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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一直平铺直叙的女孩终于无法掩盖情绪起伏，欧阳灵的面颊上透出一抹奇异的红，那是心头献血无法自抑地朝上涌的征兆，她惨白的嘴唇为这份悲伤平添几分凄苦。
“一开始我以为这不过只是一个噩梦，虽然我很害怕，但是早上起来的时候母亲明明还好好的。谁知后来……梦中的一切全都成真了。”
欧阳灵双手交缠，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后来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不过只是一个不幸的巧合，可是2年后，我梦到了小姨的死亡。”
女孩垂着头，木琪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只能看到一滴圆润的眼泪滴落在沙发上，随后渐渐被吸收殆尽，只留下一个深色的小点。
欧阳灵尽力维持平稳的声音，继续说道：“小姨虽然懦弱，可她心里却一直都是向着我的。她被李若强那种人渣折磨得身心俱疲，短寿实属情理之中，可我仍然难过，因为我知道，从此以后我身边再也没有任何亲人了。”
木琪预测着欧阳灵这一番话的可能会有的走向，紧接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朝阳中学那天的事情难道你也提前梦到了？你在梦里看到了什么……死的是谁，难道是温容？”
木琪想到欧阳灵成绩很好，并没有参加补习班，那天其实她本不该出现在学校。
“所以你才特地在周六下午进入学校，表面上是去问温容数学题，实际上你是特地去救她的？”
欧阳灵点点头，空气中的忧愁、悲伤渐渐随着话题的转折而消失。沙发上坐着的这两个女孩都拥有堪称悲惨的过去，可她们之所以此刻能平静谈论起这一切的根本原因，正是因为她们都不是那种只知沉溺过去自怨自艾的人。
欧阳灵说：“在那天真正到来之前，我梦到了无数次温老师的死，因为前两次的预知梦后来全都成真，因此这次我真的特别特别害怕。”
“温老师是除了母亲和小姨之外对我最好的人，她鼓励我考去7区深造，还给我带了很多学习资料。她知道我的家庭情况但她没有声张，我初中起就在朝阳中学读书，温老师这些年一直对我很好，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她死。”
“在梦里，我穿梭了无数次，但无数个结局最后都只剩下空洞的死亡。我知道预知梦和混乱梦的差别，那些天马行空的混乱梦我是可以全程控制的，我什至可以用这种方式与人交流。可预知梦极少出现，若是发生，我就只能像一个旁观者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一切。我亲眼目睹无数次温老师的死，直到后来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最后我在预知梦中，强行实施了控梦。”
“在预知梦中我也出现在了周六的学校，我看到自己拉着温老师从操场逃跑，可这样的做法最后还是只能得到死亡的结局。后来我控梦以后想办法尝试了不同方案，这才意识到了预知梦中我真正的失误在于不该老是想着带温老师从操场逃跑，我应该反其道而行。”
“最后我试出来的最安全的地方竟然是张平安办公室的那一层，我一间一间地试，最后在梦中试出了唯一一间生门。后来在现实世界中，我特地带温老师逃去了梦中能让她活下来的地方。事实证明，最后成功了。”
欧阳灵看着木琪，感激地说道：“我们等来了你，现实世界中，张平安死，温老师终于活了下来，这是我在无数次死亡的梦境中好不容易才达成的结局。这也是我最想要的结局，所以等我醒来以后，我尽力去促成了它。”
木琪一直这么耐心地听着，却见欧阳灵圆润的面容突然不由自主显露出悲伤：“木琪姐，其实我之前一直很犹豫要不要跟你说……”
木琪敏锐地察觉到她身上气场骤变。
“我不只是因为小姨夫来找我麻烦才想起来联系你的，说实话，这一刻我什至有些感谢姨夫选在今天找我麻烦。要不是因为他突然跑来我家发疯，我未必会有这个勇气找你，更不一定会对你说那么多。”
木琪平静地看着她：“不管你想说什么你都可以直说，只要有我在，你就会是安全的。”
欧阳灵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去8区，也不要去管云瑰号邮轮的事？”
“为什么？”木琪不解地问道。
“我觉醒异能之后做的第一个预知梦，就是有关于你。”
“我梦到如果我不跟你说这些话，你一定会去8区。”
“可是在我的预知梦中，但凡你介入这件事情，故事都将只有同一个结局。”
“一旦你选择介入、插手，在一连串事件以后，你都会在结尾时死去。”
“木琪姐，我不想你死，你能不能相信我，你能不能不要去？”
第41章
短暂的安静后,木琪问她：“我是怎么死的？”
欧阳灵一顿：“什么？”
木琪：“在你的预知梦里，我是怎么死的？淹死、被烧死、全身是血被人捅死，还是什么？”
这话问的欧阳灵也懵了。
