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欲交织的是爱欲,是怜惜,是心动……想要舔舐肌肤,咀嚼吞下肉块,感受到无比的满足,然而,只要一想到她温热的呼吸,轻巧的步点,张望的视线这些再也看不到,他为此而痛苦。
人类的拥抱太遥远,鲜红的混沌中才能真正永远相融。
然而他爱的对象,稚嫩而懵懂,恐怕此时此刻,只觉得他是送上门来的猎物,丝毫不必斟酌克制。
“贝芙,你觉得我……”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具体想要问的内容,与其说是没有,不如说是不希望听到否定的回答,后半句话就这么被咽在嘴里。
“嗯。”她鼻息打在脖颈,轻声又真挚,“很好吃。”
至高无上的评价。
昂扬的语调像她无形无色的小爪子,让他每一片羽毛都在短暂摇曳中被抓得乱七八糟。
她很有礼貌:“可以吗?”
楚乌清醒地意识到,现在是他唯一可以逃离的机会,拒绝她,然后,离开这里,遁入下一个周期的沉眠。
“好,好……”
可他永远也不会拒绝她。
啃噬的痛苦,也无法掩饰神经元中炸开盛放的烟花,她像一条寂寞却得不到饱足的蛇,缠得他不得不哄着。
“放轻松。”
声音嘶哑而低沉,却又缱绻非常。
贝芙懵懵地眨了眨眼。
终于,暴雷响起,雨愈发大。
……
菲萨利乌斯沉默地一下下用腕部化出的骨刀劈向那颗密不透风的黑色球体。
透明的血和雨水和着流遍浸透他宽大的袖。
“为什么你还活着?”他简直失望透顶。
奥森捂着脖子上的伤口,一脸难以置信:“难道你要看到我死才高兴吗,这种程度的滥用精神力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菲萨利乌斯像是没听到一样,坚持着手上麻木的动作。
可恶,可恶,如果早来一点,就早来一点点,被女王啃食的,被女王使用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咔,咔嚓。
哗啦——
不知道过得了多久,硕大的黑色屏障终于裂开,一股浓郁的情绪信息因子扑面而来。
菲萨利乌斯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极快地抱起地上的少女,动作轻柔遮住她的身体。
奥森看到一旁被无视,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已经看不出是个球的家伙皱起了眉。
-
贝芙有些餍足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美丽的蝶翼包围着,坐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她的周身都笼罩着微光,不……
她只是一团光,就这么被那个男人怀抱着,奇怪的是,即使对方是人的身躯,她却清楚的知晓,它是一只蝴蝶,正如她周身笼罩的微光一样,男人的样貌不过是它的拟态。
她能完全感觉到对方扇动翅膀的力道,那些散发出五彩斑斓光芒的斑点,无比轻柔地簇拥着。
他的声音缱绻深情,克制而温柔:“我找到您。”
终于,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无比。
那个时候,她……
只是一团朦胧的精神体,也许没有本我,也没有认知,没有追求,亦没有归属,她蜷缩在深渊偏僻的某个角落,似乎被一层膜包裹在温暖的液体里,有个声音在说,不能被找到,不能被发现,不能被吃掉。
她睡过去又醒来,醒来又睡过去,如此反复到那个声音变得好模糊。
她没有眼睛,却能看到。
她没有耳朵,也能听见。
外面很黑,风很大,沙砾被吹起的声音像是一首永远都不会停下的歌,贝芙想象着那是妈妈哼过的小曲,好像也没有什么害怕的了。
她大概是不会出去的,外面肯定很危险。
直到某一天。
一些个细小的声音围绕在她的身边,她懒倦翻身之间,透过那层粉白色的膜听清了其中几个声音。
这几只小东西,贝芙很“眼熟”,虽然现在,她并没有眼睛;虽然它们和它们族群里的其他同类长得非常相似,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
这是上次路过为她搬运走落在薄膜上几颗砂石的一只蚁,她试探地“碰”了“碰”它的触角,对方破天荒地从行进的队列里停下了脚步,迟疑地来到她的身旁。
「我想是一颗卵。」
噢,一只迷失方向趴在她身上歇脚的一只蜂。
贝芙见过这种小东西撅着圆滚滚屁股趴在花里睡大觉的样子,胖乎乎的身子和认真研究的语气完全不符。
「当然,这样的洁白硕大。」
这是一直呆在她旁边的小小蜘蛛,她一直“注视”着它忙碌编织的小小身影。
「是女王的卵。」
