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里念叨着,顺着楼梯来到二楼,抬手敲门,叫道:“佩里,佩里,你醒了吗?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
房间里没有动静。
费伊推门而入,瞧见床上有个大鼓包,那孩子果然还没起床。
费伊加重语气:“我告诉过你多少次,该睡觉的时候就得睡觉,不要躲在被窝里偷玩,赶紧给我起床!”
佩里依旧一动不动。
这下费伊觉得不对劲了:“佩里,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
她多少有点怀疑佩里是不是又在装病,但也不是没有真的生病这种可能。
费伊掀开被子,看到被子底下一张布满泪水的小脸——佩里苦心酝酿了十几分钟的成果。
这将费伊太太吓了一跳:佩里这孩子除了挨揍的时候要鬼哭狼嚎,其他时候还没见他哭过,像这样静悄悄地躲在被窝里流泪,更是从未有过的事,简直比猫咪生下狗崽子还要离奇。
费伊连声问道:“孩子,你怎么啦,是身体不舒服,还是遇到了什么叫你不开心的事儿?”
“哦,姑妈,”佩里“伤心地”捂住脸,“别管我,让我独自一个人静静舔舐伤口吧,也许哭一会儿就好了。”
“那可不行,不管遇到了什么事儿,你总得告诉我,我是你的姑妈,你爸爸将你托付给了我,我就得负起责任。”
“我觉得我自己能处理好。”
“你觉得?佩里,你还是个小孩子,可以适当依靠大人,不用什么事儿都想着自己处理。你像现在这样哭了多久了?”
“我不记得,大概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那具体因为什么事儿不开心呢?”
佩里吸了吸鼻子——实在哭不出来,只好通过用力吸鼻子这种方式表明自己仍处于伤心之中,他说:“因为——因为罗德和山姆排挤我来着。”
“排挤你?”费伊惊讶得不得了,“你们不是一直玩得很好吗?”
“唉,”佩里悲叹道,“你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好得不得了,亲密得不得了,显得我像个外人一样,叫我伤透了心呐。”
费伊顿时哭笑不得:“这就是你躲在被窝里流泪的原因?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好了,起来吧,别耽误了上学。”
“哦,姑妈,别这么铁石心肠,看在我伤心过度的份上,让我请几天假疗疗伤,”佩里终于暴露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我实在提不起劲儿去学校,莎莉和尤拉她们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有上学吗?”
费伊静静盯了他几秒,转身出去了。
佩里胸中涌现出一阵狂喜——自以为瞒过了姑妈,即将得到自由,他几乎想要跳起来欢呼,但他强忍激动,继续躺在床上装忧郁,同时在心里盘算着不上学的日子要去哪儿玩。
然而,没过多久,费伊抄着擀面杖,气势汹汹地杀了回来,一杖敲在佩里屁股上。
佩里“嗷”的一声,一跃而起,连滚带爬蹿出卧室,惊惶惶形如败犬,
“别打啦,别打啦,姑妈,我这就去上学!”男孩子捂着屁股,火烧火燎地往楼下逃。
费伊太太双手抱肘,眼中露出胜利的光芒。
说句心里话,这次发现佩里又在玩弄鬼把戏,反而叫她松了口气,因为佩里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调皮捣蛋了,令她提心吊胆,总担心这孩子什么时候要玩把大的。
费伊哼笑道:“为了不去上学,他也算是煞费苦心——看到人家请假,立马有样学样,但我可不是老糊涂,难道还看不穿他打的什么鬼主意?想要瞒过我,起码再等一百年。”
将佩里撵去上学之后,费伊太太收拾收拾,准备去威尔逊家看看。
当她来到威尔逊家时,发现戴维斯太太和埃文斯太太都带着自家的小女孩来到了这里。
费伊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不禁笑道:“上午好,太太们,看来今天天气不错,大家都愿意出门。”
玛希准备好茶点——她从来没有在待客上失过礼数,幽默地说:“哪怕天气不好,我猜你也要来,毕竟大家都知道你是个热心肠。”
戴维斯太太哈哈笑了起来,调侃道:“是啊,谁不知道你是个远近闻名的热心肠,只要你听了三个孩子吵架的事,总得过问过问,是不是?”
至于埃文斯太太,她是个传统的英伦淑女,性格更为矜持,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优雅得体地打了个招呼。
坐在埃文斯太太旁边的是她的女儿,尤拉·埃文斯——这女孩红着眼眶,怨恨地盯着莎莉。
莎莉羞愧地避开尤拉的目光,不敢与她对视。
莫莉看了看莎莉,又看了看尤拉,发出一声冷笑。
三个孩子之间的气氛非常古怪。
尤拉最先沉不住气,冷嘲热讽道:“有些人呀,就是天生的白眼狼,你对她再好,她心里也只有别人,半点也不记得你——低头干嘛呀,躲着我干嘛呀,原来你也会觉得愧疚呀?”
