开,锁孔发涩,平常开的时候就需要一点寸劲儿。
今天钥匙插进去,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都拧不到那个点。
她一手抓着钥匙,一手有点懊丧地在门上拍了一掌。
一旁的孟镜年出声了,“一一,我来。”
“……不用,我自己来。”
她继续去转那钥匙,有点赌气的意思。
孟镜年往前走了一步,抓住了她手里的钥匙,轻声笑说:“小心断在里面。”
她松了手,后退半步,看他缓慢地拧动钥匙,“咔哒”一声便打开了。
“……孟镜年。”
“嗯?”
“……你一点都不紧张吗?”她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楼道里的声控灯也灭了。
黑暗里,彼此的呼吸声变得清晰起来。
孟镜年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一步,如此,她好像整个人都被罩在了他的阴影里。
手腕被一把握住,朝他拉过去,伸向他的胸前。
手掌贴住他的心口,被他紧紧按住。
心跳剧烈,比她更甚。
当然不是只她一个人这样紧张。
孟镜年就这样按着她的手掌,往前挤了一步,另只手撑在她脑袋旁木门的门板上,低下头来。
呼吸在她鼻尖徘徊,她察觉到他心脏博动的节律更乱。他手臂垂下来,搂住她的腰,把她整个箍进怀里。
吻随即落下,急促而凌乱。
持续好一会儿,林檎渐渐呼吸不畅,整个人好似正在融化。
楼梯间里骤然传来一阵隐约的脚步声,她急忙伸手去推,反被拥得更紧。
那脚步声大约属于某个女邻居,穿着高跟鞋,笃笃笃,一级一级,二楼半、三楼……
直到仿佛近在咫尺的时候,孟镜年总算退开了。
女邻居喝了一声,声控灯亮。
孟镜年从钥匙串里找出木门的那一把,插进去拧开。
门推开,他就这样拥着她迈进去,反手摔上了铁门,也隔绝了邻居已经发出了一个字的招呼。
木门也在身后关上了。
林檎心脏简直跳到了嗓子眼,不啻坐了一趟最激烈的过山车。
她还在深呼吸平息心跳的时候,孟镜年忽然伸手,揿下了门边的开关。
小小一个玄关,日光灯泡亮得刺眼。
她下意识低下头去,抵在他胸口,想把自己藏起来,“……你干嘛开灯。”
“嗯……”孟镜年声音低哑,语气却十分认真,“我想试一下,在看得见的地方……”
第37章
孟镜年低垂目光, 凝视着她。声音是渐低的,到最后一个字已轻不可闻。
黑暗一贯是情欲的共犯,反之这样昭彰光明下的注视, 自然让人无法适从。
林檎始终没有把头抬起来。
孟镜年轻声而诚恳地说句“抱歉”,很为自己的冒进唐突而感到过意不去。
抬起手臂, 打算再把灯关上。
林檎倏然伸手将他一拦, 而后缓缓抬眼看向他。
在当下这个节点,她觉得这样的对视并不比赤身裸体更轻易, 孟镜年垂着眼, 眸色比平日要深上许多,有种被雨水浸湿的幽邃。
看见这样的目光, 她突然就没那么害羞了,往前进了半步, 腿挨住他的膝盖,把脚踮起来, 脸凑得离他更近。
“孟镜年……”
“嗯。”
“我新换了牙膏, 是柠檬味……”她知道自己此刻一定是满面绯红,也有一双与他一样潮湿的眼睛。
她瞧见他喉结微滚,目光又深了两分, 盘旋于她面颊上的呼吸, 节奏也骤然变得短促。
奇异的满足感。这样一面的孟镜年, 她从前也从未见过……
孟镜年倏然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 敛目垂首, 嘴唇挨上她的, 迟疑地辗转片刻,舌尖试探地闯进去。她想往回躲, 却被他发现,轻易地缠上来。
他也并不熟练,两个人互相探索着彼此掠夺。
明亮灯光下,体温升高,心跳纠缠……一切比在黑暗里要强烈数倍。
从前孟镜年总是包庇她做坏事,譬如某晚替她请假翘了晚自习,带她去网吧里看一个竞唱电视节目的决赛直播。
而此时此刻,他们似乎在共谋做一件比以往任何都要坏得多的事。
实在喘不过气来,林檎手掌撑在他胸口轻轻一推,低下头去,她像是夏日正午泼在晒烫水泥地上的一盆水,整个人柔软无依,又热气腾腾。
孟镜年拥着她,手掌按在她肩胛骨上,无声安抚。
许久,感觉到她过速的心跳声平息了一些,他低声问:“习惯一点了吗?”
