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樊松开她的手,神色自然,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脱自己的雨衣。
沙莎眼尖,抛下栾浩一步跨上车,将这两人的雨衣都接过去,收纳好,一边对着一身狼狈登上车的栾浩确认道:“再开三公里就上公路了对吧?”
栾浩点头:“对,再有七、八公里的样子,就到农家了,之前检查路线的时候看到过,家家户户门前都修了水泥路,只要开出现在这路段就好啦。”
几人脱了雨衣,身上都湿透了,情况最好的是宋人寻,头发都没湿。
严师傅回到驾驶位开车。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看见了公司的车队,在农家院门口道路上停着。
明明是中午两点多,天却暗得像傍晚一样。
有些工作人员在往屋里搬东西,像是也刚到不久。
总负责人撑着伞出来迎他们,几乎都要被大风吹倒,一见到陈樊下车,立马把伞往他头上遮,大声道:“陈总,已经和老乡谈好了,前面连着的这四家能租给我们住,就是您得稍等一下,房间还在收拾。”
“没事。”
陈樊外套早就湿透,穿着单薄的衬衫站在风里,猎猎长风鼓动他的衬衫,淋湿的布料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精瘦的腰身。
他站在车下,等待宋人寻穿雨衣,戴好帽子,把头顶帽檐上的拉链从脸前呼啦一下,完整地拉到下巴,像个企鹅似的走到门前。
他照旧伸出了手。
软嫩的手放到他掌心,温热的体温通过肌肤传过来,轻轻借力。
小宝石一手缩在袖子里,一手拉着陈樊,整个头被半透明的雨帽包裹着,看路都费劲,负责人没想到女明星避雨这么严谨,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很快便引着一行人,赶紧往屋里进。
工作人员迅速送上他们自带的干毛巾和薄毯。
房间还没好,他们被临时安排在家里的棋牌室。
房间不大,仅有一个地台和一张麻将桌,看起来平时主人家是围着桌子席地而坐。四周墙壁光秃,有些返潮,负责人试着开了开灯,光线很昏暗。
他讪笑两声,做着请的姿势:“陈总,宋小姐,您二位稍坐哈,房间有点简陋,但已经都打扫干净了,二位放心坐。”
陈樊:“没事。 ”
他顺着墙边坐下。
负责人看他没什么嫌弃的样子松了口气,对宋人寻也笑笑,打声招呼出去忙了。
小宝石也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把头递给沙莎,让她帮自己脱雨衣。
拉链拉下来,呼吸瞬间通畅多了。
沙莎擦干手,笑着帮她理了理头发,说去帮她看看房间。
房间外的厅吵吵嚷嚷,一群人来来往往。
房主路过棋牌室,见里面的人湿漉漉的,端来两个杯子往人手里塞:“喝点热的暖暖身,柜子上有牌有麻将,随意啊。”
热情的房主说完就跑,去积极招呼下一个被雨水浇透的可怜蛋。
小宝石捧着手中的杯子,热热的温度透过杯壁传到指腹,她在陈樊旁边不远处学着他的样子,也顺着墙根坐下。
这样的场景她在电视剧里见过,人类会把毛毯盖在身上,喝一杯热饮,静静地听外面的雨声。
弹幕中的人类们觉得这样很舒服,很温馨。
她低下头喝了一口,白酒热过之后没有那么辣,喝进去一口,肚子里都暖了。
她一小口接着一小口地啜饮,学着电视剧里的人静静喝着,室内的光越来越暗,等她一杯白酒几乎见底时,低弱到极致的灯光“啪”一声熄灭。
小宝石被细微的声音惊动,抬头看了眼灯,又看了看半合的门外,最后看向陈樊。
他闭着目,眉心有些皱起,像是睡着了。
天空中轰隆的雷鸣声微弱,似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传来,身外的雨下得极大,分不清耳边的声音到底在哪儿。
陈樊听得见门外嘈杂人声,但刺耳的刹车声仍在耳边响起,绷紧人的神经。
他的腿骨开始阵阵发痛,像是骨头被碾碎般,让他几乎站立不住。
他放在膝上的手掌收紧,眉心皱得更深。
痛苦的气息从人类的身上散发出来,小宝石捧着杯子,喝完最后一口酒,轻轻嗅了嗅空气,将目光落到陈樊身上,轻喊一声:“陈总……”
“陈樊?”
