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临近夜晚的时候,古镇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一开始是连续不断的微弱的撞击声,紧接着一声巨响,人声鼎沸,呼救声、逃离声,警车、消防和救护车的鸣笛声,呼啦全裹挟在一起,冲进来。
跑出来的时候,林伽仪只看见茶馆的方向,一辆蓝色的跑车撞上茶馆门口的两辆警车,又撞进茶馆。茶馆的玻璃窗和门锁了一地,桌椅都飞了出来,里面火光冲天。
黑灰色的燃烬和烟雾从熊熊大火里飞出来,笼罩在街道上方。
应该是跑车开进古镇街道超速撞上了警车,又不知道怎么闯进茶馆,发生了爆炸。
火焰已经窜上二楼了。
消防拉着水枪,已经开始灭一楼的火了。
江序赶来的时候,一把抓住林伽仪:“伽仪,看见风哥和莫哥了吗?”
林伽仪一头雾水,摇摇头:“他们不是回去休息了吗?”
江序担心周风砚他们的安危,说起话来找不着重点:“昨天,市研究所那边说有发现,让我们派人过去,我和查警官正在山上,我就让晓冬帮忙跑一趟。今天下午,晓冬从研究所回来,说是有重要线索要跟风哥他们说,风哥和莫哥就直接跟晓冬一起去茶馆了,他们是不是没出来?”
没出来?
林伽仪猛地抬头,看向茶馆。
火势蔓延地很快,火焰开始燎三楼的窗户了。
茶馆为了迎合消费者喜号,整栋楼都说木质结构,里面的装修也是木制居多。茶馆老板为了尽量节约成本,木板多用胶合板,而胶合板正是易燃材料之一。
除此之外,茶馆里窗帘和木质吊顶都是非阻燃的,这两类也是易燃材料。
“火势又是从大门开始的,他们……”江序一咬牙,也不管自己穿的还是睡衣,拨开人群就往里闯,被警察拉了回来。
“江哥,里面火势太大,你不能进去。”在古镇警局混了一段时间,这些警察基本都和江序认识了,抱着他不让进。
江序几乎是嘶吼着发出声音:“周队他们在里面!”
“江哥,周队他们在里面也不能进。你放心,消防的同事们都在尽力灭火,他们会尽力营救周队他们。”
没有一个人希望周风砚他们出事。
于情,里面的是三条人命。
于理,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让晓冬把关键线索带回来了出事……
齐鹤连把江序从警察堆里拉出来:“你赶紧去跟警察说,保护好苟晨的尸体,她的孩子,还有张丽晴……包括他们家,老瞎子的家,快!”
“好。”江序虽然不知道齐鹤连这么做的用意,但他和林伽仪是周风砚找来的人,得听。
江序暂时也不闹着要冲进火海救人,抓着警察就去安排了。
林伽仪看着江序的背影:“阿连,你是怕关键线索万一被毁,他们会继续破坏其他线索?”
“嗯。但相比于破坏关键线索,我觉得周风砚他们没那么容易出事,就算出事了,市研究所那边肯定保留了原件,还可以再去拿。他们手上的线索和老瞎子有关,如果这条线索能和张丽晴家的线索对上,我们还需要找一条线索,把整个事件串起来――”
林伽仪想到了:“老瞎子在沽珈山的弟弟!”
“没错。”
查警官不用上班的时候,睡觉习惯戴耳塞,外面的吵闹声太大了,他这才被吵醒,姗姗来迟,看见如此震撼的场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伽仪,发生什么事了?”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查警官,你和沽珈山警局还能联系到吗,能不能让他们继续查焦尸案?”
“你说老瞎子的弟弟?”
“嗯!”
“有点难度。”
离开沽珈山之后,他借助家里的势力,把沽珈山的黑暗面揭开了一角。他想全部揭开,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沽珈山的人早就和那些掩藏在地下的黑暗融为一体了,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目的连累家里人,只能作罢。
曾经一起工作过的同事,死的死,调走的调走,不过短短几十天,沽珈山已经没有他能完全信任的人了。
听到查警官的回答,林伽仪不禁有些萎靡。
如果这条线索能找到,那整个事件就串起来了,甚至可能连带着焦尸案一起破了。
“不用查焦尸案,我们有关键信息。”
这是……周风砚的声音!
林伽仪回头,看见周风砚正站在她身后的屋檐下。
周风砚除了衣袖上沾了点灰,似乎并没有其他伤。徐成莫在他旁边,扶着有些虚弱的晓冬。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救世主总是从天而降。
周风砚就像是那个救世主,带着能揭开整个谜团的关键线索,从天而降。
他身后的防火逃生绳还悬挂着,缠在晓冬身上。
“风哥!”江序的反应更快,刚跟警察交代完回来,就看见周风砚安然无恙地站在那边,冲进周风砚怀里,差点把人给撞飞。
周风砚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这头兴奋的“金毛”。
“好了,先别激动。”周风砚招呼不远处的同事,让人把晓冬带去医院,自己带着其他人去警局串线索。
江序忍不住把周风砚翻来覆去地看:“风哥,晓冬受伤了,你真的没事?”
