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姑妈!”佩里垂死挣扎,“我没有说过这种话,是那丫头污蔑我。”
“那你干嘛要心虚逃跑呢?”
“呃——因为我怕你相信她说的话?”
“怕我相信她说的话?”费伊咬牙切齿,“你把我当成老糊涂了吗,你这鬼话连篇的孩子,我今天非得揍你不可!”
“看在上帝的份上,别这么做,姑妈!嗷!别这么做,姑妈!这可是教堂门口!嗷!上帝看见你在祂面前实施暴行,嗷!会认为你不敬神的!别打了,停手吧,还有那么多孩子看着呢——嗷!嗷!!嗷!!!”
佩里的花言巧语完全动摇不了费伊揍孩子的决心,他被气头上的费伊敲了个满头包。
挨揍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人,包括班上的同学,都看见佩里被姑妈敲得满头包,这叫他威风扫地,大觉耻辱。
佩里仇恨地瞪着莫莉,认定这个“告状精”是故意的,她故意说出那种话,好叫他当众出丑!
好深的心机!
莫莉不甘示弱,反瞪了回去。
两个孩子眼神交战,激烈厮杀,假设目光能够杀人,想必此处早已尸横遍野。
佩里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报复回去,没有人可以在“陷害”他佩里之后安然无事,等着接招吧!
第24章 教堂的长椅上坐满了人,人们如痴如醉的听着牧师讲道。——其中……
——其中并不包括莫莉。
对小孩子来说,听牧师讲道是这个世界上最乏味、最沉闷、最无趣的事儿,莫莉觉得无聊透顶,她痴痴望着窗外,心儿早已插上翅膀飞了出去。
在这热烈而美好的夏季,草是绿的,花是红的,天空是瓦蓝的,你可以看到红脖子的知更鸟站在高大的橡树上,一脸陶醉地引吭高歌,欧柳莺神气活现地在田野上空盘旋,从各个角度展示它们漂亮的灰绿色披风,圆滚滚的鹪鹩翘着屁股,竭尽全力搔首弄姿,常年戴黑帽的黑顶林莺在枝条间蹦蹦跳跳,偶尔低下头给自己梳理羽毛……
世界浪漫多情,更衬得教堂里的气息如此苦闷,莫莉忧愁地叹了口气,觉得牧师的经文念得又臭又长。
有一条举世皆认的公理:当人必须安安静静坐着不动时,身上就会发痒。
莫莉的脚板心开始痒了起来,并在很短的时间内痒到了一个难以忍耐的程度,可她总不能在教堂里脱了鞋子挠痒痒,只能偷偷在地上蹭一蹭,缓解这股奇痒无比的感觉。
细微的动静惊动了玛希,她严厉地看了莫莉一眼,用眼神告诫莫莉认真听讲,不许胡闹。
莫莉只好忍着瘙痒,努力克制自己不要乱动。
可这反而更加激发了痒意,腿、屁股、胳膊、脊背、眉毛、耳朵、头顶……甚至连头发丝儿和骨头缝都开始痒了起来,并且愈演愈烈,像有许多小虫子在身上乱爬。
这简直就是一种酷刑,莫莉就是那个必须忍耐酷刑的可怜孩子!
何等可怕的煎熬,哪怕是耶稣——能够忍耐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痛苦,也未必忍受得了这种无休止的瘙痒。
解决痛苦的办法很简单,只要离开座位,离开教堂,瘙痒就会立刻消失。
莫莉有这方面的经验,很清楚该怎么解决问题,但玛希不会允许她这么做,所以她只能不断地忍耐着,一直忍到牧师什么时候结束又臭又长的布道。
时间在这个过程中无限延伸,每一秒钟都像一万年那么漫长,莫莉烦闷极了,她的耐心达到了顶点。
这时,坐在她后面的佩里正鬼鬼祟祟地准备干坏事——先左右环顾一圈,很好,大人们都在全神贯注地听牧师布道,没人在意他的小动作。
佩里抓紧时机,从兜里掏出一个嗅盐瓶——或者说曾经是个嗅盐瓶,如今则是关押可怜囚犯的牢狱。
囚犯——一只遭受无妄之灾的臭蝽,人们更熟悉它的另一个名字,臭屁虫,突然获得自由,仍处于茫然之中,它的触角在空中试探性地晃动两下,惊喜地发现自己已经逃离牢狱,顿时如获新生,立刻要奔向自由。
一只无情的手抓起了虫子,将它精准投入前排女孩的衣领中。
莫莉察觉到脖子处的异样,虫子的爬动令她毛骨悚然,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本能地伸手去挠。
可怜的小东西早已晕头转向,感受到生命的威胁,惊慌失措地使出了仅有的自保手段——疯狂放屁。
臭烘烘的屁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看着手上的虫子,闻到空气中的臭味,莫莉惊呆了。
趁此良机,臭屁虫逃之夭夭——一直密切关注事态发展的佩里心如刀绞,好不容易捉到的小宝贝居然就这么跑了!好在目的已经达成,稍稍弥补了他的心痛。
莫莉后知后觉抬起头,发现周围的人都厌恶地捂住了鼻子,并下意识寻找臭味的来源。
大家不会以为是我放的屁吧。莫莉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接着,她就发现周围的目光渐渐集中在自己身上。
玛希红了脸,为莫莉感到害臊。
大概看在莫莉是个小女孩的份上,没有人说什么。
可莫莉觉得那些目光中什么都说了。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没法儿解释——牧师在台上布道,她不能发出噪音,哪怕能说话,也不能挨个儿向人家解释“我没有放屁”呀。
如果说之前的瘙痒是对肉。体的折磨,那么被大家伙儿误会在教堂里放臭屁就是精神上的摧残!
