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忽得,阮念“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她边哭,边捶他;偶尔有了气力,又来掐他。“你干什么去了?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
“我去揍那个司机,他还想倒车继续开。得把他先拽出来。”
然而怀里的女孩子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解释,她使出气力来拧他,“吓死我了!你到底要干嘛!你太过分了!”
“对对对,是我错了。”祁成的唇角压也压不住的弧度,腰上肋间的一下下酸痛居然让他觉得受用异常,“我的错,你想怎么我都行。”
后来阮念才知道,祁成一直派了他的保镖守在她家楼下。
那天,她去看守所,保镖的车就一直跟在她后面。
今天,也是保镖通知的祁成,说她打车去了公安局。
祁成问阮念“去看守所干嘛?”
他说“有什么事我帮你办。”
又问她“还去公安局干什么了?”
阮念不想说话。
她窝在他怀里。什么都不想说。只是觉得很累。
“不想说?”他宠溺地说,“是不是怪我来晚了?”
她抠他的POLO衫上的扣眼子。
“我出差了,刚从B市回来。听王哥说你来公安局,一下飞机就来找你。”
两个人都刚刚从车轮子底下逃出命来,俱是半空打过滚、地上撞过灰的,谁的衣服都不好看,脏兮兮的。
可好像谁都没注意这一点。
他抱着她,坐在他家的沙发上。
“我把那笔开价一亿的索赔搞定了,现在不用赔了,还跟他们签了合作协议。厉害不?”
阮念“嗯”了一声。闭着眼睛,又往他怀里靠了靠
他厉不厉害跟她有什么关系?尽说这些没用的。
他厉害也好,不厉害也好,她只要是他就好。
这个下午,好像过了一辈子那样长。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撒娇?猫儿似的。”所有的蜜意柔情俱抵不过这一刻的寂然无声。
他轻轻拥着她,一遍一遍贴着她洁净的额头。嗅着她发间的香气。接受她靠在他胸前的温度。
电视上、热搜上、视频号上,都播放着今天的爆炸性新闻。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许,N市良实区五兴路附近,一辆Phi-3X多次撞上行人、车辆等。多段现场视频显示,路面上多人受伤倒地。肇事男子被逼停后试图逃跑,后被群众制服。据目前统计,已造成至少8人死亡。具体伤亡数字进一步统计中。
阮念只想一动不动,她哪也不想去,可偏偏有人这个时候来敲门。烦得要命。她死死揪着祁成的衣服,不想让他去,她不想从他身上下来。
他就抱着她去开门。
门外是两名警察。
阮念认得其中一个。是她上午刚刚见过的,李警官。
“祁成,现在有人报案,指控你涉嫌性侵,我们需要对你进行传唤。”他说完,报了一个时间和一个酒店名称,问祁成是否当天晚上住宿于该酒店。
“是,那天我跟公司客户吃过饭,喝得有点多,开不了车。就在饭店旁边就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了一晚。”
“阮晴说她当天进入你的房间,被你侵犯……”
“放屁!”阮念不等李警官说完,先从祁成怀里站了起来。她犀利地迎上李警官诧异的目光,“她撒谎。”
因为是熟人,李警察还是很客气的帮助通了通气,“眼下已经立案了,而且我们查了酒店监控,也有记录。你们最好联系律师吧。”
警察走后,祁成又坐回沙发上。他躺着,把头枕在阮念的腿上。
他的头发短,扎得她腿上麻酥酥的。
他仰躺着,正望着她的脸,捏着她的手,用大拇指的指腹一下一下蹭她的皮肤。
祁成带些揶揄地逗她,“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真的?就这么相信我?嗯?”
阮念懒得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
她忙着用那只空闲的手,摩挲他的下巴。
他都快长出胡茬了。手指碰上去的时候,有一点点硬硬的感觉。跟他头发一样扎人。
而且,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倘若他真想要阮晴,根本不用侵犯。他只要勾勾手指,阮晴能直接爬到他床上。
这么简单的道理,那些警察居然不懂。
又说什么“监控显示她进去的时间是几时几分”,“出来时几时几分”,“而后又过了几时几分,你才从房间里出来”,“请问在房间里这么久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云云。
果然没多久,陆有川来了。垂头丧气的。
“吃饭的时候遇到阮晴,可是我不记得我跟她说什么了啊!就算我喝多了,可真的一点印象没有啊!她怎么知道你住8804房?”
