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吓得拍了他一巴掌,垮着脸警告他。
晏家摸着被打的脑袋笑了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后,道,“奶奶,您说五婶娘咋这么讲究呢?都不像我们庄稼人,她以前是干嘛的呀?”
苏老太挑眉,“你问这干啥?不管你五婶娘以前是干啥的,嫁来咱家就是咱苏家人!来,吃点心。”
说完,她摸了摸晏家的脑袋,把一碟八珍糕放在他面前,往厨房去了。
晏家将她的行动看在眼里,猜测她是去找五婶娘的,便将八珍糕分给弟弟们,起身道,“二弟三弟四弟,你们先吃,我先去厨房洗手。”
“哦,大哥你快去快回,我给你留几块!”
晏兴馋猫儿似的抓起两块八珍糕往嘴里塞。
晏家笑了笑,转身离开。
他走后,晏和放下点心,碰了碰晏齐的胳膊,“三弟,你就没觉得大哥刚刚有点奇怪?”
晏齐含糊不清的嚼着点心,“跟上去看看。”
“行。”
兄弟俩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子,要往厨房去时,见晏兴一个人快把点心吞完,嘴角抽了抽,顺手将他拉上。
厨房。
苏老太找到洗完手正在擦手的李素梅,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素梅,你今天出去没遇着什么人吧?”
李素梅摇头,“娘,怎么了?”
苏老太看了看她,叹了口气,“刚才家哥儿说你看着不像咱们庄稼人,我看着也是。你从前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后来家里犯了事儿被流放,逃到咱庄户人家里做农妇,可这气质谈吐终究摆在这儿,那林家又是做药行生意的,认识的达官显贵也多,万一寿宴那天来林家赴宴的达官显贵里有人认出你,向官府揭发你怎么办?明儿还是我跟着去林家吧,你在家带孩子。”
李素梅沉默片刻,握着她的手安慰拍了拍,“娘,今天我给林家老祖宗做开胃菜,得了林夫人的赏,三嫂也开始好奇我的身世了,当时我没告诉她,但她说,不管我从前是做什么的,现在都和她们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娘,我想我该向大伙儿坦白我的身世,若是大伙儿听了后,要赶我出苏家,我也问心无愧,只求娘和仁孝,能好好照顾我闺女!”
她说到后面,眼泪夺眶而出,扶着苏老太的手跪下。
李素梅流放的时候受了苦,身子不容易怀孕,和苏老五在一起五年,九死一生才生下了苏欢这个闺女,哪里就舍得跟她骨肉分离?
苏老太心里一疼,像亲娘一样将她拉起来抱进怀里,坚定道,“纸包不住火,既然你决定坦白,那娘支持你。逃荒那会儿咱家除了你大嫂,没有一个人想在你怀孕的时候抛下你,这会儿咱家更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就赶你走!”
李素梅埋在她怀里,轻咬手帕,“可是……窝藏逃犯乃是杀头的大罪,我若留下,只会害得全家遭殃!”
苏老太拍了拍她,像一座可靠的大山,“放心,你的身份我没告诉过别人,要遭殃也是我遭殃,更何况,我都这把年纪了,本来也活不长,咱娘俩就算到了地下也能做伴儿不是?”
李素梅被苏老太逗笑,从她怀里起来,真心实意道,“娘,对不起,连累你了。”
苏老太给她打了盆水,“净说傻话!快过来洗把脸,别让五丫看见你哭,那孩子虽然小,可是心思却比咱都通透,她看见你这样该担心了。”
想起闺女聪慧,李素梅点头,弯腰照着镜子仔细梳洗。
隔帘外,偷听到一切的晏家双眼微睁,缓缓后退。
他娘没骗他,五婶娘的身份果然有问题!
能被流放的都是朝廷重犯,五婶娘的身份一旦暴露,他们全家人的确会被牵连!
可是,奶奶和五婶娘把这个秘密瞒得死死的,他娘又是怎么知道这回事的?