哪有人这样咒自己的？可木琪分明看上去表情很认真。
欧阳灵只好回答：“画面并不是很清晰,像是透过一层厚厚脏脏的玻璃。在我做过的这几个预知梦里,有关于你的这个是最为模糊，我并没有看清楚全貌。”
木琪很潇洒地说：“那不就得了。别担心,说不定你只是在梦里感觉到可能我会遇到危险,或者看起来需要临终关怀的样子，但这并不一定代表我真的会死。你不也说其实你并没有看清楚吗？”
这是不相信她的意思吗？
欧阳灵顿时有些急了：“不是的，木琪姐，不是这样子的，我几乎每天都会做梦，我能区分预知梦和那些混乱的、来自于潜意识残念的梦，它们之间是有明显不同的。”
木琪拍拍她的手：“我不是不信你，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我也知道你有预知的能力。可是你自己刚刚也说,你在预知梦中看到了温容会死,所以你想尽一切办法找到生门最后救下了她，我认为比起预知本身，梦醒之后你试图改变预知结果的行为才具有更重大的意义。在你选择利用能力通过梦境找到最佳答案的那一刻,你才真正成为了梦境的主人,预知从来都只是一种工具而已，它不该成为我们逃避现实、放任恐惧的原因。”
欧阳灵怔住了,可仍然保留着刚才的惯性,她喃喃道：“可是……我是真的怕你出事。”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实在过于适配,木琪暖心地笑了，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头：“这我当然知道啊,你是在用你的方式关心我。”她看着欧阳灵的眼睛：“跟我说说我死的时候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欧阳灵迟疑片刻才说：“你被泡在一个巨大的透明玻璃罐子里……身上插着很多管子，眼睛紧紧闭着，看不到呼吸的痕迹。”
木琪不甚在意地问：“泡在液体里？我被泡发了吗？是不是看上去还挺肿胀的。”
欧阳灵：……
木琪心想，这个画面倒还挺有创意的，这是把我做成标本了？看样子她的身体和她的基因似乎确实挺有价值。
木琪：“你是什么时候领悟异能的？”
欧阳灵：“朝阳中学出来以后我被隔离观察了5天，不过因为我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比较好，所以他们提前放我回家了。”
包括欧阳灵在内的所有幸存者都被被带去了28楼密切观察，木琪想到骏飞集团喜欢用体检作为借口来提取、保留基因样本的「劣习」，心里估摸着欧阳灵的基因数据估计不可避免地也被他们掌握了。
欧阳灵继续说道：“回家后我突然觉得很困，因此早早就睡觉了，半梦半醒间突然觉得头疼，疼到几乎快要炸开的地步，我本来是想给自己叫救护车的，可是最后我发现我其实身处梦境之中。”
她简单地概括了一下：“那几天我像闯关一样突破了层层嵌套的梦境，最后醒过来的时候我立刻知道我与从前不一样了。再后来我就开始做预知梦，第一个梦到的就与你有关。”
木琪点点头，又问：“还有梦到过什么别的吗？”
欧阳灵回答：“在我觉醒之前预知梦的比例很低很低，而且每次都没什么好事。觉醒以后预知梦开始发生得十分频繁，不过绝大多数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实话，我其实知道今天小姨夫会来我家找我麻烦。不过我没料到他居然会拿东西泼我，真是个讨人厌的疯子。”
木琪笑了：“这不正说明预知梦其实是有局限性的吗。你虽然能提前知道他会来，但是你却并不知道他具体会做些什么。你有在梦里看到今天我也会在吗，我来接你也是预言的一部分？”
欧阳灵摇摇头。
木琪笑得更欢了：“那不就得了！梦或许带着指引，但更重要的还是醒来之后我们的主观选择。就算今天你不来找我你也仍然会没事的，可是你来了，所以今天才会有我们之间的这段谈话，这些在现实世界中真正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出现在梦境的预告片中。”
欧阳灵虽然机灵，可到底只是个不满16岁的女孩，木琪心想：她的大脑还没有发育完全呢。
不过很快她就转而想到了自己，木琪今年18岁，此刻头骨中的大脑前额叶皮质其实也没长好。对于生理上并未完全成熟的年轻人来说，偶尔有些冲动也实属人之常情吧？
木琪觉得自己绝大多数情况下都称得上是冷静的，毕竟她上辈子经历了8年磨练。
不过很偶尔的，她能察觉到冷静之下其实也有某种别的东西。
就比如她其实并非像欧阳灵以为的那样对她所说的预言毫无感觉，最开始听到时她心里也是咯噔一声惴惴不安的。可她仍然打定主意要去8区，她仍然会选择做她该做的事情。
木琪在去欧阳灵家「英雄救美」之前刚刚才看了金腾羚发来的文档开头。 「8区，幽灵船，公海海域」——这些线索几乎直接指向欧阳灵父母亲故事中那艘早已沉没的云瑰号邮轮。
如果木琪接手调查云瑰号的任务，最后她会死？
理智上她并不相信这种鬼话，却又难免被这种说法影响。
木琪心想，自己已经答应接下这个任务，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小的预言扭转推翻？