回应她的是更加凌乱的呼吸声。
小宝石觉得他状态不对,把杯子放下,朝他身边爬了两步,凑近了又喊一声,见他还是没有回应,尝试着伸手,轻轻拍了拍人。
她正张口,声音发到一半,伸出的手突然被抓住,猝不及防地对上凌厉的双眼。
鲜活的脉搏在他指腹下跳动,温热的体温传至掌心。
陈樊抿着唇一言不发,像是还没缓过神来,眼底的痛苦还未消褪,像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湖,拉着人沉入无边湖底。
伴着他身上散发的痛苦气息,小宝石的心跟着颤了颤。
人类的悲伤很容易辨认,恐惧,愤怒,恨意,绝望……
她问:“陈樊,你做噩梦了吗?”
陈樊定定地看着他,忽然松开她的手。
指腹上好像还残留着脉搏跳动的触感,他呼吸沉重地缓了一息,似乎是真的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此时才回过神来,缓缓笑了笑:“没有。”
小宝石有些疑惑。
人类睡着时如果感觉痛苦,那就是噩梦吧?
陈樊开口,轻轻一声滑过耳边,几乎听不清,像是错觉:“不是噩梦。”
他垂下的眼睫很快抬起来,看着小宝石,又恢复成平时温和清俊的模样,细细整理刚才被他揉皱的薄毯。
小宝石盯着他没有移开视线,指着他眼镜的一侧道:“你的镜片裂了。”
裂缝很细微,几乎看不出来,小宝石觉得他没有注意到。
陈樊摘下眼镜,顺着她指的位置看了看,看见上面细小的裂纹,点头:“嗯,谢谢。”
小宝石还是望着他。
觉得他摘了眼镜的样子差别很大,气质都有些不一样了。
人类的气质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小宝石观察了半天,突然问道:“陈樊,你不近视啊?”
陈樊顿一下,沉默的点头:“嗯。”
小宝石哦一声,觉得有些意外,又爬回自己之前坐的地方,继续等待沙莎来叫她。
很多人类都讲究穿搭,会配一个平光眼镜做搭配,小宝石自从第一次见到陈樊就见他戴眼镜,一直是那一副细细的银边镜配西装,从没想过这是设计的一部分。
这和她先前做的人物分析不符。
她叹气,研究人类果然是门博大精深的学问。
*
两个多小时后,老乡的房间终于整理出来。
倒不是单纯为了打扫,而是屋主要把私人物品收拾走,再把房间交给他们。
有工作人员抱怨天气差、房间差,负责人把他们安顿好后,还专程上门来道过歉。
小宝石挺能习惯的,觉得在山里住这样的房间很有意思,她拍《有一个地方》时,住的也是类似的环境,和住宾馆没有什么不同。
原定两天的拍摄计划被暴雨打断。
按原计划,今天应该拍完的,但无奈,现在大家只能等,看明天的雨能不能停一会儿,好抓紧拍摄。
忙忙碌碌的一群人突然闲下来了,林飒飒点了几个人抓去开会,叫上陈樊和摄影师一起讨论备案。
小宝石没什么好做的,一副全凭安排的乖巧模样,待在房间玩乙游。
第二天一早,雨势减小,拍摄团队浩浩荡荡地又出发了,开了一百多公里,寻了个不下雨的山又开了上去,真正开始此次的拍摄。
十月十七日。
CHEMEARS官宣代言人,并为LaM发布的新品大势宣传。
CHEMEARS正式宣布演员@宋人寻成为LaM品牌代言人,“寻”心所迹,就此开启。
郁郁葱葱的山木丛林中,一袭白裙的女孩儿从薄雾中钻出,伸手接住晨曦间第一滴朝露。
视频广告在寸土寸金的CBD广场大屏上反复播放,长达十米的巨幅广告出现在城市的各大商场,为这个秋日留下最后一抹翠绿。
CHEMEARS新品一发布就引起热烈反响,在各大顶级珠宝品牌发布的秋季新品中杀出重围,小宝石的身价跟着水涨船高,看着自己的存款和天价出场费热泪盈眶。
存款迅速达到一点二亿。
巴成益见她天天念叨着两个亿,想起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没签和耀,双方还在了解初期。
小姑娘就直白地表达自己是想赚钱,一年两个亿。
他半信半疑,重新和宋人寻确认道:“你是真的想要赚两个亿?赚够之后就回你老家,那什么……出云山还是古坨山的地方?”
