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屋外的?曲月彤,看着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却失魂落魄的?身影,只觉得心如?刀绞。
那?个足以睥睨天下的?强者,总是高倨自持,无论面对?各种困境,都?能从容面对?的?东升哥哥,何时变得这般模样?
曲月彤的?眼眶不禁湿润了,笨拙地想要安慰,“东升哥哥,你,你别难过。她不值得你这般付出。”
性直如?火的?她,心中愤愤不平的?情绪,再也按捺不住,开始絮絮叨叨讲述今日发生的?种种,希望以此抚平他的?伤痛,“晌午,秋公子来寻我,说要带沈姑娘外出散心,我想着只要在?暗哨监视范围之?内活动,也并无不妥,就一同?前往。”
说到此处,她颇为懊恼愤怒,“没?想到,他们早就与周成岸的?人接应上了,刚出了布坊,暗哨示警,沈姑娘竟用性命威胁我,死都?不愿随我回来!就这样弃你于不顾的?女人,你就不要为她伤心了。”
这番看似安慰的?话语,落进许东升的?耳朵里,无疑又在?他脆弱不堪的?心上,狠狠地补上一刀。
以死相逼,都?不愿回到他的?身边?
她就那?么恨他?
宁愿联系周成岸,都?不愿留在?他的?身边?
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许东升静静地坐在?那?里,无尽的?悔恨与痛苦,在?心中肆虐,无休无止,空洞迷茫的?凤眸,无意识地望向门口,似在?期待什么,却又害怕结果。
翻涌不息的?思绪,又一次将他带回了昨夜的?失控与疯狂,灵儿滚烫的?泪珠,在?他身下哀嚎不止的?一幅幅画面,历历在?目,宛若挥之?不去的?噩梦,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让他痛不欲生。
那?一刻,他被仇恨、嫉妒蒙蔽了双眼,将那?些莫须有?的?猜疑加诸在?她身上,充耳不闻她的?解释,不顾她的?反抗,粗暴野蛮地强要了她。
事后,床榻上,刺目的?点点落红,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的?一夜荒唐。而她于房事上,与以往并无不同?的?习惯,更?令他猛地意识到,他错的?离谱。
他曾发誓,要用一生呵护的?姑娘,却在?她满怀期待的?新?婚夜,做了什么混账事。
是他,亲手毁了灵儿对?他的?信任,将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撕成碎片。
都?说周成岸善于拿捏人心,向来自诩运筹帷幄的?他,以为能够游刃有?余地掌控一切,却因自负,输得一败涂地。
紧阖凤眸的?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大婚日明知周成岸离间他与灵儿的?感情,可是面对?现实,他还是没?能控制仇恨嫉妒,彻底伤了毫不知情的?灵儿。
翌日,周成岸再抛出了一个足以打动他的?诱饵,引他出布坊,将沈年之?死嫁祸给他。
当入了城主?府的?灵儿,听信周成岸的?谎言后,对?他只剩下仇恨,如?何抵挡得住周成岸虚伪的?关怀?
这次,他真的?把?他的?灵儿弄丢了。
“东升哥哥,你去哪儿?”
“去找她,向她解释清楚!”
去往城主?府的?路上,沈悦灵心中满载着对?父女团聚的?无限憧憬,却没?想到,等来的?是,沈年的?噩耗。
她疯跑一般,跌跌撞撞穿过长廊,每一步都?像踩在?锋利的?刀刃上,痛得无法呼吸。
终于推开那?扇门时,一具冰冷的?尸体?盖着白?布躺在?那?里,她牵肠挂肚的?父亲,再也不会张开慈爱的?眼睛看着她,这个世界上,也再不会有?人用他那?宽厚的?手掌为她撑起一片天。
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沈悦灵悲痛欲绝扑到那?具冰冷的?尸体?上,泪如?泉涌,“阿爹!您起来看一眼灵儿,好不好?您信中不是说,要等我回家?灵儿好想,好想你,这一路坎坷,都?是为了我们父女再相聚,您怎舍得丢下灵儿,阿爹!”
