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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桐将餐盘推远了些：“太恶心了。”
纪行初手里拿着那袋子药丸若有所思，木琪捕捉到了这一点，问：“怎么了老纪，这药你认识？”
纪行初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叶桐不满地说：“你知道什么线索就赶紧说啊，为什么闷不作声等着我们开口问你？”
纪行初无奈地摇摇头：“我只是想起一则江湖旧闻。听说几年前在黑市上曾流行过一款紫色小药丸，据说是一种浓度比较低的新型毒/品，吃了以后能让人感觉精神放松却不会产生太大依赖，当时风靡了一阵子。不过很快这东西就被联邦查处渐渐绝迹了。”
木琪看着他：“你确定是同一种东西？”
纪行初：“这我并不确定。”
叶桐：“现在的药丸都整得花里胡哨五颜六色的，那些药企好像达成了某种共识，似乎认为要是将产品看制造得太过朴素就会让人下意识认为药效不够疗效不好，我上次还买到一种渐变色的感冒药，真是有够夸张。 ”
木琪想到刚才曾森森的手帐，他说因为背不出书，小卖部的老板曾向他提供某种记忆糖。而刚才食堂大叔对于紫色药丸的说法是：「这是高三学生特供用来提高记忆力的补剂。」
木琪本来以为朝阳中学的魔化场域跟别的地方一样，单纯只是因为有人在这里精神崩溃而堕为魔物罢了，可现在怎么越看越怪？
叶桐突然出声：“……你们看！”她手指向刚才被她推远的餐盘，另外二人一齐转过去看，却见餐盘上的食物竟然在他们眼皮底下一点点变少，简直像是有个隐形人就在旁边偷吃一样。
纪行初立刻起身用武器扫过周围，并没有碰到任何障碍物。
他眉头一皱，这是碰到鬼了不成？
木琪却不以为然地说：“别管了，爱吃就让它们吃去。走，我们去操场看看。”
***
三人从食堂正门离开直接走向操场，身上有阳光照耀着的感受，温暖、光明，可抬起头，肉眼可见的天空与光明根本不搭边，仍布满酒红色翻涌的云雾，简直像是末日即将降临一般，魔化得十分明显。
木琪思考着「光明」、「被照耀」的体感，这些东西到底是如何被人类大脑和感官所识别捕捉？每个大晴天的中午，你根本不用抬头看，也能感觉到阳光正照耀在你身上。而他们现在明明肉眼只能面见晦暗，可在感知上却又真切地体会着光明的存在。
另外两个队友显然并没有将这些细节放在心上，叶桐和纪行初简单粗暴地将魔化场域视为「怪里怪气的地方」，认为只要抓出魔化物本体就地灭杀就能解决所有问题，这种方法才是最高效的。
木琪忽然在此刻开始理解金腾羚。
哪怕是专业的驱魔人，其实他们中绝大多数也并不是那么在意所谓的底层逻辑。他们空有勇气和良好的作战能力，却没发现自己实际上缺乏了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探索精神。
操场上总算出现了一些学生，数量是刚才103教室里的好几倍之多。三人视线只能看到学生背影，顶着巨大青蛙脑袋的老师倒是面对着他们，站在操场中央十分显眼，他拿着旧款扩音器，站在一个简易搭起来的积木台阶上对着学生慷慨激扬：“人都到齐了没？各班班长出列，点名！”
原本乱七八糟的队伍陡然间重新整合，凑成了以班级为单位的整齐队列。这一群学生看起来一个个的仍然五官混沌——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刚才他们只是五官乱飞、甚至堆叠在一起，可是现在……有些人的皮肤已经产生了诡异的变化。
男生头发剃得很短，女孩将长发利落得扎起来，不论男女，他们颈后的皮肤都是暴露的。有些人这里如今已露出灰腻的暗绿色，上头附着些许粘液，透出水润光泽。
朝阳中学算是23区最好的学校，这里对学生的发型着装有所要求。你能感觉这里的师生正努力遵循着某种秩序，可这种秩序中隐隐透着割裂：就好像他们其实也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已经呈现半疯状态，但仍然坚守着过去的习惯。
就像那个拿着喇叭的青蛙头，难道他每日对镜穿衣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一只青蛙了吗？也许他已经知道了，可他表面上并不在乎。
因为只要他不在乎，学生就也不敢在乎。
学校是每个人经历的第二个权力战场，老师代表着某种权威力量。每个人所经历的第一个权力战场则是原生家庭。在这些场合中，人们通过试探、观察、挑战来验证得出自己所处的权力等级。
而在学校，学生的等级最低。
班长们很快点完了名，他们用标准的姿势小跑着凑到青蛙老师旁边小声汇报数据。木琪注意到其中一个班长的眼睛已经开始鼓起，他看起来……比周围那些人发展得更快。
青蛙老师听着汇报，同时眼神闪过一丝邪恶，一只青蛙究竟是如何能露出这种邪恶的眼神的？也许因为在这青蛙形态的背后真正操控着一切的，其实是已经异变的人的灵魂。
