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老师捂着嘴巴,一时说不出话。
老板见状,狐疑的走过去,看到手机里的内容,他瞳孔微缩,捂住嘴巴。
第二天,姜早来到单位,陶老师神秘兮兮的问:“姜姜老师,苹果是你们孩子吗”
姜早正喝着水,差点喷出来,抽了纸巾擦了擦嘴才道:“当然不是,你应该见过苹果的妈妈吧。”
陶老师是代课老师转正的,印象中,她去休斯顿的那段时间,就是陶老师帮她的班代课,肯定能看到苹果妈妈的。
“我以为是你们的障眼法。”陶老师幽幽道。
显然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以为姜早还在骗她。
姜早哭笑不得,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误会,便道:“我和苹果像吗”
陶老师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道:“不太像。”
姜早摘下球鞋,换上舞蹈鞋:“那不就好了。”
陶老师道:“但苹果哥哥和她挺像的。”
姜早仰头:“你都说了,是他哥哥了,当然像了。”
“好吧。”陶老师有点被她说服了,她躺在椅子上,神情有些疲惫,“上班真难。”
姜早换好鞋,看到她神色,想起她是应届的毕业生,便开解道:“外面的职场比我们这里复杂很多,我们只要面对小朋友就好了,想开点。”
陶老师手扶着脸,眼神茫然道:“不,还有学生家长。”
姜早明显感觉到她有心事,便问:“怎么了”
“新生刚开始学习舞蹈,练胯很正常,我也没上手压,只是帮孩子摆了一下动作。”陶老师双手痛苦的捂脸,接着道,“你猜怎么着,明明活蹦乱跳着走出教室的,孩子回家说大腿疼,家长立马联系老板,让我付医药费去检查。”
对于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恐怖了。
“孩子软度不够,刚开始练胯是容易酸。”姜早看过一些科普和防范,对这些很了解。
很多家长练习跳舞之前都看过大量的负面案例,上了课,一听到孩子说疼,就会立马断定觉得自己是那百分之一。
“不知道。”陶老师扶额,生无可恋道,“反正我已经自己掏钱付检查费了,等报告吧,报告会还我清白。”
谁说闯社会简单,闯社会比想象中难多了。
老师是个体面的职业,踏入这个行业是来得到尊重的,而不是被指着鼻子骂的。
天塌了。
姜早拍了拍她的肩头:“机构孩子基本功薄弱,体验课你尽量给她们练一些静态的,不用耗费大量体力的,别用专业院校那一套。”
一个地方一个教法,这是她刚从事这一行学到的。
留下这句劝谏,她拿上鼓棒进了教室。
回国后慕名而来了很多学生,其中也不乏高段学生。
高段的学生年纪都在初高中,她们自主学习意愿强,大多都是往艺考方向发展的,这些孩子便可以用专业院校那一套。
她拽过大鼓,盘腿坐在地上,手里的鼓棒一敲就是好久。
教室里挥汗如雨,叫苦连天。
姜早模糊中看到了自己的从前,亦如她们那般,脆弱又坚强。
两个小时过后,外面传来刺耳又尖锐的女声,即使玻璃门隔着,都能听清那道声音。
姜早敲鼓的声音停下来:“上把杆,自己撕腿六十秒,如果我一会儿过来你们有人掉下来,所有人再加六十秒,听懂了没”
底下人叫苦不迭,却也自觉去了把杆。
姜早看她们脚都架上把杆,才走出去。
门外很嘈杂。
有一个女人拿着一个病历单,怒气冲冲地站在前台,冲着坐在休息区看热闹的家长,喋喋不休道:“我孩子舞蹈课受伤,就是上这个陶老师的课上的,现在报告出来了,孩子左腿韧带撕裂!这种无良机构,无良老师,大家还放心把孩子放在这里吗还是赶紧退费吧!”
被指责的陶老师坐在前台,脸色涨红。
旁边的老板不停地和那个女人说着什么,但几次三番都被那个女人打断。
姜早蹙眉。
姜早走到陶老师旁边,问:“怎么了”
陶老师脸色难看道:“她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个家长,她说孩子左腿韧带撕裂了,绝对和我没关系,我那节课都没练腿,唯一连接到腿的就是一个启蒙班基础的青蛙趴,那也是练胯的,怎么可能左腿韧带撕裂。”
姜早点头,神色凝重起来。
这些专业性的解释,和对舞蹈一窍不通的人是解释不了的,反而会被认为是强词夺理。
就像韧带撕裂这个医学术语,其实崴脚就会韧带撕裂,时间久了自己就会好,但对于医学一窍不通的其他人来说,听起来就像是受了很重的腿伤。
周围的家长虽然都坐在休息区,没有围过来,但视线都关注着这里,神色也不太好。
老板是个行外人,平时说话一向温声细语和讨好人,在家长面前再多解释,都低一分气势,反而让人看得像理亏一样。
姜早想了想,上前道:“这位家长,片子能不能给我看一眼。”
“给你就给你。”说完这话,她将报告塞到她手里,“好好看看吧!”
