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他顺着谢老夫人的目光看向东厢房前守着的两个膀大腰圆的小厮,微微皱眉。
今儿他没派人看着世子,这儿怎么站着两个人?看着还凶神恶煞的,好像守着世子不让世子出去似的。
谢老夫人眼神冰冷,严厉吩咐道,“把他们拉下去,仔细审问谁让他们来的。再传我的话,今晚谁都不许出府!还有,白天世子怎么受的伤,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又是谁陪世子出去的,谁把世子送回来的,全都给我审问一遍,若有人敢撒谎,瞒报,一律发卖!再有,拿我的帖子去请张太医再来一趟,我要亲耳听他说世子的伤情如何。若有人因府中异动来打听世子消息的,不论是谁,一律绑起来,听候我发落!倘若世子今日受伤真是意外,那我也就认了,误绑的人全都补贴一个月月钱。倘若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算计,那我就等证据确凿,再行处置真凶!”
林管家神色一凛,暗道出事了,忙应声道是,叫两个人去下门禁,叫两个人去请张太医,叫两个人去带走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小厮审问,随后留下两个人跟着老夫人,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去查白天跟世子受伤有关的人。
谁知林管家的人去抓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小厮时,对方竟心虚的很,不仅不配合跟他们走,反而和他们扭打起来,发现林管家的人都是练家子,他们打不过也逃不了后,两人竟急的当场大喊,“大胆!我们是钱嬷嬷的人,奉钱嬷嬷之命在这里看守世子!你们竟敢违令拿我们,是想找死吗!”
钱嬷嬷是谢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又是小世子的乳母,一向得老夫人看重,在谢府极有分量。
两个抓人的小厮听他们这么说,一时也停下了手,转头看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抱着小苏欢,强忍着震怒,对二人摇摇头,示意他们继续。
他俩便开口对膀大腰圆的小厮激道,“钱嬷嬷算老几?我们还是林管家的人呢!林管家让我们抓你们,我们就得抓!”
对面两个背对着谢老夫人,朝他们冷笑,“林管家算个屁,等这谢府落入钱嬷嬷手中,你们只有跪下来求饶的份儿!”
此话一出,众人变了脸色。
谢老夫人发出一声怒喝,“我竟不知,这府里何时成了钱嬷嬷做主!”
她抱着孩子迈进院门,两个膀大腰圆的小厮一转头,见是她来,吓得瞪大眼睛,竟愣住了。
林管家的人也不再多言,立即将他们控制住带下去。
谢老夫人胸腔起伏不定,气的眼前发黑,小苏欢连忙举起胖乎乎的小短手拍她胸口给她顺气,满目担心,谢老夫人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后,放下小苏欢的手,给她裹好披风,对小苏欢慈爱笑笑,随后吩咐身旁跟着的人,双目阴沉,“去请钱嬷嬷来。”
小厮,“是。”
说完,她抱着孩子推门进屋。
第83章 清算恶仆
厢房里的碳炉子没人烧,炕也不热,空气里残留着血腥气和金疮药的气味。
谢青岚睡的浅,谢老夫人刚坐下,他就骇然惊醒。
谢老夫人张了张口,看着孙儿脸上狰狞的疤,还有被夹板固定的脚,心痛的无以复加,眼里的慈爱迅速被愧疚淹没。
“祖母,您来了。”
谢青岚强撑着想坐起来,谢老夫人勉强笑着按下他,小心翼翼捏着帕子给他擦汗。
“岚儿,是祖母不好,让你受苦了。”
谢青岚不是矫情的人,他娘亲去的早,父亲不管他,他是祖母一手带大的孩子,想到钱嬷嬷拿祖母和欢姐儿的性命威胁他,见到现在还完好无损的谢老夫人跟小苏欢,谢青岚什么都没说,忍着痛笑道,“祖母,孙儿这点伤不碍事,张太医说我只是伤了脸和腿,没受内伤,好好养养就行。这屋里气味不好闻,别呛了您和妹妹,您先抱妹妹回去吧。”
小苏欢从谢老夫人怀里爬到炕上,小手一扑腾撩开盖住他腿的被子,肉嘟嘟的小手丫摸着他的伤腿呼呼。
一丝灵力缓缓渡入,修复着他受损的骨肉。
谢老夫人原本怕小苏欢没轻没重,伤到谢青岚,可她竟然懂事的给哥哥呼呼伤口,看得她和谢青岚都是心里一软,便没制止,任由小苏欢用她的方式给谢青岚疗伤。
忽然,大丫鬟覆绿从外面匆匆进来,也不看屋里形势,满脸惊慌对谢老夫人道,“老夫人,不好了!林管家忽然发疯,把钱嬷嬷和潘少爷在居正堂绑起来了!您快去给钱嬷嬷做主啊!”
