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笑骂,“瞎说八道!你妹妹长大了画什么符?跟那些千金小姐一样,画山水,画风景!”
噗~
众人被他们仨的话逗笑。
小苏欢谦虚的摆摆手,“咿呀咿呀~”
她长大了还是要修仙的。
一天是修仙人,一辈子都是。
之后,苏老太带着一家人拐了几个弯,来到一个有些脏乱的胡同面前,敲开了一家人的院门。
然而出来开门的汉子却不是苏老太认识的人,还没等他们开口说话,对方见他们一家子穿的灰扑扑的,脸色立即垮下来,语气凶道,“你们找谁?”
苏老太笑道,“敢问大哥一声,这房子可是张红壮家的?”
张红壮,是苏老太的弟弟。
“不认识!我家姓刘,你们要是来投亲的,往别处去寻寻!”
汉子说完,抵门要关,体格高大的苏老五伸手一拦,“朋友,我们一家是从中原来寻亲的,中原发生了旱灾,你们也知道吧?若能行个方便,还请告知我们这户人家原主人去哪儿了?”
汉子不耐烦道,“说了不认识!再纠缠我信不信我报官?”
李素梅拿了几枚铜钱道,“不麻烦老哥白说,这点钱请老哥喝水。”
那汉子见了钱,脸色这才缓和几分,松开门往南边指了个方向,竟是他们刚才进城那边,“这家人的老子原来好赌,赌输了钱,全搬去城外的清水村了。”
“多谢大哥。”
苏老五和那汉子说完话,转身想问苏老太清水村怎么走,却见苏老太脸色难看,呼吸都紧绷的很,心头似震惊,似愠怒。
吴春荷给李素梅使了个眼色,李素梅想了想,将孩子从她手里抱过来,轻轻拍着,问道,“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苏老太抿唇摇头,“没什么,先去清水村看看吧,那地方远,咱们雇一辆牛车去。”
说话间,她看了眼小苏欢脖子上挂的七宝长命锁,上前将襁褓盖了盖,把项圈遮的严严实实。
“是。”
在船上他们卖鱼赚了一千多文钱,虽然花掉了一些,但算上之前王老夫人给的,还有苏老三、苏老五他们在船上做工的钱,所以他们也不拮据。
雇了一辆牛车后,一家人带着行李往清水村方向赶去。
清水村十分偏远,距离京城赶牛车都要两个时辰,所以车价也比平常坐牛车更贵。
车夫老头出发前收了苏家人的钱,见他们一个个穿的单薄,便在半路提醒道,“你们别看现在有太阳,待会儿太阳被云一挡,北风一吹,那风冷的能把人骨头都冻冰了!”
像是印证他的话,苏老二、吴春荷、张晓兰三个不约而同打起了喷嚏。
苏老太经他提醒,才想起来京城的冬天比中原的冬天更寒冷,赶紧让大家把行李里的衣服全拿出来裹在身上。
原本穿的还算体面的一家人,裹上这些补丁磨损的旧衣裳后,看起来都狼狈穷酸不少。
临近夜晚,清水村到了。
苏家人坐车坐的手脚僵硬,个个冻得瑟瑟发抖,小苏欢也被冻的脸颊通红,幸好苏老五把她裹在怀里抱着,用自身热气温暖着她,她才好受许多。
苏老太挨家挨户问了一遍后,带着一家人来到一座院门前。
小苏欢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眼前这户茅屋。
茅屋是一进院子,中间一处正房,左右两间耳房,后面一间厨房和柴房。
院墙是用篱笆做的,苏老太站在篱笆院门前朝里面喊了一声,“张红壮在吗?我是你老姐,张红檀!”
她脸色被冻得有些难看,喊了几声后,院子里扫雪的几个汉子和媳妇都停下来,转头疑惑的看着他们,眼神十分陌生。
片刻后,屋里,一个拄着拐杖,头发斑白,戴着兜帽的老妇人走出来,上下扫视苏老太一眼,目光又落在她身后衣着狼狈的一大家子身上,眼里顿时没了好感,厌恶道,“张招娣,你怎么还活着?”