姜早仔细看了一眼,确实是左腿韧带撕裂没错:“据我所知,孩子的痛感很敏感,动作也会最先反映出来,可是上完舞蹈课当天,孩子是蹦蹦跳跳出来的,没有迹象显示韧带撕裂。”
那家长气势汹汹道:“狡辩什么我孩子练完说疼,老板当时在旁边也听到了啊,你不信问老板。”
“韧带撕裂是一瞬间的事情,如果真的是当时韧带撕裂发生的疼,不可能毫无异常的走出教室,当时说的疼,大概是孩子觉得酸。如果您觉得我说的不对,可以问医生,这些话说的对不对。”姜早安抚着,“这样吧,先去我们休息室坐一会儿。”
那家长不吃这套,推了她一把:“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明白!进里面去干嘛!”
姜早跌在地上,膝盖传来了一丝刺骨的痛意。
第50章 第50章
教室里的几个孩子听到动静,挡在姜早面前。
场面终于静了下来。
没有一个成年人喜欢在孩子面前出洋相。
那名家长总算接受了到休息室沟通。
沟通的事交给了老板,姜早依旧是回去上课,出来后才得知这就是一个乌龙。
老板和那名家长在休息室聊到一半,孩子奶奶打电话过来,说昨天隔壁王奶奶看到她家孩子想给其他孩子展示一字马,不小心滑了一跤,走回家的时候已经一瘸一拐的了。
家长也是个明事理的,知道是误会之后,在门口当着其他人和机构道歉。
看到姜早从教室扶着墙走出来,心有愧疚的问她有没有事。
“没事,腿本来就有旧伤。”姜早温和的笑着,轻轻说。
她坐到休息区,竟还有一丝庆幸,好在今天没有苹果的课,不然这么难堪的场面就要被他看到了。
她戳了戳自己的腿,轻叹了口气,指责道:“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受伤。”
老板和陶老师也凑过来问:“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他们知道姜早的职业坚持。
服务者是不会向被服务者索要什么的,不体面。
她要体面,也要尊严。
姜早不知他们心中所想,扶着墙踉跄了一步站起来,嘴硬道:“老毛病了,总容易复发,过段时间就好了。”
夜的路,长长又漫漫,一步又一步,踉踉跄跄。
她也没走多久,走到机构楼下便已经累了,不得不承认,腿不方便真的很影响自己。
好在路上没什么人,她不用在意别人一样的眼光。
就这么走到了斑马线,她扶着红绿灯的杆子,正打算休息一会儿。
抬头,看见了马路对面的沈淮。
红绿灯恰在这时候绿了。
他们都没有动。
街边的路灯,在地上晕染着橘黄色的光。
姜早收回扶在杆子上的手,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沈淮在这时候,大步的往前迈了过来,风卷起风衣的衣角,毫不迟疑,坚定地往前走。
“冷不冷。”沈淮从怀里掏出个烤红薯,递过来道,“热的。”
远处,卖红薯的老伯看着远处的两道身影,轻轻笑了。
正在买烤红薯的人好奇问:“老伯,你笑什么”
卖红薯的爷爷收回目光,将炉子里烤的焦黄的红薯夹起来,包到包装袋里递过去:“刚刚有个年轻人在这里站了很久,我问他是不是要买红薯,他说是,但要等一会儿做,怕他夫人下班出来凉了。”
姜早看着正在冒着热气的红薯,停顿了一会,抬头看他。
那双眸子乌黑,像是夜晚漫长无垠的夜。
她小心的移开目光,凝视着那双手,看了一会儿才接过:“谢谢。”
冷寂的晚上,手里有了温度,心也跟着有了暖意。
沈淮的车停在马路对面。
她咬牙跟着走了几步,撑不住了停在原地,逞强道:“我走得比较慢,你走在前面吧。”
沈淮静了静:“好。”
姜早松了口气,她知道这句话很奇怪,好在沈淮并没有发现。
马路上,倒映着的两道影子,一长一短,其中一个还走的歪歪扭扭。
沈淮看着地上的影子,脚下放慢了速度。
马路上没有可以提供支撑的支撑物,姜早想要维持正常姿势走路,很吃力,即使再怎么努力,都是一瘸一拐的。
好不容易要走完斑马线,光影交错下的台阶看起来实在太暗,她一个没注意,踉跄了一步跌在地上。
“嘶。”她半跪在地上,手急忙按在地上,想要撑地站起来。
耳边除了风声,还听到了一阵轻轻的叹气声。
抬头,就见那道身影转过了身,上前两步将她拦腰抱起。
“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把我放下来吧。”姜早感受到悬空感,手下意识揽过他的脖颈。
“嗯。”沈淮语气沾染了一丝无奈,接着道,“我知道。”
