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女霸王早就琢磨好了折腾人。
这名锦衣卫将饭菜放下,刚想转身离开,却被戚明月喊住:“你去把朱行景喊来。”
那名锦衣卫一脸慌张。
女霸王脸一沉:“我让你去你就去,我跟你们的江指挥可是老熟人了,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去找他告状。”
那名锦衣卫只得跑到楼下,战战兢兢敲开了废太子的房门。
废太子屋内,有一名锦衣卫谢岑正在为他摆菜。而谢岑,其实之前是东宫侍卫,也是太子的心腹。
太子被废后,谢岑便找了个机会进了锦衣卫,又上下打点,最后终于得以陪伴太子一路南行。
见来人一脸欲言又止,朱行景问:“李侍卫,可是有事?”
李华心中感动。没想到他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侍卫,太子殿下竟然记得他的名字。
李华慌忙拱手一礼:“殿、朱公子,戚姑娘请您过去一趟。”
朱行景还未应答,一旁的谢岑却沉下脸:“殿下,您不能去,她一定是想为难您!”
朱行景正要说话,屋外响起了女霸王炸雷一般的声音:“谢岑,你倒说说,我什么时候为难朱行景了?”
说话之间,女霸王已经抬脚进了屋,她两只眼睛瞪圆,正怒视着谢岑。
女霸王名声在外,谢岑是有点怕的,但此刻为了忠义,他顾不上害怕,硬着脖子道:“你不让公子坐马车。”
女霸王看向朱行景,笑得眉眼灿烂:“我那是想让朱公子吹吹风,整日待在马车里闷得慌,你说是不是呀,朱公子?”
朱行景微笑点头:“多谢戚姑娘美意,马车里的确是闷得慌。”
谢岑气不过,又大声嚷嚷:“你那马忽然发难,就是想让公子跌下马!”
女霸王一脸惊讶:“朱公子骑术精湛,身手不凡,怎么可能会轻易跌下马?谢岑,原来你在心里这么瞧不起朱公子啊。”
谢岑气得说不出话来,瞪着女霸王:“你、你、”他面色发红,仿佛马上要晕倒一般。
朱行景叹气:“戚姑娘,你找我何事?”
“你跟我来不就知道了。”女霸王冲着朱行景眨眨眼。
怕了吗?求我啊。
跪下求饶,我就考虑放过你这一次。
朱行景面色淡然,从容站起:“请戚姑娘带路。”
“……”
朱行景跟着女霸王去了她的房间。
宋河怕戚明月惹事,给她安排的是最好的上房。屋分内外间,外间圆桌上已经布好酒菜。
戚明月走过去一屁股坐下,然后抬头看着朱行景,一脸得逞的笑:“布菜。”
让废太子服侍她用膳,如此羞辱,朱行景定要气炸。
但朱行景一点不气。只见他面色平和,上前几步走到桌边,拿起一对竹筷,夹了一块烧排骨放入戚明月碗中。
戚明月低头看了看碗里的排骨,眼底有些发酸。
记得七年前,她和朱行景刚好上的时候,朱行景也是这般给她夹菜,温柔小意,让她十分受用。
可他怎么就变了呢。
戚明月把夹起排骨往嘴里一扔,嚼吧嚼吧,又低头吐出骨头。
见状,朱行景又夹起一块藕片放在她碗中。
戚明月又愣住。
当年在肃州的时候,她告诉朱行景,西北边境哪里都好,唯独吃的比不上境内。
这里一年到头,吃不上几样新鲜蔬菜瓜果,更别提南方特有的鱼虾、水产。
戚明月忍不住抬头望向朱景行:“五年了,你还记我喜欢吃藕。你心里是不是还有我?”
朱景行勾唇一笑,眼底似有冰雪消融:“五年了,没想到戚姑娘还在意我心里是不是有你。看来,戚姑娘还放不下我。”
“……”女霸王大怒,猛地一拍桌子,满桌碟碗哐当一跳:“我当然放不下你。你知不知道我被你退婚后过多惨!”
朱景行一脸认真,孜孜求教:“有多惨?”
“……足足三年啊。我去哪里都被人笑话。就连草原对面的瓦剌小王子见了我都笑话我!这口恶气,我不得不出。”
朱景行叹气,“是我亏欠了姑娘,今日我听凭姑娘处置。”
戚明月眉尾一扬,眼底满是喜色:“当真?”
朱景行点头:“自然当真。但命还是要给我留下。皇上虽然贬我为庶人,却心怀仁慈留我一命。我若是死在你手上,只怕你与戚总兵也难逃责罚。”
戚明月乐了:“行。先伺候我吃完这顿饭。”她这十几日为了找到朱景行,不晓得多辛苦。
又累又饿,今日可得好好吃一顿。
朱景行便在一旁为戚明月布菜,戚明月享受着废太子的伺候,吃得心满意足。
一桌饭菜也变成了残羹冷炙。
戚明月便指着一桌残羹冷炙道:“剩下的,本姑娘赏你了。你不会嫌弃吧?”