忽然,身后传来蹑手蹑脚的脚步声。
晏家停下脚步,余光瞟了眼帘子外的身影,从容将手放进旁边三脚架的冷水盆里浸湿搓洗。
晏和、晏齐在隔帘外站了一会儿,见他真的就是来洗手的后,才掀开帘子进来道,“大哥。”
晏家转头,“咦?二弟三弟,你们这么快就吃完了?”
说着,他笑了笑,拿出手帕擦手,将水盆让给他们,“那快来洗洗手吧,四弟,给我留点心了吗?”
晏兴乖乖点头,“留了,我带大哥去吃!”
他不知道二哥三哥是在跟踪大哥,还以为找到大哥他就能回去吃点心了,开心的拉着晏家离开这里。
二人走后,晏齐狐疑抬头,“二哥,你会不会猜错了?”
晏和摇头,“不好说,如果大哥真有变化,而我们又没发现,那只能说明大哥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单纯,他的心思不是我们能猜透的了。”
“要告诉奶奶吗?”
“不用,先观察观察。”
二人商量完,回了堂屋。
夜晚,鬼哭狼嚎的北风侵袭了整座京城。
苏家的暖阁里亮着油灯豆子。
一家人简单吃过晚饭后,苏老太把大家叫到暖阁,将李素梅的身世告诉了他们。
得知李素梅竟然是流放路上逃出来的朝廷逃犯后,全家人都震惊了。
苏老太说完后,空气里一阵静默。
苏老五和李素梅相视一眼,抱着喝完奶睡着的小苏欢,充满歉意的起身对众人道,“对不起,我们夫妻俩不是有意想隐瞒大家,实在是素梅的身世关系重大。如果哥哥嫂子们因为这个原因要赶她走,那我们一家会主动分家出去,不让大家受牵连。”
众人吞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消化完这事儿,听苏老五这么说,苏老二立马气的拍桌而起,指着苏老五鼻尖道,“只能同甘不能共苦,那还算什么一家人?老五,你给我坐下!”
吴春荷、张晓兰瞪大眼睛,忍不住笑道,“我说呢,咱五弟妹又会医术又识字的,肯定出身不差,果然叫咱们猜对了!”
晏兴:“什么是流放?好吃吗?”
刘莺莺红着脸拍了傻儿子一巴掌,“笨蛋!你妹妹都要走了,你还关心吃呢!”
一听妹妹要被抱走,晏兴急了,连忙跑到门口拦,“不行!我就这一个妹妹,不许带妹妹走!”
李素梅愣了下,没想到大家是这个反应,哭笑不得。
苏老四、苏老三也点头,分析道,“老二说得对,老五,弟妹,你们就留在苏家。先不说娘还没死,不宜分家,就说你们分家后又能去哪儿呢?
况且,朝廷的人要真追究下来,咱们不管知不知道素梅的身世都会落得一个窝藏逃犯的死罪,不如咱家现在团结起来,把希望放在你侄子们的科举上,倘若咱家能出两个仕子,说不定素梅那罪名还能抹除!”
