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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逸忍不住笑，嘴角一直在颤抖，极力压制着上扬的弧度。
他说：“有三个A，五个B。”
黎父挑眉：“不错嘛，我听你姐姐说之前学校考试才考了个位数，现在就能拿到了A了，真棒。”
沈知逸挠了挠脖子，被夸得很不好意思，脸红红的。
外面冷，雪下大了，黎父带着沈知逸回到家里。
之前那些菲佣都不在，只有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在忙前忙后，往餐桌上端菜。
她微胖，脸圆圆的，留着短发齐刘海，五官也偏圆润，围着围裙，个子不高，看起来很温柔。
黎父把小孩放到婴儿床里，塞了个奶嘴，给沈知逸介绍：“这是我现任妻子，姓张，叫她张阿姨就行。”
沈知逸乖巧喊人：“张阿姨，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你就是小知逸吧？你叔叔经常跟我提起你，说你钢琴弹得特别好，还拿过奖。”
张阿姨在围裙上擦干净手，捏了捏沈知逸的小脸，一点肉都没有。
“太瘦了，等会多吃点肉，我手艺特别好哦。”
沈知逸点头。
张阿姨看向黎父：“娜娜快到了吗？我做了她爱吃蛋黄鸡翅和菠萝排骨。”
黎父拿起手机：“我打个电话催催她。”
沈知逸坐到沙发上，靠近阳台的位置，偷偷听黎父打电话。
黎父：“你不来？”
黎父：“你阿姨给你做了那么多好吃的，你一点面子都不给？这大过年的，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你不来算怎么回事？”
黎父：“不许去酒吧鬼混，快点过来，全家人都在等你吃饭！”
黎父挂断电话，推开阳台门出来。
沈知逸貌似不经意地问：“姐姐来吗？”
黎父哼了一声：“她当然来，不来我就用八抬大轿把她抬过来。”
沈知逸心中一喜，又有点紧张，马上就能见到姐姐了。
等到七点钟，黎娜连个影儿都没有，他们都饿着肚子不打算等了，拿起筷子吃饭。
刚才听张阿姨说，姐姐喜欢吃蛋黄鸡翅和菠萝排骨，沈知逸就一直没有碰那两道菜。
张阿姨看他总吃那道离自己最近的炒青菜，站起身来用公筷给他夹了一个大鸡腿过去：“吃肉啊，小知逸，吃肉才能长高。”
沈知逸受宠若惊，连忙夹了几块肉塞进嘴里，呜呜囔囔地说：“我一直在吃肉呢。”
张阿姨端起他面前的素菜，放到自己这边，给他放了一盘荤菜过去：“都是一家人，想吃什么就夹什么吃。”
沈知逸点头：“嗯嗯。”
黎父一直没说话，看起来不太高兴，吃到一半又拿着手机去打电话了。
等他回来，沈知逸垂眸看着碗里的饭，轻声问：“姐姐是不是不来了？”
黎父：“来，她说她到家门口了。”
黎父刚说完，玄关就传来一阵关门声。
高跟鞋落在地上的声音传过来，沈知逸心脏剧烈收缩，呼吸变得有些困难，一想到要看到姐姐了，还是会控制不住的紧张。
黎娜迈着懒散的步子走过来。
她穿着灰绿色大衣，里面搭配了一件米白色高领毛衣和黑色长款百褶裙，乌黑的卷发披在肩后，露出整张脸，五官深邃明艳，不带表情会显得凶，有些攻击性。
张阿姨站起来，满脸笑容地看着她。
“娜娜，你来啦。”
黎娜看她一眼：“张阿姨好。”
张阿姨过来给她拉椅子：“饿了吧，快坐下吃饭。”
黎娜毫不客气地坐下，旁边就是沈知逸，她当做没看到，一言不发地吃饭，看上去很不爽。
黎父说：“叫你过来吃顿饭，比登天还难。”
黎娜笑了：“你看我身上这件大衣好看吗？替我妈穿过来的。”
黎父：“……”
张阿姨：“……”
沈知逸：“噗嗤！咳咳咳……”
吃完饭，黎父抱着小孩喂奶，和张阿姨坐在沙发上一起看春晚，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黎娜在露天阳台上吹风，雪花落在她头发上，发丝随着晚风轻轻晃动，她趴在栏杆上，手里端着一杯红酒，身材高挑，背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孤独感。
“姐姐……”
身后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极轻，似乎怕惊扰了她。
黎娜转回身来，清冷的目光落到沈知逸身上，没有说话。
沈知逸心跳极快，朝她走过来，距离越来越近，他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不许再靠近我了。
黎娜正想要说这句话，沈知逸就停下来了，他们之间只剩下半米的距离。
沈知逸抬眸望着她，眼睛璀璨如夏日夜空，纯净到不掺有一丝杂质，就这么看着她，甜甜地对她笑。
黎娜不能像他这样笑出来，她记性很好，记得那个晚上他们闹得有多难看，所以不可能像他这样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她冷眼看着沈知逸，如同在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沈知逸却丝毫不在意，抬起手放到头顶上，慢慢往前移，移到黎娜胸口前的位置，没有碰到她，笑容中多了一丝得意。
以前到她腹部，现在到她胸口。
