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章正克制自己的心态,耐心的等待。
原本他的心情是十分忐忑不安的,他看着那小叶媒婆执笔写写画画,他看不到她在写些什么,但莫名就觉得他的命运正跳跃在她的笔下,令他感到十分的紧张。
可多年的读书科举生涯,早就磨练了他的心性,他可以克服内心的焦躁和急切。
突然听到媒人有此一问,他愣了一瞬,而后立即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他不知道为何她会这样问,但他本能的觉得只有回答不介意,他的可能性才会提高。
事实上他也的确不在乎这个,他的师娘年岁就比夫子大了两岁,两人照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他觉得年龄有些差异可以接受。
又过了一会儿,叶惜儿放下了笔,又看了一眼宣纸上的内容,说了一声:“好了。”
“如何了?”孟时章稍稍屏住了呼吸,他也不想如此心切的,但此刻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比头一次上考场还难熬。
“孟书生,你很幸运,你有一个与你十分相合的姑娘。若是你俩能成亲,彼此相得益彰,相生相成,各方面运道都要顺一些。虽不及陶康安那般直接显著,但也有很大可能缓解你的身体孱弱。”
“这位姑娘姓夏,隔壁漳县人,年十七,比你小一岁,家中父母健在,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
叶惜儿在这个姑娘和另一个大三岁的姑娘之间考虑了许久,最后罗列了各方面的优劣势,综合考虑下来,还是决定选择了这位漳县的夏姑娘。
无他,那位大三岁的姑娘所在的地方还要远一些,且家里人把她拖到了二十一岁还未嫁人,定是有某种打算的,婚事或许很难相商。
叶惜儿觉得,一个外县的书生上门去提亲并不占优势。
所以,还是得选个成功机会更大的,才不会白白做无用功。
孟时章听到小叶媒婆的话,眼睛瞬间就亮了,他那平时跳得半死不活的心脏此时强有力的怦怦怦跳动起来,像是要跳出胸腔。
媒人说他很幸运,他很幸运......
叶惜儿面对孟书生灼灼的明亮目光,对接下来的话突然有些卡顿,也不知道他一个文气读书人能不能接受。
“夏姑娘长得弯眉杏眼,笑起来颊边有梨涡,是个很活泼的性子,阳光爱笑,开朗灵动。绣活和厨艺都平平,读过书认得字。”
“夏姑娘的爹,也就是夏父,他在漳县的衙门里做差事,是个拿大刀做刽子手的......”
“由于这个营生的特殊性,别人看他们带有一些偏见,认为是一种不详的差事,所以他们家的人缘不太好。”
“但其实夏家一家都很正常,不然也养不出夏姑娘那样的性子了,夏父就是看着凶相了些,令外人看起来是不好惹了些,但他对家人都挺好的。”
“夏家的这个情况,不知你是否介意?”
夏家一家人,除了夏姑娘长得娇俏可人,其余夏父夏母,还有夏家的两个儿子,都随了夏父,长得能止小儿夜啼。夏家大儿子还准备接替夏父的差事,正跟着夏父身边练手呢。
若是这柔弱的书生踏进夏家,会不会犹如一只受惊的小白兔踏进了黑熊圈?
那画面,叶惜儿不敢想有多精彩。
果然,孟时章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又咳嗽了起来,咳得脖子都红了。
他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方才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些话浇灭了一大半。
刽子手的女儿?
他有福消受吗?
那是砍脑袋如砍冬瓜的人啊!
这样的岳父,他如何面对?
“这......这......”
叶惜儿赶忙给她倒上一杯茶推过去,安抚他:“你也不用这般害怕,这样的人家,只是听名头听起来有些吓人,但其实也没那么可怕,那只是人家的差事,砍的都是罪犯。”
“不去衙门上差的时候也跟其他人一样正常生活啊。”
“你若是与夏姑娘成亲了,你就是夏家的姑爷了,他们对待自己家人都是极好的。”
“且你最想要的不是身体康健起来吗?夏姑娘与你的八字真的很合,这是我能为你找到的最合适的了,一定对你有益处。你与夏姑娘成亲,也是与她过日子,你们在锦宁县过日子,又不是日日能见到夏父。”
“夏姑娘本人真的挺好的,被左邻右舍区别对待,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待,她也积极乐观,还凭借自己的性格交了两个手帕交。”
“孟书生,你俩各方面都很适合,你见了夏姑娘也一定会喜欢她的,你俩的日子以后绝对不差。”
孟时章认真听进去了媒人说的话,这会儿也能冷静思考了,方才实在是一时间被对方的身份惊到了。
他自己本身的需求就是想找个好的姻缘,改善自己的体魄,从而有精力考上秀才。
现下媒人已经为他找到了,他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且媒人说了,这姑娘是个好的,他更无甚好挑剔的了。
至于未来岳父与两个舅子,他......以后不惹他们总能行吧?
