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无法聚焦,只能看见血族晃动着的黑色发丝,四至不听使唤,只能大张着口徒劳地吸进空气,像是被灌进毒素,全身麻/痹的小鱼,唯一的感知只有脖颈上的一抹凉。
血族冰冷的脸颊随着吸血会渐渐变得温热,像缎面的丝巾,天边的云朵,柔柔地拂在敏/感的颈侧。锋利的牙齿破开喉咙,血族咕嘟咕嘟吞咽着血液的声音,如同一只饿极了喝取牛奶的流浪猫。
喝得太急时,颈侧的血液会溢出血族的口腔,再被温软的舌舔食殆尽。
整个人眼前浮现雾蒙蒙的金,那光像是经过教堂穹顶的玻璃窗,投照在华丽浮雕墙边上的光影,斑驳绚丽。
莱尔回想起上次被吸食的经历,不禁有些后悔。
在濒临死亡之际,露出的丑态,想来肯定为林青云所不喜。
他垂下眸,看着正在吸血的林青云。
莱尔看见塔里昂的手指攀上了血族的肩膀,就在他以为塔里昂会和他一样流露出恐惧之色,而将血族推开时,他看见那双手温柔地抚在了血族的脊背上,将血族下按。
血族的身体和塔里昂的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而一向温和,没有什么情绪的哥哥塔里昂,此时的面色不是吸血后的苍白,反而因为过于激动,脸上浮着大片大片病态的嫣红,唇色红艳,左手抚住了颈间血族的后脑,像是一个母亲对待孩子那般,无限纵容地开口。
“大人,您一定饿了很久吧?”
莱尔:她昨天早上还刚吸食过血袋。
塔里昂听不见他的声音,眼神中透出对林青云的爱怜。
“不用顾忌我,哪怕将我体内所有的血液吸光,也没关系的。”
男人低下头,在血族耳边低语,像是恶魔的诱惑,讲到激动处,神态狂热。
这个样子,倒像是莱尔曾经看到的被抓来教堂的异教徒,那些人信奉着邪神,欲将全部的身心奉献给他们的主神,早已被洗脑,认为邪神才能拯救这个虚无罪恶的世界,可邪神只是他们虚构出来的角色,为了这样一个不存在的精神图腾做出自杀完成什么劳什子祭祀的事情。
莱尔觉得很可悲。
他的哥哥塔里昂此时流露出的情态竟和那些邪神教众一般无二!
只不过信奉的不同罢了。
莱尔的心募地沉了下去。
他后来住进林青云的古堡中时,并没有看到塔里昂,古堡内的众人也从来没有提及过塔里昂,面对他的提问,皆缄口如瓶,像是大家默契的共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莱尔的问题在接下来的几日中很快得到了答案。
自那日塔里昂衣衫不整地从林青云房里出来后,众血仆皆默认了血族和塔里昂的关系,因此事事小心,待塔里昂有求必应。
塔里昂倒不是个恃宠而骄的人,古堡内的氛围也还算祥和。
直到林青云带回来了一个男仆,维持在表面的平静被打破,露出了水面下的暗流涌动。
新带回的血仆是个人类男性,名叫谢奥,五官端丽,身材高挑,腰细臀翘,命运多舛,父母早逝,只剩下一个卧病在床的爷爷。他没有钱给爷爷治病,只得凭借身段,在酒馆里勉强混口饭吃。
年纪小时帮忙端盘子点餐,再长大些就被强硬地要求做脱/衣舞男,为酒馆创收。
难免会遇到酒后骚扰人、手脚不干净的醉客,平时请人喝杯酒就算了,可今天的那位是吸血鬼猎人公会有名的小队成员。
谢奥不好得罪,力气不敌经过训练的猎人,被强行地带到酒馆旁的巷子里,眼看就要被人强迫失/身,就被外出刚完成任务的林青云所救。
原先伏在他身上的男人被狂风吹走,钉在墙上,墙头的花盆被狂风吹落,坠下,正巧砸到男人的头,男人额角渗出鲜血,尖叫着:“血!血!”
