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越多,郑卓然越深刻感受到昭景皇后实非常人,哎,青竹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摊上了这么个深不可测的主子。换个角度一想,他们也算是有靠山的人。
莫名的,郑卓然就不那么诚惶诚恐了。他郑重道:“如今,不管从哪个方面说,臣定会全力以赴!”
季景澜颔首:“你明白就好,稍后按计划进行。我已做了周全安排,你放宽心,无论结果如何,退一万步讲,即便出事,也没人会怪到你头上,一切自有我担着。”她笑的温和:“有劳郑太医,那么,我先进去换衣服。”
郑卓然赶紧躬身道:“一切都是臣的本职。”见她姿态从容沉稳的离开,他没理由前怕狼后怕虎,怎么说他也是个大男人!郑卓然又多了几分勇气,心里生出几分激动。如果成功了,对他来说,算是医术上的一个飞跃性突破。
季景澜没和家人提前交代,既然做了决定,就没必要拖泥带水,说多了反倒增加彼此紧张。如果出了意外,那便是命,自会有信送到一些人手里。
前世,她每年都会体检。知道五脏六腑的位置,鉴于这个时期男女有别,季景澜专门准备了一套手术服,只露出了重要位置,甚至没有露出胎记全貌,用带有颜色的笔勾画出点位,手札上说,那是万蛊之源。她要救他,又不想死,近二十多天,郑卓然家学渊源,私下里做了多次试验手术,对象都是那些死去的囚犯,当然也有一些心脏患者,他甚至明白消毒到指甲的重要性,该准备的都已准备好,这个时候,季景澜没有任何左顾右盼,只有当前.......
里间屋里,颚亥帮她做着前期消毒,见季景澜脖颈胸口有许多处淤青红痕,她眼露惊悚,抬起头看了看,欲言又止,理智让她不要多问,阿鱼一定不喜欢刨根问底.......
季景澜轻轻掐了下颚亥一张面色大变的脸,看着那双带着阴影重重难掩担忧的眼,低声说:“我这是......被他睡了。”颚亥诧异,季景澜又缓缓接道:“别担心,我和他之间有些事虽然激烈难堪了些,但有因有果,理不出对错.......”
颚亥目光变的探究,显露出浓浓疑惑,跃跃欲试的想要问,季景澜赶紧说:“打住,我不准备细说。”她想了想,叮嘱:“以后不能告诉你男人我这副狼狈德性,听见没?”
她男人在哪?颚亥脑中突然出现了一张脸,像一颗星亮在她心间,痞痞的,闪烁不断。她懵懂地眨了眨眼:“行。”
自早上阿鱼找她谈过后,她就一直提心吊胆,就怕阿鱼出事啊,但刚刚前后一番说笑,她又觉的阿鱼绝不会出事,也不能出事:“只要你好好的,我以后都听你的。”
季景澜一怔,眨了眨眼睛,偷偷使坏:“好妹妹,不枉姐姐帮你变美,以后你就叫我姐姐。”
颚亥从善如流:“姐姐。”
看她娇憨模样,季景澜又笑了,有颚亥在身边,她很开心,多么可爱讨喜的姑娘,愿命运不再辜负颚亥。
她一边穿手术服,一边笑问道:“颚亥,想不想故乡?”
“不想啊,那里也没我亲人。”
“那就留在这吧,我们都是你亲人。”如果她能重返现代,她将会是颚亥的念想。他们一个个的也将会是她的记忆......也不知那里现在如何了?季景澜扣着纽扣,突然来了兴致对颚亥讲:“你训鸟有一手,但你一定没见过世上有一种大鸟,能承载百人,在天空自由飞翔,一日数千里。”
“怎么可能?你一定逗我玩呢。”
“怎么不可能,我就见过啊。”
颚亥瞪大眼:“百十来人骑着鸟就飞了?”
季景澜莞尔:“也可以这么说。”
“那改天我抓只大鸟试试去。”
“你怎么试?”
“骑上去啊,先不来百十人,就两人吧,我带上你弟弟怎么样?”
带他装X带他飞吗?