莫莉甚至可以想象到人家会在背后怎么议论自己。
“嘿,你知道吗,威尔逊家的那个莫莉,她在教堂里放屁!”
“她放的屁还很臭,超级臭,我从来没有闻到过那么臭的屁!”
“想不到哇想不到,那么可爱的小女孩居然会放臭屁。”
“……”
这种被所有人误解的滋味,以及百口莫辩的耻辱,令莫莉又气又羞。
无数情绪压在心底无处发泄,丰富的想象力使这种痛苦成倍增长,她实在受不了啦!
大概上帝也见不得佩里的卑鄙行径,给了莫莉一个至关紧要的提示:教堂窗户的玻璃上映出了罪魁祸首的脸,那张脸此刻正在偷笑,活像一只成功偷到奶酪的耗子。
几乎是在瞬间,莫莉就明白了一切——一定是佩里干的!这个阴险、卑鄙、无耻、下作的小人!一定是他!不然他干嘛要一脸得逞的偷笑!
怒火冲垮了莫莉的理智,她忘了自己身在教堂,忘了牧师还在台上布道,忘了周围还有那么多人,满脑子只有那个可恶的笑!
莫莉腾地站起来,一把揪住佩里的衣领,愤怒咆哮:“佩里!我就知道是你干的好事!”
牧师的声音戛然而止,人们吃惊地望向那个发狂的女孩,四面八方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莫莉身上
玛希难堪极了,连忙呵斥:“莫莉!”
莫莉气冲冲地说:“玛希,你不知道,佩里他……”
“坐下,莫莉。”玛希加重语气。
前所未有的严厉使莫莉的理智稍稍回笼,她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瞬间感到无地自容。
莫莉松开佩里的衣领,一声不吭地坐下了。
几秒钟后,牧师继续布道,教堂里恢复了平静,可莫莉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从此以后,在别人心中她就是一个在教堂里放臭屁,还大吼大叫破坏秩序的疯女孩!
莫莉眼中渐渐盈满泪水。
她恨佩里!
她从来没有像这么恨过一个人(她自己认为的)!
她发誓一定要报复这众目睽睽之下出丑的耻辱!
女孩子眼中燃起复仇的火焰。
第25章 艰难地捱到布道结束,走出教堂后,玛希不悦地问道:“莫莉,你干嘛……
莫莉用仇恨的眼神盯着佩里,冷冷地说:“这你得问佩里干了什么好事,他把一只臭屁虫扔到我身上, 大家都以为我在教堂里放臭屁。”
费伊惊讶地看向佩里,审问道:“你是不是这么干了?”
佩里满脸无辜:“我没有,姑妈。”
费伊不大相信:“这的确像是你会做的事,老实交代,不许撒谎。”
“真的没有,姑妈,你总不能让我承认没干过的事呀。”
费伊怀疑地盯着面前的男孩,炯炯有神的目光极富压迫力,好像任何罪行都无法从中逃脱,“对着上帝发誓,说你没有干过,倘若你在上帝面前撒谎,你的舌头就要烂掉。”
在麦卡立什这个民风淳朴的地方,哪怕是最狡猾、最恶劣、满口花言巧语、从来不说实话的骗子,一旦搬出上帝,也不敢再说半句虚言。
但佩里的小脑瓜里有一套自己的想法。
在他看来,要是上帝当真闲得管他撒不撒谎,上次炸牧师家的粪坑时为什么不阻止他?
牧师都是最虔诚的信徒,一生都在宣讲教义,传播主的福音,理当得到上帝的关照,结果上帝连最虔诚的信徒也不管,可见他根本懒得管理世俗界的破事。
佩里对此进行了深入的思考,他设身处地想了一下:假设自己养了几只蚂蚁,或许每一只蚂蚁都会得到足够多的关照,假设蚂蚁的数量增长到几十只,平分到每一只的关照不可避免会减少,假设数量增长到几千,几万,几十万……谁还会注意到千千万万蚂蚁中的一只呢?更不可能会在意那些蚂蚁中有谁撒了谎。
而上帝的信众何止千万,要让祂随时随地监视每一个信徒有没有干坏事,未免也太难为人家了。
佩里不相信上帝有那么闲,因此面不改色地说:“我发誓没有。”
“骗子!”莫莉再也忍不了了,“当着上帝的面还敢撒谎,你一定会烂掉舌头变成哑巴!”
