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延是在弹吉他的时候听见对面开门的动静的。
正常来讲这间公寓是有音乐房的,隔音很好,确保不会吵到邻居以及被人影响。可架不住陆时延拿着吉他坐在玄关附近。
摁密码的“嘟嘟”声没响完,对面的门骤然打开,季禾被吓了一跳,蹙眉看过去。
“你干嘛?”
“你去哪儿了?”陆时延随手把吉他放一边,眼神幽幽看着季禾怀里那束鲜花。
“出去随便逛逛。”季禾这回把门打开,终于发现陆时延有哪儿不太对劲,目光上下逡巡,“你这是要出门?”
“是啊,毕竟和夏小姐的关系还不错,人门票都给了,可不得去看看。”
季禾脸色微变。
陆时延紧追不舍:“季禾,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小脸苦下去,季禾努力挤出笑容,“怎么会,现在过去也还来得及。对了,你”她看着他眼睛亮亮的,“也要过去吧?”
陆时延矜持地压下唇角,“嗯”了一声。
季禾成功蹭上了陆时延的车。
这个展季禾倒不是非去不可,只不过她和夏淼的关系确实不错,尤其知道这个她的周年纪念展之后,还是很为她高兴的。
展览设置在市美术馆的临时展厅,季禾下车瞟见身边的陆时延,停下步子。
“怎么了?”他回头。
季禾小心翼翼打量四周,似乎在找什么,话在唇边滚了一圈,“要不分开进去吧?”
陆时怔了下,旋即笑起来。
他的个子高,季禾也不矮,两人站在一块儿光是身高就非常般配。陆时延稍稍一倾身低头,伸手理了理季禾的围巾:“我俩什么关系,那么怕狗仔拍到?”
“不是…季禾小声反驳。
季禾不会系围巾,一长一短随意搭着,也多亏那张脸蛋漂亮能撑得起来。陆时延动作细致,把周围行人若有若无的打量视若无睹,系了个漂亮的系法,很满意。
可季禾不能装看不见,只觉得陆时延的脸皮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厚,把脸埋进柔软的围巾里,匆匆进去。
这个展来的人很多,季禾顺着人群往里走,陆时延跟在她的后边。
展的主题是碰撞。
季禾拿着介绍手册,越往里走,越觉得惊喜。
夏淼美院舞美出身,毕业前就到处找剧院积累经验学习,毕业后一直从事的是舞台剧的舞美设计,当初在国外的时候季禾就曾经去看过夏淼设计的舞台剧。
很让人眼前一亮。
优秀剧目被搬上舞台,其舞台设计遵循传统的同时和现代元素碰撞,融合得浑然一体。
陆时延看得认真,也注意到了季禾明显的喜欢,眸子再看眼前的展品时有了几分深思。
厅的人都是慵散的,不至于造成围挤。只是到了里面某一个展品的时候,人明显很多。
只不过都是些小孩。
路过有几个人,看了几眼很快也就离开了。季禾举着手机还没来得及拍照,听见旁边刻意觑声但还是叽叽喳喳一股脑的动静。
“哥哥,你也喜欢爱丽丝吗?”问问题的是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
“肯定不是!你肯定也是被逼着来的吧?我是陪妹妹来的,我是男孩子,才不会喜欢这些呢!”打着小领结的小男孩牵妹妹,仰着头一本正经地告诉陆时延。
他被一堆小朋友围了起来。
在这些小朋友眼里,这个突然出现在爱丽丝舞台展的大哥哥就像是闯进仙境里的那个人,只不过不是公主,是王子。
只是现在这个王子看起来太过手足无措。
季禾失笑,还是准备过去解救陆时延。看见他忽然蹲下,和刚才说话的那个小男孩平视,认真回答他的问题:“哥哥不是被逼着来的,而且,男孩子可以喜欢这些。就像,男孩喜欢公主一样。”
他抬眸看向季禾,后者的脚步一顿。
陆时延站起来,小朋友们看见大哥哥朝那个姐姐走过去,“哇”地出声,童声稚嫩:“快看!大哥哥就是陪姐姐来的耶!”
季禾的脸倏地一红,干脆不再管他。
没能拍完的照片保存下来,季禾的颈边一道灼热难以忽视的呼吸靠近。偏头,她的声音跟着呼吸不自觉的放缓:“怎、怎么了?”
陆时延摇头,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面前的照片。忽然问她:“你喜欢这个设计”
“季禾?”走过来的夏淼打断两人的对话,她看见季禾和陆时延一块儿出现,惊讶之余似乎也没那么意外,“还以为你不来了,刚才怎么没看见你们?”
“这不是怕打扰你嘛,我们两个人就可以的。”季禾笑着解释。
夏淼身边还跟着一男一女,简单介绍后,夏淼抬了抬下巴:“喜欢那个?”
