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兰逍愤怒于霍弋的变化。
霍弋的精神状况下滑。
他就成了不够特殊的那个。
万一之后，他的优待被霍弋夺走呢？
兰逍的记忆力不太好，他深陷情绪低谷，可这并不影响他回忆起与鹿盈的初见。彼时，富有魅力的美丽女人，是霍弋的女友。
兰逍的理智与情感相互博弈。
他咬着嘴唇，险些将自己咬得血淋淋。他及时遏制住伤害自己的念头——鹿盈不喜欢看到他身上的伤口。
他紧紧盯着不远处正在吃饭的霍弋。
精神脆弱的霍弋，没了过去残卷风云的丑陋吃相。一样的食物份量，他吃得很慢，很缓。居然又有了过去富家公子哥应有的体面优雅。
白潇祎抱着手臂，观察着他，若有所思。
她和程盛易聊了几句。
程盛易的表情一样很微妙。
兰逍实在有些受不了。
他压抑着想要一拳揍过去，把霍弋那张“脆弱憔悴”的脸打烂的冲动。
喉咙很痛。
发胀，难以呼吸。
堵得他很想哭。
鹿盈没有发现他的情绪变化。
霍弋很听话，吃完饭就走了，回到他的小屋子里。
他冲鹿盈说再见。
鹿盈没有回应，他一点也不像过去那样，死皮赖脸地说点好听话。霍弋沉默地接受了所有人的冷待、孤立，背影萧索地走了。
兰逍更生气了。
他觉得霍弋是故意的，故意要让人觉得他很可怜，很可悲，像个被人丢弃在外的野狗——他不安地看鹿盈，生怕鹿盈觉得她的前男友让人心疼，转而，让他回来。
这不是兰逍一个人的内心感受。
终于，霍清羚也发现了霍弋的古怪。
因为一块学习，霍清羚和乔灵湛的关系越来越亲近。
两人很默契，从不说与鹿盈有关的话题——那会让年轻气盛的两人打起来的。
为避免风险，直接阻绝矛盾——最好、最简单的办法。
他们聪慧，绝不提鹿盈对待他们的特殊之处。
以免对方争风吃醋。
在这之外，霍清羚和乔灵湛还有一个统一的认知：霍弋是他们共同讨厌的人。
他发现后，和乔灵湛聊了一句。
乔灵湛沉默了。
他若有所思，将细节一一联系上，“所以，你表哥这几天心情不好，是因为他吧？”
变化最为明显的兰逍，成为他们证实的论点之一。
“我不太了解霍弋，”乔灵湛说的是实话，霍弋一直瞧不起乔家人，他含蓄地、认真说，“但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思索更深，“我不太喜欢他这样的变化。”
没说出口的话，是指，霍弋的存在可能会危及到他们五人的和谐现状。
霍清羚着急，他心不在焉地忙完自己给自己安排的功课后，立刻腾出空找兰逍。
他和兰逍商量着怎么应对“霍弋的变化”。
“哥，霍弋这样，搞得我心里毛毛的。”
“嗯，”兰逍的脸色并不好看，他的眸色很沉，淬着肉眼可见的脆弱与恍惚，他低声说，“我讨厌看到他。”
霍清羚沮丧。
他一边盯着兰逍，不安于他更糟糕的精神状态，一边想着霍弋这几天的表现……别墅里的气氛一直维持在平和边缘，没什么人吵架，没有太大的冲突。
最年轻的两个，霍清羚和乔灵湛有时候会吵几句。但他们并不会将争执的时间拉长太久——他们没有本质上的利益冲突。
所有人都是聪明人，知道鹿盈喜欢看到别墅里的和谐，不会做蠢事，来降低他们在鹿盈心中的印象评分。
霍清羚：“哥，你有和姐姐谈过这件事吗？”
兰逍看了他一眼：“我能说什么呢？”
他自怨自艾，像个求而不得的怨夫。
“我要说，我因为霍弋的状态下滑，让他看起来和我有几分相似而痛苦？”兰逍开始用手指甲扣着手腕上的皮肤，他提前修平过指甲，这样焦虑时就不会划出伤痕，“我害怕鹿盈为了他而放弃我？”
最后这一句，说得霍清羚更难受了，他眼神发直，垂着脑袋，想着鹿盈。
他和他亲哥的脑回路很像，两人同步想到了“初恋”——因为，对他、对霍至昭来说，初恋是很重要的。
鹿盈是他们的初恋。
霍弋是鹿盈的初恋。
这意味着，霍弋有很大的可能重回到别墅，与他们争夺鹿盈的注意力。
霍清羚为这样的可能感到伤心。
