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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引弟”霍湘搀扶着沈引弟躺回病床上，“我是中医科的医生，我姓霍。”
“我喝过中药了，一点用都没有。”沈引弟说，声音很轻，每一个字都好像漂浮在空中，没有根基。
沈引弟已经有67岁了，双颊凹陷，眼窝也很深邃，面容蜡黄，皮肤紧紧皱在一起，没有一丝光泽。
“我们再试一试，可能上一次的中药对你没有效果。”霍湘的声音依旧柔和。
“那这个小姑娘跟我说，之前有个人那个中药喝了三天就出院了。”沈引弟指着跟在霍湘身后的夏至说，纤细的手臂上骨骼分明，还带着一些颤抖。
“……”霍湘大脑高速运转，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避免一场医闹，难道说是因为医生把别人的药给她喝了吗患者不懂中医，西医也不懂中医，全在瞎弄！
“阿姨你知道中医吗”霍湘转移话题。
“我知道啊，我们村里以前就有中医，他们会把脉，看舌头。”好在沈引弟的年龄经历过中医的辉煌，“我还奇怪，这个小姑娘怎么都不搭脉就拿了六包中医来给我。”
“那我给你看看吧，我也会把脉，你看我说得准不准。”霍湘接过话题。
“好啊好啊，”沈引弟伸出右手放在霍湘的面前，“现在纯粹的中医越来越少咯……”
霍湘掌心拂过沈引弟的掌心，果然如她所料，有些微凉。
病房里没有开空调，霍湘的额迹冒出了细汗，夏至走到空调开关处，打开了空调，又回到沈引弟身边，语气不满，“你怎么又把空调关掉了，这么热的天不开空调要中暑的。”
“我冷，医生。”沈引弟眼神怯懦，早晨查房时，医生把她病房的空调打开，她就觉得骨子里透出一阵一阵的冷意，连带着鸡皮疙瘩也竖了起来。
霍湘有些尖锐的目光扫过夏至，她起身关掉空调，经过她的身边时，微不可察地停下了脚步，“你要是觉得热就去办公室。”
夏至转身离开，轻声低骂了一句。
霍湘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就算不是中医，夏至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临床医生。
“沈阿姨，没事，你要是觉得冷就不开。”
沈引弟点头，没有说话。
“不开空调是不是肚子痛也会好很多”霍湘的手指搭在沈引弟的右手手腕上，关脉和尺脉有些沉，脉搏的速度也不快，指腹只感受到柔弱无力的跳动。
“是的。”
“平日里总是拉肚子，大便也很稀，对吧。”
“对，对对，”沈引弟点头，接着又补充，“每天早上五点肯定要解手。白天还要上好几次。”
霍湘换了一只手搭脉，又让沈引弟张开嘴，伸出舌头，她的舌头颜色很淡，白色的舌苔上泛着水光感。
“最近总是和刚才那样咳痰吗”
“是啊，口水也很多，感觉吞咽都来不及。”
“那我重新给你开个方子好吗”霍湘柔声征求她的意见，她没有把握沈引弟会答应这个有些冒犯的请求。
第11章 院外就餐
◎刚才被夺舍了……◎
沈引弟向门口张望了一眼，压低嗓子轻声地说，原本有气无力的声音更是断断续续，“霍医生，之前那三天的中药是不是开错了。”
“……”霍湘抿唇，有些话她不能说。
“是吧”沈引弟眼含期待。
“不能说开错了，”霍湘深呼吸，习惯性地摆出微笑，“每一个医生的辩证思维不同，选方也就不同。你试试看我给你开的，怎么样”
“好。”沈引弟犹豫，最终还是点头。
“对了，给你开的中药你喝了三四天之后可能身上会有点肿，没有关系的，这说明你的病在好转，继续喝几天肿就会退下去。”
“好的。”沈引弟点头。
“我走了，如果有问题让莫医生找我。”
“好的。”沈引弟又点头。
