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思龄压低声:“要死啊你,我就知道你找我没好事,一束花就想指使我干这种事?你未来老公还在这里,你不怕他看见?”
陈薇奇:“他早走了。”
“你骗我。”易思龄抿住唇,明显不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她也是在名利场上混出来的人精,平时娇里娇气地,但不代表她傻。整个港岛谁都不想得罪庄家的人,何况庄少洲是未来庄家的掌权人,易思龄才不想惹一身腥。
陈薇奇知道易思龄不肯,舒展笑容,就这样盈盈凝望这位和自己争锋相对了几十年的好姐妹,鼻腔里都是晚风,不知从哪飘来的清冽松果香,进到肺里,让人在九月暑天都有料峭之感。
她被精致妆容掩盖的脸也许很苍白,易思龄冒出这样的念头,一时间很无措。
陈薇奇艰涩而缓慢地开了口,“我不想他从别人口中,或者新闻里听到我要结婚的消息。”
陈薇奇想亲口告诉他,她要结婚了,让他不用担心,她会很幸福会很快乐,也希望他未来永远幸福,得偿所愿。
那条仓促的分手信息一直是她心里的刺,她应该正式一点,郑重一点,而不是一句轻飘飘的通知,她翻来覆去为这件事睡不着,她不想带着这种亏欠和愧疚一辈子。
“帮我这一次,拜托你,Mia。”
陈三小姐是争强好胜的人,从不肯轻易在外人面前示弱。易思龄受不了她这种示弱,最后无可奈何,咬牙切齿:“我算是看懂了,你哪天出轨了你也要我帮你打掩护。好事没我份,坏事就赖我。”
说罢,她甩开陈薇奇的手,前一秒还像炸毛小猫,后一秒就笑靥明媚,风情万种。她们这种女人,好似天生就有变脸的天赋,不论再伤心再难过再愤怒,都不会叫外人看出来。
易思龄红裙迤逦,踩着优雅的步调,款款朝周霁驰走去。
……
酒过三巡后气氛愈热,宾客们跳舞的跳舞,喝酒的喝酒,谈笑的谈笑,拍照的拍照,众人三三两两聚成一团。
陈薇奇并没有选择一个私密的地方见周霁驰,这栋建筑里到处能遇到媒体和熟人,她从不是爱冒险的人。如今时刻都要避嫌。
易思龄懊恼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这么倒霉的事都被她撞到了。她此时被迫成为工具人,充当陈薇奇和周霁驰的“保护伞”,无聊地站在这两人边上玩指甲。
四周有宾客经过,也只会看见是他们三个人。都知道他们三人是同班同学,聚一聚无可厚非,即使陈周二人有过恋情,但陈薇奇不都在台上侧面明牌了吗,他们现在是老熟人。
易思龄耷拉着嘴角,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音乐。
夜色深浓,夏日的夜晚带着湿润暖意,吹在皮肤上暖融融的,江对岸的万国建筑群宏伟得不可方物,陈薇奇背靠着一架秋千,微微垂落的脸被灯火映亮,她低声问:“最近过得好吗。”
周霁驰也对着江岸,眼中的风景逐渐晕成一团光影,“还不错。你呢?”
“嗯,还不错。这次大秀过后,爸爸会把蕤铂的所有股份转到我名下。”
周霁驰勾起唇角,很是为她高兴,“这是你一直都想要的,恭喜你,薇薇。”
他不再喊陈小姐,或者陈总,也许是预感到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和她单独说话了。他不愿留遗憾。
陈薇奇:“我看了你的新电影,阿驰,你的表演无与伦比,今年的飞花奖你肯定没问题。听说这部电影还报送了戛纳主竞赛单元,为你高兴。”
她那把动人的嗓音被幽暗夜色染深,又揉碎,像一匹被打湿的深蓝绸缎。陈薇奇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说一些细细碎碎的话,一些毫无逻辑的话,然后很快消散在风里,顺着那奔流不息的江水远去。
周霁驰心底酸涩,微不可察地呼出一息,还记得陈薇奇为了他要拍这部电影和他吵架。她骄横地不准他拍吻戏,说他拍一部戏多少片酬,她给他付十倍,他那时啼笑皆非,哄她哄了好久好久。冲奖的电影总是无法回避人类的情欲,他不可能也不可以说他不拍这种戏。
拍完《三个房间》之后,他有过息影的想法,但息影
了,他去做什么呢?他会不会成为陈薇奇看不起的那种废人?他还是自己吗?