确认周风砚真的没受伤,江序又去检查徐成莫:“莫哥,你真的没事?”
周风砚关上门,把江序按在椅子上:“别折腾了,我没事,你莫哥也没事。至于晓冬……本来他也没事,但是在房顶上跑的时候被瓦片绊倒,摔了一跤,把脚给扭了。”
林伽仪:“……”好清新脱俗的原因。
听周风砚这么说,他们的确被困在茶馆里了,而且完全来不及逃出来。林伽仪好奇他们最后是怎么离开的:“周风砚,你们不是被困在茶馆里了吗,怎么从旁边的房顶上下来,茶馆的屋顶能上吗?”
林伽仪仔细观察过,茶馆的四层就是最高了,没有再上去的楼梯。
“当然能。”周风砚双手枕头,靠在椅子上,“你以为我百分百信任茶馆的安全?”
周风砚在做的事一般危险系数都偏高,他自然时时刻刻有预案。
“茶馆顶层的墙里有机关,转开机关,阁楼上的楼梯就会放下来,通过阁楼天井,能上到阳台。还好古镇一条街屋顶都是连起来的,不然还真不好跑。”
“机关是你设的?”
“不是,茶馆老板设置的。你看那间茶馆的装修,失火是迟早的事,他又不愿意花大成本换好材料,重新装修,估计也怕出事,所以设置了那条逃生通道。”
“――我运气好,来的第一天就发现了机关。”
“风哥,到底是什么人想害你们?”
“什么人……”周风砚冷笑一声,把风衣内口袋里的照片拿出来,铺平在桌子上,“研究所把和老瞎子一起出现的那个婴儿带回去之后不久,在婴儿的排泄物里发现了一只塑料袋。”
“塑料袋?”查警官看着照片,“塑料进入人体后,从口腔经食道,进入胃肠。强酸或强碱一定程度上能溶解塑料,但消化液的酸性没有那么强,所以塑料袋在人体消化道中不会被分解,最后会被排出体外。一般,他们会采取这种方式藏违禁品。”
“没错。”周风砚把另一张照片挪到正中央,“塑料袋从人体中排出来之后,研究所的人在里面发现了一样东西。”
周风砚的手指关节叩在照片上:“轮回转世符。”
周风砚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轮回转世符的事情,一名警察火急火燎冲进来:“江哥,我们按你说的,派了人手去各大现场埋伏,果然抓到一个人鬼鬼祟祟,意图偷走张丽晴的孙子!”
没来得及细问,又一个警察冲进来:“周队,早上那就让我们做的dna检测对比结果出来了,苟晨儿子的父亲找到了,是老瞎子的弟弟!”
第54章 010
林伽仪瘫在椅子里,疲惫地听周风砚复盘这整个复杂又离奇的故事。
“首先是老瞎子的弟弟和苟晨。经查证,老瞎子的弟弟姓陈,陈群。陈群于半年前来到古镇,并且和苟晨发生关系。之后,陈群离开古镇,前往沽珈山,不久被烧死。”
“陈群那边的情况未知,但目前可以推断的是,陈群和苟晨、五个月大的胎儿和在他们家找到的第一枚轮回转世符是一个事件。”
“然后是老瞎子和那个莫名出现的婴儿。婴儿、老瞎子和第二枚轮回转世符是一个事件。”
两枚轮回转世符各串起一个案子,可这其中的秘密仍然无从知晓。
这轮回转世符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只是信仰还是背后另有隐情?这些都没有证据,只能猜测。
林伽仪可以相信这一连串诡异的事情,毕竟她自己的存在就是最离奇的,但警方断案讲求证据,他们并没有实际证据去证明。
周风砚把卷宗合起来,封进盒子里,交给江序,然后坐在了林伽仪对面。
“怎么愁眉苦脸的?”周风砚打趣道,“看我完好无损地回来,不高兴?”
林伽仪气得往周风砚小腿上踢:“正经时候,别开这种玩笑。”
“对不起,我错了。”周风砚认错的速度很快,立刻正经了起来,“你觉得没有证据来做最后的推断?”