她怎么叫苏老太张招娣?
苏家人都愣了下。
“都说了我改名了,现在我叫张红檀。”
苏老太看见她,脸色稍微收敛了些,笑了笑,“瞧弟妹身子骨都好好儿的,那我自然也没事,说起来这两年中原旱灾严重,我们老家的田都晒干了,大江大河也枯了,这不,我带着一大家子回来投奔娘家人,既然弟妹你在家的话,可否给我们寻个住处?容我们暂住几天?吃喝什么的,我们……”
第17章 不受待见的苏家人
“自己出”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张李氏冷笑一声,打断道,“我说呢,平常没事儿也不见你们上门,原来是带着一家子逃荒到我们家来了,可咱们家情况也不好,你也看到了,我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儿一大堆,自己吃喝都不够,实在拿不出粮食招待你们,正好,张红壮他出去干活儿还没回来,你们先在院子里等他吧,看他怎么安排你们。”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汉子张老大连忙阻止道,“娘,不能放他们进来!万一他们赖上咱家怎么办!”
说着,他厌恶的看着苏家人,就好像上门来他家的不是亲戚,而是一群烦人的狗皮膏药。
苏老太知道这个弟妹从来不喜欢自己,但是这个大侄子,她小时候还带过,见他这么说,苏老太心里既难受又冒火,“铁根儿!你什么意思?一二十年没见着姑妈,就不认姑妈了是不是!”
张老大被她一喝,也恼了,“那我们家也穷啊,没办法收留你们,你们还想赖在我家强住不成?房子就这么点儿,哪里收留的了你们这么大家人!更何况这么多张嘴,你们得吃我们多少粮食啊?”
更何况,苏老太说的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他早就不记得了!
张老大媳妇钱翠苗眼神闪了闪,忽然拉了他一把,笑着上前对苏老太道,“姑妈,我家铁根儿脾气直,说话是难听了点,但他没有恶意,你们快请进吧,我去搬些椅子给你们坐,您带着一家子逃到京城肯定不容易,先歇歇脚,等我公公回来再说。”
李素梅也对苏老太柔声劝道,“娘,天快黑了,咱们先等舅老爷回来再说吧。”
苏老太脸色缓了缓,对钱翠苗点头,带着一家子先进院子,钱翠苗带着几个弟媳妇给他们搬了椅子坐。
椅子不够,还去别家借了几张。
张李氏就在堂屋坐着,等钱翠苗忙完后进来,她扫了她一眼,“对他们这么殷勤干什么?一家子穷酸。”
“嘘,”钱翠苗走过来,悄悄指了指苏老太怀里的小婴儿,“刚才吹风,我看见姑妈的孙女儿脖子上戴着一串好华贵的项圈,有金有银!说不定他们是故意装穷,穿成这样来投奔咱们的,咱们要是赶他们走,就是赶走上门的财神爷了!”
张李氏浑浊的眼珠一亮,忙抬头道,“找过了没有?”
钱翠苗摇头,“还没有,那老女人把她孙女儿看得紧,除了他们自家人,咱们谁家去抱都不行,不过他们一家子的行李我让老二媳妇、老三媳妇给他们送糖水的时候都找过了,没找着什么值钱的东西。”
张李氏眼珠转了转,道,“去请你姑妈进来说话。”
钱翠苗知道自家老太太要亲自动手搜查了,笑着应了一声,退下去说外面风大,担心她老人家受寒伤风,故而请苏老太进堂屋坐。
苏老太听完她说的后,笑着说她有心了,把手里的兜帽交给李素梅,抱着小苏欢进堂屋和张李氏说话。
她们一走,刘莺莺凑过来对李素梅道,“刚才娘把什么东西给你了?”
