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情看着状元郎怀中一身大红色嫁衣的新娘子,眸色渐深,他面上是笑着的,吐出的话语慢条斯理却尖酸刻薄:“娇娇岂可配病鼠?”
“自古郎才女貌,才可堪配,瑜编修虽才能不假,却天生一副病弱身子,怎么好意思娶佳人作媳?你确定你能给她长久的幸福?”
“我听说,状元郎在中状元之前,没少生病,都是因为未婚妻在照料才好起来,你已经连累她多时,怎么好意思再拖累她一辈子?以姑娘的性情品貌,值得更好的郎君!”
瑜生怀里抱着即将成亲的妻子,气得身体都在发抖,他的连先是赤红后又转白,冷冷喝道:“丞相,今日下官大喜日子,不分官职大小,请恕我无礼,若非真心参加喜宴的请立即离开!”
“状元郎为何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驱赶我走?”
气急了状元郎新郎官反而冷静下来,今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静谧而冷冽,像一把又尖又利的匕首。
“丞相请回去,下官府上不欢迎你。”
瑜生已经不在乎对方是不是个丞相是不是权贵,他不能在自己的大喜日子里遭受这样的侮辱,而不作出自己的态度!那样才是真正的懦夫!
他与的感情,也无需像丞相这样的人交代!
丞相却站着不走,非但如此,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若真心爱一个女子,应当放她走,让能给她更多幸福的人来照顾她,这才是真的爱她。莫非状元郎只是个自私鬼?明知道自己无法给未婚妻幸福,还要执意娶她,自欺欺人?”
今听得都有些生气了,她撤掉红盖头,怒视丞相。
“丞相大人,我以往对你印象不错,认为你是个极有修养极有雅量的人,没想到会这样尖酸刻薄,跑到人家的婚宴上捣乱,说出这样伤人心的话,莫非丞相没有长一颗人的心肠?”
竺情看着被他人抱在怀中的待嫁少女,看着她一身娇艳的大红色嫁衣,他的心是温软的,可他的手脚逐渐发冷。
“你说得对,我的心便是铁石做的,我生来高高在上,我何至于为任何人而伤怀!”
“那便好。”今盖上了红盖头,依偎在瑜生的怀中,“走吧,生哥,莫理闲人。”
一句闲人,少女冷淡的姿态,将他的心戳入了万丈深渊,冰天雪地。
竺情站在原地,久久未动,连眉眼唇角都不曾有一丝的表情,可袖袍中的手却紧紧地握住。
他是不曾被任何人伤过,今日却被一人所伤。
只一句闲人而已。
他早知不会属于他,为何今天会来?他早知就算没有瑜生,也有天子。
天子是不会容许他插足,他为何会暴露自己前来?
这是用尽他一生智慧也无法解释的愚蠢行为。
在里面饮酒吃菜的宾客,早在喜娘高呼新郎官新娘入府拜堂的时候,就已经出来观礼,没想到会看见这么一幕。
本来以为远在边疆的钟离将军突然出现在婚宴上,背着新娘子出府就已经很让人震惊了,没想到丞相还拦了婚礼。
他想干什么?
他想抢婚?
他看上了状元郎的未婚妻?只要今日拜了堂他们就是正式的夫妻,丞相这是想干什么?掠夺下官之妻?
偌大的状元府大门口静得可怕,来参加婚宴的官员宾客甚至没有一个敢私下议论,只是互相瞪着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
更让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状元府四周突然窜出一伙儿人。
这伙儿人身穿黑色盔甲,手里都提着剑,马匹上还悬挂着锋利的长枪,他们训练有素,下了马之后分散开来,将状元府团团包围,保证出不去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一只蝴蝶!
今不知道为什么生哥又停下了,她感觉到周围一片肃杀的气息,忍不住又掀开了盖头。
这次,就连她也无法淡定!
此时此刻,现在状元府已经混乱成了一片,赵氏跑到门口,看着自己家府上被这么多气息吓人的大汉围住了,直接吓得晕过去了。
其他人亦是不能保持淡定。
包括那些见过世面的来参加婚宴的官员!
隔壁侍郎府上的夫人惊得话都说不稳了,问身边的人:“这是什么人?”
“怎么又是盔甲,又有剑和长枪,还配了好马……”寻常强盗能做到装备如此精良,训练如此有素吗?
“而且个个身上都有一股浓厚的血煞之气,一看就是亡命之徒!”
她身边的侍郎要更有见识一些,叹口气说:“哪里只是亡命之徒?亡命之徒是无路可走的匪徒,看似穷凶极恶,其实内里虚得很,这些人怕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收割人头无数。”
另一个官员突然惊呼出声:“是钟离将军的亲卫黑甲骑兵!相传大兴朝百万之军中,钟离将军的这一支亲卫黑甲骑兵最为骁勇善战,悍不畏死,立下无数汗马功劳!黑甲骑兵来无影去无踪,没有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
钟离家的黑甲骑兵名震天下,在场一片震动,所有人都感觉太荒唐了。
莫不是在做梦?