随后晕了过去。
而谢奥的工作也因此被搞砸,林青云答应给他找份工作,权衡利弊后,将他带回古堡做仆人。
谢奥有一双巧手,做衣服很有天赋。
林青云便让他留下做她的专属裁缝。
血族的衣服都是些礼服款,谢奥的手艺还未达到直接做礼服的程度,所以从睡衣做起,慢慢地做到西装。
谢奥很聪明,林青云向他提出的服饰要求很快就能心领神会,渐渐地,林青云让他放心大胆地去做腰部以下蓬起的礼服。
这个时代的礼服大多都是收腰款,为了裙子更加贴合血族的身体曲线,谢奥会用尺子仔细地丈量,期间难免会有些身体接触。
这在莱尔看来极其正常,毕竟若是去裁缝店也是一样的过程,只有身份高贵的血族才会选用量身定制的衣服,毕竟剪裁、设计、缝纫都是漫长又复杂的步骤,华丽的礼服甚至需要一个心灵手巧的裁缝花费二到三个月的时间。
只是他可以忍受,看得惯,并不代表他的哥哥塔里昂可以适应。
即便古堡内和林青云发生/关系的血仆只有他一个,塔里昂仍旧不安。
莱尔知道原因。
林青云是个心善的血族,小镇上若是有困苦的人晕倒在她面前,她总会将人带回来,为他们提供赚钱的机会。
古堡里的血仆日渐地增多,期间不乏年少的俊朗少年,漂亮,鲜活。
塔里昂现在的容貌昳丽,可不能保证一辈子都保持着这副样子。
血族的寿命无穷无尽,人类与之相比,只占据了小小的一段。
总有一天,他会年老色衰,血族会厌弃他的容貌,转而去寻他人。
莱尔想,大抵还是林青云没有将塔里昂放在心上。
血族对待塔里昂的态度更像是人类对待心爱的宠物,高兴时漫不经心地抚摸两下宠物的皮毛,不高兴时就丢在一旁。
血族不抛弃旧物,不是因为喜欢,只是暂时找不到更好的替代。
塔里昂倒像是个被用惯了的器具罢了。
在与塔里昂相好的这段时间里,甚至是吸血时,林青云都没有摘下左手的那枚银戒指,仿佛,她从未忘却过克乌亚一样。
莱尔的回忆结束,回到此时此刻。
房间内,谢奥的手拿着尺子紧贴住林青云的后腰,这是在量腰围。
他的目光望向门口,门后的那道身影长久地停留在地面上,看着格外寂寥。
莱尔的心情复杂,从塔里昂的位置处刚好可以看到屋内两人交叠的身影。
但他可以保证,血族和谢奥之间真的清清白白。
人族有一句话是,永远不要怀疑你的爱人。
相信是建立起
紧密关系的必修课。
显然,塔里昂并没有意识到这样反而会将林青云越推越远。
莱尔看见,屋内的林青云已好几次抿起了唇,这是她不耐时的表现,很明显,不是对着兢兢业业为她量体的谢奥的。
想来也是,血族的五感敏锐,塔里昂即使控制了脚步声,林青云仍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这样的场面已重复五六次了。
塔里昂仿佛觉得这样就能避免谢奥和林青云之间发展出进一步关系似的。
莱尔明白塔里昂是担心谢奥勾/引林青云,但林青云只会觉得塔里昂多此一举。
莱尔想,如果是他,绝对不会这般对待林青云。
他会给足林青云信任感,保持适当的空间。
墙角的影子消失,莱尔松了一口气,屋内的谢奥也松了一口气。
他放下尺子,开玩笑似的向林青云说道:“大人,塔里昂刚刚的视线都要从我背后刺出个洞来了。”
林青云坐在床上,面色不虞,“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谢奥见林青云心情不好,便自行退下,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林青云坐在炫目的灯光下,眉宇间皆是烦躁。
莱尔静静地立在血族身侧,陪伴着她。
兀地,楼底下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紧接着是一阵踢踏慌乱的脚步声。
林青云神色一凛,嗖地一下消失在了原地。
在转眼,莱尔就跟随着一同出现在了一楼与二楼的拐角。
穿过乌泱泱围着的人群,走进中央,刚刚离开的谢奥跌落在地,双手捂住脸颊,刺目的鲜血源源不断地从男人的指缝流出,滴落在白色的地毯上,黏稠的血液糊在柔软的织物表面,像极了某种奇特的犯罪现场。
站在谢奥对面的塔里昂一动不动,右手紧紧握着一把小刀,炫目璀璨的灯光倾斜,照在银白的刀尖上,刀尖正滴滴答答地下落着血液。
谢奥口中发出痛苦的抽泣,似乎听到了人群退开的声音,仰头望向林青云的方向。
林青云蹲下身,去查看谢奥的情况。
谢奥反射性地将手盖住脸颊,只有闷闷的声音从手掌下传来,夹杂着隐忍的哭腔。
“大人,不要看,好丑!”