只是,她身前的?人,却再也无法回应。
那?一刻,沈悦灵的?世界彻底崩塌,她不敢相信,曾经为她遮风挡雨,给予无限宠爱的?父亲,竟然就这样离她而去。
眼看着她哭得声嘶力竭,险些晕了过去,秋胥将她揽进怀里,轻抚其后背,声音亦是哽咽着,“表妹,节哀,你还有?我,表哥会替叔父照顾好你。”
沈悦灵伏在?秋胥的?胸前,泪水早已湿透衣襟,忽然她紧咬着下唇,嗓音颤抖地问着冯翎,“你说,是许东升杀了我阿爹?”
静候一旁的?冯翎,面色不显地陈述着,“是在?下办事不力,城主?大人让我保护好沈老,可我实在?没?想到,许东升会突然杀进城主?府,对?沈老痛下杀手。”
顿了顿,见沈悦灵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他又继续说了下去,“在?下记得清楚,许东升得手后竟说,沈老害死了他全族,就该以死谢罪!他杀了沈老后,还在?暗室中放了一把?大火,在?下带人赶到时,沈老的?尸体?已被烧的?面目全非。”
紧阖的?杏眸微微颤动着,沈悦灵缓缓撑起身体,然而一个踉跄,险些软倒在?地,眼疾手快的?秋胥立马搂住她,眼底满是担忧与怜惜,“表妹!我先扶你去休息?”
不等沈悦灵应答,冯翎煽风点火似地说着,“还望沈姑娘节哀,这会许东升还在?外头与城主?大人对?峙,讨要沈姑娘。”
闻言,秋胥不由?得大喝一声,“他还有?脸!”
深深吸了口?气的?沈悦灵,努力平复内心翻涌不息的?心绪,冰冷}人看着冯翎,缓缓陈述着,“我要去见许东升!”
什么?
秋胥一愣,生怕沈悦灵这会出去见了许东升只会吃亏,连忙劝说,“灵儿,他既然对?叔父痛下杀手,你即使见了他,又能如?何?报仇的?事,需从长计议。”
眼瞅着鱼儿上钩,冯翎表面上似顺着话说,实则故意激怒沈悦灵,“是呀!沈老尸骨未寒,沈姑娘手无缚鸡之?力,又能把?许东升怎么样?要不,还是留在?后院,等在?下的?好消息?有?咱们城主?大人在,自会给沈姑娘讨个公道。”
沈悦灵目光凛然,态度坚决,“还请冯侍卫带路,我必手刃仇人!”
这番话,听得冯翎极为舒畅,沈悦灵若是持刀对?峙许东升,城主?大人定会拍手叫好,他立马应下,“好,这就依沈姑娘,请随在?下往这边走。”
“灵儿!”秋胥刚要劝说,沈悦灵突然回首制止他的?后话,“表哥还是莫要同?行,免得拖累我。”
紧皱眉头的?秋胥,刚触及她的?眼神,四目相对,似已了然,立马应声“好,那?我在?此处陪着叔父。”
第45章
城主府中,坐在主位上的?周成岸,悠然自得于院中品茗,仿佛早已料到许东升会去而复返,不疾不徐抿了口茶,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我在此恭候许城主多时。”
一人一剑,许东升单枪匹马闯入这龙潭虎穴,面对院中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渐近,须弥,侍卫们手持长枪形成包围圈,他依旧毫无惧色,沉而有力的?嗓音,透着上位者?的?威严,“她在哪儿?”
周成岸见?状,嘴角玩味的?笑容更胜,“许城主心急如焚也没用,我确实将灵儿藏在府中的?某个?角落,依许城主算无遗策的?智计,不如,仔细地想一想,灵儿这会儿被我藏在哪儿?”