长高这件事对于他来说，仿佛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但自从黎娜离开后，就再也没有人会给他量身高了。
黎娜因为他这个突然的动作愣了几秒，随即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
这个小孩是真的很乖，乖到让人心里难受。
明明她都让自己变得那么令人厌恶了，不惜把他从楼上推下去，害他磕破额头，还扇了他一巴掌，但他此刻仍然对着她笑，仿佛那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点都不记恨她。
但转念一想，她这样伤害他，他都不恨，这种执着是有多可怕。
黎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放到沈知逸手里，就离开了阳台，对黎父说：“我回家了。”
黎父看向她：“这么晚了，别回去了，住下吧，明天再走。”
黎娜置若未闻，离开了。
黎父：“原来是在通知我啊。”
沈知逸把红包装进口袋，从阳台里走出来：“黎叔叔，我回家了。”
黎父：“你也要走？”
沈知逸：“嗯。”
黎父：“行，都走吧，你们都不愿意陪我过年。”
沈知逸看他这么受伤的样子，心里愧疚极了，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黎父又笑了：“行了，逗你玩呢，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发信息。”
“好。”
沈知逸如释重负，头也不回地走了。
雪花飘落在柏油马路上，被过往车辆压成一层薄冰，紧紧地覆在路面上，在车灯的照耀下亮晶晶的。
过年期间，路上车少，黎娜把车速稳在三十码，到路口转弯时朝后视镜瞥了一眼。
结果这一眼，让黎娜再也没有移开视线。
在后视镜里，她看到穿着一身黑的少年，骑在山地车上，拼命狂蹬踏板，紧紧地跟在她车子后面，口罩手套都没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看到他被风刮红的脸，还有他那双眼睛，在黑夜中亮得惊人，仿佛蛰伏在丛中的猛兽。
黎娜被他这幅模样吓得不轻。
真是不要命了，路上这么滑，他还敢骑得那么快。
不对，这不是他回家的路，他出现在她车子后面只有一种可能。
他竟然在跟踪她！
沈知逸出门时，黎娜正好开车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失去了手脚的控制权，骑上自行车就不管不顾地追了过去，连手套和口罩都没有戴。
寒风刺骨，他的手指被风吹得疼痛发麻，已经失去了知觉，但每次当他和黎娜之间拉开一段很长距离的时候，他就会全然忘记这种痛，快速蹬脚踏板。
他回望自己这半年，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时间似乎停在了那个他被黎娜推下楼的夜晚，后来的日子他感觉不到自己是活着的，就算用剪指甲刀伤害自己都不会觉得痛。
只有现在，他身体里的血液发烫沸腾，前所未有地渴望着，如同沙漠里快要渴死的迷失者看到了一片绿洲。
姐姐就在他眼前。
第36章 公狗觉醒
◎脏了，讨厌，路边狗，廉价。◎
黎娜慢慢踩紧刹车，靠边停下。
而沈知逸还在全力往前冲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眼看就要撞上黎娜的后车灯，他迅速握紧刹车把手，动作又急又快，方向一下子失控了，车头往左，车屁股往右，他整个人斜过去，连人带车摔进了绿化带里，坚硬的树枝划破了他的皮肤。
黎娜打开车门下来，大步走向后面的绿化丛，冷着脸抓住沈知逸的衣领，直接将他拎起来站好，摘掉插进他卷毛里的草叶子，怒目瞪向他。
“你想死是不是？”
沈知逸垂眸看着手背上的血痕，不敢对上她的视线，也不敢说话，小卷毛垂下来盖住了大半张脸，他用力抠着自己的手指头，那幅乖顺的模样似乎在说我知道错了。
黎娜看他这样就来气，脸都气红了，质问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想……送你新年礼物。”
沈知逸一头扎进草丛里，从自行车上找到他的背包，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漂亮的丝绒盒子，低着头递给她。
“送给你，新年快乐。”
他布满血痕和泥土的手举在半空中，和掌心那个干净的丝绒盒显得格格不入。
黎娜不想接，但还是伸手接过来，想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她打开盒子，一条粉色的水晶手链出现在眼前，她迅速合上，冷笑一声：“多少钱买的？”
沈知逸抠到手指头都流血了，却好像感觉不到痛，闷声闷气地回答她：“五千块钱不到。”
黎娜把丝绒盒按到他身上，手就收回去了。
沈知逸怕掉到地上，赶紧接住，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你不喜欢吗？”他语气失落。
黎娜深吸口气：“以后不要送我礼物，我不需要，而且有什么好送的，反正花的都是我给你的钱，没有必要。”
