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梁尔面色铁青,忌惮又审视地看向楚君羡。
先前在驿站就算了,在这样大的场合,他也敢如此嚣张?
还有那个大周官员是怎么回事?
乌娅朱的话是失礼点,但也不需要这么上纲上线吧?
很明显,乌梁尔忘了。
大周跟北元周边那些被他们欺负的小国小部落不同。
中原向来以自己是天朝上国为荣,文化昌盛,礼教森严。
皇室尊严绝不可侵犯。
更别说楚君羡是王朝储君,一国太子。
况且楚君羡击败无数大周强敌,让大周从被挨打的受气战败方扭转为强硬的战胜国,是周朝人的骄傲和精神支柱。
可乌娅朱一上来就把他当货物一样作为赌注?
别说老御史,就算保皇党一派的文官都受不了的。
这群北元蛮人,不是把他们大周天朝的脸面放在脚下踩吗?
身为周人,怎能不怒?
连皇帝也觉得北元人真是野蛮又没教养。
但他更不想两国起战事,眼见事态要失控了,赶紧抬手咳嗽一声,“好了,太子,孔御史,你们先冷静一下,小公主第一次来大周,不懂大周的礼仪规矩也是情有可原的。”
“小公主,虽说来者是客,但我大周扫榻以待,公主也该尊重主人这边的礼仪,而非拿着北元的风俗习惯来胁迫我大周的太子妃,敬人者人恒敬之,汝不敬吾,吾亦如之也,希望公主能明白这个道理。”
“何况,若北元想与大周联姻,那嫁入大周就是周朝的人,更应该遵守大周的规矩礼数,大皇子,小公主,你们说是吗?”
不得不说,就算皇帝目的不纯,好歹算是说了次人话了。
乌梁尔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却不得不强压着怒火,毕竟这一次,是他们北元失礼在前的。
只是他们周朝未免也太狂了点,真以为他们北元铁骑是吃素的吗?
楚君羡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上的酒杯,“孤听说近来图额城驻扎了不少北元军,你们北元的巴鲁大帅还时常带兵在喀日山训练,不如北元大皇子来说说,你们北元是想做什么?”
图额城在巴尔河北岸,隔河与大周的荒林城相望。
原本荒林城是鞑靼的领地,后被楚君羡给攻占,北元建立后,曾派使臣来跟大周谈判,想要回那些领土,结果差点有一个算一个被楚君羡全给宰了。
他打下的疆土,就是他的,还北元的领土?
北元有本事就来打,没本事,虎口夺食,谁夺谁死?
当年打下那片领土后,楚君羡就在那设立了都护府,并派心腹将领镇守着。
更别说,北元建立之初,趁着他们国内混乱,楚君羡派遣不少暗探潜入,时刻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就北元那点野心,真当他一无所知吗?
这两年,跟一些小国小部落打了几场胜战,北元就飘了啊。
乌梁尔瞳孔猛缩,差点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惊怒地质问楚君羡为什么会知道?
如果楚君羡知道了他们北元的行动,那他会怎么做?
放北元使团入京,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或是想拿他们威胁父皇,更甚至是……祭旗?
越想,乌梁尔心中的恐惧就越浓,垂在身侧的手都在打颤。
他和父皇原以为够高估了楚君羡,到头来,还是低估了。
但乌梁尔是绝不可能认下北元有进犯大周的谋算,否则……
他不敢想自己还能活着回国吗?
“太、太子殿下误会了,我草原习俗,儿郎春夏放牧,秋冬从戎,巴鲁大帅不过是来边境检阅一下边防,顺便帮忙练练兵而已,没想到让太子误解了。”
楚君羡薄唇微勾,笑意不达眼底,“是吗?”
乌梁尔忙应道:“确实如此,我北元是诚心与大周建立邦交,互为兄弟国的。”
楚君羡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上首的皇帝也不是傻子,听得出北元所谓的邦交根本就是三心二意。
乌梁尔他们就是来刺探大周内情的。
好啊!
果然是一群野心勃勃的蛮夷。
不过皇帝想的更多的却是,楚君羡对北地那边的掌控力。
北元刚屯兵就被他发现了。
若楚君羡娶了北元公主,跟北元化干戈为玉帛,结盟起来,那他这个皇帝真就危了。
也因此,皇帝就算厌恶极了北元这群野蛮人,也不得不先隐忍着跟他们虚与委蛇。
北元要结盟可以,但只能跟他这个皇帝。
“太子,朕看大皇子确实是诚心与大周交好的,可莫要为了一些猜疑伤害了两国的情谊才是。”
在乌娅朱的事情上升到两国政治时,黎忧就端庄地坐在楚君羡身边,当个贤惠安静的太子妃,遵守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
但现在,黎忧差点没稳住被口中的茶给呛到了。
刚还以为今天的皇帝能做个人,没想到转头他又原形毕露了。
为了他自己的利益,对大周的江山社稷他是不管不顾的。
还想与北元合作?