朱景行轻笑摇头:“自然不嫌弃,我乃一介庶民,这一桌有鱼有肉,我怎么敢嫌弃?”
戚明月满意,立即对外扬声道:“再取一副碗筷来。”
不多时,谢岑就送进来一副碗筷。
只见朱景行从容坐下,继续吃起桌上的剩菜。他动作斯文优雅,对桌上的剩菜毫无嫌弃之色。
就好像,他如今还是太子,而桌上也是佳肴美味一般。
倒是一旁的谢岑看得握紧拳头,他愤恨地瞪向戚明月。
戚明月好笑:“干嘛,想和我打架吗?你打的赢我吗?”
谢岑咬着牙不说话。他还真打不赢这个女霸王。
待朱景行用了饭,谢岑忙不迭收拾碗筷,生怕收拾慢了,女霸王又为难废太子。
等谢岑离开,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朱景行看了看窗户外,又看向戚明月:“我可以走了吗?”
戚明月却起身走到一边软塌坐下,她半躺着,一脚随意垂在地上,一只脚曲起放在榻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若是戚总兵瞧见戚明月这坐姿,只怕一个脑门崩就过来了。
而朱景行只是沉静地看着她。他见戚明月眼珠子一转,便知道她又有鬼主意了。
果然,下一刻他听见戚明月道:
“你把衣裳脱了。”
第3章 “戚姑娘,这恐怕不行。” …………
朱景明淡然的脸上僵了一瞬,他盯着戚明月,目光逐渐复杂起来。
戚明月声音扬高:“没听见吗?废太子,本姑娘让你把衣裳脱了!”
朱行景面色终于有了几分严肃:“戚姑娘,这恐怕不行。”
戚明月嘿嘿一阵坏笑:“怎么就不不行了呢?方才明明是你自己说,今日任凭我处置。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但这件事不行。我虽然是庶人,但还是大华百姓,你即便是戚总兵之女,也不能强迫民男。”朱行景一脸正色,似乎在嘲讽她这个不要脸的贵女强抢民男。
戚明月气急败坏。她可没打算这么做。
她是不太要脸,但也没那么不要脸!
戚明月有点恼羞成怒,瞪着朱行景就骂:“你都落到这个田地了,竟还这么自作多情,谁要强迫你,真是不知羞。”
被骂的朱行景像是松了口气般:“那最好。”
戚明月更气了。
见鬼了,当初他是太子,他是君,她是臣。她拿他没办法也就算了。
如今两人地位反转,她竟还被一个庶人气着?
戚明月于是冷笑一声:“哼,这世上比你好看的男子多的是,以我的身份,根本用不着强迫。”
朱行景像是丝毫不在意,他淡淡笑着:“自然。姑娘的容貌与权贵,足以让他人趋之若鹜了。”
他话里的意思和她想的意思是一个意思,但是听起来总觉得有些阴阳怪气的,似乎有些不高兴。
戚明月不明白所以然,但只要朱行景不高兴,那她就高兴。
“那是自然的,想给我戚家做女婿的男人,绝不比想做太子妃的女人少。”戚明月得意洋洋。
“这是姑娘的私事,我不便多听了。既然戚姑娘无事,我便告退了。”
眼看朱行景要走,戚明月终于想起了正事:“慢着,你衣裳还没脱。”
“……”朱行景淡然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无奈之色:“戚姑娘,你再如此胡闹,我就去报官了。”
戚明月呵呵一笑:“废太子,你误会了。我不是想对你做什么,而是……你这身衣裳是出自宫中吧,且又是锦缎所制。你一个庶民,穿这身衣裳,不太合适吧?宋千户明知你是庶民,却还把你当太子一般供着。这算不算违抗圣令呢?”
“……”朱行景沉默。
戚明月笑嘻嘻的:“不想脱也行,跪下来求我呀。你求我,我就准你穿这身衣裳。”
朱行景看了一眼戚明月,戚明月咧嘴,笑得更欢了。
此时的戚明月,只觉得像是被打通了浑身经脉,通体舒畅。
她当年所受的屈辱,总算找回了一分。
朱行景面无表情,伸手去解腰带。
戚明月一愣,随即杏眼睁大:美男当前,宽衣解带?!
很快,朱行景便将玉带扔在地上,而后伸手准备脱下外袍。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有人冲门而入:“不好了,宋千户他……”
来人话音未落,却见屋内废太子正对着戚姑娘宽衣解带,一时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与此同时,谢岑也紧随李华跑入屋内,看到这一幕,满目震惊:“殿下,你们……”
太子与戚明月两人不是水火不容,深仇大恨,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两人竟然……
所以之前他以为戚姑娘要害太子,其实都是误会?
戚姑娘表面上说恨透了太子,其实是恨之深爱之切?
朱行景面色微僵,一时沉默。戚明月脸皮厚,并不觉得窘迫,她冷静追问:“李侍卫,可是出事了?”