一场小小的状元郎婚礼,先是出现丞相拦亲疑似要抢亲,后又出现名震天下的黑甲骑兵,那将军呢?身为黑甲骑兵的主人,钟离将军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是他的命令吗?
他也想抢亲?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这支黑甲骑兵百多个人领头的那个大汉,斜斜提起嘴角,一脸邪肆:“除了新娘子,其他人谁入谁死!”
边上另一人拍了拍他,“头儿,确定将军的心上人是这个姑娘吗?别弄错了?抢错亲就不好了。”
领头的从怀中掏出一副画像,上面一副少女静睡图,他看着画像上美丽少女,再看看状元郎怀中有着倾城之色的新娘子。
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位姑娘,长相气质一模一样!”
“那就好,那就好,嘿嘿嘿……”
在场众人已经看不懂这场婚宴的走向了。
本以为平平无奇的一个状元郎七品小官的婚宴,现在却莫名其妙发展成了这副样子。
如果刚才他们没听错的话,他们是特意来抢亲的,有没有经过将军的命令不知道,但抢亲是肯定的,都拿着画像比对了,还亲口说怕抢错亲。
瑜生作为这场婚宴的男主角,他心中的惊讶复杂无以言表,他只能先把放下来,虽说这样不好,但门口铺着红毯,也无妨。
他站在黑甲骑兵头领的面前,冷声说道:“各位是何人?我乃朝廷命官,虽说只是一介七品编修,却不曾犯下任何过错,各位无权围在我的府上,请速速离去,否则在下便要向陛下讨个公道!”
竺情哂笑,他也没想到钟离隐的黑甲骑兵会出现在这里,是他的意思吗?可是他的个性,就算再喜欢极了,再痛苦应该也做不出抢亲这种事。
唯有他手下的这群混不吝天不怕地不怕的兵痞才干得出来。
这些黑甲骑兵冒着被责罚的风险,也要替主人抢亲,莫非傻大个现在已经相思成疾?
场面一片混乱,新郎官的话不但吓不走这群兵痞,且更让他们嚣张无忌了,一个个打量他:“小白脸一个,这么一副瘦瘦弱弱风一吹就倒的小身板,怎么跟我们将军比?”
“这个姑娘好看是好看,就是眼睛瘸,选男人就应该选将军那样,威猛高大神功盖世的男子汉大丈夫!”
“别这么说,对未来将军夫人客气点,将军夫人一定是被这个小白脸给迷惑了!”
“不错,我们将军夫人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病秧子!”
这些人说着说着,已经开始一口一个将军夫人来称呼今了。
今:“……”
从刚才起,她就很茫然,茫然到不知今夕是何夕,一开始还不知道这些人是来抢她的,只觉得来捣乱。
现在才琢磨明白,回过味来。
她脸颊红透了,耳朵也红通通,既是气的也是羞的,她根本不认识什么将军大人!这些人好不要脸!
可她一个讲理面薄的姑娘,跟一群战场里走出来的兵痞子哪里说得通?她一开口,这些人就满脸献媚地喊她将军夫人,完全不顾她在说什么。
今气得差点原地冒烟了。
这样混乱的场面,却没有一个官员敢站出来说句什么,因为丞相大人他们惹不起,将军他们也惹不起,黑甲骑兵若是发了狂,一刀子砍下来,谁也没命说!
倒是有个资历比较深的老御史大人,站出来想说些什么,只呵斥了一句,就因为气坏了,直接晕过去。
晕过去前说:“世风日下,苟颜抢亲,老夫定要向圣上参将军和丞相一本!”
老御史大人的忧心忡忡在场一些有心的官员也能感受到,将军丞相为抢一个下官的新娘,而做到这个地步,两个大兴朝的定海神针,只因红颜乱了起来,往后大兴还有安宁吗?
这会儿他们还不知道,背地里最想抢亲的是他们的天子陛下!
黑甲骑兵不让新郎官进府,却允许今进府,用他们的话来说,等他们将军来了,就把新娘子从状元府里娶回家!
谁也不知道远在边塞驻守的将军是如何认识状元郎未婚妻的,更不知道,丞相仅仅见过状元郎未婚妻一次,又是何时生出这种心思的?
若是传出去,大兴朝两个文武权臣同时看上一个下官的未婚妻,为此做出这样的事情,恐怕……
红颜祸水啊!
有个官员越想越慌,赶紧吩咐人去宫里搬皇帝,去把事情禀告给陛下,让皇帝来定夺,否则谁管得了将军和丞相?
竺情从黑甲骑兵出现后,就已经似隐形人一样,不曾开口说什么做什么,嘴角始终带着一抹浅浅的弧度,看见有人往宫里的方向跑,也没有阻拦。
只管去,比起他和钟离隐,今日最不好受的恐怕就属他们的天子了!