第56章 冷血的儿子
苏家人的表态让李素梅感动,但李素梅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累及家人,更何况侄子们还小,将来入仕若只是为了帮她洗去罪名,对他们也不公平。
晏家好似看出她的想法,将孩子从她手里抱走,温声道,“五叔、五婶娘不必忧心,奶奶不是说了嘛?妹妹是咱家的小福包儿,有妹妹在,咱们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一定能逢凶化吉。”
“你这孩子。”
苏老太嗔他一句,心里却十分赞同。
五丫可不就是他们老苏家的小福包儿嘛?逃荒路上生了五丫后,他家运道都跟着变好了。
苏老太道,“好啦,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们安心留下,家哥儿也到了该科举的年纪,就算不为了素梅,我也是支持他入仕,完成他爹遗志的。”
苏仁礼在科举路上失踪,这事儿一直是苏老太的一块心病。
苏老五和李素梅听了,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晏家松了口气,抱紧孩子的手微微松开。
许是怕妹妹突然消失,这一夜,晏兴守着苏老太和小苏欢睡觉。
翌日,李素梅还是跟张晓兰去林家备菜。
林夫人很喜欢她做的那一道寿桃t,所以命李素梅多做两千只不同馅料的寿桃t,等散席的时候送给客人们作答谢礼。
苏老太也没闲着,晏家明年要考科举,有钱人家是请先生直接来家里授课,苏老太请不起,只能四处打听哪里有私塾开补习班。
冬月二十八,上午。
“奶奶,我出去逛逛。”
晏家披上披风关门出来,到胡同外付两文钱坐驴车来到三条街外的养济院。
这几日风雪很大,街道上没什么人,各个店铺都只留了一条小缝供人进出,四处白蒙蒙、冷冰冰的,看着很是萧条。
养济院大门紧闭。
晏家敲了敲门,等了半晌才有一个老妇人出来开门。
他微微一笑,白俊的脸人畜无害,向老妇人作揖行礼,“老安人,您好,敢问这养济院里可有一位妇人是叫金月桂的?大概三十岁上下,中等个子,身材这么胖,说话中原口音。”
老妇人裹了裹身上的兽皮衣,打量他,“你是她谁?”
“我是她表侄,姓苏。”
“哦,那你来得正好,这人四肢健全,却硬赖在咱这儿,跟孤寡老人抢吃住,前儿她不知被谁泼了一身水,回来后就发烧了,我正怕她死在我这儿,你既来了,就领了她走吧。”
老妇人厌恶说完,带晏家进入养济院,来到一间狭窄的大通铺房,指着房间里正在咳嗽的金月桂,告诉他就是这儿了。
“多谢老安人。”
晏家恭敬谢过老妇人,等老妇人走后,才迈进房间。
房里昏暗闷热,空气中飘着一股屎尿臭气,墙皮掉了好多,桌椅板凳也都瘸了腿儿。
老炕上,金月桂头晕眼花的,好不容易吞完一碗药,余光瞥见一道似乎是晏家的身影,顿时容光焕发,坐起来拉了拉打满补丁的被褥盖住下半身,朝晏家招手道,“哎哟,我儿子来啦?你肯来这儿就说明我说的是真的,怎么样,这回娘没骗你吧?”
生病的人身上都有股味儿,金月桂这几天没好好梳洗,这股臭味尤甚。
晏家若无其事的在她身旁坐下,抬了抬眼皮,“五婶娘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金月桂没生病的话,笑起来该是特别灿烂,但她太虚弱了,这会儿笑了半天也只是扯动了下嘴角。
“你五婶娘的秘密是我不小心偷听到的。娘告诉你这些,就是不想让你在你奶奶手上吃亏!你以为你奶奶和那几个叔叔婶婶真对你好啊?呸!你爹死后,他们吞了咱大房的财产!苏家现在赚的那些钱,都是他们欠咱娘俩的!儿子,你一定要把那些钱从你奶奶手上拿过来,交给娘保管,知道吗?”
“将来,这些钱都是你娶妻生子的本钱……咳咳咳!”
这些话金月桂总说,不知道她是有妄想症,还是故意说这些想让晏家跟苏老太反目成仇。
晏家盯着她,“你不是有三十两银票么?怎么不住个好点的地方。”
金月桂吐了一大口痰,气顺过来,疲累的摆摆手,“京城大,居不易,你爹从前常说的话你不知道啊?这地方不用花钱就能吃住,我干嘛还花那个冤枉钱租宅子?”
“可那三十两完全够你置两亩田,找个村子安家落户。”
金月桂兴奋拽着他,“所以啊,等你拿回属于咱娘俩的钱,咱就可以在京城安家落户了!”