对娘子好些,他们看在娘子的面上,应是不能对他做甚吧?他又不是犯人,总不能无缘无故砍他的脑袋吧?
他自己身子孱弱,于读书一道上也只是个童生,家境不显,说起来,他也无甚拿得出手的。
孟时章想到这忽然又提起了心,夏家和夏姑娘能否看得上他?
他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在下对夏家并无介怀,只是不知这夏家能否看得上我?”
叶惜儿听罢笑了起来:“你别担心,这件事交给我,你只管准备相看时拿出最好的状态,别被夏家人的外表吓到,人家对你的印象也会好很多。”
“好,那就劳烦小叶媒婆了。”孟时章松了一口气,同时为有这般自信又负责任的媒人给自己说媒感到无比庆幸。
他很庆幸自己今日跨出了这一步,登了小叶媒婆的门。
否则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缘与时运。
“孟书生,我现在情况特殊,必须先与你说一声,快的话我这个月就去漳县走一趟,慢的话就要过两个月才能去了,你别着急。”
因为她不确定魏子骞能不能答应她现在这时候去漳县走一趟,即使是坐马车去,恐怕机会也不大。
没想到孟时章一听这话,吓得急忙摆手:“小叶媒婆,在下不急,您还是别在这段时日外出了。”
若是因着为他说亲,小叶媒婆和她腹中的孩儿出了什么好歹,那他将懊悔莫及。
叶惜儿点点头,送走了孟时章,让他放心,她一定把他的亲事办好。
等魏子骞回来时,叶惜儿把这事一说,果不其然,被他严词拒绝了,毫无商量的那种。
其实她现在还有差不多近一个月才生产,完全不用担心。
但她可不会与他争辩,他不同意就不同意吧,不让去就生了孩子再去。
反正那书生也说了,他可以等。
“魏子骞,你别不开心了,你说不去就不去呗,我保证听你的,现下不跑出去,好好在家呆着。”
“那书生也不想我这时去,他一听我现下就要走这一趟,当即可吓坏了,哈哈哈......”
“你看你这般凶,吓着你的孩子了怎么办,赶紧笑一笑。我这不也是怕万一那夏姑娘就赶巧在这两个月订亲了嘛,若是她被别人订走了,那孟书生可如何是好?”
叶惜儿凑近他,在男人唇上亲了一口,笑吟吟地冲他弯了弯眼睛。
“相公,你今日出门,我和崽崽今日都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们?”
魏子骞见她这幅撒娇耍赖的模样,眉眼便不自觉软了下来,托着她的腰身为她省力:“怎会不想?”
他现下都不想外出了,就想在家里时时刻刻都守着她,出门时也时时刻刻想着早些回来。
在外时,他会忍不住的去想女子在家做什么?有没有吃东西?吃了什么?如厕时行动方便吗?睡觉时安不安稳?
“这段时日都不能出门了,咱们得仔细些,过几日我请的稳婆就住到家里来,也提早做些准备。”
“好的相公,我都听你的。”
魏子骞垂眸看女子乌发雪肤,明艳娇媚,一双桃花眼潋滟水润,盈盈动人的冲着他笑如星辉。
他心弦不禁一动,低下头来吻住了女子香软的唇瓣。
夜幕降落,清凉如水。
天边几颗星子乍现,忽明忽暗,闪烁其幽幽光芒。
第124章 全文完
四月初, 鲜花春盛,馥郁香气流转人间。
这日半夜,叶惜儿正睡得香甜, 睡梦中她感觉到一阵憋不住的尿意,生生被迫醒来。
脑子里的困意正浓厚,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盖在身上的锦被滑落,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随即身边的人就有了动静,黑暗中,男人的声音轻柔又关心的响在耳边。
“惜儿, 怎的了?想喝水还是想如厕?”