与虎谋皮,他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黎忧在心里摇摇头,对这个专拖后腿的皇帝实在是无语至极。
她侧眸看了楚君羡一眼,见他眉头挑都不挑一下的,就知道他早有预料,心中有些同情他摊上这么个又蠢还又自以为是的皇叔。
楚君羡注意到她的视线,转头去看她,那刺骨冰冷的目光瞬间就柔和下来。
黎忧抿了抿唇,转过头去不看他了。
楚君羡:“……”
太子殿下默了默,将桌子的一盅热汤推到她面前,低沉的声线带着丝丝柔和,哪儿还有刚才与乌梁尔说话时的讥诮冷戾。
“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黎忧没有拒绝,她下腹确实还有些隐隐作疼,手脚也一直冰凉着,没必要为了一时之气,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见她愿意喝自己给的汤,楚君羡眼底的紧张散去些,低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若是难受了,孤先送你回寝宫休息。”
“臣妾还好,殿下无需费心。”
黎忧轻声回应,却也是婉拒他的提议。
楚君羡知道她是不想让东宫受到非议。
可是她不知,他一路走到现在,为的就是让她能无所顾忌。
无论她做什么,他都有足够的权势为她兜底,并不需要她委屈自己的。
但这些话,楚君羡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也许,她也不会信任他吧?
楚君羡心口发涩,想靠近不知该如何靠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与他疏离了。
黎忧哪儿能不知道身边的男人又在emo了。
但他总爱离家出走的习惯真的非常不好。
看看现在,她想好好跟他说话,他都不肯了。
思想、行为,这男人都严重有了问题。
如果放任下去,两人的夫妻情分早晚被磨灭,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黎忧并不希望有那一日。
所以她是打定主意这次要跟他犟到底,趁着他最在意她的时候,让他痛一痛,撬开他那榆木脑袋,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夫妻相处之道。
第106章 别生气了
那边,比太子殿下更emo的是北元大皇子,好在皇帝及时给了他一个台阶。
乌梁尔连忙就下了,再也不敢去试探楚君羡了,强撑着笑颜恭维了皇帝几句,就赶紧带着人坐到大周给北元使团准备的位置上了。
锦衣卫早已在楚君羡的示意下退回原处守卫,那孔御史也在其他人又哄又劝下坐了就回去。
不过他依然对北元使团是吹胡子瞪眼,觉得这群蛮夷欺人太甚了。
北元使团:“……”
娘的,究竟是谁欺人太甚了?
乌娅朱咬着唇,双眼泪珠闪烁,不甘心极了。
她原本都算计好了,在各国使臣的接风宴上提出联姻,那个太子妃就算再不愿意,也得认了,否则就是善妒。
大周朝堂和百姓怎么会支持一个容不下人的太子妃?
可乌娅朱没想到,她只不过想让黎忧没法拒绝她的挑战,自己能名正言顺地嫁给太子,却会被他们大周御史抠字眼,当众指着鼻子骂。
乌娅朱觉得那什么御史肯定是太子妃安排的。
她真的是太心机深沉,太歹毒了。
接到乌娅朱怨恨不甘的眼神,黎忧:“……”
她都不知道该无语还是该好笑了。
这个北元小公主连规则都没搞懂,就敢下场跟她玩?
黎忧先前可是都提醒过她了。
这里是大周,不是北元。
她即便是想要嫁给楚君羡,想要抢夺太子妃的位置,那也得按照大周的规矩来。
皇权至上的男权时代,岂容两个女子在大庭广众下拿一个皇子甚至是太子当赌注的?
都不用黎忧做什么,御史的口水就能淹没了乌娅朱。
这一次,她如果回北元,不留在大周,那没什么。
可若是她留在大周联姻,今日的事情,绝对会让这辈子都没法翻身的。
因为不管她嫁给谁,夫家都不可能会让她好过的。
北元公主?
北元远在千里之外,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要别让她死了,内宅有的是折磨女子的手段。
看她还没半点自觉,黎忧摇摇头,这个乌娅朱就是没受过社会的毒打,天真到有点蠢了。
接风宴后半段没再起什么风波。
有北元使臣的教训在前,其他国本就忌惮楚君羡,现在更不敢放肆了。
大周的百官权贵也没人敢搞幺蛾子。
谁不知道皇帝和太子都是极重面子的人,这万一丢人丢到国外去,轻则罢官削爵,重则全家老小都没命。
谁玩得起?
