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
他不需要约会。
前辈:「你的身体数据表明,正在阶段性发育,这个时候的发育倾向非常不稳定,多交际有助于你找到正确方向,发现自己对于伴侣的偏好,而且马上冬汛潮期要来了,拥有一个伴侣对你有好处,虽然黑色小小一只也很可爱但是……」
楚乌:「好了,我会去的。」
他果然还是更习惯之前的客套,完全受不了前辈用这种语重心长的语气,听起来就像哄幼崽的语调。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楚乌看了一眼半个身子弯进箱子里忙忙碌碌不断取出东西收拾着房间的兰利,默默又加上几分印象分——爱整洁的小东西,不错。
他抱着毯子和枕头转身上了阁楼。
贝芙已经窝在床上睡着了,长发散乱落在身后,脸颊,脖颈,呼吸均匀绵长,两只手放在胸口,毯子盖着只露出小半张脸。
楚乌坐在地上,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她嘟囔了一声又往毯子里拱,背都要露在外面了 。
他拉了拉给她盖好。
楚乌想起来贝芙缩在沙发上的模样,也学着抱住膝盖,把下巴贴在毯子上。
感觉自己像一个球——这种感觉就是安全感么。
但他只是两条腿并紧屈起来一会儿就感到神经元流动不畅,于是把毯子拿开,换成盘腿,下巴在抱着的枕头上搁出一个凹陷的小坑。
贝芙迷迷糊糊睁眼……
她一眼就看到床头有座“小山”,睡意顿时全无。
不是吧,大半夜不睡觉坐在她旁边守尸呢,为什么不去盯兰利?
贝芙半眯着眼睛,不知道是装睡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比较好,还是干脆就起来把他撵出去比较好,后者想想也不太现实。
男人逆着壁灯的光线,只能看到半长发散乱披落的轮廓,看不清他的神色,隐约能够感觉到是在看着自己。
贝芙掂量了一下,决定还是装睡比较好一点。
但楚乌已经从她骤然警惕的呼吸反应过来,她醒了。
他往前挪了挪。
不要过来啊……
贝芙呼吸梗到嗓子眼,就算是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没办法在这家伙靠近的时候停止大脑死命嗡鸣的警戒。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脑袋上传来一点儿摩挲的重量。
贝芙想,也许是错觉,这只手的动作温柔到近乎笨拙……也是这只手,轻易就掐爆她的脑袋,扯断她的脖子。
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头皮发麻。
“不要讨厌我。”楚乌很小声地说着。
男音低沉,磁性而又微微沙哑,语气听起来真挚又忐忑。
他在咕哝什么,又在忐忑什么?
贝芙反应过来,这家伙肯定已经发现自己在装睡了,索性睁开眼睛,一下子和他大眼瞪小眼。
她干巴巴问:“做什么?”
楚乌感觉到她的抗拒,默默收回了手,往后又挪了挪,抱着枕头不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
这一下子给贝芙整不会了。
她本来以为这家伙应该是和之前一样,一时兴起想要摸摸她的手或者脚,再过分一点就是肚子,都已经做好了忍忍的心理准备。
他反而只是坐在那里。
因为距离更近了,壁灯暖黄色的光线撒在半张侧脸上,看起来甚至有些稚气。
……就像一只懵懂的熊。
贝芙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这个从脑海里冒出来的奇怪比喻。
他明明一点也不壮,或者憨厚,相反的,他有一张漂亮到过分的脸和肩宽腰窄腿长近乎完美的身材。
也许,只是一种类似的感觉,她这么对自己解释。
按道理来说,她应该很困,今天那些机器人用发出各种颜色光线的仪器扫来扫去的时候就已经很困了。
回来之后只小小地眯了一会儿又被兰利吓醒……
可现在,她精神得很。
他不说话,那她也不说话。
男人深邃的眼睛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很温和的绿……绿色?
