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拿着充当拐棍的蕾丝边雨伞,一只脚赤着,脚尖虚虚的点在地上,站立不稳。
“请问,这里可以修鞋子吗?”
女摊主赶紧放下手里的饭菜,迎上前去:“可以的,请问您要修的是......”
贵族小姐将鞋子拎起来,皱皱鼻子,嫌弃道:“带子断了。”
那是一双绒布面和皮质相间的高跟鞋,做工精致,连带子上都绣着金线的花朵,是在贵族中间非常流行的款式。
这样的一双鞋,售价大概在五千积分左右。
女人辛苦工作一个月,都买不起其中的一只。
她小心的将鞋子接过来,仔细的查看了,松了口气:“可以修。”
“您方便的话,可以等我一下吗?这种线比较特殊,我得回家去取。”
昂贵的鞋子,配的是同样昂贵的绒丝线,因为平时几乎用不到,所以是放在家里的。
贵族小姐点点头:“刚好,我也走的累了。”
她四下看了看,在一个矮凳上坐了下来,因为一只脚上没有鞋,便虚虚的踏在了地上。
女人感激的道:“谢谢您,我马上就回来。”
她拉过女儿小声叮嘱:“宁宁在这里等妈妈一会儿,不要去打扰客人,知道吗?”
小女孩点点头。
女人拿着伞步幅匆忙的走了,小女孩回到操作台后面,两个眼睛滴溜溜的。
贵族小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递过去:“糖给你吃。”
小女孩摇摇头,睁着眼睛不说话。
贵族小姐将盖子打开,里面的糖果被做成水果的形状,黄色是香蕉,粉色是草莓,绿色是苹果。
在贫民区,别说糖果,普通的水果也过于奢侈了。
小女孩咽了咽口水,犹豫的往前走了两步。
看得出来,她很想要。
“都给你。”
因为光着一只脚不方便走路,贵族小姐探着身子,将手臂伸出来长长的,硬是将糖放在了小女孩的手心里。
“谢谢姐姐。”
“乖。”
小女孩的头发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有点浅黄色,凌乱的扎了两个小辫,额头上还留了刘海,而此时歪头的角度,正好看到有快小小的淤青。
“头上怎么了?”
小女孩犹犹豫豫的,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贵族小姐也没有多问,柔和的笑笑,眼睛看向棚外的雨帘。
不多会儿,女孩的母亲匆匆的赶回来了,她将丝线从怀里拿出来,见并没有打湿的迹象,这才松了口气。
鞋子很顺利的修好了,女人得到了一百积分的报酬。
这对她来说,是差不多两天的收入——还得是生意好的时候。
“这、这怎么使得呀...您给的太多了。”
“你修的很好,这是应得的。”
贵族小姐穿上了修好的鞋子,撑开了伞,掀开布幔,消失在了雨里。
小女孩眼巴巴的看着,又拽着妈妈的衣服:“姐姐的伞好好看呀。”
又将那盒糖递过去:“姐姐还给我吃糖。”
女人吃了一惊:“怎么能接收这么贵重的礼物呢!”
即使是没见过世面,也知道这种糖果,差不多要一百积分才能买到。
但想要追出去归还的时候,却发现四周只有弥漫的雨雾,贵族小姐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位贵族小姐的心肠可真好呀。”
女人这样想着。
阮鱼换下了那身繁琐的衣服,坐在街边不起眼的馆子里,叫了两个菜,还有一壶茶。
作为漏网的唯二之鱼,朱务是暗杀名单上最后的一个成员。
资料上关于他的介绍只有短短的几行,曾经结过婚,但后来又离婚。
原因?没什么好深究的,这本身就是个很糟糕的人。
酗酒、家暴、懒散,还有一肚子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浅薄。
相比于王天,朱务的行踪要更加隐秘一些,以至于阮鱼不得不花了些时间,在摸清他具体藏身的地址费心打探。
这条鱼是很狡猾,可是仍旧比不上垂钓者。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女人才收了修鞋的摊子,带着女儿,挑着工具担子,踏上了回家的路。
阮鱼侧身出门,悄无声息的跟在了后面。
雨已经停了,但地上仍有许多积水。
女人在小巷的店铺里买了烧肉,路上的时候,偷偷拿了一些喂在了女儿嘴里。
显然,这些东西对她们的日常生活来说,明显是过于奢侈了。
但因为迫于某个人的威胁,不得不这样做。
这对母女住在贫民区域的最边角地带,紧邻着的就是一些荒园菜地,连邻居都没有。
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好事。
阮鱼跟到外面的时候,墙内正发生激烈的争吵,男人因为没有酒喝而十分不满,一脚踹倒了小孩子。
女人扑上去撕打,但很快也被打倒在地。
小孩的哭泣声和大人的吵嚷声不绝于耳,听了让人生气。
她在外面耐心蹲了快半个小时,等天完全黑下来了,才越过围墙上跳了下去,一脚踹开房门,揪起正在吃喝的男人,干脆利落的结束了他的性命。
血都没溅出来几滴。
修鞋的女人端着刚热好的汤,愣在门口。
阮鱼也歪着头看她。
女人慌乱了一瞬,反而镇静下来了。
她将汤放在边上的柜子,反手将门关好,跪了下来。
“求求你,我女儿还很小,我们是被他赖上的——求您了!”