再说，负责决策、认知、情绪和行为能力的前额叶皮质仍在加班加点完工中，因此偶尔行事冲动是很合理的，越是不让她做什么她就越想做，会有这种想法也是极为正常的。
她对欧阳灵说：“异能是我们用来实现现实的工具，你要做异能的主人，利用它、让它更好地服务你的生活，而不是反过来被异能牵着鼻子走。当然，我仍然非常感谢你关心我。你也知道驱魔人的工作性质，既然你特意提醒，那我一定会格外小心的。”
欧阳灵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木琪看着这个早熟的小姑娘，心中突发奇想：或许异能的本质，就是在自己原有的特质上产生「增强」，因此这种现象才会被称为「进化」。
欧阳灵从小灵性十足会控梦又天马行空，因而她领悟的异能强调了这一天生特质。而像木琪自己，上辈子打打杀杀以清除魔化物为己任，觉醒的结果不是拿雷劈人就是能看清楚别人到底魔化到了什么程度。
欧阳灵年纪还小，如今也不过只是刚刚领悟而已，若是再往下走，也许她还会遇到更多挑战。
比如：如何分清楚现实和梦境？如何能利用预知改变现实，而不是被预知所囚禁？
而木琪的异能对她好像并没有什么要求。
不过她对自己说：拿雷劈人和炸电子产品搭配起来确实很逆天。
她知道自己有能力去杀掉她想杀的人，但也很清楚这世上总会有人比她更强。
就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此刻到底是应该感叹我真牛b，还是感到压力真大。
***
虎鲸小队开张了。
这名字是木琪取的，一方面是因为虎鲸的黑白配色长在木琪的审美点上，让她觉得这种动物十分时髦，另一方面虎鲸还有一个名字叫killerwhale，听起来非常酷。
这是一种社会性很高的群居动物，捕猎时讲究战术策略，平日里调皮贪玩，总而言之非常讨木琪喜欢。
或许在她内心最深处，将自己组建的小队命名为虎鲸队其实也代表着某种她对于未来生活以及伙伴关系的期许。
好在队伍成员也同样表达了对这个名字的高度认可与热情。
虎鲸队原始成员为队长木琪、叶桐（她最近痴迷于称呼自己为飞刀大侠）还有负责信息处理以及后勤事务的丁维。
丁维一再反复强调：“我不是很想去一线魔化场域，我可不可以能不去现场就不去现场，好不好好不好？”怕死他是认真的。
叶桐嘲笑他：“丁维，你要是不想出任务那你说话就应该硬气点，提出需求的同时别问那么多「可以吗，好不好」，你就直接说你不能去，因为你去了很容易死在里面，到时候死得尸体挺得笔笔直还得麻烦我们把你带出来。这样你的意思既表达到位，我们也能明白你的决心，这种说话方式才是能达到目的嘛！你也不想想琪姐一人就可抵御千军万马，你这小胳膊小腿有啥用？四舍五入就是特地进去加油的，你去不去魔化场域其实真的没差别。 ”
丁维吸了吸鼻子瓮声翁气地说：“桐，我发觉自己真看不透你，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只长武力脑力为零，简直是蠢爆了，可你今天怎么突然一下子这么聪明呢……我可真是学到了。”
叶桐被他说得怒气冲冲地挥动拳头：“滚！你才脑干缺失，信不信我打死你！”说着伸出手杖去勾丁维后颈衣领。
队伍一共就三个人，其中两个像皮猴，木琪感觉此刻自己魂穿当年吐槽队伍难带的林梵。为何觉得游隼队已是好久之前的事？其实他们也不过才刚离职一个礼拜而已。
三人聚在木琪的出租屋里看着任务材料，开会梳理此行流程。
金腾羚发送过来的文档如果拿去制作成游戏脚本，除去主线剧情之外几乎可以整理出六七个可做可不做的支线任务，这部分的数据处理和信息搜集全都交给丁维负责。
不过这次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去调查当年「云瑰号」的未尽事宜，这是他们之所以跨越大半个联邦从23区前往8区的根本原因。
木琪喝了一口可乐，说道：“我建议，张平安文件夹里的那个地址咱们也去探一探，维，把这个也加进任务清单里。”
丁维像个尽职尽责的小秘书一一记录，叶桐则是用胳膊支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看着木琪，等到会开完了以后才说：“琪姐，我升级了。”
木琪惊讶地“啊？”了一声，立刻用右眼查看叶桐头顶上的字——「气刃，B+」。
哟嘿，还真是升级了，不久前她还只有B级。
木琪好奇的问她：“你怎么发现的，是身体有感觉吗还是什么？”
叶桐半是迷茫半是激动地说：“战斗时被我试出来的，这几天我去清了些低魔练手，以前20分钟才能用一次，每次持续个4，5分钟就了不得了，结果这次17分钟就又刷新了。”
木琪笑了：“这么精准的数字，你还给自己掐秒计时呢？”
叶桐很认真地点点头：“那可不，我自己心里也没底，总得想办法搞清楚自己的极限吧，不然上了真战场可怎么办。你以为这是在打游戏呀，一切都在游戏界面上显示得明明白白，为了测出自己的能力边界我可是废了好一通功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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