祁成也懒得再说什么,“为了红,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找人把她做了。”陆有川恨恨道。
这时祁成的母亲到了。她是个很干练、很精明的女人,气质跟祁成很像。生人勿近。
“你添什么乱?这能解决问题嘛?”
很快,祁成的律师来了。同时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酒店前台说,当天一位男顾客从房间里打内线电话,特意交待把8804房的门卡给一个女孩子。所以她很顺利就上了楼。”律师继续说,“进了房间之后,因为没有其它人,所以她说发生了什么,也很难取证反驳。”
陆有川痛哭流涕地忏悔,“是我打的电话吗?我真不记得了!一点印象没有。那天真的喝太多了。”
“如果遭受到了性侵,她当时为什么不报警?第二天为什么不报警?非要等到过了这么多天,才来报警?这不就是证据么?”阮念提出异议。
律师摇了摇头,“只要在追诉期内,她可以随时提出立案。”
“反正我不信。这种事不可能。她撒谎。”
“事实上,除了她的口供和酒店监控录像,确实也提供不出其它证据。比如说精-液或者DNA之类的物质。但现在的司法体系,偏向于尽可能考虑女性受害者利益不受伤害。”
“最重要的问题是,只要案子一天没结束,祁成就出不了国。”
“这个案子我们有把握赢,可这一套立案程序下来,至少也要几周时间。”
这时,祁成的电话响了。
电话就摆在阮念手边,她看到了一串很有特点、很有规律的号码。祁成妈妈看了一眼,率先接起来,叫了一声“盛尧。”
是祁成爸爸的电话。
“对,是有点麻烦。”
“我跟那个女孩子谈过了,但她咬定了不松口。而且当时房间里只有她跟祁成两个人,所以就很难说得清。”
“什么?你要见那个女孩子?那好吧,你大概多久到?那我先找人调查一下那个女孩的资料,然后发给你。”
祁成妈妈把电话挂断,放下手机的时候,屏幕朝上。
阮念看到了那手机上面的屏幕保护。
是她的照片。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照的。
还是她在学校上课时的照片。好像是上个学期,有一段时间三楼教室装修,她们班被赶下一楼的教室上课。上了半个多月。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大约是在做练习册。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她身上,她的眼睛清澈而专注,紧紧盯着桌上的题目。
纤细的手指轻轻握着一支笔,另一只手支在侧脸上,眉头微微蹙起,认真得好似对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
她完全不知道教室外面有人偷拍她,但那照片满框都是心动。
她更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有人把它一直贴在他的心上。
阮念站起来,祁成从她身后拉住她。
他问她,“你要去哪?”
她告诉他,“我去警察局,跟他们说清楚。”
祁成妈妈闻言,深深看了阮念一眼,对她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阮念看了一眼祁成,他也暖暖回望她。原本清冷锋锐的眸子,俱是掩不住的温柔爱意。
“好。”她随着成君红来到病房外面独立的阳台上,厚重的玻璃幕墙像是隔绝了整个尘世和喧嚣。
“你要做什么?”
“那天监控里的人,是我。不是阮晴。”阮念坚定地说,就像谈论她算出的答案“成董事长,您说,酒店工作人员能支持我吗?”
成君红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说什么的时候,她用一种不可言状的目光,深深望了阮念一眼。“所有人都能支持你的说法。”这是她做出的承诺。
“但是……你想好了?不怕后悔?”成君红补充道。
阮念点了点头,“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用最快的时间把这件事结束掉。他等不起。他得马上出国,这件事不结束,他哪里都去不了,不是么?”
成君红的眼中有一丝动容,“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么?”
