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姽说这话时,看的是姜姒,明明嘴上说着惋惜的话,那眼神里全都是幸灾乐祸。
姜姒自是知道她的心思,道:“四姐姐,你真的为我惋惜吗?我怎么觉得你在笑,你别笑了,你再笑下去,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
“……”
姜姪扯了扯姜姒的衣服,“五妹妹,你赶紧换上吉服吧。”
姜姒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因着亲事仓促,嫁衣也是紧赶慢赶出来的。但有谢氏和姜嬗操心,嫁衣的布料和款式都算得上乘。
姜姽也跟着站起来,故意展现着自己今日所着的衣裙。
她是从二品的亲王府侧妃,衣着自然是无比的华美,金丝绣花,堆锦叠纱,极尽奢丽张扬。因着容貌本就上等,越发显得光彩照人。
姐妹几人,顶数她最为耀眼。
许是为了和姜姒较着劲,她今日所穿的乃是银朱色,不仅与正红接近,其色还十分的鲜亮,俨然一副艳压群芳的架势。
单论长相,她与姜姒不分伯仲。一个淡雅些,一个娇美些,若是姜姒的嫁衣不够出彩,怕是很难压得住她。
她已经看到了那身嫁衣,一眼看出那嫁衣无论如何也不能与自己的装扮相提并论。为此她无比期待着,期待着这样的日子里自己能夺走属于姜姒的光彩。
姜姒岂能看不出她的心思,不动声色地准备去换上嫁衣。
这时余氏进来,身后跟着祝平和胡婆子。祝平和胡婆子的手上都捧着东西,几人都是一脸的兴奋。
“五丫头,莫家姑爷派的接亲人已经到了,莫姑爷还给你准备了嫁衣。”
屋内所有人都朝祝平和胡婆子的手上看去,好半天没人说话。
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响起姜嬗无比惊喜的声音,“这嫁衣…竟然是浮光流火!”
第57章
浮光流火四字一出,余氏的面上都是与有荣焉。
“嬗姐儿好见识。”她赞叹着,“我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等不入世的料子,实在是开了眼界。”
所谓浮光流火,原是前朝皇族最为推崇的衣料。产于一隐世山中之族,传说那隐族人有不传之技,不仅能以天光染布,还能引凤凰之火淬色。
当然这些都是传说,但也能说明这种面料的精美与难得。这浮光是指此衣料之光泽璀璨,如天光润染。而流火则指其艳丽流金,似凤凰涅磐之金火。
祝平捧着嫁衣,在众人跟前晃了一圈。
而胡婆子紧随其后,也捧着一顶凤冠。这凤冠极尽珠光宝气,缀满宝石珍珠,但并没有逾制。
“莫姑爷,真是有心了。”余氏之前也对这门亲事不赞同,这会儿却是变了想法。暗想着那莫家姑爷能如此用心,可见也并非全然无可取之处。
姜嬗睨了姜姽一眼,故意问道:“四妹妹,你看五妹夫送给五妹妹的这凤冠嫁衣如何?”
这嫁衣凤冠一出,姜姽自知落了下风。
她不太甘愿地承认,“这嫁衣凤冠自是极好的,只是五妹夫混迹于市井之中,也没听说有什么家产,哪里来的银子置办这样的东西。”
莫说是普通人,便是如今的慕容氏皇族,也拿不出几匹浮光流火。
前朝后期,皇族越发的荒唐无度,为了逼迫隐族多产出浮光流火,无所不用其极地剥削压榨,以至很多隐族人劳累至死。
民间起义频发时,不少隐族之人趁乱避世,隐姓埋名不再制作浮光流火。后来慕容氏得了江山,本着以俭治国的作风,将浮光流火从进贡之物中剔除。
这些年除了早年的私藏,几乎难觅这种传奇色彩之物的踪影。皇家都难拿出几匹来,民间更是难见。一个江湖市井之徒居然拿出这样的好东西来,旁人质疑一二也是正常。
面对她的质疑,姜嬗自有话堵她。
“四妹妹这话有失偏颇,你又不知五妹夫底细,你怎知他无恒产?何况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未必没有结交一些能人。他既然拿得出这样的好东西,便足见他对五妹妹的看重。”
姜嬗说罢,笑着催促姜姒去换上新嫁衣。
姜姒从善如流,在祝平祝安和胡婆子几人的侍候下,换上了嫁衣,且戴上了凤冠。
嫁衣十分合身,仿佛是量身为她定制一般。
“这嫁衣尺寸刚好,五妹夫真是有心了。”姜嬗小声感慨着,暗道那个莫妹夫倒是个有心人,必然是暗中打探过五妹妹的身量,若不然准备的嫁衣也不会如此合适。
姜姒则是心有疑惑,主要也是因为这嫁衣实在是太过合身。