小宝石诚实点头,含泪将天价代言费的合约推回去,“所以这个五年的代言,我不能签。”
“我只拍到明年六月。”
巴成益半天缓不过神来,她说得每个都是汉字,他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不是,你说什么玩意儿?”
巴成益眼睛瞪大了,“你的意思是,你要退圈呐?退出娱乐圈,不演戏了,也什么都不拍了?就回老家?”
“你回老家干嘛?”
巴成益一句接一句地问,小姑娘一问一个不吱声,把他真问慌了,怎么都听不明白这话。
“回了老家也得生存吧?怎么,你要回去种地?种树?继承家业?总不能是你家里人喊你回去结婚生子吧?人寻,你别犯糊涂啊!”
小宝石:……
部长散发的气味越来越焦躁,小宝石不想说谎,也很难说得出口自己是回家躺河里休眠。
嗫嚅了半天也只能搬出最初的说辞,略作改进道:“我最初离开家是为了找离家出走的小孩的,他被一个家庭收养了,我要带他走的话,需要支付一些……赡养费。”
“我得带他回家。”
一年,两个亿。
那就全对上了。
什么巨额赡养费要两个亿啊!
巴成益瘫坐在沙发上,真诚发问:“要我帮你报警吗?”
“不是,我是说,就算你要带孩子回家,我充分理解,但这和你继续工作不冲突吧?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啊。”
人类世界是个法治社会,限制人身自由是违法的。
小宝石低下头,知道自己的说法不太成立,只能施展拖字诀,一拖了之道:“还差七千多万呢……”
七千多万,怎么看都还需要好几个月吧。
……
江北别墅,巨大的警报声回荡在整个地下室。
暗室内红灯闪烁,将整个房间都映得鲜红。
一条蓝宝石项链无人动作,竟兀自移动,顺着展台的一角跌落下去,砸在一地碎玻璃上,激飞起一阵细小莹亮的粉尘。
第089章 乘风破浪的第八十九天
巴成益离开时关门有些大声。
“砰”地一声, 整个办公室都随之一震,留下满屋子人类暴怒辛刺苦涩的气息。
小宝石被巨大的关门声吓得一抖,望着已经合上的门, 心跳不自觉加快, 觉得胸膛里闷闷的,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脑中也不自觉回想巴部长的话。
以人类的行为习惯和社会风俗来看, 她入行只做一年, 是不是有些……不负责任?
她从巴部长刚刚的话中听出了这种意思。
但她不是太明白责任这件事。
宝石一族不太有责任这种概念,大家只是聚集在一起生活,到时间了就一起进入母河陷入沉睡。
醒来后,身边有时会多几个新族人,有时也会少几个。
大家适当的为新伙伴表示欢迎, 也学着人类, 适当地为离开的同伴表示哀悼, 但这些行为, 更像是一种面对全族人清点人数的通知。
小宝石垂着眼睑,神色淡淡的, 有些想不明白。
她望着一旁的沙莎,“莎莎,我是不是做错了……”
她声音小小的,一个人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看起来有些无助。
沙莎心都软了, 赶紧否认道:“不是,寻宝, 这根本谈不上对错。换个角度想,有些人还红不过一年呢, 你能保证你做一辈子从事这个行业,就能红一辈子吗?”
沙莎安慰人的方式很直接。
小宝石摇摇头。
这四个月以来,她随时在凉了和火了之间反复横跳,好几次她都以为自己真的不行了,怎么敢保证自己红一辈子。
她都不敢保证自己能红完一整年。
沙莎眨眨眼,觉得她跟上自己思路了,继续道:“你知道这四五个月,因为你一个人,咱们发了多少次奖金吗?”
小宝石摇摇头。
沙莎也没指望她能知道,直接比划了一个数字,在她眼前晃:“七次!七次!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赶得上小半年工资了!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多的!”
办公室隔音好,沙莎声音也压低,凑在小姑娘耳边:“领导班子还有拿分红的,拿到的比咱们这些小兵多多了。”
她说完直起身子:“打工嘛,图什么,不就是图钱。”
小宝石想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跟着沙莎的思路点了点头。
沙莎抿唇一笑:“既然是赚钱的买卖,你错在哪里呢?唯一就是部长那里,巴部长有他自己的立场,他手下艺人多,不得不出于长期考虑分配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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