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起轻笑一声:“娇气。”便仰头一碗饮尽。
晴天和杏子将外头小沙弥送来的斋食提进来,打开食盒,将一碟碟斋菜摆到桌上,收拾妥当后,来请两人用膳。
洛芙坐在桌前,好奇的望着桌上十几个小碟子,她指着其中一碟样式像红烧肉的食物,问:“这是什么?”
陆云起除了不吃甜食,基本上不挑食,当然也没兴趣去研究食物,此时自然不知,便道:“你尝尝看。”
洛芙执筷夹起吃了一口,惊奇道:“是豆腐。”尔后夹一块到陆云起碗中,“你吃吃看,这里豆腐的味道跟家里的不同。”
陆云起依言吃了,是有些不同,便道:“山上的泉水豆腐,当然要比家里的好。”
两人用过膳,便趁着午间人少,去佛殿上香。出来院子里,就见三娘她们那边的厢房乱糟糟的,小孩子的哭声,和大人的哄声交织。
洛芙没听见三娘的声音,光听着老太太心疼地哄:“乖孙,莫哭了,你要什么,奶奶给你拿……”洛芙蹙眉,这一家子,竟都围着个庶子在转!
陆云起眸光只往厢房瞥了一眼,便牵着洛芙往外走。
佛殿洛芙还算熟悉,毕竟今年六月里才来过,她转到大雄宝殿,在满殿辉煌的烛火下,对三世佛虔诚叩拜。
陆云起在洛芙身后负手而立,对于鬼神之说,他不似妇人那般信仰,他身为男子,更信手中权利。
可他瞧着洛芙虔诚叩拜的身影,忽然想知道她在求什么?
其实洛芙心中什么也没求,是一种无念的状态,对于大觉寺,她惧怕又敬畏。
七岁时无意撞到老方丈,他叹息着给自己的批语言犹在耳:或红颜薄命,或沦为权贵玩物。仅仅因为这一句话,她便从七岁到十五岁,从未踏出过家门一步。
即使如今嫁给陆云起,即使他出身世家豪门,有宰辅之才,可每当想起这句批语,洛芙心中依旧不安。
大觉寺逝去的老方丈是真正的得道高僧,他平生不轻易给人批命,但从他口中道出的天机,却能一一应验。她很害怕,也很怕自己给陆云起带来祸事。
拜佛上香后,洛芙便要和陆云起启程回陆家了。回到院子里后,她唤晴天去寻三娘来。
三娘很快来了,洛芙观她眼角微红,心中叹气,那样的婆母,还有妾室和庶子,三娘这日子过得很辛苦啊。
“我和你哥哥一会儿就要回去了,你什么时候下山?要不要一起同行?”洛芙握住陆明希的手,问道。
陆明希摇头,这会子庶子又闹着去前殿看佛祖了,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呢,便道:“嫂嫂和哥哥先回去吧,我待会儿再走。”
洛芙也不好多言,便拍拍她的手,柔声道:“有空了便回陆家寻我说话,平日你哥哥上值去了,我一个人在家也闲着没事。”
陆明希“哎”了一声,喉间有些发哽,她虽是四房的庶女,可大夫人治家严明,不屑搞那些虐待庶子庶女的手段,她的嫡母便也处处学大夫人,对庶女还算过得去,她在陆家长到十六岁,是没吃过苦的。
而今嫁了人,才知外头的世界,是能暗戳戳吃人的。
等陆明希走了,洛芙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却不见陆云起的人,正要叫人去寻他,却见他从院子外头进来了,身边还跟着三娘的夫君陈子良。
陆云起边走边问陈子良,“三妹夫对接下来的任职如何打算的?”
陈子良面上含着谦虚的笑,朝皇宫的方向一拱手,虔敬道:“但听陛下差遣。”说完,顿了一顿,又道:“我想着或是留京,或是去江浙一带任职,都是好的。”
陆云起唇角微撇,淡声道:“那便看陛下如何吩咐了。”说着,也不理他,径直往正屋走去。
陈子良愣在原地,他那句听陛下差遣,完全是场面话。他虽在任期做出些成绩,但最终任职何处,还是要靠朝廷里人脉关系的运作,他出身微薄,只能靠陆家为他筹谋,却不想陆云起根本不接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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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时,马车经过山腰的半山亭,洛芙叫停车子。
陆云起正想着事情,听到叫停,眸光疑惑望向洛芙,“怎么了?”