琉璃镜中,映出她此时的模样。玉色天成,娇美动人,其颜之幼,其眸之透,仿佛从未经历过世间的风雨。光泽夺目流金淬火的嫁衣,与宝珠交错璀璨生辉的凤冠,将她衬得越发的冰肌玉骨眉目如画,且贵气逼人。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时有些恍惚。
两辈子加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嫁人。然而她所嫁非人,而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
“五妹妹,你这般模样,真真是叫人移不开眼。”
姜嬗站在她身后,由衷赞叹着。
她扶着姜嬗的手站起来,面向所有人。
刹那之间,仿佛浮光掠影,流火从天而降,衣艳人美宛如一幅令人见之便觉惊心动魄的极致画卷。
姜姪喃喃着:“五妹妹本就长得好看,如此一装扮,简直是天女下凡。”
姜婳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到底还顾着脸面,也附和了几句。然而面子顾了,心里的酸水也不能不倒一倒。
“如此看来,那位五妹夫还算是有点门路。只是到底出身太低了些,纵然是有些家产也配不上五妹妹。”
“二妹此言差矣。”姜嬗可听不得这样的话,如今在她心里,姜姒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堂妹,而是比她亲妹妹还亲的妹妹。
旁人说姜姒一个不好,她心里就是老大的不快。不管对方是不是也同为她的妹妹,她俨然已经区别对待。
“这般瞧着,五妹夫应该是个有本事的。他有真本事,再有我们姜家的举荐,日后未必没有一番作为。”
听到这样的维护,姜姒很是过意不去。
只是时至今日,再没有回头路可走,唯有顺着自己原本的计划进行下去,必要之时,或者是时机合适之时,做些顺水推舟之事。
她小声和姜嬗咬耳朵,“大姐姐,我应该很快会回来的。那个莫须有若不愿意来京城,我就同他和离!”
姜嬗闻言,含笑点头。
“是这个理。”
转过头,姜嬗问姜姽,“四妹妹,你看五妹妹这般打扮,如何?”
还能是如何,自然是极好的。
但是这样的话不可能从姜姽的口中说出来,在看到姜姒打扮好的那一瞬间,她满心都充斥着强烈的情绪。嫉妒、愤恨、还有浓浓的不甘。
无疑,她被姜姒完全比了下去。
不管是浮光流火的嫁衣,还是那缀满珠玉的凤冠,不仅没有削弱姜姒的容貌,反而是相得益彰。
“五妹妹这一头一身确实是不错,可惜了,这凤冠再好也比不过祖父给的那顶倾城。也不知我们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五妹妹有戴上那顶凤冠的一天?”
“那四姐姐可要记得活长一些。”
姜姒的话,含冰带雪,立马将气氛降至冰点。
她摸了一把凤冠上的珠翠,娇美一笑,“这凤冠我很喜欢,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谁的凤冠上有这么多的宝石。”
这倒是实话。
哪怕没有逾制,这顶凤冠的用料和做工都是极其的难得,放眼雍京城也找不出几顶同样价值的出来。
这时谢氏和顾氏一同进来,两人在看到她时,齐齐愣在原地。
姜嬗抿着嘴笑,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
好半天,谢氏回过神来,一脸惊喜地上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一边看一边忍不住赞叹出声。
“五丫头这般打扮,还真是仙女下凡哪。”
姜姪笑起来,“大伯娘,我刚才也是这么说的。”
顾氏也到了跟前,拉着自己女儿的手,一时恍惚一时感慨。恍惚是因为她惊艳于女儿的模样,感慨也是因为这身打扮。
她心下酸涩起来,忍不住红了眼眶。
可怜她的玉哥儿,成个亲都是假的。
若是真的……
那该多好啊。
所有人都不意外她的表现,毕竟母女连心,自小娇宠着长大的女儿要嫁人,没有哪个当母亲的不会难过。
谢氏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三弟妹,我们女子都有这一天,这是大喜事,你可不兴难过。以后莫家姑爷身体养好了,便让她和五丫头搬回京中,到时候也能时常见到。”
她拭着眼泪,只能点头。
姜姒握着她的手,千言万语不能明说,“娘,您别这样,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句话,也只有她们母女二人能懂。
等到母女俩说私房话时,姜姒悄声问她,“娘,这次我们花了多少银子?”