同样的问题。
陆时延看过去。
“嗯,喜欢啊。”季禾干脆点头。
夏淼顿时扬言送给她,陆时延立在一旁,若有所思。
两个好友许久未见很有话讲,于是陆时延被留在了这儿。他一个人,总是觉得哪儿不舒服。
好容易等到展览结束可以离开的时候,陆时延看着时间等在出口处,孤零零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人终于出来了,但还跟着好几条尾巴。
微妙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季禾的脚步一停,夏淼感觉到了,低声问了句“怎么了”,下一秒看见身边的人朝着大门口的人走过去。
“陆时延,我要跟夏淼去吃饭,你”季禾说不出口让陆时延一个人就这样回去的话,正迟疑,夏淼出声解围:
“要不你和我们一块儿?”
“行啊。”陆时延看了一眼季禾,又瞥向围在她身后的男人。
聚餐的人挺多,大部分都是夏淼的朋友,人得分好几辆车坐。
前面的陆时延回头叫了声季禾,眼瞧着季禾要跟上去的模样,夏淼悄悄扯了扯她,声音放得低:“你怎么这么听他的话?”
季禾双眼微微睁大:“有吗?”
车窗降下来,夏淼顶着男人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道:“当然有啦!也不是听话吧,就是你俩的相处有种…夏淼绞尽脑汁想了个形容,“――老夫老妻的感觉。”
季禾的脸霎时黑了下去。
“闭嘴!”她的声音有些羞恼,“你别乱说话!”
“我可没乱说,你俩绝对不对劲,到底是什么关系?”夏淼狐疑开口,盯着季禾满脸思索。
她和陆时延不熟,对他的了解也就来自于网络和前段时间经纪人的介绍。
所以知道这个人不像圈里有的艺人那样难搞,但也绝对称不上好接近,更何况还是跟这样的粉色私生活有关。
夏淼总觉得陆时延对季禾不怀好意。
季禾不知道怎么在底下停车场回答夏淼这个问题,索性催促的鸣笛声解救了她,糊弄了两句,季禾慌忙逃离了。
拉开副驾的车门,下车后季禾就接下了围巾,觉得热得慌。
旁边的陆时延一跟她说话,季禾想起刚才夏淼那句‘老夫老妻’,顿时更热了,不想跟陆时延说话。
季禾没察觉,驾驶座的温度霎时降下来。
上车到下车进入酒店,季禾都有意和陆时延在外保持不熟的状态,就连吃饭,也一个人坐在桌头,一个人坐在桌尾。
饭桌上觥筹交错,季禾透过酒杯瞟了又瞟在那头独自闷闷喝酒的陆时延,心头也闷闷的。
她觉得自己过分了。
倒是有夏淼瞧出她心不在焉,季禾不想扫兴极力装作没事,但断断续续总有人上来和她搭讪喝酒,季禾心头不耐烦,面上也就更加冷淡。
余光终于发现桌尾有了一个空位,季禾刚起身,一个很漂亮的女生笑意吟吟坐了过去,笑得很明媚,冲着陆时延。
目光猛地撞上,季禾赌气似的移开眼,脸上也挂着笑,不知道对着谁。
那个漂亮女生一进来就认出了陆时延,刚找到机会坐下没多久,便感觉到男人周遭的气压沉了下去,冷骇冻人。
她忍不住心生退意,可看着那张英语的脸,又什么都抛诸脑后了:
“你好啊……”
“滚。”
女生的话没说完,不留情面地冷言冷语随着男人压抑的情绪爆发出来。
陆时延面前摆了好几瓶空了的酒瓶,可他的理智很清醒,清醒的委屈。
他不知道自己又是哪儿错了。
他定定看着那个一脸灿笑的人,抿唇沉默,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去了洗手间。
冷水冲刷着脸,醉意都少了大半,水珠顺着流畅线条滑落隐没,陆时延的心情迅速平定下来,垂眸开始思考。
一边想,一边出去。
走到一个廊厅的时候,见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提步平静走过去。即将擦身而过的时候,想到什么,陆时延转身叫住了她:
“夏小姐。”
第49章 药瓶
◎“先爱你自己。”◎
夏淼认识到了陆时延的心机,在今夜。
她看着那个十分钟前还能跟自己谈交易的男人,转眼就醉了。夏淼同情的目光隐晦落在季禾的身上,见她扶着陆时延的关心样子,同情之余,心头又升起对陆时延的深深的愤恨。
季禾没发现夏淼的欲言又止,她搀着陆时延,心里正愧疚……
她觉得陆时延喝醉了很乖,就是有些黏人。
车驶进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季禾费力把人牵出来,上电梯后碰巧遇到的邻居跟她打招呼,就把季禾吓得够呛。
“小季,这是你男朋友吧?”大姨的火热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心头可惜看不清男人的脸。
“啊…”靠在肩膀上的脑袋蹭了蹭似乎要起来,季禾用围巾遮住陆时延的脸,装懵,糊弄着就是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电梯门打开,大姨离开前也没能如愿看见那张脸。
等她出去,季禾顿时松了口气。然而那股灼热的气息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清晰起来。
季禾松开围巾,轻易地捧起了那张俊脸。
酡红泛着红晕,不知道是热的,还是酒意醉的。
“还能认得我是谁吗?”季禾伸手在陆时延面前晃,像哄小孩儿一样。
眼前的人没吭声,电梯“叮”地响起。季禾收回手的时候,却被另一只大手握住。
季禾怔楞看着他。
陆时延缓缓把掌心里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又捉起另一只,也放上去。冰冰凉凉的柔和温度,丝丝蔓延开来。
季禾下意识收紧力道,双手捧着的脸触感更加清晰。季禾想起了她小时候最喜欢的洋娃娃,只不过陆时延比洋娃娃更好。
“怎么这么乖?”