听到林管家绑人,谢老夫人便知叫他查的事有结果了,岚儿受伤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谢老夫人眼底怒意渐浓,安抚拍了拍疑惑的谢青岚,笑着起身,“岚儿,你和妹妹在这里玩,祖母去厨房给你煮点吃的,想吃什么?”
谢青岚见她不说,只能把担心咽回去,顺着腹中的饥饿感乖乖道,“祖母,我想吃羊肉络面。”
“好。”
谢老夫人慈爱点头,叫人把炕和碳炉子烧起来,茶水都换一壶,留了两个丫鬟两个小厮在此照看后,去了居正堂。
夜色渐浓,风也大了。
一老一少两个人被五花大绑,押在堂中。
林管家对两人狠狠啐了口唾沫,捂着被钱嬷嬷抓花的脸,出去恭迎被覆绿搀扶过来的谢老夫人。
他没管去报信的覆绿,立即对谢老夫人道,“禀老夫人,小世子受伤的事查清楚了,钱嬷嬷给小世子那辆驴车的驴喂了疯草,驴走到半路药效发作发疯失控,赶车的小厮竹蕉被钱嬷嬷收买,趁小世子帮他拉驴的时候把小世子推下驴车,还牵制疯驴踩踏世子,导致世子重伤。老夫人,这是竹蕉的口供,这是从驴棚喂驴的槐儿房里搜出来的剩下的疯草。这是槐儿和竹蕉收的贿银,贿银上有钱嬷嬷房里熏的惠州沉香味儿,且两人都认了钱嬷嬷做干娘,干奶奶。”
“此外,竹蕉指证,潘少爷和钱嬷嬷早有勾结,世子出事时,潘少爷等世子的脸被驴咬烂,腿也被驴踩断后,才上前搭救,只是潘少爷身为旁支子嗣,小的不好直接审问,并未得到口供。”
“老夫人,钱嬷嬷除了算计小世子,伺候她的丫鬟石榴还听到钱嬷嬷今儿下午单独去东厢房,以您和小小姐的性命威胁小世子不许说出实情。”
谢老夫人边忍着怒意听,边接过口供看完,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对林管家道了一声辛苦,叫丫鬟去屋里拿一盒祛疤生肌的丹参羊脂膏给他,随后扫了一眼那沉甸甸的一匣贿银,面无表情来到中堂坐下,将口供放在几桌上,目光冰冷愠怒,失望厌恨的看向眼神躲闪的钱嬷嬷,“熏香之中,以沉香最为名贵,咱家家风清廉,连我都只敢用次一等的南越檀香,你怎么敢用二十两银子一两的惠州沉香?又是哪儿来的钱,买得起这么好的香?”
钱嬷嬷忍着心头的惧意,哭着狡辩道,“回老夫人,奴婢冤枉啊!定是林管家嫉恨奴婢在您面前得脸,又帮您管着谢家,才算计世子污蔑奴婢!奴婢十五岁就跟了您,和您情同姐妹,又是小世子的乳母,怎会做出这种事来害小世子?”
刚才林管家还提到了谢潘,他看着威严愠怒的谢老夫人,也抖似筛糠,慌忙哭诉道,“老夫人明鉴!晚辈自幼读书明理,怎可能见死不救?况且腊八那天晚辈才见着钱嬷嬷第一面,何来与钱嬷嬷勾搭一说?晚辈虽是旁支子嗣,却也有尊严,绝不容许任何人无故折辱!老夫人若是想反悔,不认晚辈做养子,那就把晚辈送回扬州!也好过我明明救了世子,却还要在谢府蒙受不白之屈!”