季景大笑,笑着笑着微垂下眼睛。
也许她明天就能见到一份眷属,也许她永远也见不到那一场婚礼,但她现在可以想像各种美好。
缘分一词果真奇妙,谁能想到,不远千万里,颚亥认识了季景昀,谁又能想到,时隔几世纪,秦胤强娶季景澜为妻。或许这些红尘万丈,不过是一梦深似海。
说笑着,季景澜走出去躺到了床上,上面铺着雪白的单子,她的四肢、腰腹、双肩被鄂亥绑的结结实实,避免郑卓然和颚亥受她神色干扰,季景澜提前准备一道帘子隔离了她的头颈,当真正开始后,即便有药物麻痹,却因科技落后量不准又没完全渗透,作用不显著,她睁大眼睛看着屋顶,在那根细长钢针刺入她的心口往里扎时,全身瞬间迸沁出簌簌冷汗,她两排牙齿将嘴里的软布咬的又深又紧,双手紧攥也抵挡不住剥心绞痛,寒气从口鼻间争先恐后的往外冒,脑袋一阵阵眩晕,她极力忍着,睁大眼睛不敢发出声音,就怕郑卓然分心,他手指一哆嗦,她就真死了......
她想,没事的,这不会是最疼的,人生总会遭遇很多未知,只要挺过去,过后想想,不过如此,甚至会慢慢遗忘。酸甜苦辣之后,伤口只是个纪念,疤痕不在,连纪念都不是.......她想,自此后他一定能长命百岁,实现他的家国抱负,踏春秋,揽日月,成为一个千古帝王,笑纳百川,造福天下黎民百姓。她想,她终究是个女人,有着柔软情感的女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令她心生佩服,时刻保持微笑,即便身中绝蛊,即便身处风口浪尖,让大家看起来也依旧风度翩翩,一个让她曾深深讨厌又让她渐渐心动的男人悲惨死去,她不能想象他满身脓泡,像个蟾蜍一样成为一个丑陋怪物,不能。她连想象都成了恐惧,都成了泪痕。那个男人他叫秦胤,可他一直哄她,告诉她,他是秦毅,那个山洞里与她相依相偎,对她呵护备至的男人,帮她处理月经,抱着她给古月磕头,默默相伴左右的秦毅,就算被她虚张声势,百般讥诮讽刺仍旧还能带上笑意的秦毅,那是一个能给她捂脚的普通男人,满嘴的情话绵绵,对她有着种种无可奈何,像是万般包容,最后连死都会紧紧抱着她给予她最后的温暖。她被他生生带偏了,她动心的不是一个手握大权的帝王,她动心的只是一个坚强与柔情并重的男人,这个男人风流肆意,这个男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个男人几乎和她心有灵犀,知她所想,他说她是他的妻.......
可她明白,出了地宫一切见光死......
果然,他竟敢□□侮辱她。她本该甩他一耳光,后来想想要留给他尊严,不能再踩了,从一开始,她就一直躲着他,她自来把自己养的矜贵,怕脏怕恶心,怕伤怕痛,不肯吃一点亏,可她现在在做什么,在做什么?她的身体是冷的,可她的心是热的,在为他.......热着。
突然间疼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泪水汹涌而下,疼的她整个人凌乱,五脏六腑哆嗦的厉害,她感觉自己在剧烈抽搐,疼的发狂,疼的哽咽溢出了唇间,一声声的控制不住,她要死了......
“秦胤!”她在心里大喊一声。那声音仿佛冲破了喉咙,冲破了云霄,冲破了生死,冲破了轮回.......
此刻,太极殿上正在上朝的昭元帝浑身一凛,有瞬间的窒息,心慌气短,他忽然站了起来,双目如电,锐利四顾,一张俊脸更是森萧肃飒!
下面正禀报的吏部官员吓得肝胆俱裂,浑身瘫软,惶惶然磕头:“皇上息怒!皇上.......”虽然他不知刚刚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怎么惹到了帝王,可雷霆之威令人深深恐惧啊。
臣子们惊疑不定,今天早朝气氛一开始就不对,昭元帝静默地坐在龙椅上,半垂着眼,至始至终不发一言,不苟言笑的皇上像一条蓄势待发的蛟龙随时可能喷云吐雾,让人心生不安啊。刚刚吏部的人只说了考核的执行情况,怎么就声动乾坤让皇上勃然变色了?