话音刚落,周成岸忽然一拍额际,动?作中带着几分戏谑,“是我一时糊涂,许城主这会心急如焚,哪静得下心同我猜谜。”
见?许东升不言语,他缓缓站起身,幽深的?目光看向许东升,说?出口的?话,似对接下来的?博弈增加筹码,“我真替许城主感到遗憾,你替灵儿做了那么多,她却再也看不见?。这一次,你真是伤透了她的?心。”
许东升冷峻的?面容,悄然浮现丝丝裂痕,平稳的?呼吸声,就在那么一瞬,骤然停顿了下,周成岸这番话,犹如一刀一刀将他凌迟,可这个?结果,却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就显露了那么一丝弱点,目光如炬的?周成岸将其尽数收入眼?底,脸上终于浮现了得意与挑衅,“如今灵儿最脆弱的?时候,却是我陪在她的?身边。许城主猜,等你寻到她时,她的?心,还会留给你几分?”
许东升闻言,只觉得通体发?凉,险要窒息,那双凤眸涌现出愤怒,似要将所有恨意发?泄而出,“周成岸!”
霎时,周槐身形一展,长刀出鞘,寒光乍现,伴随着波澜壮阔般的?呵声,刀势浑厚,隐有开天辟地之势,不可阻挡,“你伤她至此,算什么男人?”
刀光剑影,碰撞出阵阵火花。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可如今,许东升的?气息,如风中烛火,摇曳不定,隐有急血攻心之象。
周槐以雷霆万钧,撼天动?地之威,震得许东升内息翻涌,而他的?脑海里回荡的?画面,无不是沈悦灵憎恶的?眼?神,决绝的?背影。
终于,一口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卑鄙。”
“许东升!”一声清脆的?大呵,突然打破了两方对峙。
齐刷刷的?目光汇聚向突然出现在月门后的?那抹身影――沈悦灵,只见?她手中紧握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二话不说,径直向许东升扑了过去,动?作迅猛而决绝,直取其要害。
这一幕,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许东升心里想着,她已这般恨他了么?
以至于要用这般决绝的?方式,断了他们的?纠葛。
面对那把即将落下的?匕首,他不闪不躲,只是眼?睁睁看着,仿佛随时等待着送予她的?那把匕首捅在血肉中。
然而,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沈悦灵的?匕首即将触及他的?那一刻,迎来了劈头盖脸的?谩骂,“你被打傻了?不会躲的??”
许东升愣愣看着她,仿佛从梦中惊醒。好半晌,不确定地颤声开口,“灵儿信我?”
沈悦灵只恨不得在他那混沌不堪的?脑瓢上,狠狠敲上一记,将人彻底敲醒,“我不信我的?夫婿,难道信杀父仇人的?话?我是人傻,又不是眼?瞎!”
那双迷茫的?凤眸里,忽然攒出一个?笑,比春日里的?暖阳还要明媚,宽大的?手掌揽住她的?粉颈,重重地吻了下去,势要将所有的?歉意、爱意、感激,都倾注在这炙热的?唇齿纠缠中,“我的?灵儿才不傻,比我聪明。”
那抹娇靥迅速晕红一片,堪比娇艳的?牡丹,动?人心魄,素手轻捶了下他的?胸膛,声音细若蚊呐,羞涩嗔道:“还有外?人。”
怅然大笑的?许东升,忍不住在诱人的?唇瓣上,蜻蜓点水再啄了下,“就是让姓周的?羡慕嫉妒,绞尽脑汁偷抢,也抢不走我的?灵儿。”
沈悦灵笑着,笑着,忽然笑中带泪,顷刻间泪如泉涌,委屈无以复加,指着周成岸控诉道:“他杀了我阿爹!”
突然被指控的?周成岸,亦是有些懵然,“沈年?死了?”