霍湘回到办公室时，夏至正絮絮叨叨和莫星乔抱怨着，她撇着嘴，眼神幽怨，莫星乔双手环胸，垂下眼帘面无表情看着她。霍湘无视周围其他医生探究和好奇的目光，面不改色走到两人之间，微抬下巴，“莫主任，方便聊聊吗”
“好。去我办公室吧。”
霍湘转身，率先走到主任办公室，在他的座位上坐下，熟练地登录诊间系统，书写会诊记录。
莫星乔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顺手关上办公室的木门，站在她身边看着电脑上一串一串字符冒出，不敢出声打扰，眼神带着对她的好奇与打量。
“患者沈引弟，女，67岁，食欲不振，恶心呕吐，腹胀腹痛，得暖稍缓，面色黄黯，骨瘦如柴，大便清稀，口吐涎沫，清稀量多，舌淡苔滑，脉沉细弱。方拟理中汤加减，三剂。服药三日后，或有身体浮肿，表示药已中病，续服本方，可自行消肿。”
按下回车键，会诊记录保存，打印纸翻转一圈，从嗡嗡的机器里吐出一张纸，霍湘签上大名，把纸张拍在桌面上，这才站起身来，直视莫星乔的眼神，“莫主任，希望今天这种情况是最后一次了，你应该庆幸我上一次开的处方没有明显的寒热偏向，若是我给姚巧灵的方剂用了大量的寒性药物，而你们恰好又用了那张处方，那沈引弟的情况只会更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没有好转。”
霍湘的身形很小巧，可言辞斩钉截铁，莫星乔抿唇，张了张嘴，只觉得喉间干涩，喉结上下滚动，津液湿润了喉咙，他终于开口说，“很抱歉，是我想当然了。”
“我已经和患者解释了是因为医生辩证不同，处方不同，你最好不要再在患者面前提到是开错处方了，还有！”霍湘的声音更冷淡了，脸上看不出一丝笑意，“管好你的实习生。她在医院里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医生，治病救人的医生，若是适应不了这个角色，那就让她滚蛋，以免更多的患者在她的手上遭殃。”
“她才来了半个月不到，可能还不适应。”莫星乔笑着说，“霍主任多多担待。”
“言尽于此。”她真是气急了，之前因为擅自服药导致脑溢血的病案历历在目，现在又来了一例因为擅自开处方的病案。她实在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们处理后事。
霍湘走出办公室，看到夏至的背影窜回了隔壁医生办公室，眼神幽暗了几分。莫星乔跟在她的身后，又恢复了一贯风流倜傥的样子。
“等会儿一起吃午饭吗”
“不去。”霍湘头也不回，大步走向电梯间。
“为什么”莫星乔一个跨步走到她的身边，手肘轻点她的上臂，“不能因为这件事影响我们的友谊吧。”
“你不知道”霍湘抬起头，此刻看到莫星乔的笑脸，心底莫名涌起一阵烦躁。
“知道什么”
“全院都在传我要和你结婚了，还一起吃饭。”
“……”
电梯的门开了又合上，变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只有霍湘一人的电梯，她终于卸下了所有的表情，倚靠在扶手上，低垂着头。
叮，门开了，她走出电梯，穿过长廊，回到自己的诊室。
――
中医科的走廊开始热闹起来，之前代茶饮的反馈不错，很多患者见代茶饮有效，前来中医科复诊，经过正儿八经的望闻问切，辩证论治，如此疗效只会更佳，积累了一批忠实的“患者粉丝”。
霍湘看着患者进出诊室，虽然人数并不很多，但还是觉得自己肩上的重担减轻了许多，她长舒一口气，发自内心弯起了嘴角，中医工作总算步入正轨。
日子紧赶慢赶，天气依旧炎热，从入伏到如今快要末伏，大地被蒸烤，昨日傍晚下了一场雨，雨浇打在地面的瞬间，白色的烟雾缓缓升起，原以为今日会凉快一点，但到底是低估三伏天的威力。