说来说去,她接近晏家从始至终都是为了钱。
晏家吐了口气,起身冷冷俯视她,“贪得无厌,死不悔改。”
金月桂如意算盘打得好好的,闻言心里一虚,将他拽住,“等等,儿子,你刚才说我什么?”
晏家一把甩开她,揭穿道,“你若真知道五婶娘是什么身份,恐怕早拿这事儿去勒索奶奶,而不是迂回一遭来找我。若我真照你说的做,难保你前脚拿到钱,后脚就将我这个儿子踹开。金氏,我是你生的不假,但我还没你那么蠢,会中你的离间计。”
金月桂听他说到前面,眼神还有些闪躲,后面却被他一句“蠢”骂的气红了脸,胸腔不受控制的激烈起伏。
“你……咳咳咳咳!你这个……咳咳咳!逆子!”
“我……咳咳咳!我是你娘,我一心为你打算,你竟然这么想我?”
“我看你……咳咳咳咳!你是被苏家那些虚情假意蒙了心!”
金月桂死死瞪大眼睛指着晏家,骂完后竟哇的吐出一口血来,猩红的血点子沾脏了地,也沾脏了晏家的鞋子。
他看了眼鞋面上的污血,无动于衷,不疾不徐拿出帕子掩住口鼻,目光转向金月桂,“看在母子一场的份儿上,改日我会来帮你收尸。”
金月桂听了,吓得紧紧攥着被子,浑身发抖。
收尸?
不,她不能死,她要活着!对,她要活着,她要去医馆治病!
算计落空的金月桂慌忙从墙洞下摸出那珍藏的钱匣子,撑着一口气裹上棉袄,穿上棉靴,冒着风雪前往医馆。
她前脚刚走,后脚,晏家从养济院缓缓走出,递给身旁的老妇人五十文钱,“老安人,我知道这些钱不够她这段时日在这的吃喝,但我身上只有这么多,还望老安人不要嫌弃。另外,她有手有脚,这次出去后我相信她会洗心革面,找个生路谋生,若她再回来,还望老安人不要再心慈收留她。”
“好说、好说。”
老妇人笑呵呵收下,目送他离开,暗道这么自私的金氏竟有个这么明理的侄子,真是难得,难得。
第57章 博雅书院的补习班
苏家人做菜味道好,干净,办事勤快,从冬月二十八到冬月三十,足足三天才总算办完林家的寿宴。
下午,林大哥给苏家人送来剩下的十两银子尾款后,苏家人正收拾东西要走,一个穿祥云葱绿绸缎比甲的丫鬟来请,说老祖宗有赏,请他们去前院正堂。
林家老祖宗对这场乡俗寿宴十分满意,照她的话说就是找回了小时候跟村邻们一起热闹的感觉,整个人过完寿宴后,精神头都年轻了十岁。
她叫来苏家女人,和她们寒暄几句,问了些家里几口人,种了几亩地,从前做什么之类的话,又问候了他们家的苏老太,苏家人一一答完,林家老祖宗笑着让人从自己私库里拿了梅、兰、荷、菊四套花型镶碎玉的素银头面赏下去,吴春荷、张晓兰、刘莺莺、李素梅一人一套,并赏了她们和在外候着的苏家男人们每人三吊钱,感谢他们家这三日为她办寿宴的辛苦。
林夫人、林掌柜送完客人回来,叫管事去清点一遍厨房的东西,管事回来后,说厨房的东西不仅没少,反而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一问之下才知道,这都是苏家人走的时候自发做的。
林夫人、林掌柜顿觉惊讶,心中彻底对苏家人多了七成信任和好感,暗道这家人和以前来他们家办事,走的时候连偷带拿的那些人不同,以后可以常来往。
得知老祖宗赏了他们些东西后,林夫人、林掌柜也叫人拿了些旧年间买的,他们用不上的绵绸,一共十匹,并封了一贯钱做红包,包了十包宝味斋的芙蓉糕、奶皮酥、贡糖、玫瑰糖,叫管事给他们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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