“……你在搞什么脱敏疗法吗?”
“你觉得有用吗?”
“并没有……”
孟镜年作势要伸手去把她的脑袋抬起来,两分玩笑道:“那再试一次……”
林檎急忙把他往后推了一掌:“……你到底还要不要进屋了!”
八十多平方米的小房子,林檎自认为称不上“乱”,只是不够整洁。
她把沙发靠背上的衣服抱下来,堆到一旁的晾衣架上,给孟镜年腾出一个坐的位置。
这番操作看得孟镜年连连皱眉。
环视一圈,竟在靠着餐边柜的位置,发现了正在充电的扫地机器人,在这么一个满是杂物的狭小空间里辗转腾挪,未免有些太为难它了。
有心要替她收拾,可这一眼望去真是个庞大的工程,根本不知道从何处着手。
“有卷尺吗?”
“有。”
林檎正在烧水,把水壶放到底座上之后,便走去电视柜那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卷尺。
孟镜年接了过去,挽起衣袖,把尺子抽出来,开始测量客厅墙体的长度。
“……有户型图的,你要吗?”
“那当然更方便。”孟镜年把尺子收了起来。
“你要替我重新装修吗?”
“我找个专业做收纳的朋友过来帮你规划一下收纳空间――当然你想要完全翻修,也可以的。”
“你又烧钱玩。”
孟镜年笑了一声,“我的钱也没有别的用处,花在你身上也算物尽其用。”
林檎蹲在电视柜,翻下方抽屉里的那些资料袋找户型图,听见孟镜年这样说,莫名的就想到那时候自己跟他讨论的“老婆本”的话,脸微微一热。
“……没找到,可能是在书柜里,回头我慢慢找给你。”
“现在就找。要等你回头再找,肯定是没下文了。”
显然孟镜年对现在年轻人的惰性了如指掌。
书柜放在次卧,挨着那铁艺的置物架。
林檎走过去时,自然地看见了自己放在书桌上的那只装了德语学习资料的纸箱。
她伸手随意翻了翻那本德语词典,“其实是准备找个时间扔了的。只是没舍得。”
“学了多久,一一?”孟镜年在床尾坐下。一米五的小床,床单被罩收了起来,只在床垫上铺了一层防尘罩。
“……你去德国没多久就开始了。断断续续,也没有学得很好。”
孟镜年沉默一瞬。他不常有愧疚情绪,因为为人处世总是留意不要欠人人情。对养父母、对江院长都是这样,拿既定的前程和过硬的成绩,回报他们的期许与栽培,在这一点上,他觉得自己做得还算不错,因此问心无愧。
只有对林檎,总有亏欠与心疼,或许因为她不图他什么,一个人怀抱不见天光的心事,恪守那条难以跨越的界限。
他觉得自己差一点失去她的后怕,根本无法与这样的漫长曲折相抵。
“一一,那本书送给我,好不好?”
林檎顿了一下,从纸箱里翻出那本薄薄的《少年维特之烦恼》,转身递到他手里。
孟镜年拿在手里,低头瞧了一会儿,没有当她的面再去翻那扉页上的文字,觉得如果这样做会有些冒犯。
“还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一一。”
“嗯?”
“朋友圈能对我解除屏蔽吗?全家人就单单屏蔽我一个,是不是有点太针对我了。”孟镜年语气里带两分玩笑。
“啊……”林檎自己倒是愣了一下,“……对不起,我搞忘了。我只有‘可以看’这一个分组,一般都是发的分组可见……”
“我不在分组里。”
“对……”林檎有点心虚,“……你去德国的时候建的分组,那个时候心态有点幼稚,觉得你不配再了解我的生活。”
孟镜年微微挑了挑眉。
“……后来一直忘了把你加进去。”林檎说着就把手机拿出来,“我现在就加。”
她捣鼓了一会儿,把手机屏幕递给他,给他看“可以看”那个标签下的人,“喏。”
“那么恭喜我刑满释放。”孟镜年微笑说。
林檎被逗得笑了一声。
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林檎把书柜里的几个资料袋拿出来,翻到了和购房合同装在一起的户型图。
孟镜年掏出手机来拍照,林檎变戏法似的,从两只摞起来的纸箱后面,拎出一只台灯,揿亮了给他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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