霍湘站在窗边，还没有打开窗户，就感受到烈日的温度烧烤着玻璃，透过玻璃传来一阵余热。她在窗边徘徊，最后还是拿起了太阳伞走出诊室。因为谣言，霍湘不敢再去食堂，她怕他们笑着对她说恭喜，如果，万一，不幸遇到莫星乔，她就只能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就知道，她不该答应莫星乔。霍湘愤愤不平，才刚走到室外，太阳伞的不锈钢杆就开始烫手，她加快步伐，看到路边的小树荫短暂地躲进去，接着又快速冲进下一个小树荫。
嗡嗡作响的老式空调工作年限已经太长了，它就像一个垂朽的老人，吹出来的风不怎么凉快，可霍湘她实在不愿意走到更远的地方去，实在太热了，好在店内环境还算整洁。
“老板，一份肉丝炒面。”霍湘抬头，墙上手写的菜单字迹潦草，她看了一会儿，就近坐下，左手不停扇动，试图让自己快速降温。
“老板，一份肉丝炒面。”
听到熟悉的声音，霍湘抬起头，目光移开手机，齐越礼正好也在看她。距离上一次两人见面，好像又过去了很久。
齐越礼总是很忙，大多时候就和人间蒸发一样，食堂见不到他的身影，有时候连急诊都找不到他。
倒不是刻意去找寻，只是偶尔在食堂会下意识地找寻一圈，或者早上经过急诊大厅时会不自觉地望向急诊监护室看看有没有他的身影。
“好巧。”霍湘不自然地弯起嘴角，表情有些许尴尬，原是为了躲避同事，没想到出来还能遇到，而且还是齐越礼。
“不巧。”齐越礼在她对面落座，“我从医院开始就跟着你。”
霍湘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垂着头，手指左右滑动手机界面。
齐越礼也不说话，他的目光在她的头顶停留，然后慢慢下移，划过她卷翘的睫毛，她的睫毛在轻轻颤抖，又划过她精致小巧的鼻尖，最终停留在她粉嫩的嘴唇上。
自从两人加上微信，齐越礼主动找过她几次，霍湘有时候会和他聊上几句，但大多时候都是学术探讨，若是碰上她心情正好，聊些和动作无关的话题，她也会和他扯上几句。
托她的福，齐越礼最近脑子里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中医知识，比如三伏天要养心健脾，不能贪凉，要晚睡早起……
两人之间的关系算不上亲密，可也称不上冷淡，处在一种平衡的位置不上不下。随着医院内的八卦越传越烈，齐越礼按捺不住内心的不安，终于决定主动出击。
“怎么这么热的天出来吃饭”要不是他在急诊门口看到了她的背影，他可能又会和往常一样走去食堂，然后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她的身影，最后又无疾而返。
急诊科的作息充满了不确定性，大多时候他都不能遇上她，今天是特例。
“吃厌了。”霍湘抬起头，掌根拖着下巴。齐越礼看上去不太像关注八卦的人，黑色的短寸，粗硬的头发，眉毛也很浓密，眉弓明显，深邃的眼窝，目光格外深情。她见过他在急诊抢救室的模样，认真严肃，一丝不苟，有一种可以全心依靠的信赖感。
他也在看着她，谁都不肯先移开目光，看到她黑色的瞳仁里占据着自己的身影，他内心泛起一阵柔软和满足。
若是霍湘的眼睛里一直只有他，那该有多好。莫名的占有欲突如其来，可齐越礼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他心之所向。
“面来了。”陌生的声音唤回了霍湘的目光，她低下头，舌尖轻点嘴唇，眼神游离，双颊有些泛红，燥热上头，连耳尖都觉得一阵滚烫。
齐越礼随即也低下了头，勾起嘴角，夹起一筷子的面，炒面很香，肉的香味混合着油的味道，一口下去，整个口腔都充溢着满足感。他已经习惯快速地解决一顿饭，因为不确定会不会在吃饭时被一个电话召回。