他嚼着嘴唇，听着兰逍继续说，“我想让他死。”
霍清羚一悚。
他不安地说，“哥，霍弋他到底是姓霍。”
兰逍冷冰冰地笑了笑。
他没有对霍清羚生气，只是平静地、稀疏平常道：“我太讨厌他了。”
霍清羚失魂落魄地找到霍至昭，和他哥说了说兰逍的精神状态不好，末了，紧张道：“哥，会不会出事啊？”
霍至昭：“……”
他叹息地说：“应该不会。”
霍清羚不知道霍至昭的自信从而何来。他忐忑不安。
霍至昭勉强提起唇角，“我会和兰逍谈一谈。”
最关键的，还是他需要和鹿盈谈一谈。
能谈什么呢？
霍至昭做出每一个决定，都有酸涩与苦楚在内心发酵。他清楚知道，自己将兰逍的状态和鹿盈陈述后，她一定会将多余的注意力放在兰逍身上。
他为此嫉妒。
可又不得不做。
霍至昭想，某些时刻，他真的很羡慕精神状态不好的兰逍能得到鹿盈不同寻常的关注。
霍至昭仓促地咽了咽喉咙。
他呼吸沉沉，匆忙地甩出这个念头，不愿自己再继续想下去。
霍至昭知道，维持现状才是最好的。
他没那么自信，能获得鹿盈的全部关注。
他对鹿盈升起了不该有的占有欲。
这不应当。
霍至昭用力地深呼吸，警告自己：做好一个兄长该做的，维持好所有人之间摇摇欲坠的平衡，让鹿盈不为别墅内的纷乱皱眉苦恼。
他重复地警告自己，心中默念多次。
可等见到鹿盈，霍至昭情难自禁地、短暂地抛弃了原有的想法，他痴痴地、着迷地看她，想说的话一字都说不出口。
鹿盈诧然地看他。
她问：“你怎么了？”
永远怡然自乐，永远自洽从容，稳定地让人心动、着迷的美人。
霍至昭生了几分自私的念头。
他不想说兰逍，而是，说自己：“鹿盈，我——”
“嗯？”
鹿盈挑眉，期待他说什么。
霍至昭沙哑地说：“我爱你。”
她笑了，甜言蜜语，轻松拈来。
“我也爱你啊。”
霍至昭为此目眩神迷。
第44章 第44章他可以为她的话幸福到去……
霍至昭不是鹿盈第一个说“爱”的男人。
他的性格限制了他的主动性。
兰逍、霍清羚、乔灵湛, 这三个更年轻的，早就在夜晚时分，气喘哀求着她说出与“爱”有关的字句。
鹿盈并不介意，她给了他们足够多的纵容, 愿意哄他们——一旦说出“爱”, 他们就像是加了汽油的机器, 更加灵活、更加有劲, 满是幸福与惬意……
有利无害的情话。
鹿盈愿意施舍给他们。
她说完“我也爱你”, 凝视着霍至昭的脸, 他的瞳孔放大, 剧烈的、闪烁的、明亮的幸福将他的五官衬得闪闪发光。
鹿盈莞尔。
她柔声问他：“你找我还有其他事吗？除了说爱我？”
霍至昭终于想到自己来找她的用意。
他自私地, 没有第一时间说起兰逍，而是坦诚告知了自己对鹿盈的爱意……年长的、温良的英俊男人微微垂着眼睫, 望着鹿盈那张美丽的脸，他没有喝酒, 就觉得自己醉了, 晕陶陶的。
他恍然，回过神来。
霍至昭张了张那张薄薄的、亲起来柔软的唇瓣, 迟疑不决地说：“是兰逍。”
他开始沮丧, 软声细语地说起霍清羚告诉他的，期间, 将用词转化为最中性的，没有负面意义的。
譬如, 兰逍说想让霍弋去死。
他婉转地换了说法：“兰逍不喜欢霍弋, 他很难忍受他在眼前。”
鹿盈沉吟不语。
她从霍至昭的表情中，看出兰逍恐怕说得不仅仅是这些话——她了解兰逍。情绪低落抑郁时，兰逍有着强烈的自我意识、自毁倾向, 他恨着霍弋，恨意滔滔。那会让他说出很刻薄、很坏的话，像是一只弹出利爪，浑身炸毛的漂亮猫咪。
也许从一开始，霍弋的错误并不大。奈何，因缘巧合，兰逍的父母的因为他的失误，错失了存活的机会。
倘若霍弋诚恳，他认认真真地道个歉……他的处境不会像现在这样糟糕。
兰逍和他的童年之谊，足够他在别墅里拥有一隅之地。
可惜。
鹿盈了解霍弋的本性，他是个实打实的烂人、贱人，品德有缺，底线稀薄。
愚蠢的大脑让他失去作出最正确选择的可能。
……
她问霍至昭：“你没有告诉兰逍，我不可能和他复合的事吗？”
霍至昭沉默。他开始尴尬，望了会天，有点羞赧地说，“那是我和你的私人谈话。”