贝芙记得他是蓝眼睛,一种很浅的灰蓝色,像一望无边空旷而冰冷深沉的海,也许是暖黄的壁灯造成的视觉色差,想到这里,她继续肆无忌惮地打量。
男人白日里总是别在耳后的棕黑色半长发现在有几缕散乱在脸颊两侧,让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多了几分清秀……
矛盾。
贝芙回忆起见到这张脸第一眼的印象。
狭长的眼裂与其中灰霾蓝色仿若无机质玻璃的眼珠,让他第一眼看起来就很不好惹,而这样近的距离,仔细看,那双眼睛里其实什么情绪都没有。
贝芙忽然怀疑。
……他最常见的这种眼神,也许只是迟钝放空,而并不是在想怎么杀了她。
楚乌抬了抬下巴,不自觉地挺胸,以便小家伙更好的观察自己——前辈说他的拟态很符合人类的审美。
如果她愿意再碰碰自己就好了,就算是会变成第三形态一晚上也没有关系。
创口新生联结的嫩肉有些微微发痒,是内里的神经元在不安躁动。
或者……让他碰碰她。
贝芙有点渴,伸手想去端床边的水杯,却发现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她伸出的手一僵,想要收回。
贝芙看到他的眼睛里滚过一抹黯色,眼神一下子变得无比幽暗,那抹温和的绿转瞬既逝,眨眼之间仿若是蛰伏很久的食肉动物锁定在溪边饮水的鹿,或者在水里对危险一无所知的鱼。
她不是温驯的母鹿,也并非一无所觉。
贝芙下意识缩回手还往后挪了一下。
只是这么小小一点点后撤的动作,却像是什么信号,男人丢开了抱着的枕头,捉住她那只手,直接倾身而上将她扣躺到了床上。
楚乌的思绪一片混乱,眼尾发红。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才控制住伸出手的一霎那没有捏碎少女纤细脆弱的手腕,胸腔神经元发出崩裂的细弱声响。
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她会讨厌,会更讨厌。
可身体却已经让事情变得更糟糕,楚乌呼吸都乱起来,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只是想一想碰碰她,只是想想而已。
可事实就是,他又一次,在没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另一只手已经摸上了小家伙柔软的肚腹……
贝芙有些懵,吸了吸鼻子。
铺天盖地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凛冽无比,一种冷酷而坚硬的气息,带着不可抗拒的侵犯,像是随时下一秒就会暴起摧毁一切。
他和她的差别,胜过熊和兔子,不,她更像是个在受到惊吓只会自欺欺人咯噔一声僵化躺平的仓鼠,现在她软绵绵的肚皮就在一只微凉的手掌下,不受理智控制地剧烈起伏着。
她应该害怕,恐慌,或者畏惧,但她完全没有感觉,只是紧绷着精神。
贝芙努力控制自己呼吸平缓下来,平静地看着他,看见他灰蓝色的眼珠里涌出大片大片的无措,还有不知道怎么办的懊恼,以及,乱了节奏的呼吸中一点点好笑的惊慌。
她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错觉了,他的眼神,仿佛水里的冰块一样干净,也同捕鱼的熊一样专注。
但现在的表情,好像鱼甩了他一个大耳巴子。
他是不是想说。
……他不是故意的。
没来由的,贝芙觉得这家伙脑子里一定只剩这句话,于是,她非常缓慢地,屈起手指,指甲轻轻地擦了一下他控住自己手腕的掌心。
并没有用什么力气,只是提醒他一下,到底要保持这个姿势多久?
轰——
地板在震动,楼梯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嗯……”
贝芙听见一声有些变了调的闷哼,下一刻,身上一轻。
这就跑了?
所以,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她仰躺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天窗发了一会儿呆,翻身坐起来。
贝芙伸出手,五指张开。
她觉得神经病很矛盾,但设想一下他是在这个世界长大的“野人”,又完全能说得通了,也许他经历的教育和他们完全不一样,思维和行为模式这才都是怪物的那一套。
而现在,自己反而是脑子里冒出两个小人在打架,矛盾得快分裂了。
一个天使小贝芙头顶金灿灿的光圈,轻盈扇动纯白羽翼,站在她的左肩膀上:怎么可以这样做,推了他还抠他的伤口,他本来就是个傻子,好可怜……
一个恶魔小贝芙头顶两角尖尖,飞舞着黑红的翅膀,站在她的右肩膀上:做得好,和他过去伤害你的举动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他是你的敌人……
天使:欺负傻子是犯法的!
恶魔: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天使:拽个屁文言文哦,人家原话是问句。
恶魔:blood for blood……
天使猛地冲过来一头撞翻恶魔:难道他杀了你几次你就要杀回他多少次么,可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正确地对待其他人。
恶魔爬起来桃心尾巴就把天使甩飞:难道你就真的心里毫无芥蒂,醒醒吧,你的身体怕他怕得要死,理智更恨不得他去死。
天使嘤嘤呜呜:他也许有机会成为一个正常的好人,你不想试试么?