她的手摸上他的脑袋,心里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这六年来的独自生活,季禾学会了不少的生活技能。照顾人称不上擅长,但还算妥帖。
冷肃的公寓里亮着白色灯光,和这万家灯火中的其中一盏没什么两样。
陆时延被季禾放在沙发上,手掌遮住眉眼,在漏出的缝隙中望着岛台边的那道背影,他的心脏变得酸酸涨涨。
手机铃声骤然打破这份宁静。
近在陆时延的耳边,他马上就听出了这是季禾的手机。
“喂?”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陆时延闭上眼,耳朵悄悄竖起。
怕吵到他,季禾的声音很小,特意去露台接的电话,可隐约飘出来的声音能感觉到她和对面那人的熟稔。
脚步声朝他这儿传来,停在了陆时延的面前。联想起季禾今夜的态度,就在陆时延以为她要离开的时候,一条薄毯被人轻轻披在他的身上。
他觉得自己快要装不下去了。
“陆时延?”轻轻的推搡,季禾坐在他的身边,柔软的沙发塌下一角。
他缓慢睁开眼,给了几分动静。
要是现在夏淼在这儿,恐怕都会惊叹他的演技,可以直接转赛道去演戏了。
有的人尤其擅长装,在喜欢的人面前。
有的人尤其迟钝,因为喜欢那个人。
季禾聪明、理智,可现在这些都不存在。白瓷碗盛着的醒酒汤还滚着热气,她声音温柔:“把这个喝了再睡。”
陆时延乖乖接过,喝得一干二净。
干脆利落的动作终于唤起季禾几分清醒,双眸对视,那双眼里哪还有醉态,她的理智回归,“你没醉?!”
说完,她看着陆时延好以整暇地躺在沙发上,身上还盖着自己给他披的毯子,空了的碗,这一切都在嘲笑自己跟傻子一样。
季禾冷脸起身就要走。
身后男人攥紧了她的手腕,把人抱得严严实实。可季禾正生气,不断地挣扎推他。一阵天旋地转,季禾下意识抱住陆时延,两人跌倒在了沙发上。
陆时延看着身下的人脸都气红了,气哄哄的:“起来!快起来!”
推动间,有些尖锐的指甲划到陆时延的皮肤,他的眉头都没皱。盯着怀里的人,眼睛逐渐变得和脸一样红。
“我又做错什么了?”
季禾先是感觉到了埋在颈窝处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随即男人带着委屈质问的话让她怔住。
“是你突然就不理我的,我很难受,但是你好像一点儿也不会受到影响。”陆时延原本是有意的在控诉,可是说到最后,真的觉得心累难受了。
季禾会突然的就不理你,不知道什么原因,陆时延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可有可无的。
季禾放在陆时延肩膀上的手终究没把人推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因为他的这句话季禾的眼睛逐渐湿润,“…对不起。”
她抱住陆时延的脖子。
交颈纠缠的呼吸中,陆时延感觉到了季禾在哭,就在他又要像之前那样继续违背自己的原则的时候,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真的很抱歉,让你难过,你什么都没做错。”
说完,季禾推开陆时延,头也没回地离开。
薄毯掉在地上,不知道是谁的眼泪掉在了陆时延的手上,他的手变得潮湿,就像他的心一样。
季禾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发抖。
开门后跌倒在地上,她已经哭得发不出声来,一股恶心的感觉袭来,季禾痛苦得想死。
“Chloe?”那头的人试探出声。
是季禾在国外的心理医生,Gallup,对于季禾的突然来电他有些意外,但迅速冷静下来:“你的药在身边吗?”
“在,”季禾的声音虚弱,抱着自己脑袋埋在双膝里,“Gallup,我好难受。”
“Chloe,认真听我说,好吗?深呼吸,然后像以前那样,找到一个你认为安全的地方待着,然后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吗?”
衣帽间里装满了漂亮昂贵的衣服,偏偏有一个柜子,是空的。现在季禾就蜷缩在里面,身上裹着蚕丝被,脚边的药瓶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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