“如厕。”女子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男人却听懂了,立即翻身而起,顾不上套件外裳, 一手托着女子的背脊, 一手穿过她的腿弯, 将人抱了起来,半分不耽误的大步往耳房走去。
回来时,叶惜儿刚准备接着睡,可她又感到一丝不对劲。
她无意识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 小声嘟囔:“崽,睡觉,还没天亮呢。”
“惜儿,怎么了?”
“没, 他不肯睡觉。”
“又踢你了?”
“好像是, 又好像不是。就是有些疼......”
魏子骞的心猛地一下提了起来, 怦怦响如擂鼓。
“惜儿,莫不是要生了, 我叫李稳婆来看看。”
说完,他就随意扯了件外衫套上,出了屋去喊住在西厢房的李稳婆。
叶惜儿见男人话音一落,动作极快的就转身出去了。
她想张嘴喊住他都没来得及,她细细感受了一下,好像又不疼了,哪用得着这般兴师动众,火急火燎的,大半夜的还要把稳婆喊起来。
没一会儿,西厢房就亮起了烛火,李稳婆跟着魏子骞来到了上房东屋。
紧接着魏母和魏香巧屋里的灯也亮了起来,一家人都知道叶惜儿生产的日子就在这几日,所以格外上心,夜里睡觉都警醒着动静。
“惜儿,怎样了?李稳婆来了,肚子还疼吗?”魏子骞几个跨步,先一步走到床边,借着烛火的光细细打量着女子的神情。
随即他就看到女子的眉头皱起,脸色不太好,额头也有些薄汗。
“方才不疼了,现下又疼起来了......”
“稳婆,快,快给看看,惜儿喊疼。”魏子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李稳婆沉稳老练,上前摸了摸女子的肚子,点点头语气平缓:“是要生了,烧热水。”
一句话把魏子骞吓得不轻,他脑子一瞬间空白了,却本能的开口安抚女子:“惜儿,别怕,别怕......”
“相公,我......”
叶惜儿也听见了她这是要生了,心慌了一下,下意识有些想哭,但她看见魏子骞面上镇定,眼圈却红了的模样,又觉得有些好笑。
嘴巴刚瘪了瘪眼泪花还没出来,就吸吸鼻子咧嘴笑了出来,情绪这么一打岔,倒是忘了害怕。
魏香巧还没走进屋里,在门口就听见了稳婆的话,立即脚步慌乱的就去厨屋点火烧热水。
魏母脚步没踏进屋里,也转身走了,她得赶紧去泡参茶,给儿媳妇端去。
稳婆在准备要用到的东西,干净棉布,剪刀,高度酒,婴儿包被,这些老早就是备好了的。
魏子骞理了理女子颊边的发丝,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沙哑着声音道:“惜儿,别害怕,缓缓呼吸,听稳婆的话,我陪着你......”
“相公,我不怕,我不要你陪,你不能在这里看着。”
一切准备就绪,稳婆也把他往外赶,男子可不能在里头。
叶惜儿催促着让他出去,魏子骞也没法子,只得一步三回头,脚步虚浮地出了房门。
他站在房门前,看着黑透的夜幕,双眸似蒙上了一层雾气,心里的鼓点响彻到了极致。
生产的过程是叶惜儿意料之外的快,也是意料之外的疼。
她疼的恍惚间觉得自己就要这样回到现代了,回到了大学的宿舍,回到了大教室的公开课,回到了她自己家的别墅里。
现代的一切场景,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家人的笑脸在半梦半醒间那么真实。
叶尘飞依然十分欠揍的直呼她的大名:“叶惜儿,你看起来好像胖了。”
她把包一甩,蹬掉脚上的高跟鞋径直往里走,横了他一眼:“叫姐姐!不然我叫你姐夫来揍你!”
“我啥时候有姐夫了?”
叶尘飞跟在她身后来到冰箱前,见她要拿冰水,伸手就制止了:“爸妈说了你不能喝冰的,让我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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