恶魔呸了一口:泛滥的好心肠,别忘了现在的处境,你在他眼里只是一只宠物。
天使奋力一脚飞踢:想办法让他成为一个正常人,对你和兰利都有好处。
两只小人打成一团,贝芙脑子嗡嗡响。
她抓了抓头发,把脸埋进膝盖。
之前那么多次拼死拼活,只不过是因为一个渺茫的希望,想要逃离的希望,但这里根本不是人类世界,她劝兰利不要轻举妄动,也是在一遍遍说给自己听。
如果真的有机会,至少让他们现在过得更好,不是么,“驯化”一个“野人”不会比逃跑更难,还有什么比死可怕,没有的。
贝芙揉了揉眼睛,很快调整好心情。
没事的,不会比前几次更糟糕,而且,都已经这么久了……
贝芙顿住,忽然意识到,距离上一次系统出声,已经很久很久了,它想要她去到那个坐标,她意外地抵达了,然后,想要她去见瑞文博士。
但她并没有搭理它。
这个瑞文博士,是谁?
-
昨夜是个平安夜。
贝芙很久没有睡得这么不安稳了,恹恹地从楼梯上走下来,她看到了兰利,可怜的小羊羔一头卷毛乱七八糟,脸上还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她问:“你昨晚没睡好么?”
兰利摆了摆手。
别说了,他自从穿越过来不是睡在软乎乎的果冻床上,就是睡在堆了好多厚实毛毯的玻璃箱里,还是第一次睡在硬梆梆的地板上,脖子痛得很,像是落枕。
最重要的是,在半夜,他迷迷糊糊出来上厕所的时候,在二楼的走廊两侧看到好多亮晶晶的蓝色光点,揉了揉眼睛再看,那些光点全部涌上了阁楼的方向。
等他跟过去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
再回到自己房间的兰利,就发现天花板在诡异地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它们慢吞吞地流淌,先是变成眼睛的形状,又是团成黑色的线球,最后是张牙舞爪的爪子……
他依稀记得有一滴黑水很嫌弃地落在他的鼻尖上。
它问他——你怎么还不睡觉。
兰利都不记得那些黑水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了,就像是做了一场捉摸不到头脑的梦。
他揉揉眼睛:“你也没睡好?”(好浓的黑眼圈……)
贝芙点点头。
她肚子不太舒服,有种坠坠的胀痛感,腿也酸软,也许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或者没盖好被子着凉了,老天保佑不要感冒,这里肯定没有人类可以吃的药……
兰利翻出自己箱子里的食物,才坐上餐桌,没来得及分给贝芙就被一只手半路截掉。
一大早上吃零食对胃不好,人类的消化能力本来就不强。
楚乌已经决定,要严格遵循权威专家研究的食材营养金字塔来养人类。
他照常先端出贝芙的粥,然后才是自己的新菜品:“先吃早餐。”
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兰利说什么也不打算再贸然尝试这家伙做的饭了。
“闻起来像是……”贝芙鼻尖耸了耸,眼睛弯弯眯起来,“小笼包么?”
还是冒着热乎气的那种鲜肉小包子。
她忍不住咽了一下,几乎已经在想象一口咬下去,薄皮厚馅儿,浓郁喷香的肉汁在嘴里爆炸开有多么美妙。
然后,桌子上多出一盘子橘色果冻。
果冻……
橘色透明的,和喜某郎五块钱一个的橘子味看起来非常相似。
贝芙看看“果冻”,看看男人,又看看兰利。
有了昨天晚餐的前车之鉴,兰利更对那份看起来十分正常的粥感兴趣——也许只是看起来正常,他不能确定。
某人的万年面瘫脸上隐隐透露出几分期待。
楚乌搜了好多视频,发现黑发小人类偏好有热乎气而且是精加工的食物,他买来的菜谱没白费,精挑细选了几样荤素营养完美的早餐。
就是有一点不太明白:素菜和肉类弄在一起,和分开做有什么区别,吃下去在消化器官中还是会混在一起的。
真是多余。
最后他决定尝试一下得到人类好评最多的早点,感觉还挺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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