沈知逸抬头看向她：“这条手链我没有花你的钱，是用我自己的钱买的。”
黎娜眉心紧皱：“你自己的钱？你哪来的钱？”
沈知逸笑着说：“五千块钱的奖金啊，上次的钢琴演奏会……”
他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似乎想起了一些令他很难过的事情，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
上次的演奏会，那个男人亲了姐姐的脸……
沈知逸再一次把礼物递出去，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她。
“你收下好不好？求求你了……”
“好啊，我收下。”
黎娜接过来。
沈知逸笑得很开心。
黎娜退后几步，当着沈知逸的面，把那个丝绒盒扔进了垃圾桶里。
沈知逸笑意僵住，脸色发白。
“姐姐……”
黎娜扭头就走。
沈知逸赶紧过去翻垃圾桶，手在潮湿黏腻的桶底摸索了半天，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抹熟悉的触感，他拿出来，看到那个小盒子的样子，眼睛瞬间暗淡下去。
脏掉了，盒子上有很多奶茶渍，还黏上了黑乎乎的珍珠，摘掉了痕迹还在。
黎娜打开车门，腿还没伸进去，就让沈知逸过来给关上了。
沈知逸用身体挡在车门前面，紧握着那个丝绒盒，盒子在他手里微微变形，他抬眸看着黎娜，心里明明很生气，但还是在对她笑。
“为什么不收我的礼物，还要扔到垃圾桶里？”
黎娜不说话，撇开脸，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了。
沈知逸被她这幅模样刺痛了，真的很想把她的脸掰回来，但是又怕惹她生气，只能走进她的视野里。
“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什么了吗？我只是喜――”
那个词还没有说出来，一巴掌扇到他脸上，力气到他整个人都歪向一边。
沈知逸用手捂住火辣辣的脸，瞳仁震颤，有眼泪溢出来，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就先一步出现了难过的反应。
黎娜甩了甩手，冷声说：“我不收礼物，是因为礼物脏了啊。”
沈知逸眼泪划过脸庞，眼睛隐没在卷发的阴影里，轻轻地，很认真地说：“我给你的时候是干净的，是你把它扔到垃圾桶里了，所以才会脏。”
黎娜恍然大悟：“哦，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以为送给我的礼物，我就拥有了处置它的权利，所以对于我的东西，我不可以扔掉吗？”
沈知逸肩膀发抖，声音哽咽：“你以前不会这样对我的，你会细心地照顾我，给我好吃的，帮我擦冻疮药……为什么，你现在要这样对我？”
“那还用说？因为我讨厌你啊。”
“沈知逸，我非常讨厌你。”
沈知逸不信：“你在撒谎，你明明给我买了手套……”
“一双手套就把你收买了，你这个人比路边的狗还要廉价。”
什么脏了，讨厌，路边狗，廉价……
沈知逸捂住耳朵，蹲在地上，不想再听她说那些伤人的话。
黎娜有点不耐烦了：“你换个地方蹲着行不行？别挡着我，好狗不挡道。”
沈知逸眼睛被泪水泡得发红：“我下学期留宿，你能不能搬回来？我再也不回家了，你搬回来住吧。”
黎娜说：“不可能。”
她直接伸手拉车门，沈知逸用后背挡着，不让她上车。
于是她拼命反复拉，故意让车门不停撞沈知逸的后背，试图让他疼，这样他就会走了。
可是沈知逸动都不动，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滴在地上，融化出很多个小冰洞。
黎娜仰头望天，她是拿他没辙了，这个小孩是真倔，打不走，骂不走，又打又骂，还傻不拉几地对她笑。
眼眶开始升温发烫，黎娜也要哭了，她心里也难受，这么乖的小孩，怎么就这么喜欢她呢？她有什么好，还比他大十一岁。
十一岁，她小学都快毕业了，沈知逸才刚出生。
黎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弯下腰抓住沈知逸的手腕，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盖在手上的袖子往后退，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臂，手臂内侧有纤细的红色线条，连接在一起，组成了两个血红色的字，发炎红肿，略高于周围的皮肤。
黎娜怔住了，看着沈知逸手臂内侧的字，眼睛都睁大了，想翻过他的手腕看个清楚。
他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突然尖叫起来，拼命把手臂往回收，用力把袖子往下扯，但是黎娜的手卡在那里，他扯不下来，又焦急又无助，只能弯下腰用身体挡住自己的手臂，崩溃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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