女人眼里含泪,砰砰的在地上磕头:“我会处理他的尸体,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
阮鱼:“哦。”
本来也没想对这个可怜的女人动手。
“不用处理,随便埋了就是。”
如果是普通的命案,当然会带来许多麻烦,但这人是反.动军的小头目,早就该在死亡名单上的。
躲都躲不及呢,谁会上赶着找麻烦。
就算扔在大街上,估计都没有人敢报警。
阮鱼这样一想,更觉得省心,便将匕首收好,跳过墙头走了。
女人则保持着跪着的姿势在屋里良久,才踉跄着跑去院子,因为天黑路滑又摔了一跤,引得女儿也从旁边的房间跑着来扶她。
然后被一把拥抱在怀里。
小女孩有些迷糊,她的脑子还不太能理解今晚发生了什么,但妈妈的拥抱又很暖和,于是犹犹豫豫的:“妈妈,这是不是白天的那个姐姐呀?”
女人吃了一惊,立刻抓着女孩的肩膀,严肃和厉声的“说什么呢!这是你爸爸的好朋友!来叫你爸爸一起去做生意的!”
“好了好了,这都是大人的事,你人小鬼大的,赶紧睡觉去!”
小女孩:“哦。”
于是乖巧的回房去。
路上又在想着,爸爸要去做生意吗?
那大概是要出远门吧。
不过他那么凶,还老打人,走了就走了吧。
阮鱼(自信):完美伪装!
小女孩(一眼识破):白天那个姐姐!给糖来着!
黄教官(气死):学了些什么东西!
杨教官(沉默):......
杨教官(望天):我家那个更不争气
第29章
女人本想着将孩子哄睡了,再考虑怎么处理尸体的问题。
但等两个小时之后,她返回原本的房间,却发现本该躺在地上的男人尸体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摊血水和零碎的骨块,骨块上有很明显的腐蚀痕迹,边缘呈焦黑色,还冒着细密的气泡。
女人吓得瘫倒在地上,浑身哆嗦,拼命用手捂着嘴才没当场叫出声音。
过了很久才控制住自己手脚,踉跄的爬起来,动手去收拾。
借着阴天时候极其微弱的星光,女人在院子的角落里挖了个大坑。
她将骨块扔了进去埋好,又用水将地面冲洗了好几遍,直到看不出一点痕迹,才爬到床上,累的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阴天的夜晚,没有月亮,唯能可见的只有一点星光,阮鱼从巷子里拐出来,踏着青石板铺就的大路,走到了交叉口。
交叉口有个野食肆,简陋的竹子搭起来的半露天的棚子,昏暗的灯光照着,架着两口大锅,锅里咕嘟咕嘟炖煮着。
老板只有一人,忙前忙后的招待。
若是有顾客来了,点上一壶热酒,切上一盘杂碎,热热的吃在肚子里,驱散寒气。
三五个男人正围着一张低矮的桌子,喝酒划拳,吆五喝六,边上还停着一辆破旧的皮卡车。
是一伙子猎人,正打发时间呢,等着天亮的时候,直接出城去。
阮鱼走到另一张空的桌子前,也坐了下来。
老板殷勤的上来招呼,问要吃点什么。
“两碗面,有茶上壶茶,没茶热水也行。”
老板应声去了,没多时就送了上来。
两碗面,分量不小,阮鱼随便拉了一碗,开始进食。
等她吃掉小半碗的时候,对面犹犹豫豫坐了个人。
Omega头都没抬,继续吃面。
“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跟着你?”
“不算早。”
阮鱼在碗里挑了块肉,转头道:“老板,这是什么肉?”