对佩里来说这种诅咒不痛不痒,他才不担心自己会烂舌头。
“莫莉,”佩里作出欲言又止的样子,“虽说在教堂放臭屁的确挺让人尴尬的,但你也不能冤枉我往你身上扔虫子呀。”
“你——”惺惺作态的样子激怒了莫莉,她愤怒地攥紧了拳头,“你这个撒谎精,明明就是你扔的虫子!”
两个孩子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莫莉发誓自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讥笑。
“好吧,”佩里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说,“如果这种说法能够让你觉得更好受,那就当是我往你身上扔了臭屁虫吧,是的,你没有放屁,是虫子放的。”
明明佩里顺从了自己,莫莉却觉得更生气了,她恨不得一拳砸上去,砸扁那张可恶的脸!
“好了,”这时候玛希终于发话了,“莫莉,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佩里往你身上扔了虫子吗?”
莫莉强忍着怒火,向玛希告状:“我看到他在偷笑!”
“难道连笑都不能随便笑了吗?”佩里装出一幅无辜受冤,委屈得不得了的嘴脸,“未免也太霸道了,我只是笑一笑,你却非要说我在偷笑。要是这样也能定下我的罪名,那大家一辈子都不要笑了。一旦你笑,就有人说你是在偷笑,一旦说你是在偷笑,你就一定干了坏事,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番话的确有那么几分道理,前提是佩里真的没有扔虫子。
玛希认可了佩里的狡辩,对莫莉说:“发现佩里在偷笑并不能作为证据,因为这只是你的主观看法。我看佩里也不像是会干这种事的孩子,或许是虫子自己爬到你身上的,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对不对?到此为止吧,别再吵吵嚷嚷啦。”
在玛希的干涉下,这场闹剧不了了之,但莫莉做不到到此为止,她依旧耿耿于怀,并发誓要叫佩里好看。
大获全胜的佩里一连得意了好几天,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将莫莉彻底惹毛了。
三五几天后,佩里过了那股劲儿,很自然地将莫莉忘到脑ⓌⓁ后,毕竟胜利者总是不太将手下败将放在眼里。
现在,佩里在筹谋着另一个小算盘,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觉得这个计划相当可行。
这天,天气晴朗,阳光灿烂,佩里不知从哪里搞到了一坨狗屎,用铲子铲着,小心翼翼地穿过麦田,将那坨狗屎扔在了自家门口。
勤劳的费伊太太总是把自家房子弄得漂漂亮亮的,任谁见了都要啧啧称叹,可现在,漂亮的小房子前突兀地多出一坨臭狗屎,实在是大煞风景。
那么问题来了,佩里为什么要将狗屎扔在自己家门口呢?
只见他扔完狗屎之后,就一直焦灼等待着,时不时以手搭蓬,往远处张望。
终于,在这孩子的渴盼中,费伊的身影出现在了远方。
佩里立刻转身跑进屋子。
费伊太太的身影近了,近了,更近了,她没有发现地上的狗屎,正要一脚踩上去。
这时,佩里拿着铲子和扫帚,风风火火地从屋子里冲出来,嘴里大喊着:“小心——小心些,姑妈,别踩到狗屎啦。”
费伊心头一惊,立刻提起裙子,紧张地往地上张望,而后谨慎地往后退了两步,这才舒出一口气。
“门口怎么会突然出现一坨狗屎?”费伊迷惑地问道。
佩里煞有介事道:“或许是哪只没有公德心的小狗路过咱们家门口,当时它正好想上厕所,所以就随地大小便了吧。”
他殷勤地说:“姑妈,你别动,让我来收拾,保准给你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佩里动作麻利地铲走狗屎,用扫帚将那一块的地面扫得一尘不染,又搞来了一铲细土,将有过狗屎的地方仔细盖住。
费伊惊异地瞧着这孩子的一举一动,她在梦里都没想过佩里能有这么乖巧的时候,仿佛被什么邪魔附了身——不,如果被邪魔附身能有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她真心请求那邪魔一辈子都别走了。
满腹狐疑地揣测半天,费伊想到一个可能:“佩里,告诉我,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佩里一脸“伤心”地看着费伊:“没有,姑妈,你怎么能这么想我,难道我就不能做个好孩子吗?”
费伊不信这孩子突然转了性,这比太阳从西边升起还要夸张,心中的怀疑愈发浓烈,她提起裙子,急匆匆走进屋里,要去寻找佩里的罪证。
很好,玻璃没有被打碎。
橱柜都好好锁着,没有任何问题。
窗帘和被子上没有多出不该存在的墨团、划痕,以及其他污迹。
费伊又去牛棚和鸡舍转了转,牛好端端地呆在牛棚里,鸡也没有被拔毛。
她掏出钥匙,打开储藏室的门,仔细清点里面的食物——储藏室里有多少块糖,多少块小饼干,我们的费伊太太都一清二楚,了然于胸。
然而储藏室里的食物居然也没少。
“怪事,佩里也有转性的一天?”费伊满腹不解。
不过,她还要诈一诈这孩子:“佩里,你做了什么错事自己坦白,看在你今天这么勤快的份上,我会原谅你的。”
佩里“气愤又伤心”地望着费伊:“我说了我没干坏事,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呢,要是做好孩子要被你这么猜忌,我以后还是继续做坏孩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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