车厢里,洛芙道:“我想去半山亭看看。”
陆云起挑眉,先起身下车,再牵洛芙下来。
今日天色昏蒙,路边建在悬崖边上的半山亭空无一人,洛芙进入亭内,凭栏远眺,但见山色涳濛,与天色相融,在细细飘雪中,只模糊看到山脉起伏的淡影。
洛芙望着这景象,想起六月时,在半山亭与李姐姐初遇的画面。彼时她定亲在扬州,不日即将启程远嫁,却不料后来发生那样多的变故。
“六月里时,我在这里与李姐姐初次相遇仿佛还在眼前,如今却已是腊月了。”洛芙感叹道。
陆云起站在洛芙身旁,听着她的话眉梢拢起,问道:“你与那位李小姐,今年六月才是第一次见面?”
洛芙点头道:“彼时娘亲带我来大觉寺祈福,回程时我见亭子里无人,便下车来观赏夕阳,没想到李姐姐也从寺里进香回城,恰见夕阳甚美,也下车到亭子里来了。你说巧不巧?”
陆云起眺望远方的深眸微微收紧,又问:“这么说,我在尚味阁无意中遇见你那次,是你才认识李小姐没多久?“
“准确的说,你遇见我那次,是我与李姐姐相识的第五日。那时、你知道的,我要去扬州……”
洛芙顿了顿,偏头去观他面色,见他依旧清风朗月一般,便又道:“我不日即将启程去扬州,李姐姐说为我践行,在尚味楼定了席面。你说,你当时怎么就突然闯入我们的包间?真是吓了我一跳。”
陆云起温声解释,“当时李小姐兄长约我去尚味楼议事,我记错时间了,这才莽撞推门,吓着了你。”
陆云起面上不动声色,可望着远方的眸色却愈发深沉,他不可能记错时间。
芙儿一向不出门,她才与芙儿相识,便引着芙儿出去外头酒楼吃饭,还叫她哥哥特意传话给自己,引他在她们相聚的当日去尚味楼。
陆云起心中冷哼,这个李小姐,到底想做什么……
第27章 乱了
从大觉寺回到陆家已经是申中时分了, 陆云起才换了身衣裳曲膝靠坐在贵妃榻上,淮序就来听竹院相请。
“公子,八公子在书房等您。”淮序在门外脆声脆气道。
八公子是三夫人的嫡子, 只比陆云起小几个月,此时来见他,陆云起知他要说什么,便不想起身。
洛芙从更衣室换了衣裙出来, 只听到淮序在外头唤:“公子……”
陆云起躺着没动,闭眸道:“让他写笺子上来。”
门外的淮序一愣, 连府中其他公子也要写笺子了么?便躬身一礼,应:“是。”
洛芙听了半句,以为是幕僚们见他,他又让人写笺子呢,忙喊住外头要走的小书童,“淮序,慢着。”
陆云起睁眼, 侧目向洛芙看去,见她换了身青楸色百褶裙, 上配山岚色短袄, 腰系初荷红坠白玉丝绦,云鬓珍珠簪, 耳坠珊瑚铛。雪肤娇靥,明眸红唇, 一时间让陆云起眼前骤亮。
洛芙坐到他身边来, 轻声道:“同在一府中, 成日让人写笺子算怎么回事?有什么事当面说不好?”
陆云起嗅到她身上的馨香,就更不想走了, 伸手拿过她的粉色丝绦,把玩上面坠着的两块白玉。
洛芙垂眸,望着他皙白长指间交缠着的粉色,伸手按住他的手,柔声道:“去嘛,一会儿回来后,就摆晚膳了。”
陆云起反手将洛芙的手给握住,手指摩挲她羊脂暖玉般的肌肤,偏头对门外道:“你回去告诉八弟,让他明日早晨到书房寻我。”
陆云起话落,洛芙“诶”了一声,原来是三房八弟寻他。
陆云起长臂拥住洛芙腰身,带她躺到自己怀中,将脸埋进洛芙颈窝,深嗅她身上的暖香。
温温热热的呼吸洒在洛芙脖颈上,激起皮肤一小片颤栗,她转身与他面对而卧,扶起身前他又要俯下去的脑袋,道:“他寻你是为着周姨妈的事?”
陆云起亦将手捧住她的小脸,倾身吻她鼻尖,漫不经心道:“或许是吧。”
洛芙推开她一些,轻声道:“上回你叫杏子去书房给我拿书,就是为着问她周姨妈和语舒的事?”
陆云起“嗯”了一声,手指将洛芙面颊上的一缕碎发挽到她耳后,“谁叫你什么事也不跟我说,我只好问别人了。”
洛芙眉梢轻轻一挑,无语道:“害得我将那本《春山》翻了半晌,以为你特意大早上拿这本书给我有什么深意呢?”
