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尔檀净了面换了衣裳,娉娉婷婷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坐到西林觉罗夫人身边:“这次选秀的女儿家那么多,高门显贵的也不是没有, 哪里就轮得到我呢?”
西林觉罗夫人略微想了下和自家女儿年岁差不多的姑娘家, 心里略微定了定。雅尔檀说得也不无道理,这次选秀里面家世显贵的如哈达纳喇氏家的女儿, 安亲王的外孙女,若说品貌才华,那些小官家的女儿也是佼佼者不知凡几。
“话虽如此,但是基本的规矩还是要知道的,选秀前两轮撂牌子日后也寻不到好人家。”西林觉罗氏点了点女儿的脑袋,“咱们雅尔檀只要不争不抢,等出宫了额娘就给你挑一户好人家,在家里多待几年然后再出嫁。”
雅尔檀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
胤祺走进翊坤宫的门,里面的太监宫女们都井井有条地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有眼神尖的小太监看见他,立马弯腰上前引着他往东厢房里走去,一边走还一边阿谀了两句。
只可惜今天胤祺心里装了事,再加上他的汉话本来就是半吊子的水平,所以那小太监说了半天话也没见有个回应。
东厢房里宜妃正在和郭络罗贵人选料子,穆图尔贺的婚事基本上已经定了,再加上敦多布多尔济与她相处融洽,本身性格才能也算得上拔尖,所以郭络罗姐妹对这段婚事还是比较满意的,二人便想着替穆图尔贺多攒点耐看的好料子陪嫁。
“生了三个儿子也没个女儿,我又是穆图尔贺的姨母,要我说啊,这些布料干脆全塞进箱子里头给穆图尔贺带到喀尔喀去也不为过。”
宜妃的眼睛都要挑花了,她本身就是个有些咋呼的性子,如今看着眼前风格颜色花纹都不一样的几十匹料子,直接想撂挑子不干了。
“又胡说了。”郭络罗贵人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家妹妹,“明年年初皇上就要给胤祺指婚了吧,到时候你做了婆婆难道还不会给你儿媳几块好料子?”
“日后小九小十
一都要成婚,我看啊,你这些料子恐怕都不够。”郭络罗贵人笑吟吟地拣出两块桃红色的缎子,“还得再找皇上要点呢。”
宜妃原本还喜气洋洋的脸色却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倒也不是生气,而是有些黯然神伤。
“老五的婚事恐怕我这个做额娘的也做不了主,皇上若是要给他指婚想必也是过问太后娘娘的意见,等他们两个都拍板了再来知会我一声罢了。”
郭络罗贵人见她又钻牛角尖,原本还在翻看缎子的手立刻停了下来,无奈地拍了拍妹妹的手。
“浑说什么呢?太后这些年来因为老五的事情明里暗里帮了我们翊坤宫多少忙,当初皇上分宫权的时候给你那么多好处,如今你都忘了?再说了,有太后娘娘把关,想必老五的福晋也差不到哪里去,你就放心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宜妃还是觉得别扭。
老五还是和宁寿宫那边更亲,老九又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先前与老十和雅利奇玩在一起倒也不跌身份,如今带着老十跟在觉禅氏那个庶妃的儿子身后跑,简直是让宜妃气得半死。
但是这孩子的性格还是她说什么都要反着干的,所以她也不好直说,这可真是愁死人!
十一是个好孩子,聪明伶俐也讨皇上喜欢,就是身子骨实在太差了。
想到这里宜妃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老九和十一的身子骨换一下,让老九安安静静地待在屋子里,管一管他那一日不管就能给你上树的性子。
“娘娘,五阿哥来了。”
胤祺进来的时候宜妃和郭络罗贵人都已经打住了话头,周围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齐齐跪下请安,随后就被宜妃赶了下去。
“今儿怎么来翊坤宫了?”宜妃有些诧异地捏着团扇摇了摇,“可是你九弟又闹了什么幺蛾子?你与额娘说说,到时候等胤禟那小子回来了,额娘替你好好教训他。”
胤祺有些尴尬地捏了捏腰间的锦袋,他本身就是个不善言辞的性子,这次也是因为胤禛和他说的事情太严重了,所以才求到了额娘这里来。
他闷闷地走到宜妃和郭络罗贵人的面前:“是十一弟的事情。”
宜妃一听和胤禌有关系,原本摇着的扇子都停了下来。
“胤禌出什么事了?可是又生病了?”她有些急切地问道。
胤祺有些紧张,但是想到先前在阿哥所见到的胤禌,他还是鼓起勇气:“十一最近有点烧……”
“好端端的四五月里,怎么又起烧了?”宜妃的扇子直接敲到了胤祺脑袋上,原本躺的好好的身子瞬间坐直了。
胤祺揉了揉自己的脑门闷声道:“汗阿玛要考校,十一就想多温温书,免得到时候被抽背的时候丢面子,结果因为熬了两夜着了凉,直接就起烧了。”
说是说不想丢面子,实际上胤禌肯定是想给翊坤宫挣挣脸子。
宜妃的心里五味陈杂:“太医不是请了么?难不成吃了药胤禌也不好?”