人是最为复杂的，善恶共同汇聚在同一具身体之中。人性本恶人性本善从某种程度来讲其实都算是对的，人本就混沌且不稳定，像是化学性质过于活泼的试剂，极易与善或与恶发生化学反应。
青蛙老师眯起眼睛环顾四周，宣布：“我们中间出现了3个叛逆者，他们没有去食堂吃饭，也没有来操场参加集训。谁能把他们抓出来，就可以得到更多记忆药片。”
队伍中的学生一开始很安静，直到听到有机会获得更多药片以后才开始发出噪音。有的因为过于激动而不停“唔唔唔”，还有一些人已经忍不住发出了蛙叫声。
木琪不由自主想到测试一的湖畔蛙人，只觉当时那股恶心和被围攻逼迫的压迫感再次于心中浮起。
磁啦——
她好像没有控制好自己，一时间空气中闪过细微的火花电流，当然，强度根本不高，几乎可以说是极易被忽略的程度。叶桐和纪行初没有意识到这是木琪的异能，他们还以为这是魔化场域里自带的特效。
叶桐迷茫地抬起头：“这是要打雷了吗？”
纪行初一直盯着青蛙头老师：“真想一枪毙了这玩意儿好让他赶紧闭嘴。”
队友没有发现的事情青蛙老师却探查到了，他巨大的蛙脸绽出笑容——如果那可以被称之为笑容的话。
“看样子我们中间已经出现了成功的进化者，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木琪稍稍后退一步，她冷眼观察周围学生狂热的神情，他们似乎在欢呼着，还未变成青蛙的混沌五官正通过不停发出“唔唔唔”的声音来宣泄心中的迫切。而那些已经开始蛙化的班干部，已有渴望鼓动声囊的架势——就等声囊赶紧长好了。
她不小心释放的异能，却被青蛙老师默认成「进化」了吗？
曾森森说自己变成了一只青蛙，可是张老师却说这是进化。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难到说朝阳中学正在学生当中进行某种实验？
大胆猜测，实验的目的是否是通过某种方式让这些实验品（也就是学生）最终产生异化？
天资优秀的人会成为异能者，天资不行的则会堕为魔化物。
木琪感觉脑中传来“嗡——”地一声，也许这意味着她已想到了关键。
朝阳中学之所以会出现魔化场域，因为有人在此地人为地制造魔化物！
这就是星廷为何要在联邦贫穷的区域出资建造学校的底层原因吗？学生什么都不懂，还不由自主继承了父母辈因生活困顿而产生的焦虑。
穷，似乎是一种原罪。
越穷的地方越是没有人权没有尊严，像23区这种位置偏远、经济落后的老城区，星廷这样的大财主只要愿意出钱，几乎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
可是他们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真的只是为了帮助这些学生实现进化吗？
难怪金腾羚大费周章要布局自己的势力去调查这些事，魔化物的水比木琪以为的还要深。
木琪想到青蛙老师口中那三个没有去食堂吃饭、没有来操场的叛逆者。
幸存平民会不会就在这三人中？
她听到那些学生恭敬地喊青蛙头为苏老师。木琪用右眼观察他，却没有看到任何信息。
他会是失踪的教职人员苏成峰吗？青蛙头是化学老师，张平安是生物老师，他们应该是一个办公室的。在校门口的宣传栏里，生物化学补习班是一起开设的。
青蛙头极有可能与张平安有密切关系，而张平安的老婆温容也被留在这个场域中。
木琪突然想到那个他们找不到的105教室，那个「不容错过的湖畔预言」。湖畔……她在测试一中看到了湖畔雕塑，然后湖畔中又浮起了蛙人。木琪看着面前那些已经开始逐渐蛙化的学生……
所以说，测试一的模拟场域并不是随机生成的，极有可能是金腾羚有意为之。而且似乎除了木琪之外并没有人抽到这个场景。
金腾羚是什么意思？
她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透露讯息给她？如此一来哪怕木琪并不接受与她私下合作，她也已经喂给了木琪足够多的线索，说不定呢……如果木琪恰巧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喜欢追查到底的人，说不定她就会主动去探寻真相，最后得出金腾羚想要的东西。
木琪突然举起手：“苏成峰老师！”她故意这么喊，就是为了试探蛙人到底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嗯？这位学生有什么话要说？”猜对了，蛙头苏成峰饶有兴致地看向木琪。
木琪：“苏老师，我想报名生物化学补习班，我想学习进化的奥秘！”
苏成峰的蛙头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宽慰地说：“你们看看，这就是我们5班的学生，多么高的思想觉悟啊！我们的共同目标就是想要帮助学生进行进化。”
“进化意味着新生，进化意味着超越原本的局限，进化意味着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进化意味着我们将成为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