“你在信里怎么写的——尤拉,我很抱歉,但我不得不与你分离。”她咬牙切齿地复述了这句话,胸中充满痛苦与怨恨,“好嘛,莫莉生病的时候,你短暂地拿我当个替代品,陪你解闷逗乐子,等她好起来,冲你招一招手,你就全然把我忘在脑后!”
尤拉用最激愤的声音指责:“莎莉,你没有心!”
莎莉嗫嚅着嘴角,因为实在理亏,压根儿没法为自己辩解。
莫莉讥讽道:“千万别这样说,你爱怎么跟她玩就怎么跟她玩,因为我已经同她绝交了——喏,让给你啦,别大吼大叫急得跳脚。”
“莫莉!”玛希斥责道,“你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因为莎莉交了新朋友,就要同人家绝交?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霸道的人,快快把这话收回去。”
莫莉梗着脖子,满脸不服气,她坚决不肯听从玛希的话。
费伊忍不住开口劝解:“莫莉,干嘛要这么排斥尤拉?她不是来破坏你和莎莉的关系的,她是来加入你们的,如果你愿意接纳她,你就多了一个朋友,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第39章 对莎莉来说,费伊的提议不啻于绝境中的一道曙光。是呀,要……
对莎莉来说, 费伊的提议不啻于绝境中的一道曙光。
是呀,要是莫莉愿意接纳尤拉,那她的烦恼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她立马看向莫莉,用期待而哀恳的眼神注视着对方。
“哼!”莫莉当然不乐意了, “你背着我和别的女孩子一起玩, 还指望我能接纳她,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告诉你吧,没门儿!”
尤拉反唇相讥:“谢天谢地,我也不愿和一个小气吧啦的女孩做朋友。”
“我再小气,也比你这种趁虚而入的卑鄙小人强!”
“你说谁是卑鄙小人?”
“谁问我就是谁咯。”
“你才是卑鄙小人, 你全家都是卑鄙小人!”
“那你全家都小肚鸡肠!”
“你全家连带祖祖辈辈都是卑鄙小人!”
“你全家连带祖祖辈辈都是小肚鸡肠!”
“我呸,你胡说八道!”
“我呸呸呸,你才胡说八道!”
两个女孩子吵得不可开交,言辞之激烈让在场的大人们完全无法插嘴。
“求求你们别吵啦,”莎莉大声喊道, “请听我说说话吧。”
争吵声戛然而止。
两个女孩将目光投向莎莉。
尤拉冷笑道:“说吧, 看你能说出个什么名堂。”
莎莉硬着头皮,说:“尤拉,莫莉并不是个小气的人,要是你跟她做了朋友, 你就知道她有多好了。”
对于这个说法,尤拉嗤之以鼻。
见尤拉这个态度, 莎莉只好设法游说莫莉:“请不要说尤拉是个趁虚而入的小人,好吗?她其实是个好女孩。”
莫莉质问道:“既然不是她趁虚而入,那就是你主动勾搭她咯。”
“不, 不是这样,莎莉慌忙摆了摆手, 努力解释道,“一切只是个巧合。”
她讲述了自己同尤拉认识的起因:“那天,你生病了,我来探望你,看到你病得说胡话,以为你大概要死了,心里非常难过,就想:要是我最亲爱的好朋友死了,我该怎么办呢?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上,一点意思也没有,还不如跟随你去往天堂,永远与你相伴。”
听到这儿,莫莉脸上冷冰冰的表情突然有了变化,就像一块被烤化的奶油,不受控制地融化开来。
惊讶、错愕、感动……种种情绪从她眼底闪过,她维持不住冷漠的面具,忍不住连连发问:“真的吗,你真的这么想了?”
“真的,千真万确,我的确这么想了。”
“你发誓没骗我?”
莎莉发誓自己没说一句假话。
“那、那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呀。”莫莉的声音柔软得不可思议。
莎莉说:“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我非常非常爱你。一想到你有可能会病死,与我永远分离,我就非常难过,心脏也一揪一揪的疼,像是快要碎掉了似的。”
莎莉还说:“当时我坐在河边痛哭,对着河水泪流不止,尤拉以为我要跳河殉情,才跑来阻止我,她温柔地安慰我,劝解我,说你一定会好起来——她真的是个好女孩。”
莫莉的心已经完全融化掉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小脸上放出幸福的光芒,她牵起莎莉的手,软绵绵地说:“亲爱的,哪怕你背着我交一百个朋友,我也会原谅你的,因为你是那么的爱我,所以我愿意包容你的一切。”
两个好朋友和好如初,脸上都绽放出快活的笑容。
这一幕对于尤拉来说刺眼极了,她重重哼了一声。
无人理会。
尤拉不甘心,再次用力哼了一声。
还是无人理会。
尤拉非常非常大声地哼了一声。
那两个抱在一起的好朋友这才想起她的存在。
莎莉露出歉疚的表情。
莫莉主动向尤拉示好,亲切地询问她:“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尤拉很有骨气地说:“我不愿意!”