“知道。”
“你高中还没毕业?你们学校一直以严苛的校规闻名。即便我去求情,可能也无济于事。”
“我明白。”
成君红的嘴唇动了动,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她略一皱眉,还是并没有说出口。沉默了一瞬,问道,“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说。除了结婚”
阮念挤出一个礼貌但毫无温度的微笑,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阮晴的事,不需要惊动祁董事长。她的资料,我也不想让祁董事长费心。”
成君红望着阮念的眼神若有所思。
“如果这件事办妥,董事长当然没有知道她的必要。”
阮念点了点头,走了出去。成君红又喊住她,挥了挥手将她带来的律师唤了过来。
“张律师,麻烦你跟阮小姐一起。”
在那之后的几天,阮念和张律师跑了很多地方。酒店、前台服务生的家、律所、警察局……
她觉得好累。又觉得好想他。于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她拿出一条项链,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那是CC的一款钻石项链。玫瑰金的链和底,镶嵌十二颗切割钻,转成一个散发光芒的小太阳的形状。在阳光的辉映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这条项链是很久之前,她捡的。在学校围墙外面一个废旧的工地里。半拉子工程,里面杂草丛生,还有黑漆漆的半截高楼。荒芜了很久,看着就让人害怕。
那草里有很多虫子,她还担心有蛇。
她硬撑着胆子,找了四个下午。终于在一个半人高的草丛里,找到了那个红色的丝绒盒子。
是他买的。他扔的。
买给她的。她知道。
她一遍一遍抚摸那小小的碎钻的圆盘,有点扎手,像他冒出的胡茬。然后,一遍一遍地,在枕头上淌眼泪。
回到学校的第一天,李准涛早自习就把阮念叫了出来。他没有回办公室,而是领着这个他最得意的女学生,来到教学楼拐角的偏僻角落。
他疾声厉色地对她说,“阮念,你去跟警察局把笔录重做一遍,就说你记错了。跟祁成在酒店房间里过夜的人,怎么可能是你?!”
阮念说,“李老师,谢谢您。就是我。”
李准涛怒了,“你知道你会面临什么嘛?你跟男同学外宿不归,在酒店里过夜,就是违反校规。你的保送资格就会作废,你知道嘛?”
“我知道。”
“现在已经六月份了,还有几天就高考了!你也没报名,现在就算想考试,你都没资格,进不去考场,你知道嘛?!”
“我知道。”
李准涛恨铁不成钢地半晌说不出话来,“你知道什么!你会后悔的。没什么比自己的前途更重要。你会后悔的,阮念。”
他重复了两遍。阮念朝他深深鞠了一躬,“李老师,对不起。让您失望了。谢谢您。”
高考结束的那天,祁成要出国了。
阮晴对他的诬陷并没有成功。因为经过仔细比对酒店监控,以及酒店前台服务员作证,当天晚上进入祁成房间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而是祁成的正牌女朋友,阮念。
人家一对小情侣情比金坚,前些天正是这个男生两次救了他女朋友的命。怎么可能对她的孪生妹妹有什么歪想法。
很明显就是这个小网红,想借这个机会蹭一波热度,再讹人家富豪一些钱。
警察当然不能惯着这种人。当时就决定刑事拘留。先请她吃几天免费牢饭再说。
祁成走的那天,阮念被通知去学校领毕业证。
红色的小本子,发给不参加高考、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的人。她拿着那个本子,轻飘飘的小本子,却重得翻不开页。
陆有川等在校门口,一直等了她很久很久。他送她去机场。她得去送祁成。
VIP候机室里,祁成也在等着她。他等了她好久。
曾经三天没见面就忍不住的人,这次真的等了她好久。他看到她的一瞬间,眉宇化开,漾出瑰丽曼妙的花来。
他抚着她的头发,心疼地说,“傻姑娘,为什么这么傻?”
阮念偷偷凑到他耳边,对他说了一个秘密,“我不傻。我看到了你爸爸的电话号码。我不能让你爸爸见到阮晴。”
那个电话号码,她以前也看见过一次。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在她妈妈的手机上看到过。
因为那号码太好了,太有特点、太有规律的数字,几乎不需要特意记,她就再也不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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