霍湘又抬起头来，眼里蓄起笑意，看着齐越礼圆滚滚的脑袋下意识抬起手，轻触他的头顶，刺挠的痒意拂过掌心。她怔愣了一下，脑海里一片空白，又猛地缩回了手，她看着掌心，凭空捏了捏手，接着放在腿边轻轻摩挲自己的衣摆。
齐越礼抬起头，左手覆盖在自己头顶，和刚才完全不一样的触觉，但并不是他的错觉。
“不好意思啊，刚才被夺舍了。”霍湘咧了咧嘴，又开始尴尬了。
“可以让刚才那个霍湘出来吗”齐越礼笑意明显，深邃的眼眸里潆出星星，一闪一闪，“我问问她手感怎么样。”
“她说还不错。”霍湘脱口而出，直到现在她的掌心还留着他发梢的记忆。
“那就好。”齐越礼低头继续吃面。
霍湘也低下了头。
虽然这家店其貌不扬，制冷设备也一般般，可味道还不错，简单的炒面也有一股甜味。
霍湘吃饭很认真，可能是因为刚才开了小差就闹出一个大尴尬，现在吃得更加认真了，她头也不抬，哪怕感受到齐越礼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刚才和他四目相对的勇气现在全都随着另一个人格的消失而退散了。
“走吧。”霍湘错开目光，拿起遮阳伞，视线略过齐越礼。
齐越礼起身跟着她，笑意一直存在脸上。
不大的遮阳伞将两人的距离隔得很远，齐越礼顶着烈日，也不躲避，不紧不慢地跟在霍湘的身后。霍湘突然停下了步伐，转身面对齐越礼，抬高遮阳伞，“你不热吗”
“热。”齐越礼接过黑色的遮阳伞，顺势走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躲在小小的隐蔽处。
伞遮挡住了太阳的直射，可霍湘却觉得更热了，身旁移动的热源紧紧随着她，偶尔双臂相触，他灼热的皮肤好像也烫伤了她。
“今天运气真好。”急诊门口，齐越礼合上伞，递还给霍湘。
第12章 见色起意
◎他，对霍湘想法不单纯◎
“怎么呢”室内凉爽的空调风灌进衣领，霍湘猛地打了个寒战，随即觉得全身都舒爽起来，还是空调最好，带走了她的燥意，她扬起下巴，语调轻扬，心情也随之愉悦起来。
“安稳的和你一起吃了一个午饭，没有被连环夺命call。”齐越礼苦笑。
霍湘点头，能完整地享用一顿午餐对于急诊人来说的确算得上是一种幸福。
“霍湘。”远处传来了声音，强势插入两人的对话。
霍湘转身看向声源。
是祸躲不过。
莫星乔穿过长廊走到急诊，正好看见霍湘和齐越礼站在一起，齐越礼脸上的笑容格外扎眼，他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出声破坏两人之间的气氛。
绯闻主人公到场，急诊护士台冒出了两颗脑袋，在线吃第一口新鲜的瓜。
看来运气也没有那么好。齐越礼冷笑，看着莫星乔的身影越来越近，鼻尖红海藻温柔的味道环绕着他们，他退后几步，背靠在护士台抱臂，给两人留出谈话的空间。
“怎么了”霍湘原本愉悦的心情也一点一点散去。
“17床腿肿了，今天早上我给她查了肾功能和尿常规，都是好的。”莫星乔还记得霍湘之前在生气，还好他还有会诊患者这一媒介。
齐越礼隐约听到他说得话，眉头一挑，看来他们两人在霍湘心里并无不同，莫星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男人最懂男人，他刚才看霍湘的眼神充满了侵占，那不是看普通朋友的眼神，儿望向他的眼神却带着明显的敌意，较之前更甚。他还以为莫星乔能有多厉害，原来不过是也要通过患者开启两人对话的普通同事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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