她可不是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孩,先前那么嫌弃她,现在又要与她做朋友,真以为她没有脾气吗。
莎莉立刻紧张起来,小心观察着莫莉的表情,生怕她会生气。
但莫莉并没有生气,此时此刻,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宽容,最大度,最有心胸的孩子,她不计较尤拉的冷脸,继续展露自己的友好:“请答应我吧,尤拉,我真诚地恳请你做我的朋友。”
她向尤拉道歉,说之前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先入为主有了偏见,又夸赞尤拉,说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之一(另一个是莎莉),毫不吝啬溢美之词,简直把对方夸成了天使一般的存在。
面对无数甜言蜜语堆砌而成的台阶,尤拉的态度渐渐松动,再加上莎莉也同她说好话,放低姿态请求她的原谅,让她的自尊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
于是,她“勉为其难”:“好吧,既然你们这样诚心诚意的恳求,那我就大发慈悲,勉强跟你们做个朋友吧。”
听到这句话,莎莉仿佛蒙受了上帝的恩赐,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了。
三个小女孩紧紧握住手,浓浓的友情在她们之中流转。
既然大家成为了朋友,莫莉想起自己之前做的一件事儿,难免感到亏心。
她不安地说:“尤拉,我得向你坦白,因为之前我不太喜欢你,所以就写了一个故事发泄怨气——在那个故事里,我把你写死了来着。”
尤拉并不感到愤怒或者恼火,她心中满是好奇:“故事?你还会写故事呐。”
莎莉也很好奇:“是什么故事,可以给我看看吗。”
莫莉说:“写故事的小本子放在卧室里,要是你们想看的话,可以跟我去卧室看。”
大家都表示想看。
三个女孩子手拉着手,去莫莉的卧室看故事去了。
忍笑已久的大人们这才哈哈大笑起来,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氛围。
卧室里。
莫莉从抽屉中拿出写故事的小本子,三个女孩坐在一起,头挨头地看了起来。
那个故事大致是这样的:莫莉和莎莉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挚友,她们发誓忠于彼此的友谊,一辈子也不背叛对方。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莫莉得了重病,病得起不来床,一个阴险、卑鄙、下流、无耻,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得不能再坏的女孩——尤拉,趁虚而入,用种种令人不耻的手段迷惑了莎莉。
(可以看出这一段的私货确实挺多的)
莎莉每天和坏女孩尤拉厮混,忘记了谁才是她真正的好朋友。
时间一天天过去,莫莉的病情越来越重,病床上的她却始终见不到莎莉的身影,因为莎莉早就被坏女孩勾去了魂!
等到莎莉再次想起莫莉,前去探望曾经的好友时,却震惊地发现:莫莉早已重病身亡,并且还是在寂寞与绝望中死去的,只留下了一座孤零零的坟墓!
这时的莎莉才幡然醒悟,悔不当初。可一切已经晚了,死去的魂灵无法挽回,她整日跪在莫莉坟前痛哭——此处着重强调,莎莉流的可不是普通的眼泪,而是血泪!鲜红的血泪!
斑斑点点的红色洒落在坟墓前,犹如一朵朵红色的血玫瑰,凄美而哀婉。
至于尤拉,她的下场当然是在孤独寂寞中死去——咳血而死!临终时没有一个人陪伴,死后也无人问津,因为莎莉正在莫莉的坟前跪着呢,当然不可能想起她。
莫莉本来还想借鉴《公爵的情妇》,写自己的魂灵从坟墓中爬出来惩罚莎莉,但她终究还是没忍心。觉得让莎莉跪在自己的坟墓前就已经足够了。
看完这个故事,莫莉向两人道歉,请求她们的原谅。
没想到莎莉和尤拉都不介意,因为她俩完全被这个凄美的故事折服啦。
“坟前泣血,”莎莉眼中蓄满泪水,“多么浪漫的场面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她那贫瘠的脑子,居然只想到跳河殉情,真是太没有想象力了。
莎莉在脑中勾勒出这样的画面:最好的朋友无知无觉地躺在坟墓中,洁白的大理石墓碑宣告着女孩的死去,而自己跪在坟前忏悔,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滚滚而下,她发出凄厉的哀嚎,每一声都痛彻心扉……
“如果莫莉你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莎莉啜泣着说,“我想我会跪在你坟前痛哭的,而且一定流的是血泪。”
莫莉动情地说:“不,你不需要流血泪,只需要一滴普普通通的眼泪,就足以抚慰我的魂灵,让我获得永恒的幸福。”
可是莎莉坚持自己一定要流血泪,直到把全身的血和泪都流干,才会在极度痛苦中追随莫莉而去。
这把莫莉感动坏了,她甚至开始感到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写这个故事,或者说不该把莎莉和尤拉的结局安排得那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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