“现在，请你们帮老师把那三个叛逆者抓出来吧，将他们抓出来！然后把他们带到这里，接受进化的审判！”
苏成峰话音刚落，原先排列整齐的学生立即做鸟兽散。叶桐在局域网频道里轻声说了句：“真是个蛙头癫公。”
苏成峰见木琪三人没有要走的意思，热心地走下台阶靠近他们：“三位同学为什么还在这里？为什么不去帮老师抓不乖的学生？”
纪行初突然开口问道：“苏老师，进化的概率是随机的吗？”
苏成峰的蛙脸露出笑容：“嗬……是个好学的孩子，怪不得能被分到我们5班。”他更凑近了些，巨大的蛙眼几乎和纪行初的脑袋一样大，突然，他认真询问道：“你刚才有没有好好吃午餐？”
纪行初面不改色回答：“吃完了，一滴不剩，午餐特别好吃，我尤其喜爱记忆药丸的口感。”
苏成峰露出满意的神情，柔声说道：“去吧，去把那三个叛逆者给我抓过来，老师相信你能做到，只要抓过来我就会给你更多记忆药丸，我会帮助你……进化……”
三人离开操场，木琪在局域网中总结道：“朝阳中学里面有人在捣鬼，他们试图用药物等方式来污染学生，诱使他们成为魔化污染物，并将这一过程称之为进化。 ”
纪行初补充：“紫色药丸、校门口的记忆片极有可能是同一种东西，学生中有几个倒霉蛋被选中成为了首批实验品，那个写日记的曾森森说不定就是第一个。他可是从学校小卖部那儿获得记忆药片的，如果这东西食堂本来就会分发，他根本不会多此一举在手帐中提及，所以极有可能是由他开始。”
叶桐说：“你们的意思是曾森森被人盯上了，吃了药片之后幕后黑手意识到效果可行，于是才开始在整个学校内部展开实验？”
木琪说：“魔化场域内并不一定还原了所有真实情况，我个人更倾向于幕后黑手只在极小范围内做了这样的实验。”
叶桐：“也是，朝阳中学可有几百号人，可是校方上报的失踪名单上真正与学校有关的只有8人。”
纪行初：“我们先去把小卖部那两个给找出来？这两人似乎是一对情侣。”
木琪摇头：“我看他们未必重要，其实当务之急应该是先去找到张平安，你们别忘了曾森森的笔记本里唯一提到的老师就是张平安。如果曾森森真是被选中的第一个实验品，张平安极有可能是幕后黑手之一，不然他为什么这么好心让他免费补课？还在曾森森发现自己变成蛙人以后特地告诉他这只是进化。”
叶桐指出：“我不认为张平安给他补课是免费的，手帐里不是后来说了吗？虽然张平安提出免他补课费，可他在与父母商议之后还是选择正常缴费，为此他们只能在日常生活更节省一些。”
纪行初发出不屑的声音：“呵，这张平安可真能装啊，知道学生脸皮薄故意玩欲情故纵这套，一个大老爷们把小孩子骗得一愣愣的，给他送钱的同时还想让孩子对他感恩戴德，真是又当又立。”
木琪想到张平安将所有存款都拿去给张大墙还债，这么看他确实有急于赚钱的动机，再加上他的孩子还小。
叶桐抬起头：“琪姐，你觉得魔化物本体是不是张平安？”
纪行初表示异议：“也可能是被张平安诱导的曾森森吧。”纪行初认为，柔弱年轻的学生会比成年人更容易精神崩溃，也更容易堕魔。
木琪想了想：“我也说不好，目前我们掌握的线索仍然有限。但如果要我猜的话，我直觉认为还是张平安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叶桐：“他妻子也在失踪名单上，如果我们可以找到她就好了，说不定她会清楚更多信息。”
木琪说是啊，然后忧心忡忡地想到了欧阳灵，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在哪儿，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会不会像那个顶着巨大青蛙头的苏成峰那样……已经被这个场域给魔化了。
***
1号教学楼5F教研组办公室。
温容全身发抖，她刚刚才从昏迷中醒来，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落得如此田地。
她颤动着咳嗽了几声，惊醒了身旁的女孩，欧阳灵的小圆脸映入眼帘：“温老师，你好点了没？你刚才晕过去了。”
温容迟疑了片刻，问：“我昏迷了多久？”
欧阳灵：“半小时。”
二人半跪半坐压低了身子尽量维持不易被人发现的姿势，欧阳灵小心拉开窗帘，指向外面：“天空布满了酒红色的云雾，魔化场域已经张开，温老师你一定要振作，我们会没事的。”
温容紧了紧外套，欧阳灵递过去一支营养奶：“这是我今天早上从家里带来的早饭，不是学校食堂里的那些'怪东西'……你先喝了补充一下体力，等会儿我还要带你逃出去。”
温容点点头，可一阵凄然朝她袭来。逃出去？那个人还在这里……要她怎么逃？
可她不想让面前这个活泼灵动的女孩儿担心，于是温容打起精神灌下营养奶，欧阳灵将她扶了起来。
女孩说：“温老师，我带你去3楼吧。”
温容双手一紧，用力扣住欧阳灵的手臂：“为什么要去3楼？”生物实验室和化学实验室就在1号教学楼的3楼，那里离他的办公室也最近。温容本能地不想靠近任何他可能会出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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