“药是吃了,可是太医说要净饿。”胤祺老实说道,“十一本身身子骨就虚弱,一连几日就只吃了粳米粥,儿子今日去看他的时候人都瘦脱相了,就像一把皮包骨头。原先儿子是想点些补身子的人参燕窝煮得汤羹给十一吃点,结果十一身边的嬷嬷硬是不让,说太医叮嘱过虚不受补……”
宜妃简直气的火冒三丈,她一拍桌子,桌上本就摇晃的花瓶瞬间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一片一片:“岂有此理!十一那种身子哪里受得住净饿,这是想生生耗死我儿子啊!”
净饿是清宫规矩不假,但是俗话说得好,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胤禌幼年开始就生病,从小吃的药比饭都多,这种孩子若是让他净饿硬抗,怕不是没几天便夭折了。
因此先前胤禌在翊坤宫的时候,哪怕是病了,宜妃和郭络罗贵人也是变着法地给他煮补身子的东西吃,哪里真舍得让他干饿着。
只是这段时间宜妃和郭络罗贵人一直在忙穆图尔贺的事情所以将几个儿子的事情稍微放了放,再加上宜妃手里还掌着宫权,料想不会有人敢对她的儿子不利,没想到差点栽了个跟头。
想到这里宜妃的火气就消不下去,她那双妩媚的凤眼一斜,眼波流转中露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你是主子,他们是奴才!你要是能立起来将那起子拿你弟弟做筏子的小人挨个打上几大板子,我倒要看看还有哪些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不让你给十一吃东西!”
胤祺茫然地看着宜妃,他心地仁厚,再加上常年陪伴在太后左右,基本上就没见过有宫人被罚,自然学不来宜妃常年掌管宫务的雷霆手段。
宜妃简直想拍拍胸口疏解一下心里的郁闷,见她这副气急的模样,一旁的郭络罗贵人连忙给她泡了龙井茶让她喝上两口。
随后她看向胤祺:“五阿哥厚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何必苛责孩子?我倒是觉得五阿哥宽厚友爱,能及时察觉十一那里不对劲的地方来找娘娘拿主意,也算得上明白人。”
宜妃喝了口水心气就顺了,她也不是不知道胤祺的性子,因此她朝着胤祺招了招手,摩挲着他光不溜秋的脑门:“行了,这事额娘知道了,日后若是小十一那边再出什么事,先把那群胡闹的奴才各打十板子。”
胤祺呐呐点头,见宜妃面上有些困乏的模样,第一次机灵了一回,朝着阿哥所里胤禌的住处赶去。
……
另一头永和宫里,胤祚带着胤祥和胤祯两个小孩刚跑马回来,三个人都是一身汗的进了正殿,吓得祝兰将刚摆出来的小冰盆连忙撤了下去,叫了茯苓和她手下的几个小宫女将孩子们带下去先换了衣裳。
挑选八旗秀女的活是从五六月份就开始准备了,按照满蒙汉的顺序先后登记,又因为工程量大,再加上明年还有个要正式成婚的太子爷,户部和礼部都要忙昏了。
托了胤禛被玄烨扔到户部去的福,明年秀女的花名册早早摆上了永和宫的案头,胤祚进来的时候祝兰正在翻阅满洲的秀女。
胤祚今年十五岁,站在祝兰面前像是一棵刚刚长成的小树。因为从小身子骨不好而且几经波折的缘故,玄烨明里暗里催了她好几次给胤祚放个房里人,但是祝兰一直没肯同意。
不过指婚和放侍妾不一样,无论胤祚身子有多差,婚都是要成的,因此祝兰也没去和玄烨说再过两年指婚的事情。
毕竟除了太子是个特殊的例外之外,其余皇子阿哥成婚都要按照年龄的大小顺序来。若是胤祚不成婚,他后头的胤祐和胤禩都不能成婚。
格佛贺这几年因为胤祐腿疾的缘故早早失了眷顾,一直跟着端嫔在启祥宫吃斋念佛,失宠十几载就等着儿子成婚封爵出宫扬眉吐气了,祝兰也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做恶人。
“额娘在看什么呢?”胤祚换了身干爽的夏衣后轻轻打了个哈欠。
祝兰倒也没有直接将花名册递到胤祚的手上,而是合起册子试探道:“胤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胤祚恍然大悟道:“那是四哥从户部那边拿来的秀女名册吧?”