“嗯……”林伽仪点头,“轮回转世符只是县志上的记载,真实性不可考,我们也只能依据一些虚幻的东西去推测,而不是下定论。”
就好像摩诃寨,再怎么猜测最终只是一团虚影,怎么找也找不到藏在背后的秘密。
“如果从警方的角度出发,首先,老瞎子案,根据尸检结果,老瞎子是自然死亡。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体有很多毛病,平时可能忍忍就过去了,但再忍也不可能自然痊愈,至于被分尸……这的确是需要继续查下去的点。”
“其次,苟晨案,她也是一直身体缺乏营养,孕期负担过重,导致流产,流产后又没有及时得到治疗,失血过多导致死亡。”
周风砚的话已经能从警方的角度结案了,至于老瞎子丢失的尸体,这是另一个案子。仅有分尸行为,但并没有主观上杀死老瞎子的行为和意图,会构成侮辱尸体罪,已经和谋杀无关了。
“试图带走苟晨儿子的人,还有撞进茶馆的人,警方已经在查了,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只是死士一样的人物,查不出来重要的线索。”
“至于摩诃寨……”周风砚道,“这正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摩诃寨本来就不是可以用现在已知的科学理论来解释的存在,所以我们需要靠蛛丝马迹和有可能被证实的尚未能用科学解释的线索去推断,如果顺推倒推基本都没有问题,我们就能结案。对你来说,也是如此。”
有些事情本来就没有办法找到合理的解释,比如她的秘密,比如山姥的存在,比如珀尔的身份……太多了。
或许是她急着想要弄清楚自己身上的秘密,而现在是最靠近真相的时候,所以她才这么急切。
会议室里的人陆陆续续都出去了,现在只剩林伽仪和周风砚。
林伽仪忽然问:“周风砚,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很冷血的人?”
一路走来,她面对任何一个帮助过她的人、死去的人,都没有太多情绪起伏。
赵晴的事,一定要说主要动机,可能是危机感,可能是凑巧,但一定不是对这条生命的怜悯。
方祈安也是,很美好的一个人,林伽仪对她死去的意外却并没有多痛心。
他们的苦难也好,善意也罢,林伽仪并不能感同身受,不能提起任何同理心,也不能和任何人建立起毫不保留付出真心的关系。
就连周风砚,向江家隐藏了她的行踪,带她朝摩诃寨的秘密贴近,甚至是被利用身份,他也二话不说。可当他被困在茶馆里,完全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的情况下,林伽仪最关心的还是那个能给他招来杀身之祸的线索,那个她曾认为可以解开谜团的线索,而不是他的安危。
“这很正常。”周风砚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宽恕的罪过,“我小时候也是这样。当你的负*面情绪盖过正面情绪时,很容易出现自我封闭的情况,这是人的大脑机制对自己的下意识自我保护,认为自己不对任何人、任何事太上心,就不会受到后续潜在的打击。”
周风砚倒了一杯热茶,放到林伽仪面前:“就比如,你尝试让自己变得冷漠,即使你不想这样。拿我来说,你不对我有任何感情,甚至是一点点同情或怜悯,我死去的时候你也就不会有任何的难过,就算有,也很快能过去,这是人在受到难以承受的打击之后会建立起的自我保护机制。”
“创伤性应激障碍的症状主要有四种,分别是闯入性症状、回避症状、认知和情绪的消极改变和过度警觉,幸存之后的愧疚、噩梦、记忆闪回、生理性唤醒、逃避,这些都是症状的具体表现。另外,当创伤事件的幸存者感觉他们不能相信任何人或者觉得他人难以亲近的时候,亲密关系――不论是情绪上的,还是肢体上的――会变得难以维持。这可能是由他们对外界的信任度降低或者情绪麻木导致的。”
“你应该就是因为创伤导致的情绪麻木,这是人都有的自我保护机制,不是你的问题。”
周风砚坐得近了些:“我不知道你在变成林伽仪之前或之后都经历了什么,你也不是一定要告诉我,但我想,这些创伤应该就是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原因。”
所以她能接受这一路上的分离和死亡,因为要避免身体和精神崩溃,将自己变得麻木、将自己保护起来。
“可是我不是完全没有感情……”
“我知道,齐鹤连,是吗?”周风砚理解,“人终归是人,再封闭自己也是有思想和感情的,你需要一个能支撑你作为真实的人活着的‘锚点’。人太久离开真实的、有温度的世界后,是会产生虚幻感的,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怀疑自己的真实性……就好像被催眠,进了一场梦,要从梦里醒来,就必须要有一个连接梦境与现实的锚点。齐鹤连,就是支撑你有温度地活着的那个人,他就是你的锚点。”
“――所以对你来说,他是不一样的。正因为你在受到这一系列打击之前就全心全意信任他,而他也在之后让你感受到纯粹的爱,你才会将他作为你的锚点。所以,你完全不用因为自己的现状怀疑自己。我相信,齐鹤连会带你重新感知这个世界,最后慢慢恢复过来。”
锚点……林伽仪似乎能理解周风砚的话。
因为齐鹤连,所以她愿意踏上找寻真相的路,而不是躲藏在黑暗中。
她想过普通但温暖的生活,重新融入社会。
周风砚打断林伽仪的思绪:“不过有一个问题你需要注意,彻底走出来的关键还在你自己。”
“怎么走出来,心理治疗吗,还是药物治疗?”
周风砚只是道:“根据我的观察,你还没到需要心理或药物强硬干预的程度。但是不管是从哪个角度出发,你必须尽量摆脱依赖。他是你疗愈的重要方法,但同时一味地依赖又会走向另一个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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