“那明年春日里,我带你出去游玩好不好?”陆云起低声絮语。
洛芙想到他那么忙,只今日带她去大觉寺一趟,夜里就在写文书了,哪有空闲带她出游,便道:“我也不想出去玩,今日去大觉寺就已经累了。”
可陆云起似乎知她所想,“别担心,有时间的。年后我不在翰林院了,也不去给太子当讲经学士了。”
洛芙一惊,忙问:“那你去哪里任职?”
陆云起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缓声道:“翰林院三年任期满了,按理要到各部实践,或者出京也行,你想不想去外边?你不是向往浙北生活,我调去浙北任职好不好?到时陪你游山玩水。”
洛芙傻眼,他怎么将官身前途说得这样轻易,外头的地方官挤破脑袋想到京中任职,他偏偏要外放。便道:“我不去,家人都在京里,我跑去外边做什么,你不许去。”
陆云起看她急了,勾唇轻笑,柔声:“好好好,你不去我也不去。”
洛芙见他答应得这样快,又气他或许是在戏耍自己,便倾身去挠他的脸颊。陆云起捉住她的手亲她,两人挤在贵妃榻上闹了一阵,室内又烧着地龙,洛芙都有些热了,便坐起身解短袄。
陆云起眸光微动,也极其自如地坐起来给她解盘扣,“怎么?还没到晚上你就……”
洛芙呼吸一窒,没好气道:“我热。”
陆云起唇角微勾,面上没有一丝尴尬,解盘扣的手也没有停顿。待洛芙脱下短袄,仅身着浅云白的里衣时,陆云起手上不停,还去扯她里衣的衣带,被洛芙“啪”一下拍在他手背上。
“做什么呀!”洛芙娇叱,站起身来,准备离他远一些,却被陆云起一把捞进怀中。
洛芙在他怀中挣扎,陆云起将手环在她身前困住她,“我不闹你还不成么,陪我躺会儿。”
洛芙“哼”了一声,抬起他的手咬了一口。
陆云起手上不痛,反而略爽,他低语:“夫人,真会咬。”
洛芙眸色一怔,赶紧移开他的手,一时头痛,这哪里是外头传言的如圭如璋的探花郎。
陆云起见她不做声了,将她转过来,柔声:“怎么了?”
洛芙双手抵在他胸前,回转之前的话题,“是你将周姨妈儿子的版檄置换了?”
陆云起挑眉,“我可没有。”
洛芙见他不承认,唇角漫上一抹浅笑,仰起身子趴到他胸前与他对视,“一上任就是三年,其实你也不必这样,毕竟是陆家的姻亲,闹僵了不好看,我昨天看周姨妈眼睛都哭肿了。”
陆云起望着洛芙冰晶般纯透的眸子,心念一动,仰头去亲她红唇,一触即离,快得洛芙没有反应过来,只感觉唇上忽地一软。
“她活该!我捧在手心里的人,岂是她能欺辱的。”
洛芙甜蜜笑道:“方才是谁说没有的?”
陆云起掌住洛芙软腰,将她压到身下,训道:“小没良心的,我这都是为了谁!”
说着,俯身亲在洛芙唇上,内室里,响起一片暧昧厮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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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八公子陆云帆早早便等在书房外,陆云起身着青色圆领常服,走到书房长廊下。
陆云帆赶紧迎上去,憨憨一笑,冲陆云起行礼,“七哥。”
陆云起负手而立,淡淡瞥他一眼,并不说话。
陆云帆凑过来,小心问道:“七哥,我表弟那事还有回旋余地吗?”
“官员任免的事,你问我,我怎知道?我又不在吏部。”陆云起音色淡漠,打起了太极拳。
陆云帆呵呵干笑两声,再次小心问:“那现在怎么办?求七哥指个明路。”
陆云起目光落在远处,又不言语了。
陆云帆额上冒汗,他这个七哥,明明只比他大几个月,小时候也凑在一起玩闹的,自从十岁那年大哥离世,他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后来他高中探花,任职翰林院,陆云帆见着他便总感到一股没来由的威压。
就在陆云帆又要开口询问时,陆云起幽幽道:“既然任职版檄已下,除了上任还能做什么?让他好好干,三年后再挪位置。”
陆云帆如蒙大赦,“哎”了一声,再行礼道:“那便不打扰七哥上值了。”说完便大步向三房院子里去。
三房正屋里,三夫人和周姨妈正等着听信儿,见陆云帆好不容易回来了,忙站起身来问他:“如何了?”
“七哥说,让表弟在任上好好做三年,等三年后再挪位置。”陆云帆回道。
周姨妈一听,又是哭天抢地起来,前些日子她已查出琼州在哪里,那么一个穷乡僻壤,如何能让她儿活三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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