鹿盈挑起眉毛。
她用那张富有魅力的脸，直白、毫无停顿地观察霍至昭，看他耳廓泛红，看他坚持着继续说：“我不愿意分享。”
霍至昭顿了一顿，告诉她：“我们不会分享这些。”
别墅的范围太小了。
五个男人，都对鹿盈心存妄想。
他们中间，有亲兄弟，有表兄弟……可惜，再亲近的关系，也没法让他们愿意张开口，说出鹿盈曾经如何使用他们——那些记忆甜美、辛辣，足够让青少年辗转反侧，做个湿漉漉的梦，让年长者心脏砰砰，脸热不止。
鹿盈明白他的意思。
她说：“好吧，那我会和兰逍聊聊。”
霍至昭脸上掠过很复杂的情绪，一丝后悔，一丝放松，还有，更多的依恋。
这些情绪让他看起来忧郁、苍白，乃至最后，有些娇弱。
鹿盈勾勾手指。
他乖觉地凑了上来。
鹿盈给了他一个吻，唇齿交接，吻得他情难自禁地呜咽，眼睛潮湿，站都站不稳——两百多天了，霍至昭被吻过许多次，他仍然青涩，不那么娴熟。
末了，鹿盈拍了拍他美妙饱满的腰`臀。
“好了，我去找他。”
霍至昭眼神迷蒙。
他还没意识到她将走，呆呆地张着嘴唇，露出洁白的牙齿。
他没有近视，视力很好。可每次被鹿盈亲成这幅痴傻模样，专注力一下子下降，他没法捕捉到视野中的人，常常需要缓好久，才能恢复。
还好，鹿盈走时，关上了门。
没让霍至昭不同于平常的痴态被旁人看到，有损名誉。
……
和兰逍的对话，耗时不长。
鹿盈没有多说什么，她不需要解释自己为什么对霍弋的态度平和冷静——兰逍不是她的谁，她对他的怜惜、喜爱，还不足以让她负起责任，应有尽有地告知。
她是单身。
无需对任何人负责。
他们只是取暖伙伴罢了。
她说：“我听霍至昭说，你对霍弋很生气？”
兰逍皱了皱眉。他立刻想明白了，霍清羚从他这儿得知消息，很快，复述给霍至昭。他有点生气，然而，生气结束，又知道这是难以避免的情况。
霍至昭、霍清羚。
这对兄弟有着比他、霍弋要更高的家族观念。
在没有生病，没有抑郁时，兰逍也是如此。他演戏时总是勤勤恳恳。这不仅是对自己的职业负责，也是为了霍家的名声考虑，他不愿意做那个在演艺圈仗势欺人、怙恩恃宠的公子哥。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世界是冰冷的，灰暗的，没有光照的。所有人的生活一成不变，卷着毯子沉默地吃喝睡觉……只有和鹿盈在一起的时光记忆是甘甜的。然而，鹿盈只有一个，他们每个人分到的时间少之又少。
兰逍盯着鹿盈，委屈地耷拉眉眼。
他有一张花瓣般好看的嘴唇，鹿盈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那嘴唇本能地往上扬了扬。很快，委屈的情绪尚未退去，于是，向上的弧度迅速往下撇了撇。
鹿盈：“为什么生气？我可没让他回到别墅。”
兰逍：“如果你要让他回来……”
他的声线越来越低，霍弋的变化让他不再是“特殊”的那个……如此事实带来的恐慌，让他彻底哽咽。兰逍哭了。
他哭得楚
楚可怜。
过分清瘦的尖尖下巴，搭在鹿盈伸来的手掌上。
这让他瞧着好似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宠物。
“鹿盈，你要是更喜欢他，我该怎么办呢？”
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
她的掌心被炽热泪水击中。
鹿盈沉默地看他。
她没说为什么自己对待霍弋的态度如此平和，没有解答他的恐惧困惑。
她只说：“你永远不会被赶出别墅。”
一个承诺。
霍至昭可以温和、平静地交流，他有很多理智，是个将自己悬在道德上的隐忍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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