这是一只曾经快要死掉的蝴蝶,她往它的翅膀上轻轻“吹”了一口气,它每天都来为她跳一支舞,彩光在鳞粉上如同梦幻一般飞舞。
贝芙并没有做什么,但又确确实实改变了什么。
她触碰过的,小小吹了一口气的,接触过的,甚至只是久久凝视的小东西们,它们拥有了另一种力量,精神的力量,这和她脱不了干系。
因此,当她被抱起来的时候……
被虫群珍而重之的视作女王的时候……
她莫名生出一种浅浅淡淡的归属感,即使在它们的定义中,她只是一枚卵——啊,不对,贝芙觉得不对,她才不是虫卵。
但,没有办法说话……
“为您,献出我的真名,菲萨利乌斯。”
她听到了蝴蝶的名字,隐忍而克制的温柔。
“为您,献出一切,希尔瓦拉。”
她得到了蜘蛛的真名,银光闪闪的猎者,却为她编织许多张小小的兜网,精美华丽地包裹住那层膜。
“为您,献出忠诚,奥森。”
她被搬到了巢的最深处,这儿明亮而温暖,只有蜂群努力压低的嗡鸣,没有呜呜哀嚎的冷风。
“为您,献出生命,索伦。”
她只是稍稍挪了一下下位置,它们都胆战心惊。
又过了很久,她能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多。
「温度适宜,湿度适宜,为什么还是没有孵化?」
「也许她需要晒晒夜风。」
「我想,需要一些刺激。」
深渊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白日黑夜不停刮动的风,在深夜会稍稍平缓下来,显出一点儿不为人知的温和。
贝芙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在“孵化”。
膜内晃荡的水液波纹似长而纤细蜷曲的触角,张望的眼神凝成圆大漆黑并缀六颗复眼的眼珠,水滴型的饱满身躯缀有透明的翅膀。
再要不了几天,她即将,作为虫族的女王诞生在深渊。
天呐,她真的要在梦里变成一只虫子了,贝芙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虫生。
但它们看不见。
在又一次无意识的抖动后,贝芙发现自己被抱在希尔的怀里,它因为用力而坚硬隆起的胸腹宛如钢铁,感觉再随便动一动就将要把她那层薄薄的膜挤破。
而且,他们在深渊的战场上。
凄厉呼啸的冷风如刀子,她却被保护得一丝不苟,兜住她的轻薄内衬丝滑到没有一点儿粗糙毛茬。
希尔对敌之间还游刃有余地时不时触碰她,无论是摩挲的动作还是声带低沉磁性的震动,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催促意味,忽略那滚烫的触肢才刚刚撕开敌人身躯的话,简直和温柔的安抚一只缩在巢穴的小动物没有区别……
它希望她快点从那层膜里出来。
方法确实很有效——战场无处不是精神力的波动,虫群对于她到来的精神波动。
所有的虫,都需要她。
她拥有了诞生的理由。
那一刻,她感受到蜕变即将到来,包裹住精神力的膜变得薄弱非常,外溢出的力量气息对深渊裂隙中所有渴望得到精神进化的生物都无疑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诱惑。
本来对于虫族而言并没有什么攻击力的裂隙骨爪,忽然暴起。
此时此刻,恍惚间,沉浸在记忆中的贝芙仿佛又一次,身临其境地处在那层脆弱的膜里。
一记迅猛的攻击,直冲着护着她的希尔瓦拉心脏而来。
而它却像是完全不在乎,紫罗兰色的眼瞳一瞬不瞬,只映出一团软白,整只蜘蛛僵住,圆鼓的蜘身腹部都在颤抖。
她不能不在乎。
贝芙下意识地伸出手,用力推了一下,然后,她看到自己湿滑细白的胳膊,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从破开的膜里,掉进黑漆漆的裂隙里。
回忆在这里中止,回忆带来的充实感却依旧残余在四肢百骸,贝芙喃喃张开口:“希尔……”
“不要再离开我们。”
银发男人,不,菲萨利乌斯感受到她的胳膊手掌推拒的力道,将她放下来。
贝芙此刻清楚知晓,这个男人是谁——那只漂亮的小蝴蝶。
他的语气分明没有半分谴责的意味,可这一刻,贝芙心虚地感觉,她真是一个十恶不赦抛弃族群的坏蛋。
菲萨的脸,左眼的位置上是几片翕张的斑斓翅膀,开合的动作宛如呼吸的节奏……
她伸手,想要碰碰那蝶翼,还没有触及,男人却极快地偏开脸去,仿佛与她的接触都是一种亵渎。
“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用一只微不足道的眼珠,与裂隙的骨爪换取了一点点靠近您的生物的精神链接,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我……奥森,希尔还有索伦,我们可以变成人形,因为您的慷慨。”
“您应该与我们回去。”
“回哪里?”