李华这才回神,一脸惶恐道:”宋千户他晕倒了,我看着像是中毒了。”
戚明月神色瞬间严肃起来:“派人去请大夫没有?”
“请了。”
“速带我去看他。”
李华也顾不得去想废太子宽衣解带这件事,连忙在前带路:“宋千户就在朱公子的房间。”
戚明月在李华后面,纳闷:“宋千户怎么在朱行景的房间?”
“先前宋千户特意吩咐客栈为戚姑娘和朱公子准备了上好饭菜。后来宋千户听说戚姑娘邀请朱公子同吃,便不想浪费朱公子这份饭菜,就自己过去吃,我当时带着几个兄弟去客栈布防,等回来找宋千户复命时才发现他晕倒在房间内。”
李华边走边说,戚明月跟着他下楼,她身后跟着已经整理好衣衫的朱行景。
在朱行景之后,则是一脸复杂的谢岑。
关于殿下对着戚姑娘宽衣解带这件事,谢岑一时还是无法接受。
很快,几人到了楼下朱行景的客房。
客房外守着两名锦衣卫,戚明月一人当先步入屋内,便瞧见宋河仰面倒在地上。
他面色乌青,唇色发紫,显然不太好。
戚明月快步上前蹲下,探查了宋河脉搏后松了口气:还活着。
戚明月又迅速从随身布囊里摸出一只瓷白小瓶,又倒出一粒绿豆大小的丹药,然后扶起宋河的脑袋,将药丸喂入他口中。
她正要吩咐人取茶水来,一抬头却见朱行景握着一杯茶水蹲下来,他掰开宋河的嘴,将茶水喂了进去。
随后,谢岑和李华将宋河搬到了榻上。
不过片刻功夫,宋河的面色似乎好了一些,脸上有了一丝红润,而双唇上的暗紫色,似乎也淡退了两分。
李华惊喜:“戚姑娘,你方才喂的丹药能解毒?”
戚明月点头:“这是百清丸,可解寻常毒药。即便无法完全解毒,也可压制毒性。”
这百清丸是西北边军的军医姜老伯所制。她外出时,总要带一些在身上。
大夫还没来,戚明月便打算去看看那一桌饭菜,她转身面向圆桌时,发现朱行景已经站在了圆桌边上。
他低头看着饭菜,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戚明月便走了过去,用银针试毒,果然其中有两道素菜有毒。戚明月看向朱行景:“是你下的毒吗?”
朱行景看向戚明月,神色平静:“不是。”
一旁的谢岑气急败坏:“戚姑娘,你别太过分。怎么可能是朱公子下的毒?这饭菜原本是要给朱公子吃的 。而且,朱公子为何要下毒毒害宋千户?”
见谢岑跳脚,戚明月舒服了。谢岑是朱行景的狗,谢岑不痛快,朱行景自然也不痛快。
那她就痛快了。
她还要延续这种痛快。
戚明月抱着胳膊,笑吟吟地胡编乱造:“宋千户奉命押送废太子去南州。若是宋千户中毒了,废太子不就有机会逃跑了吗?”
谢岑忍无可忍:“你胡说八道,朱公子为何要逃跑?”
“我哪里知道呢,许是不甘心被贬南州,又或是宁有图谋……这个嘛,就要问废太子自己了。”戚明月看向朱行景,满目挑衅。
“你,你满嘴胡言,欺人太甚!”谢岑气得差点翻白眼。
倒是朱行景像是一块打不到的棉花,神色依旧沉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戚姑娘,我被你叫走之前,又如何知道宋千户会来我房中用饭?而这一桌菜中唯有素菜被下毒,也许是针对我的。不过即便是死在路上,我也会去南州。因为只有那样,我才有活的可能。”
他是因为意图谋逆被废的太子,若是在押送的路上逃跑,只会坐实他的谋逆的罪名。
如此一来,不仅他自身再无活路,皇后一族,曾与太子亲近的所有人也将失去生机。
戚明月脸上的挑衅与得意渐渐收敛,她抿抿嘴,忽然觉得废太子有些可怜。
朱行景方才的分析,其实也是她心中的推测。
为了大局,朱行景不可能想要逃走。所以他也没有理由去毒害宋河。
朱行景偏好食素,而宋河嘛,她记得当年在酒楼揍宋河的时候,桌上好像多是鱼肉。
这份饭菜原本是为朱行景准备的,若非朱行景被她叫走,中毒的人大概就是朱行景了。
若这是真相,那就是有人要害朱行景。
这一点都不奇怪。想要朱行景死的人太多了。
朱行景身为太子,处于朝堂争斗的漩涡中心,他的敌人不计其数。
即便他如今被废,也不妨碍那些人想要斩草除根。
不过这些事,她可不想去操心。
她千里迢迢来找朱行景,是报仇雪恨的。
戚明月盯着朱行景,眼珠一转,又得意起来:“喂,朱行景,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救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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