谢老夫人看了慌乱叫屈的谢潘一眼,林管家立即上前堵了他的嘴。
钱嬷嬷见状,声音一哑,怕谢老夫人像堵谢潘一样堵她的嘴,让她有口难辩,顿时不敢再胡乱开口,只抬头对谢老夫人嘤嘤哭泣,表示委屈。
谢老夫人想喝口茶平复紊乱的心情,却见茶被人喝过,敢这么大胆子的,只有钱嬷嬷,于是看她的目光越发厌恶,口头平静道,“你说你是冤枉的,有什么证据?你是跟我多年的老人,在这府里也算一个主子,你若拿得出证据,证明你没对谢府家财图谋不轨,没有设计陷害世子,我自然愿意信你。”
钱嬷嬷听了这话,如蒙大赦,连忙指着林管家告密,“老夫人明鉴,这疯草又叫醉马草,是生长在高原苦寒之地的东西,便连京城也没得卖,只有常往西域前线去的人才弄得到,老夫人,一个月前林管家才刚去西域看望三爷回来,未必就不是他带回来陷害奴婢的!”
林管家在一旁听着,气的面红耳赤。
谢老夫人看着她为了脱罪,不顾形象的胡乱攀咬,连一直以来讲究的老仆体面都不要了,不由讽刺一笑,“哦,可林管家真要嫉恨陷害你,为何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今天动手?”
钱嬷嬷眼珠急转,只得把自己的阴谋动机说出来,全往林管家身上推,还攀扯到了谢淑梅,说林管家是怕她把谢淑梅接回来坏了他的计划,才在今天动手的。
说完后,居正堂一时静下来,好几个跟钱嬷嬷亲近的大丫鬟都脸色惨白,紧张看着谢老夫人。
钱嬷嬷亦如此,紧张抬头,却听头上传来一声冷笑。
“身为奴婢,你为婢不忠,身为管事嬷嬷,你以权谋私,身为世子乳母,你以下犯上。如今更是包藏祸心,贪赃枉法,坑害主子。”
谢老夫人每说一句,钱嬷嬷心头就越发颤抖。
她张口想辩解两句,谢老夫人俯视她,打断道,“我念在主仆多年的情分上,刚才给你机会自证清白,可你不仅不珍惜,还想着攀咬无辜,污蔑林管家。实乃罪该万死。”
钱嬷嬷就是太自信,根本没想到谢老夫人还会清醒,所以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此刻听到谢老夫人不带一丝感情吐出的死字,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慌忙扑过去抱住谢老夫人大腿,“老夫人,老奴跟了您几十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这么待老奴啊!老奴是冤枉的,您发发慈悲,饶了老奴吧!”
林管家上来就想一脚踹开她,谢老夫人抬手拦下,闭了闭眼对钱嬷嬷道,“这些年谢府一直派你和京城各大豪门往来,确实不该就让你这么死了,否则你做的腌H事传出去也不好听,有损谢家名誉。但你毁了岚儿,我也不能就这么轻饶了你。”
闻言,钱嬷嬷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老夫人还是心软的!
林管家不解,劝道,“老夫人?”
谢老夫人蓦地睁眼,凌厉盯着钱嬷嬷,“所以,林管家,钱嬷嬷今夜不慎被碳炉子熏死,意外暴毙,此后谢府再无钱嬷嬷,只有谋害主子的老奴芳馨!世子爷如今是什么样,就让她也变成什么样,我不要她死,我要她也断一条腿,毁一张脸,尝尝人生被毁的滋味!”
“至于谢潘,觊觎本家家业,联合恶仆谋害世子,拉下去重打二十棍子,将其一家逐出族谱,并收回本家对其资助的所有田产家业。若他们敢煽动舆论喊冤,污蔑谢府,不必留情,直接将谢潘谋害世子的证据递交官府,由官府处置!”
林管家松了口气,“是,老夫人!”
“老夫人!不要啊!奴婢是冤枉的!您信奴婢!您信奴婢啊!”
“呜呜呜!”