老板颠颠的来了,殷勤道:“姑娘,这是鹅肉,我们自家喂的,肉香。”
“单独切一盘。”
“好嘞您稍等。”
裴锐眼巴巴的瞅着,见阮鱼好像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便也拿起筷子,低头吃了起来。
怎么会被发现呢?他自认为还挺隐蔽的说。
就算已经做好会被责怪的准备,可他也有话说——做任务很危险啊,万一出问题了呢?万一呢?
“...小鱼儿,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
“没有。”
“那你怎么不理我呢?”
“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阮鱼皱眉道:“吃饭,哪里那么多话。”
分明是他自己心虚,过度脑补了。
说话间,边上桌子的几个猎人手舞足蹈起来,哄然大笑,结果不小心将一个空酒瓶碰倒了,咕噜噜的滚在地上,直到阮鱼脚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对方这样说着,弯腰伸手,将酒瓶重新捡了回去。
阮鱼的视线定格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转了回来,朝着裴锐眨了两下眼睛。
裴锐:“......”
大约半小时之后,这群猎人吃饱喝足,结完账,一伙子人上了那辆皮卡车,开走了。
阮鱼也立刻起身,低声的:“走,跟着他们。”
裴锐立即道:“我有车。”
他的车在拐角的巷子里停着,也是皮卡,很常见的猎人车,两人开往城门方向,排在出城的队伍里。
裴锐:“为什么要跟着他们?”
阮鱼:“你说呢?”
裴锐:“?”
阮鱼盯盯的看着他,眉头皱起来:“我不是给你提示了吗?”
她又用力的眨了两下眼睛。
裴锐:“......”
原来那是提示啊。
这感悟能力,是能把杨教官当场气死的地步。
“那个捡酒瓶的人,手臂皮肤有淡红色花纹。”阮鱼很确定的道:“他感染了青花病毒。”
裴锐:“......”
他立刻意识到这件事非同小可。
往好了想,这人可能是个例,只要控制起来就好。
但若是往坏了考虑,那么松石基地可能成为下一个被清缴的基地,也是第一个即将沦陷的A级基地。
alpha深吸一口气:“我先送你回天网。”
阮鱼:“我不。”
好不容易借着做任务的机会出来了,哪有那么容易要回去——以她的成绩,下次想出来,还指不定是什么时候。
裴锐:“可......”
阮鱼:“没什么可是的,看路,要跟丢了。”
如果说桃花源的猎人是有规模有组织,那么松石基地就是纯粹的乱来了。
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猎人,不用非得凑足五个,也不用非得通过考核,随便一伙儿人聚在一起,在系统上登记一下,也不用核验身份,就能组团去打猎。
是以伤亡率也是相当的高。
两人开着车,一直追到城外去,远远的跟在后面。
因为这个点出去的人很多,所以并不算打眼。
“你见过青花病毒发作的人对吧?”阮鱼道:“出现表象症状之后,离发作会间隔多少时间?”
裴锐:“潜伏期一般是三到五天,先是发热和昏迷,醒来后神志全失。”
他曾参加过沦陷基地的清缴行动,虽然只是小型基地,但也有五六万人,一朝沦陷,堪称炼狱。
病毒发作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而是一群可怕的怪物,意识全失,攻击性极强,力大无比,遇到活的人,能生生的撕碎。
空气内的病毒浓度含量过高,整个基地的水源都已经受到的污染,为了更彻底的清缴,军方不得不暂时将城门堵上。
无数的汽车拥堵在路上,人们惶然难安,大人小孩哭闹的堵在城门口。
虽然临时设置了安置营,但因为人数众多,所以安置的同时,也不得不随时进行检查,一旦有携带病毒症状的人被发现,立刻要带走隔离。
说是隔离,其实就是换个地方关着。
青花病毒没有治愈的方式,至少目前是如此。
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裴锐到现在还记得,当他把一个男人从帐篷里拉出来的时候,他的伴侣带着抱着小孩,满脸是泪的磕头,求他能高抬贵手。
可这已经不是抬不抬手能解决的问题了。
裴锐沉声道:“这还不是最坏的——它们也在进化。”
阮鱼:“什么意思?”
裴锐:“感染者的脑部已经进化出了胚核。”
胚核是晶核的前身,而只有变异种才有晶核,而在一年前,最初代的感染者,并没有这个症状。
这说明青花病毒正在促使人类进行异变,且显而易见的不是正向的异变。
“不过形势应该不会太坏,可能只是个例。”裴锐分析道:“松石基地是A级基地,检测机制已经非常成熟。”
为了不引起对方的怀疑,他刻意的放慢了速度,远远的缀在后面。
“他们只有五个人。”阮鱼分析道:“两个alpha,三个beta。”
换言之,就算是正面对上,他们也具有十分绝对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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