天子在宫里一刻都不曾静下心来。
他批阅奏折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眼皮子不停地狂跳,心绪乱飞,他的内心分成了两个小人,一个小人要他不管不顾把抢到宫里来。
另一个却理智地告诉他,这样做不会有任何好结果的,如若气他恨他,即便将她抢来,给她再多荣华富贵,这辈子她也不会快乐,他更不可能得到任何的回应……
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成亲,看着她嫁人……
天子的心差点撕裂成两半了。
这时,有人慌慌张张从宫外跑来,“陛下,不好了,有人抢亲!”
天子眼皮子一跳,“说清楚!”
“将军、将军丞相跑去状元府抢亲了!”
天子瞬间站了起来,“他们人在哪里?”
“将军早先背了新娘子出阁,后来就不见踪影了,丞相出现拦亲,后来将军手下的那一帮黑甲骑兵突然出现,现在已经把状元府团团包围了,还不许任何人进出!”
“他们甚至、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叫状元郎的新娘为将军夫人……已经把王老御史大人给气晕过去了。”
回禀的下人听见一声脆裂的声响。
只见天子掌下的案桌已经碎裂成两半,天子的手掌下方隐隐滴着血。
远处卷来一片片乌云,天色骤变,天仿佛黑沉得要塌下来!
第68章 天子出手干预
状元郎的大婚要御史小吴来说,是可以记载进大兴历史的一次惊人事件!
在这一场婚礼当中,天子的左膀右臂,两大文物权臣,兵马大元帅将军钟离隐和内阁首辅竺家家主竺情都有要夺下臣之妻的嫌疑!
将军虽然没有亲自抢婚,但他手底下的亲卫黑甲骑兵可是来了上百人,将喜庆洋洋的状元府全部包围了,甚至威胁不许任何人进出,俨然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而丞相竟然亲自前来,说了一番侮辱新郎官的话,将状元郎贬到尘埃里,这完全不似他的本性,更像是因夺爱而口不择言。
没有人知道,将军和丞相到底是何时对人家状元郎从乡下来的娇美未婚妻产生了心思,更不知道两人的真正用意,为何黑甲骑兵出现,将军却不见踪影呢?
状元府气氛紧张诡异的时候,皇宫里终于有了动静。一场婚礼的闹剧最终在天子出手的干预下潦草结束。
丞相被勒令回府闭门思过一个月,不许上朝不许出门不许与他人有来往,还被罚了三年俸禄,停职一个月,闭门思过,罚俸对于丞相来说几乎不痛不痒。
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庆幸高兴的意味,只是望了一眼天上,低声叹了口气。
他知道,之所以罚得这么轻,是因为天子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他和钟离隐,一旦天子下了决定,他和钟离隐能不能有命在都难说。
可天子当真以为,世间万物都一定掌控在他的手中?
而状元的婚事也因意外而终止,天子下了旨意安抚,让状元郎等年底或年后再找个好日子成亲,现在不是好时候。
天子已经下了命令,瑜生能怎么样?
一场婚礼闹成这样,他和都没了心情继续下去,满心的疑惑和愤怒。
宴席解散后,今和瑜生已经换了衣裳,穿回平常的衣服,坐在花园里,对着明月发呆。
今蹙着眉,声音很轻:“生哥,你怎么想?”
瑜生叹了一声,将揽在怀中,“今日虽礼未成,可在我心中,早已经是我的妻子。”
今望向他清澈的眉眼,眼睛有些红,“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闹成这样,将军我不认识,丞相我更是只见过一面,他们会这样闹,会不会是因为只是想借着我们的婚礼,闹些什么事?”
像是向天子宣告造反之类……今脑洞大开。
瑜生本来很烦很气也很惆怅沉重,可听了今的话,哭笑不得,“哪有造反大张旗鼓,事先暴露自己的。”
“也许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些什么。不要多想,大不了,我不当这个官了,回乡下当个教书郎,我们在乡下成亲,只是不要嫌弃我没了官身就好。”
今笑了出来,“嗯,听生哥的,大不了就回乡下去!你教书,我看家!”
两人都不是什么爱钻牛角尖的性子,纵然发生了这么大事情,只要两个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就什么事都过去了。
气氛一片安宁和乐。
而此时此刻皇宫里,却爆发了一长前所未有的暴风雨。
宫人侍卫全部退守到宫殿外。
天子召了丞相、将军在里面。
气氛静得窒息,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两个站着,一个姿态悠然清雅,一个站姿笔挺,脸色冷峻,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天子坐在上首。
冷冷一笑,“你们两个到现在还不肯从实招来吗?”
竺情笑着说道:“陛下要微臣说什么?”
钟离隐仍旧默不吭声。
上首扔来一个茶盏,竺情笑眯眯地躲开了,钟离隐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茶盏落在他的额头上,啪的一声碎掉了,他额间留下血迹,可他连眉头都未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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