钱嬷嬷和被堵了嘴,脸色灰白的谢潘拼命挣扎,被林管家带人拖了下去。
谢老夫人下意识有些疲累,腰想塌下去时,想到还在东厢房等她的孙儿和外孙女,谢老夫人抿唇一笑,撑着力气拄着拐杖去了厨房,给谢青岚做羊肉络面。
第84章 挑食的煦哥儿
腊月十一,卯时,苏家人在丰谷庄雷家办丧宴的第三天。
今日蒙古那边刮起了大风,一大早,黄色的风沙裹挟着北风越过边境,一直吹到了长安县,蔓延到丰谷庄附近。
“今天早上办完,咱们就能回家了,大家加把劲儿!”
雷家的场院里,苏老太把擦完冻疮的蛤蜊油分下去,裹了裹面巾。
苏老二、吴春荷包了厚厚的头巾坐在土灶前烧水,张晓兰、李素梅在临时搭建的草棚子底下切菜,苏老三、苏老五挑着水进来,关了草棚的门,等蛤蜊油传到他们手里,二人擦完收起来后,指了指雷家站满吊唁的人的灵堂,对他们道,“咱们刚才往那边过来,看见张铁根了。”
自从李氏带着张铁根一家回李家村,苏家人就没听过他们的消息了。
吴春荷好奇问,“他来这儿干啥?也是吊唁的?”
苏老二摇头,“前天咱们来的时候他就来了,说是他娘出事了,不省人事的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他找大夫看,大夫说他娘是中邪了,叫他去请道士来驱邪,他听说在紫金观修行的云小少爷来雷家给雷老爷父亲念超度经文,就追了过来。”
苏老太听了,没啥反应,继续切菜。
李家人怎么样她不关心,张李氏就算瘫了那也是她罪有应得。她现在关心的是,要是那位谢老夫人真是她老五媳妇的亲娘,找到闺女后,要把闺女和她小孙女儿都接去将军府生活怎么办?大伙儿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苏老太自然舍不得李素梅和小苏欢离开的。
苏家媳妇男人们见娘兴致不高,也只是说了几句,就忙起了手上的活儿。张晓兰把一筐小黄鱼洗干净,裹上淀粉干炸,再把苏老太切好的肉片裹上淀粉,加酸菜辣椒煮成酸辣肉片汤,苏老三放下扁担洗了手,拿起菜刀解烤好的鸭子,李素梅把摘干净的菜舀水淘干净,拍蒜炝锅炒时蔬,苏老五也洗干净手拿了把剁骨刀剁骨头炖汤。
辰时一刻,苏老二、苏老三、苏老五去把桌椅板凳碗筷摆好,吊唁的人从灵堂出来入席。
“云表侄儿!咱俩家从前还是姻亲啊,你不能因为我娘出事,就不管我们了啊!”
张铁根追着云湘容出来,没看路,囫囵撞在苏老五怀里。
苏老五一把扯开他。
“苏老五?你怎么在这儿!”
张铁根惊愕道。
云湘容对张铁根道,“你母亲用了邪术,导致生魂离体太久,又强行让生魂回到体内,身体却早就死了,所以她变成活死人是必定的。你早日给她准备后事,她还能早日往生。”
说完,他向旁边的苏老五点头致意,穿着一身法袍离开。
张铁根顾不上苏老五,连忙追出去,“云表侄儿!你是得道之人,你肯定有办法救我娘,求你看在你小时候喝过她奶的份儿上,救救我娘吧!”
云湘容走的也不快,张铁根愣是没追上,眼睁睁看着他在眼前消失。
他愤恨的攥紧拳头,转身拽着要走的苏老五,“都怪你,要不是你们,我娘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说罢,他把怒气都撒在苏老五身上,狠狠举起拳头打向苏老五。
苏老五一脚踹开他,也没跟他废话,对那边看场子的仆从吆喝一声,“几位小哥,这儿有人来捣乱!”
那几个仆从一听,立马拎起棍子朝张铁根走来。
张铁根竟然来了脾气,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爬起来吼道,“你们来啊!有本事打死我!反正我娘变成活死人,我爹也不认我,我媳妇也卷了钱带着儿子跑了,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我干脆死在这儿,全当这丧宴是你们给我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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