老老实实展现大国风范、礼仪之邦不香吗?
就连有点疯魔的黎晗都乖乖地坐在位置上,半个字都不坑的。
好吧,她和三皇子夫妻两人被安排坐在角落里,压根就没人关注过。
黎晗看着风头无两的黎忧,整个人那叫一个阴暗扭曲。
太子妃的位置本该是她的。
凭什么她家破人亡,丈夫嫌恶,而黎忧却总能这么风光呢?
黎晗看了一眼北元小公主,心里是轻蔑不屑的。
但也很遗憾她没能打压一下黎忧嚣张的气焰。
不过,黎晗想到藏在自己寝宫的春意,嘴角又上翘了一下。
黎忧她不会永远都那么得意的。
呵!
……
宫宴结束后,楚君羡就带着黎忧回了紫宸殿。
“殿下那么晚还要去书房批奏折?”
楚君羡原本想点头的,但在她平静的视线下,默默摇头。
黎忧眉眼笑意淡淡,“朝政是处理不完的,殿下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
这例行公事般的关心让楚君羡眸色微黯。
“孤没事,你今日身体不适,早些梳洗休息吧。”
“嗯。”
等两人洗漱完,一人一床被子躺在床上。
他们成婚后,同床共枕至今就没分过被子。
楚君羡早已习惯了与她相拥而眠,现在这样分被而寝,那是要多不舒服有多不舒服。
太子殿下整个人都灰暗了。
他受不了跟她相敬如宾,更受不了与她同床异梦。
楚君羡睡不着,侧过头去看她的背影,眉眼沉沉。
忽然,他伸手,将她抱了过来,裹在自己的被子里,困在他的怀中。
黎忧睡意朦胧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蹭蹭他的胸膛,继续睡。
见她没有生气,也没有拒绝,楚君羡紧绷的神色缓和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抚着她的头发,温柔地将大掌搁在她的小腹处,帮她暖着身子。
黎忧眉眼舒展开,睡得更香甜了。
她是想摆个态度给他看,让他好好想明白,却不是想委屈了自己。
现在他没跟从前一样端着,半步不前的,还知道主动抱她,黎忧傻了才会拒绝这么个人工暖炉。
楚君羡垂首,薄唇若即若离地贴在她的额头上,低低叹息。
他究竟该拿她如何是好呢?
……
冬狩第二日清晨,皇帝和太子要率领众人入山林打猎。
直到太阳落山,按照猎物的凶狠程度、多少来决出前十名,皇帝和太子亲自嘉奖他们。
历来不少魁首还能当众被授予官爵,自此平步青云。
因此,每年冬狩,武将、文官、皇亲国戚的子弟们都踊跃参加,力求能在皇帝和太子面前一展身手,得到青睐,从此加官进爵。
女子也可参与,只要有能力,当魁首都没问题的。
只可惜,女子在武力和体力上到底不如男子。
大周建国多年,也只有昭阳长公主曾得过冬狩魁首,再有就是黎忧的母亲当年获得过前十名。
原身没有母亲的记忆,但黎忧依然能想象到当年的定南侯嫡长女是何等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想到母亲的优秀,连马都不会骑的黎忧……羞愧是不可能羞愧的。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复制不了,活出自己的意义就够了。
若她总想着超越母亲,只会一辈子都活在母亲的阴影下罢了。
没必要。
清早,楚君羡动作轻柔地起身。
他要去围场,但身为女眷的太子妃并不需要。
不说她身子不适,就算没事,他也不会让她随意踏入山林中的。
即便为了冬狩,山林早被禁军清场过,大型猛兽都在深山里,但密林处,最容易藏污纳垢了。
万一有人要算计她,暗卫反应不及时,让她伤了,楚君羡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殿下。”
楚君羡坐在床边,也不用宫人服侍,自己拿着衣服套上去。
少女犹带着睡意的软糯声音传来,楚君羡转过身去,“孤吵醒你了?”
黎忧摇摇头,从床头拿出一个小匣子,打开,是一个绣着竹叶的月白色香囊。
她坐到他身旁,将香囊挂在他腰间,“香囊里是臣妾调的月支香,可以防林中的瘴气毒气和猛兽身上的疫病,但也会让猛兽避之唯恐不及,若影响到殿下打猎,就先摘下收起来。”
楚君羡垂眸看着腰间的香囊,心湖掀起阵阵涟漪。
黎忧抬眸,对上他的视线,“臣妾知道,殿下不说,但对闻贵妃身上的香囊很介意吧?”
楚君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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