李素梅悄悄揭开一点兜帽,露出里面的东西给她看。
是先前挂在小苏欢脖子上的七宝长命锁。
这项圈原本缺失的玛瑙被苏家人用开河蚌开出来的夜明珠补上了,所以到了晚上熠熠生辉。
刘莺莺不笨,看一眼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这是老太太防着这家人呢。
吴春荷看着那些悄悄把包袱和行李放回来的张家人,冷哼一声,“你刚才没瞧见这家人怎么翻咱们行李的?要不是娘让咱们忍着,装作没看见,我早打他们了!”
苏家人一路逃荒过来,警惕性不是一般的强,怎么可能被人翻行李这么久还半点没察觉?
不过是寄人篱下,不得不忍。
苏老二揽着媳妇的肩,摇头叹气,“早知道这个舅妈这么不喜欢咱们,咱们就该在京城住客栈才是。”
苏老三苦笑,“想住客栈,咱们也得有户籍才行。”
说来说去,还是落户问题。
没有户籍,就算住进客栈,被官府查着了或被店家举报,他们这些灾民身份的人也只有被抓走充作劳役的份儿。
只有在张家暂时忍受一天,等舅舅回来,看能不能帮他们落户。
张晓兰拍了拍丈夫的肩头,担心的看着堂屋:“也不知道娘和舅妈在说什么?五丫不会有事吧?”
李素梅也有些担心的抿唇,想起那胡同里的汉子说张家人搬到清水村后,娘把五丫的七宝项圈盖住的反应,不由叹了口气。
娘果然还是有先见之明,这张家人信不得。
堂屋内,张李氏跟苏老太打了半晌哈哈,终于在夸到第十次她孙女儿长得漂亮,把苏老太这个当奶奶的夸高兴的时候,张李氏从乐呵呵的苏老太怀里抱到了小苏欢。
苏欢被这老太婆伸着一双手在她身上乱摸,难受的不行,一个没忍住,啪!
一泡尿直接冲到了张李氏手上。
她舒服的抖了抖小身子,脸颊升起两团酡红。
啊,舒服了……
张李氏脸色一变,几乎下意识想甩她一巴掌,却被苏老太盯准时机把孩子抱走,惊呼一声,“哎呀!瞧我这记性,怎么就忘了该给我孙女儿换尿片了?”
说完,她捂着鼻子嫌弃的看张李氏,“唉,弟妹,刚才我就说了不让你抱她,你非得抱,这下好了,被尿了一身,自找的吧?瞧你身上骚的,赶紧去换衣服吧!”
张李氏被尿了一身,本来就气,又被苏老太这么说,顿时气得心窝子疼,可偏偏苏老太说完就不理她,转头喊李素梅进来给小苏欢换尿片,她只得忍着一肚子火,狠狠剜了一眼苏欢,对一旁的钱翠苗道,“老大媳妇,跟我回屋!”
别人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是偷钱不成蚀把尿!气死她了!
张李氏边走边重重拄着拐杖,钱翠苗心里咯噔一跳,知道自家婆婆这是被老姑妈惹火了,忙低着头跟她进屋,惴惴不安的安抚张李氏。
第18章 卑微的舅舅
苏老太瞅了眼那婆媳俩,摇了摇头,抱着小苏欢亲了一口,笑眯眯道,“我孙女儿这一泡尿尿的真好!”
苏欢本来还在为控制不住尿尿而害羞,被苏老太这么说,忍不住咧嘴笑起来,在李素梅怀里挥舞着小手丫,“咿呀咿呀~”
接着,苏老太把儿子媳妇和孙子们都叫进来堂屋歇息。
至于里屋里传来张李氏喝骂钱翠苗的声音,他们全当没听见,不掺和。
大概半个时辰后,门口传来动静。
张红壮回来了。
苏家人全部起身看向院门进来的老头。
老头头发凌乱,佝偻着腰,背着一百多斤重的柴,院子里扫雪的儿子媳妇们看见他就跟没看见似的,只有一个跟晏齐晏兴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儿迎上去,高兴的说,“爷爷爷爷,你老姐来看你了!”