事实摆在眼?前,周成岸还敢睁下眼?睛说?瞎话,当真是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沈悦灵怒斥,“周成岸!你还想着狡辩?我前脚刚入城主府,冯翎便迫不及待让我看一眼阿爹的?尸体,当我愤怒悲痛欲绝时,言语中有意识祸水东引,想借我之手,诛杀许东升,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周成岸还有什么不明白,凌厉的眸色愈发深沉地看向冯翎,“我并未吩咐过这道指令。”
说?时迟那时快,冯翎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是属下擅作主张,以为将沈年?之死嫁祸给许东升,就能?彻底断了沈姑娘的?后路,没想到适得其反,连累了城主大人。”
周成岸拧眉杵立良久,好半晌,才冷冷评价,“愚蠢至极!”
她的?眼?中仍挂着盈盈泪珠,万分悲痛唾弃,“还得多谢这蠢钝之人,将阿爹之死告知于我,否则我还被蒙在鼓里!”
哪想到,许东升轻咳一声,平静的?声音,瞬间浇熄了沈悦灵心底的悲痛,“灵儿,岳父大人没死,暗室中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另有其人。”
暮然回首的?沈悦灵,满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许东升不疾不徐,再次重复,“岳父大人没死,此事待回家后,我再同你仔细说?道说?道。”
什么替父报仇?
什么秋后算账?
沈悦灵一股脑地抛诸脑后,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回家!我们赶紧回家!”
‘铮’地一下子,侍卫们整齐划一端起长枪,稳稳矗立那里,蓄势待发?。
周成岸的?目光落在沈悦灵的?身上,深邃复杂,透着丝丝眷恋,“在我的?地盘,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灵儿不该同我这个?主人打声招呼?”
不等沈悦灵回话,许东升宽阔的?身躯,巍峨挺拔,横亘在她的?身前,将一切觊觎的?眼?神阻挡在外,“有我在,不需要。”
周成岸只觉得面前那身红衣甚是碍眼,这般大费周章都没除掉他,真是命硬,冷冰冰地说?着,“许城主是否自信过了头?城主府内,已布下天罗地网,你若是单枪匹马离开,侍卫们未必拦得住。如今带着灵儿,却是插翅难飞。”
许东升的?嘴角,扬起不羁的?笑,“试试看?”
两方对峙,伺机而动,忽然,‘砰’地无数声巨响,在城主府的?各个?角落响起,呐喊声、厮杀声由远渐近,院中侍卫纷纷回首,刚被冯翎稳下心绪,迅速朝着许东升冲杀而去。
异常冷静的?许东升,朝着围剿自己的?侍卫们使了个?眼?色,突然,紧挨沈悦灵的?侍卫们骤然倒戈,挥枪拦截,利刃一至朝外,就近斩杀尚未反应过来的?身边人,整齐划一的?步伐将沈悦灵护在身后。
这群被策反的?人数虽有限,却缓解了许东升孤军奋战的?压力。
眼?瞅着脸色骤变的?周成岸,他的?拧眉愈发?深沉,冯翎止不住地破口大骂,“你们莫不是疯了?为了一个?女人,敢和城主大人作对!”
以命相护沈悦灵的?人群中,也不知谁先开了口,话语坚定,“灾荒的?时候,我们全家只能?吃土等死,是沈姑娘放粮施粥给了我全家一口饭吃,没有她,哪有今天的?我!”
有人站出来,立刻有人响应,“我父亲病疾势重,也是求到沈姑娘跟前,得了抓药的?银子?!”
“曲州城内的?穷苦人家,有哪个?没受过沈姑娘的?恩惠?”
“对!谁人不知,她是曲州城内的?第一大善人!”
原在陈刺史麾下效力的?侍卫们听闻此话,无不流露出犹豫眼?神,卒然间,人群里又有人站了出来,倒戈的?侍卫再添一员,“要想动?沈姑娘,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对,护着沈姑娘,怎么能?少了我一份!”
“还有我!”
“还有我!”
“还有我……”
冯翎指着这群愈发?有凝聚力的?叛徒,再也憋不住郁结的?心绪,“反了!都反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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