祝兰:……有这么明显吗?
“说说?”祝兰干脆也不遮掩了。
胤祚和胤禛不一样,胤禛对于儿女情长这种东西向来是不在乎的,胤祚的性格更活泛一点,说不定在婚事方面会更有自己的主意。
“儿子对福晋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期许。”胤祚平时再怎么摆出一副不着调的模样,真的谈及婚事的时候还是有些些许不自在,“若是能稍微同儿子讲上几句话就好了。”
懂了,想要个对西洋那边的事物有所了解的福晋。
祝兰一时间有些为难,胤祚娶亲不图家世显贵也不图姑娘容貌,但是唯独要一个能懂西洋事物且能识文断字的福晋,这在被封建礼教规束下的闺秀里面,确实是少之又少。
因此她只能勉强应允:“若是真有这样的姑娘,额娘一定努努力给你抢来当福晋。”
“抢来”两个字一说出口不说胤祚,便是祝兰自己都差点笑出了声,
怎么搞得像强抢民女一样?
胤祚……是本不该存在的孩子。
历史上的六阿哥幼年夭折,他没有娶亲没有封王,他的一切经历都是空白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从小到
大这些孩子里面,受祝兰关注最多的孩子就是胤祚。
如果说胤禛是祝兰在这个时代活下去的底气,那么胤祚的存在就是昭告祝兰历史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或许她不用经历胤禛和胤祯反目成仇,也不用经历康熙晚年的九子夺嫡。
她的儿子胤禛,更不会因为过度劳累而亡。
祝兰揉搓了一把自己的脸:想这些不好的干嘛?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有那么多,与其在这里伤春悲秋不如快点收拾好心情,宫外的铺子田地的账册都还没来得及对呢!
没有钱她哪里养得起永和宫这么多孩子?
这次选秀因为五阿哥、六阿哥的缘故,玄烨专门点了宜妃和祝兰来主要负责主持此次选秀,再加上惠妃身为八阿哥养母,所以也担上了协助她们二人的名头。
唯有一个戴佳氏,因为自己和启祥宫的主位娘娘端嫔都没有宠爱的缘故,面对即将到来的选秀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也没有章法。
启祥宫西配殿里头,戴佳氏狠狠心将一只钗子塞进匣子,原本想递给小宫女的手又收回。
“小主?”
戴佳氏长长叹了口气,随后开口道:“你去将我压在箱子底下的那件湖色的袷袍拿出来……”
“我亲自去永和宫走一趟。”
第086章 糖炒栗子
一晃眼, 她已经十几年没有踏足过永和宫了。
戴佳氏有些紧张地揪了下衣袖,她身上这件湖色缎织彩蝴蝶纹袷袍是仿着十几年前刚入宫没多久,正得宠的时候做的, 也是在还是嫔主子的德妃面前穿的最多的一件衣裳。
想到这里, 她抚了抚鬓边金镶珠宝福簪,簪子的颜色已经有些旧了, 这么多年她也没有拿去造办处炸一炸。
她木呆呆地走进永和宫的正殿,这里的花草树木同她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又好像哪里都不一样了。
摆在殿外的兰花从孤零零的两盆春兰变成了数不胜数的剑兰、寒兰、蝴蝶兰,就连极其稀少的素冠荷鼎(一种名贵的兰花)都长得极其茂盛, 荷花似的花瓣舒展在暖风中轻轻摇曳。
原本只是空架子的葡萄架上面爬满了葡萄藤,郁郁葱葱地遮盖住下面的竹椅和竹桌。
竹椅上面还躺了只年纪看起来有些大了的狗, 它正吐着舌头喘着气,黑曜石般的眼珠子看见戴佳氏的瞬间就轻轻地叫了起来。
“格佛贺?”
祝兰本来在窗边盯着胤祯练大字, 一扭头就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蛋, 差点唬了她一跳。
戴佳氏明明还比她小了好几岁, 看起来却平白无故比她大了十岁一般, 眼窝微微凹陷不说, 就连两颊都有些瘪进去了。
不说祝兰, 便是戴佳氏自己平常照镜子的时候都会有些恍惚,明明还是三十出头的年纪,怎么看起来比自家额娘的年纪都长,就连早起梳妆的时候,宫女都能从她的头发里挑出几根白头发。
“给娘娘请安。”她嘴角的笑容莫名有些苦涩。
“在外面站着做什么, 还不快点扶戴佳小主进来。”前一句话是对着戴佳氏说的, 后一句则是对着站在一旁的茯苓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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