秦胤心如火灼,拿手抚了下,刚刚一瞬间,他不能呼吸,耳中嗡鸣,可能是他昨天一夜未阖眼,心衰力疲之下蛊毒又要犯的征兆。
“平身。爱卿不用紧张,朕只是站起来活动一下罢了,你继续说。”秦胤收敛情绪,微笑着缓缓踱了两步,环视着殿上臣子们,他们现在各司其职,不敢再拉帮结派,更不敢明目张胆的玩弄权术。
如果,明天他一命呜呼,也就走完了他的二十七年朝夕,志史上会留下他重重一笔,他的政治生涯定会褒贬不一,一切留给后人评说,他对自己很满意,上不辜负列祖列宗,下对得起大宇百姓,所做一切均是以大局为重,按着计划倾力而为,未有后悔之事,唯一的污点就是后期多出了一个季景澜。她就像一把横空出世的匕首,锋利笔直的扎进他的生活,捅出了一个窟窿,让他觉得身体漏了风,十分难堪。
想到那女人,他目光微凝,脑中如影交错的画面随之而来,竟有些失神......随即冷笑,若注定死别,就等棺材里见吧。
秦胤静静坐在那,听着臣子们挨个禀告,因脑中又突然蹦出一些有的没的,越发心烦意乱。也没拿人砸罚,就是派下一些艰巨任务。
秦宗山这位秦氏后辈,先天资质中优,身边有严厉的周良普在一旁教导,外加郭辉暗中辅佐,勤能补拙,东周那帮余孽他都做了一一安排,自认为艺高人胆大的江晏州定会来大平的,无论是攻是守,主动权在他这里,他要让其做一条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待到将他左右斩杀,大宇五年内应该没有大动乱。世上之物没有永恒,他只能做到这一步,待到秦宗山长大成人,就要看大宇造化了,那将不再是他的责任。
如果明天没事,他要扫六合,定五洲,一统天下。
他会亲自平了南疆,东周也别想跑。
成大事者岂能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便是平头百姓,也深知此理。一个女人而已,不值得他大动肝火,只要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只是他意不在此罢了,秦胤神情冷漠的想。
............
大平城外二十里有一处寻常的商家院,周围数十间房屋连成一片,与四方街道合起来看,像个凹陷的滚轴,而这个院落处于滚轴的凹陷处,地理位置可攻可守,院内看不出什么门道,三进院,可地下却别有洞天,暗道环环打通,曲曲折折,设有多处机关,不是熟悉的内部人员,根本走不通,内可通城。
有这么一群人落脚于此,就秘密潜伏,一方面稍作休息,一方面商量接下来的计划,毕竟在昭元帝暗卫的重重监控下,他们如何进入中景园还是个问题。
有个高大男人坐在偏屋里想事,直达她那里的地道最快还要五天才能打通,他瘦削的脸上一片沉冷之色,这几天,他一直琢磨着,如今秦胤布下天罗地网,他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去找她,他不怕死,但他不能随意拿手下人的命当儿戏,以卵击石的方式即便能带走她,也显得他无能。
她诡计多端一向不好对付,他只得使出一些手段让她服软,昆腾马上要来了!他赌一把,季景澜对她先前的丫鬟定定有着深厚感情,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反复强调不让他去伤害她的家人朋友。他多年来从来没踏足过她的禁区,她以为他当真是怕了她?只是他不想而已。
江晏州心中无名火腾腾冒着。他真该早杀了她。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句话一点没错!
毫无预兆的江晏州突然觉得一阵剜心剧痛,他一向挺拔精壮的身子晃了两晃。门口处一个商人打扮,长着一双三角眼的阿豹无意中的回头,就看到这一幕,他大吃一惊,飞奔上前扶住:“国主,你怎么了?!”
江晏州摆了摆手,努力坐直身体,他睁开眼,面容紧绷,嘴唇血色尽失,一时间竟发不出声音!而这种疼痛持续着,越来越剧烈!令他几近窒息。
她出事了!身体的异常让他第一时间没想到其它,只知道她出事了!