“深渊。”
“贝芙……”某个方向传来一声奇怪的呼唤,声音很虚弱。
菲萨不动声色挡住贝芙带着担忧的视线:“您没有再留在这个世界的理由,不是么?”
贝芙怔了一怔。
妈妈去世之后,她一直都处于游离在人群之外的边缘,与其说是被排挤,不如说她已经没有想要融入人群的理由;她想考上好大学,找份好工作,过上普普通通上下班的生活,因为这是最常见最简单的正常人的生活。
现在……记忆告诉她,她本来就不正常,如果不是意外,她应该长着一对翅膀,有触角,肚子圆鼓鼓像水滴。
她真的是人类吗,或者,自己其实就是一只虫子?
空气非常安静,雨水落下的声音也渐缓,虫群沉默着,连一丝扇动翅膀的动作也无,它们都在等待那娇小的少女作出决定。
“不要离开我和孩子……”
嘶哑的男音忽然如同一记重锤,把乱七八的思绪砸到最角落里,贝芙宕机的脑子如同卡上最后一颗齿轮的钟表飞快运行起来。
这是楚乌的声音。
对,在小蝴蝶出现之前,她把小黑,不,楚乌给浑身上下那什么了一遍,不,不对,记不起来细节,现在反应过来之后,身体某处明显有着曾经经历过某种事情的饱胀感……
现在,他说,孩子?
贝芙感觉自己的脑子开始冒烟,干巴巴地问道:“你听到了吗?”
菲萨利乌斯依旧保持着清冷忧郁的模样,眼瞳里透出几分无辜的茫然:“什么,您听错了,雨下得太大。”
贝芙不确定,狐疑看向另一边。
同样处于震惊状态的奥森懵懵地重复道:“什么孩子?贝芙的孩子?为什么他会有贝芙的孩子?”
菲萨利乌斯伸手。
某只熊蜂还搞不清情况:“为什么这么大力捏我肩膀啊,啊,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贝芙小跑过去,躺在地上的昏迷不醒的人赫然映入眼前。
他通身只披盖着一条薄毯,暴露在外的肌肤呈现出不同程度的红肿,齿印,伤痕甚至吮咬的吻迹,完完全全显出用餐者的喜好——脖颈与锁骨尤为严重,更不必说被遮掩的地方。
尤其是被反复折磨的几处,伤口的皮肉边缘甚至已经有些泛白。
“虽然我给他盖上了,变成人形之后看起来更惨啊。”奥森似乎想到什么,有些紧张地偏过脖颈,话语渐渐涌上羞赧的惊讶,“菲萨,瞧,贝芙也咬了我一口,难道我……”
菲萨利乌斯脸色微变,旋即恢复如常:“你想说,你也有了?”
贝芙倒吸一口冷气。
第53章 负责
直到番茄蛋花组还有其他有些眼熟的几只球怪出现, 贝芙都还处在大脑死机的状态中。
她一下子,可能,拥有了两个孩子?
就算楚乌是真的也许发生了什么, 不, 好像也没有发生什么,她断片了, 可凄惨的事实就摆在眼前,她难道能够否认吗?
小时候读华夏故事书的时候, 嗯,妈妈总是在思想教育这方面很重视。
贝芙读过很多故事, 比如喝一口某条河里的水,男人就能怀孕,她没有当真,只是短暂地思考过那条河到底存在什么能力让男人怀孕,当然,并没有得出来什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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