他的身体紧绷着,状态很差,肩膀颤/抖。
林青云虚虚环住谢奥的肩膀,柔声安抚道:“没事的没事的,别怕。”
“让我看看好吗?”
在林青云的安慰下,谢奥放松了力道,缓缓放下了蒙在脸上的双手。
立在两侧的仆人发出了接二连三震惊的抽气声。
相貌俊丽的青年脸颊,从额角斜着贯穿一道长长的血痕,穿过鼻尖,划到下颌,伤口外翻,极其狰狞,淅淅沥沥地往外淌着血,可以看出塔里昂到底下了多重的手,定是抱了要毁掉这张脸的想法,有预谋地实施。
莱尔不可置信地望向对面的塔里昂。
男人手拿着刀,立在灯下,因距离过近,右脸被谢奥喷/出的血液溅到,光影流转间,血液缓缓淌下,迷离怪诞。
莱尔记忆中的塔里昂忽然变得模糊不清,只存下一张宛如刽子手的脸。
地面上的谢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他凝望着林青云,从喉咙中滚出抽泣,泪水混杂着血液一同流下。
谢奥抓着林青云的小臂,如同一只泣血的杜鹃。
“大人,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林青云将他的长发拂到耳后,弯下腰,手穿过男人的腿弯,将谢奥抱了起来。
谢奥的胳膊环住林青云的颈,血液滴在她的衣袍上,可林青云没有在意。
她只是低下头,温柔地抚过男人的额角,那正是伤口的起始处。
“我会将你治好的,一点疤痕也不会留。”
血族的声音掷地有声,顾及着谢奥的伤势,转瞬就消失在了原地,期间没有回头看塔里昂一眼。
莱尔匆匆地随着林青云离开,他下意识地朝人群中的塔里昂望去,只看到一双偏执的眼。
他的心下一凉,眨眼间,就出现在了林青云的房间。
林青云将怀里的谢奥放在床上,低垂下头,舌一寸寸地舔过青年被划开的伤口,谢奥因着痛苦而战栗,却很是乖顺地没有从床上弹起,幸好痛苦没有持续多久,伤口处重新变得光滑,谢奥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莱尔看见林青云的身形一闪,再睁眼,两人就又回到了刚刚的楼梯拐角。
淋上鲜血的地毯被仆人取走,先前拥堵的人群四散,只留下塔里昂孤零零的一人。
莱尔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塔里昂。
对于塔里昂的行为他是理解的,但是并不能苟同,就他这个做法,就算谢奥先前与林青云没什么,在这种近距离接触下,也难免不会让林青云对谢奥产生怜惜。
若是刚好谢奥的血液是林青云喜欢的味道,那塔里昂岂不是白白将林青云拱手让人,为他人做了嫁衣?
而且,这种伤害别人的事情太过残忍。
耳边传来林青云冷静的质问声:“为什么要这么做?”
塔里昂扔下手中的尖刀,扑向林青云的怀中,又被毫不留情的血族拽开。
男人垂下眼眸,神色不明。
“大概是妒忌和不忿吧。”
“你已经很久没有吸食我的血液了,我很害怕,我怕有人会取代我的位置。”
出乎意料的诚实。
莱尔听见林青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面露失望。
“你走吧。”
“我已经给谢奥疗好伤口,看在相伴一场的份上,不追究你的责任。”
说罢,林青云就转过了头。
募地,“咣当”一声,像是重物砸到了地面,顺着林青云的视线,莱尔看见了塔里昂跪在地上,去了地毯的地面坚硬冰冷,塔里昂却膝行着移到了林青云脚边,拽住了她的裤脚。
男人声泪俱下,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大人,我还能去哪里呢?”
“没有父母,没有住所,没有钱财,我还能走去哪里?”
这张脸几乎踩在了林青云的审美点上,因此美人落泪,十分不忍,但想到这副美丽的皮囊下是一个蛇蝎心肠的男人,兀地态度冷硬起来,抽出自己的腿,却松了口。
“我给你钱,你去找个营生……”
她的话还为说完,就被塔里昂打断。
他哽咽着摇头,仍不肯离开,做依依不舍之态。
林青云犹疑之际,莱尔看见拐角骤然出现了一抹黑影。
黑影缓缓从阴影处走出,在光亮下,莱尔看清了来人的脸。
正是先前被林青云抱上楼,如今被两人的吵闹声惊起的谢奥。
“谢奥,你怎么下来了?”
林青云喃喃出声,恍然意识到许是声音太大,面上浮起尴尬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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