想法一出,他心浮气躁,只想立马找到她......
他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力持清醒,奈何心衰站不起身,在阿豹的帮助下他斜着身子倒在了床上,睁不开眼,很诡异的感受,身体如被剜心剜肺,脑子却十分清楚,清楚的被折磨,他眼前闪现出她的模样,近在咫尺,瞪着他,像只倔强的小兽一样不服输!又忽然低声对他说话,狡猾如猫的舔着他的手心.......她的唇又那么红,沾染了他的血,他也沾染了她的血,处子血。他清清楚楚的看着从她洞口流出蜿蜒的几道。
才有今天这样的刻骨体验!
一个随时能要他命的蛊!从此再难了断,他这次死了便罢了,不死他一定捉到她,将她禁锢在身边,从此以后,生也好,死也好,绑在一起,谁也别想逃......
第84章 计划
两刻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季景澜走上了漫长古道,崎岖湿泞,长途跋涉后她悄无声息地躺在那,满脸汗水泪水,纵横交错。雪白的床单上留下一串鲜红痕迹,点点滴滴印在了那里,远远看去像一小簇梅。
一脸紧张的颚亥麻利的帮她绑住绷带止血,郑卓然神情肃穆沉重,双腿发软,攥了攥发硬的手指,才能端起旁边一直保温的药汁,在颚亥的帮助下,尽可能多的给季景澜喂了进去,他又小心翼翼地将刚取出的一小瓶液体倒入她事先让准备的小药丸上,让它们充分吸收,用冰块冷藏以备晚上用。接下来他连气都不敢出,生死面前,再顾不得世俗礼节,在昭景皇后的手臂上连连施银针,随即把着她脉搏,紧紧观察着她的反应。
颚亥趴在床边接连呼唤着阿鱼,但躺在那的女子面无人色,颚亥觉得有只发疯的鸟在脑中乱扑腾着,她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巨大恐惧。可她不敢哭,狠狠咽了口唾沫,一边继续喊着一边颤抖的拿软布给阿鱼擦拭满头满脸的水迹,连长长的睫毛都湿漉漉的,是泪水吗?那本是樱红色的唇此刻透着苍白,嘴角渗血,想来是刚刚疼痛之下用力崩开的,一双紧闭着眼再没了往日的灵动之气,整个人就像娇嫩的花瞬间流失了水分,变的憔悴枯萎。
颚亥太怕了,怕阿鱼再也醒不过来,因为这乌鸦想法,颚亥恼怒的抬起手抽了自己一巴掌。怎么办啊?都怪那个臭不要脸的大宇皇帝。
最近她在一旁看到了很多,阿鱼口口声声讨厌昭元帝,拒绝昭元帝,可她又不知疲惫的为他做了许多,如今更是义无反顾,这不是喜欢是什么?她一直觉得阿鱼和皇帝,一个是堂堂女人,一个是堂堂男人,天生一对。可这一刻她动摇了,并不是阿鱼想方设法,不顾安危的去救他,而是因为阿鱼的心不快乐,昭元帝让她不快乐,他给她上了一层枷锁。
虽不太懂,但颚亥隐约感到男女感情决不能掺上任何杂质,否则无法称之为纯粹。
她一直觉得阿鱼精明,可这一刻,颚亥又觉得阿鱼傻的可以,傻的让人心疼。阿鱼值得被好好对待,但愿皇帝不要让她再伤心。
颚亥紧紧握住季景澜的手,在她耳边不停地说话:“阿鱼,你一定会醒的,阿鱼,如果让你弟弟知道我瞒着他跟你这么疯,他一定会打死我,阿鱼你够厉害也够强韧,不要伤心,以后永远都不要再伤心......”
似乎是一种回应,季景澜指尖轻颤了一下。
颚亥眼睛瞪大,屏住了呼吸,郑卓然大出了口气,颤声说:“缓过来了,快!继续喂药.......”
......................
未时初,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刻,在湛蓝的天空中金光耀眼,落入郊区的树林间,迸出碎碎的炽热,于是阴暗的影子便突然浮现出连绵不断的线条,随着微风起起伏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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