即使这么说,他仍然接着往前走,并没有将手里的人放下来。
“把我放下来,沈淮。”她望着远处掉在地上的烤红薯,补了一句,“烤红薯掉了。”
沈淮这才停下来:“那重新买一个。”
“就要那个。”她望着那个红薯,补了一句,“塑料袋包着的,没脏,扔掉多可惜。”
沈淮点头,将她放下来:“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去捡回来。”
姜早回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沈淮已经跑了出去。
她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小姑娘,你男朋友一定很喜欢你吧,对你可真好。”
她听到有人这么说道。
侧头一看,是一个推车卖红薯的老伯伯,案板上的炉子还冒着烟,冬日看着暖洋洋的。
她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老伯伯笑盈盈道:“当然是看出来的。”
“麻烦帮我再烤一个红薯。”
身后有人道。
姜早认出了声音,回头看他,有些不满道:“不是说了吗,不要浪费。”
“没浪费。”沈淮递过钱给老伯伯,“刚刚掉在地上的我吃,另一个给你。”
姜早看着那只手上提的袋子,微怔。
扭过头,突如其来的别扭,低声望着地面喃喃:“我要吃刚刚那个。”
那声音很轻,很静,融合在夜色和这暖炉吹起的袅袅熏烟里,让人很难察觉。
“好,那两个都给你。”沈淮说。
闻言,她抬头,袅袅熏烟里,他的眼神带着如同炉子一般的温暖。
不过片刻,便让她恍惚的想。
那道只有她的视线中,会不会有喜欢的出现。
老伯将钱投进塑料碗里,笑着将新鲜的红薯放到炉子里:“好嘞!一个红薯马上烤好~”
一会儿过后。
姜早拿好两个红薯,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身子斜了斜,才想起来膝盖受的伤没办法正常行走,左腿立马跟到旁边,才勉强稳定住身体。
她担心的看过去,看他神色没什么不对,才松了口气:“你走前面吧。”
这么说完,沈淮却没动。
只留他们面面相觑。
老伯在旁边道:“小姑娘,你腿受伤了就让男朋友背你嘛,不要紧的。”
姜早有些狼狈道:“不是的,伯伯,我腿没什么事”
话语还没落下,站在前面的沈淮背过身蹲下:“上来吧。”
姜早攥着塑料袋的手紧了紧:“不用,我真的没事。”
“你刚刚走的一瘸一拐的,哪里像没事的样子,伤筋动骨一百天啊小姑娘,你这可得好好休息,有人背就别走路了。”老伯在旁边道。
“你误会了,伯伯,我真的没事”她说这话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消失到无声。
夜幕下,独属于路灯落下的暖光落在沈淮的背上,一丝不动。
她禁声,顺从地攀上沈淮的背,勾住沈淮的脖子。
沈淮站了起来,往路前走。
姜早想刻意保持点距离,可是这种姿势只能贴的很紧,便不再乱动,勾住沈淮的脖子。
“沈淮。”
“嗯。”他轻道。
“我真的没事。”她说。
沈淮望着前方的路,听着她接着扯谎,语气半哄:“嗯,知道了。”
那道身影走的慢慢又缓缓,夜色将影子拉的很长。
卖红薯的老伯收回目光,晃了晃手里的扇子,将红薯的香味散在这夜色中。
“卖红薯~”
寒冷的冬夜,车流覆盖着薄雾在街头行驶着,车头灯还残留着白天下过的雨,每一束光都温暖、坚定,引领者回家的方向。
姜早隔着玻璃窗,看着愈来愈陌生的路,问:“去哪里”
沈淮说:“医院。”
“我不去医院。”姜早马上接道。
她现在才意识到,沈淮早就戳破她谎言了。难怪这条路,越开越陌生。
沈淮说:“就是去做个检查,不打针。”
似有一种自己的秘密被解开的感觉,姜早心虚的别过头:“我不是怕打针。”
“我知道。”沈淮嘴上这么说,手打着方向盘,还是开到了去医院的路上。
“沈淮。”姜早有些不满他哄三岁小孩一样哄自己,认真指出,“你开错路了。”
“没开错,只是绕了一段路。”沈淮说。
半个小时后。
沈淮绕车一圈,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望着里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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