“三百两。”
姜姒垂着眸,视线之中都是浮光流火之美。
光是这一身,就远远不止三百两。哪怕是做戏,那个聚贤会也做得太真了些。何况这样的好东西明显没有被重复使用过,若不然自有风声走露。
再说以这身嫁衣的合身程度,日后恐怕也很难再被重新利用。为了一桩买卖下如此的血本,且还是一桩亏本的买卖,为什么?
顾氏比起她来,还有另一个疑惑。
“我们并未让他们送嫁衣,他们为何会有这一出?这嫁衣如此华贵,他们倒是舍得,万一他们以后再用,岂不是很容易被人识破?”
这话又提醒了她,未有所求,怎会多此一举?
这嫁衣……
到底是谁的手笔?
……
吉时一到,她出了门。
这一身的浮光流火,自然引来无数惊艳议论声。
宾客们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原先就在谈论这门亲事,尤其是对姜家那位不露面的姑爷谈论得最多。眼下看到姜姒这一身,越发对姜家那位游侠姑爷感兴趣。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竟然还能弄来这样的好东西,可见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若无真本事,怎能救下姜侍读,还得了这样一桩好姻缘。那些所谓的江湖人士,再是有些本事,也终究难登大雅之堂,可惜了姜家的五姑娘……”
方宁玉和叶有梅也在宾客之中,不时对视一眼。
在此之前,她们自然见过姜姒,也看得出来姜姒对这门亲事并无抗拒之意。方宁玉以为自己悉知姜姒的秘密,对此很是惋惜。而叶有梅因为自身习武的原因,竟然觉得这门亲事不错。
“这些人知道什么,那位莫公子这般有本事,一能护住玉哥儿,二还能让玉哥儿过得自在随性。这样的亲事,不比嫁给什么世家公子天天窝在后宅里,与一群人斗来斗去强?”
方宁玉叹了一口气,“如今也只能这么想。”
姜家的门外,也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一是大家闺秀这么低嫁的,可谓是闻所未闻。二是所有人都好奇,姜家真的会把姑娘嫁过去吗?
人群之外,有两位少年。一人着锦衣华服,一人是军中士兵的装扮。锦衣华服的是易鹊,士兵装扮的是慕容晟。
慕容晟是入了军营,但并非远赴边关,而是被送去了京郊的驻军大营。他一脸的风尘仆仆,显然是刚赶回京中。
少年郎握着双拳,眼巴巴地望着姜家的门。那目光之复杂,无法用言语描述。他是纠结的,也是无奈的,更是难受的。
“她就这样的嫁人了…”他自言自语着,语气沉重。“若真是这样,还不如……”
他忽地看向易鹊,目光越发复杂。
易鹊无比心虚,不敢与他对视,“世子,你可别怪我,当初议亲是我父母的意思,我可没同意……”
“如果她嫁给你,或许更好些。”
“…我对她并无心思,若不是你出京之前交待我,让我暗中照顾她一二,我必是不会留意她的。世子,她现在都嫁人了,你也该放下了。
其实该放下的不止是慕容晟,还有易鹊自己。
他小心翼翼观察慕容晟的脸色,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之后,松了一口气。他曾经存过什么样的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不合时宜地摇着扇子,装模作样地扇着。哪怕是开了春,天气也还冷着,但他的心火好大。
一是因为慕容晟,二是因为姜姒。
“世子,你说姜家人怎么想的?这样的亲事也敢结?还有姜五,她是怎么想的…那游侠难道命很硬不成?”
“硬什么硬,再硬还能硬得我吗?”慕容晟脸色阴晴不定,死死盯着姜家的门口。“那个人,最好是早死早投胎!”
“世子爷,你小点声,若是被人听了去,还当你咒人家。”
“我就咒他!”慕容晟咬牙切齿,“他凭什么?一个不着四六的无名小卒,竟然捡了这么大的便宜,便是死了也值!”
易鹊想捂住他的嘴,“世子爷,我求求你了,你少说两句。”
“我为什么要少说两句,我偏要说,他赶紧死,早点死……嗯嗯……”
他的嘴被人捂住,易鹊看去,吓了一大跳。
“郡王!”
沈溯面沉如水,对慕容晟道:“我看要死的人是你!”
慕容晟自知理亏,不说话了,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然颓丧。
“溯表哥,我就是实在心里不痛快,说几句混账话罢了。我……心里难受得紧,你说…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你们无缘,而他们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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