老头一愣,顺着小孙子指的方向看过去,待看见激动的从堂屋里走出来,同样欣喜、心疼看着他的苏老太时,张红壮眼睛一红,啪的扔了柴,竟毫不避讳的冲过去扑进了苏老太怀里。
“老姐!老姐!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弟弟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苏老太也抱着他哭,又抱着他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咱爹娘留给咱们长安胡同里那么好的房子,你怎么就给卖了!听说你还赌钱,老姐是怎么教你的,不许你赌钱!不许你赌钱!你怎么就不听呢?”
“老姐,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来了就别走了,就在咱家住吧!弟弟养你!”
张红壮被她骂了,又哭又笑,单纯的像个孩子。
苏家人被这老姐弟俩的重逢气氛所感染,一个个都忍不住红了眼眶,既欣慰又感动。
可张红壮话音才刚落,张老大就跳出来急道,“爹!你老糊涂了?你养咱这一大家子都快养不活了,怎么还敢养他们!难道你想饿死我们不成?”
张红壮红了脸,呵斥道,“铁根儿!怎么跟你姑妈说话呢?快道歉!”
张老大根本就不听他的,张老二这时候也走过来,不满道,“爹,你确实太过分了,留姑妈在咱们家住,那咱们住哪儿?”
张红壮道,“今晚分房睡,让侄子和侄子媳妇跟你们挤挤……”
张家人听了,都冷笑一声,别过头去不搭理他。
苏老太也看出来了,这家人是张李氏说了算,自家弟弟这么大年纪还要一个人出去砍那么多柴,养他们一大家子,可见弟弟平常没少在这个家受委屈。
但张红壮赌钱,卖掉了爹娘留下来的产业的事,苏老太还没弄清楚,因而先压下替弟弟教训这群白眼狼的冲动,刘莺莺、李素梅两个媳妇给她擦眼泪的时候,她对苏红壮道,“老弟,老姐也不想麻烦你,你们家后院的柴房还有空的没有?我们一家子先在那对付一晚,明天你领着我们去找村长,我们自己想办法盖房子弄地。”
张红壮听了,连忙拒绝道,“柴房?那怎么行!那里没烧炕,也没地龙,晚上会冷死人的!”
这时,张李氏被钱翠苗搀扶着走出来道,“怎么不行?我看这样就挺好,人家大姑姐这么说就是不想麻烦咱们,咱们何不成全人家?”
张红壮气得脸色通红,可始终没说出什么脏话,而是瞪着她道,“媳妇,那是我老姐!小时候我爹没的早,娘身体不好,是我老姐一手把我带大的,你忘了?她还把咱爹留给她的嫁妆拿来给我娶媳妇了!老大身体不好,快病死那回,也是我老姐她……”
苏家人从来没听苏老太说起她在娘家时候做的事,现在听到舅老爷说起这些,都不免对张家人对苏老太的态度感到失望和寒心。
张李氏无动于衷,一双松弛的三角老眼淡淡看着苏老太,“那又怎样?当初又不是我们求她这么做的,她不是说她是自愿的么?难道还想挟恩图报?要是这样的话,那好,今晚我就带着一大家子全睡外面,把房子让给他们,让我们一家子被冻死好了。”
说着,她带着儿子媳妇们往门外走,路过张红壮的时候,还把他旁边的小孙子给牵走。
“等等,等等!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老姐大老远来投奔我,我怎么能让他们住柴房!”
张红壮赶紧去拉张老太和小孙子,却被张老大和张老二一把推开,不耐烦的瞪了他眼,“那就让他们睡柴房!否则我们就跟娘去外面冻死!”
“你们……”
张红壮拿他们没办法,又气又急,忽然,苏老太拍了拍他,“走吧,带老姐去柴房看看,你侄子侄媳妇们累了一路,还等着歇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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