现在想来,这都是很久远的事了。
他和陈薇奇之间,总是有一些很难两全的命题。爱情也是需要好彩的,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好像不知道还要再说什么,他们曾经无话不谈。白色游船在江面上驶过,天际线的倒影成了支离破碎的星斑,船上有眼尖的乘客窥见这里衣香鬓影的一角,忙掏出手机去拍。
“我要结婚了。”陈薇奇忽然间开口。
周霁驰顿了下,从K哥口中听见这事远远没有从陈薇奇口中听见来得震撼,凶猛,像是被开了一枪。
“我知道。”他只能这样说。
陈薇奇惊讶他居然知道,但转念一想,周霁驰知道不为奇,总会有人跑去把她的事传到他耳朵里。港岛这样小,什么也瞒不住。
“那位庄先生对你好吗。”周霁驰闭了闭眼,手已经去口袋里拿烟,又忍着放回去。
陈薇奇笑了下,客气地说:“你抽吧。没事。”
周霁驰这才把烟拿出来,绕过陈薇奇,走到她的下风口,指腹擦过小砂轮,火苗腾起来的同时,他听见陈薇奇很低沉而温柔的语调:“庄少洲对我很好,阿驰,不用担心我,我会很幸福,我希望你也是。”
周霁驰把烟深深吸进肺里,想留着什么却留不住,怅然若失地吐出来,他身上有种天然的忧郁,以至于这样简单的动作,做出来会令女人心碎。
他颔首:“当然,我也会很幸福。”
“我是说认真的,阿驰。”陈薇奇语气加重。
周霁驰顿了下,浓墨重彩的暗夜里,他周身的情绪很模糊,沙哑的嗓音低着,保证:“我是认真的。”
“好。”
好。
陈薇奇仰头遥望夜空,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这是很适合说再见的夜晚,她的心情不知为何,在酸涩和惘然之后,还有一种如月光般澄明的颜色。似乎没有她想得那样难受,又似乎,她已经把所有难受都承受了一遍,到真正说再见的时候,倒没有那样强烈了。
陈薇奇就在这时想到了庄少洲,他那张英俊的脸,他炙热的温度突兀地出现在属于她和周霁驰的最后的时间。
短暂的两个月,似乎一切都不讲道理地变了,她变了,她和周霁驰之间也变了。人一旦做出选择,就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陈薇奇能够感觉有一种微妙的东西在心腔深处拨弄着,她说不上来这是什么,也无法掌控,只能随波逐流地顺从命运的安排。
委屈望风的易思龄眨巴眼,用手掩住唇,悄悄打了个哈欠,眼角流出生理性泪水,她拿指腹去擦,余光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在逼近。她警觉地偏过头。
远处,身姿挺拔的男人在夜色中步调平缓地走来,戴着眼镜、口罩,衬衫扣到最顶,领带一丝不苟,纯黑色西服颇有些板正单调,不像是参加晚宴的宾客,但那人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天然的高贵,周身散发强烈气场,胜过今晚任何一位身份显赫的宾客。
易思龄脑子里好大一个完蛋。
是庄少洲。
靠靠靠靠靠,这人怎么来了,易思龄手忙脚乱地转过去,赶紧喊:“Tanya……别说了!有人来了!”
“马上。”陈薇奇回应。
易思龄急得不行,又不好说是庄少洲来了,她得顾忌周霁驰的心情,“真的别说了…!你保镖来了!”
陈薇奇的脑子一时没有转过弯。保镖?
周霁驰蹙了下眉,指尖的香烟明灭,他不想给陈薇奇添任何麻烦,虽然他没有搞懂保镖来而已,易思龄为什么如此慌张,刚才这段时间一直有来来往往的宾客从他们身边经过。
周霁驰弹了弹烟灰,“我先过去了,Tanya,祝你——”
一句“新婚快乐”没来得及说,周霁驰蓦地感受到一股凛冽的低气压袭来,庄少洲掠过易思龄,径直走到陈薇奇和周霁驰的中间,站定,将他们划分了楚河汉界。
庄少洲双手交叠在身前,很标准的保镖礼仪,但哪里有半分保镖的谦逊恭敬。
他阴沉的目光如猛兽的牙齿,冷不丁咬进陈薇奇的心底,低沉的嗓音倒是波澜不惊:“陈小姐,有急事需要您处理,还请您立刻随我过去。”
陈薇奇怔怔地望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心跳差点失控。
“…………”
周霁驰察觉到不对劲。这个保镖他从前没见过,从气势到言语都透着不该有的强势,他生出一丝不安,掐紧了手中的烟管,“陈小姐,是否需要帮助?”
庄少洲冷笑,听到了天方夜谭,他居高临下地睥睨陈薇奇,仿佛在问,你需要他的帮助吗?
陈薇奇仓促地别过脸,切断这场单方面的夹杂着怒意的凌厉审视,“不用,出了点小事而已,我去处理,先失陪片刻,你们聊。”
周霁驰欲再说什么,陈薇奇已经转身离开,黑衣男人也跟着转身,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宽厚的肩背将女人挡得密不透风。
周霁驰指尖的香烟快要烧没了,他浑不在意,这位身份不明的保镖似乎……思忖间,那走远的男人忽然漫不经心地回过头。
这场对视只维持了短暂的两秒。对方的目光非常平静,平静到像暴雨来临前阴沉沉的天,周霁驰感受到一种压迫,那绝对不是一个保镖能有的眼神。
这个男人不是在和他对视,而是在警告他,宛如一头有领地意识的猛兽,在发起进攻前会用眼神去威慑敌人。
两秒过后,庄少洲云淡风轻地收回目光,斯文地扶了下眼镜。
陈薇奇并不知道身后两个男人有过一场无声的较量,她只知道自己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像是踩在虚飘飘的棉花里。身后的庄少洲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和下午的保卫守护又有不同,此时的他像是在押解自己的犯人。
一路上有宾客打招呼,陈薇奇像个提线木偶在那敷衍假笑,观景平台很大,她一步不停其实走得很累,身后的男人却没有丝毫要慢下来的意图,催促着她。
直到推开玻璃门,进到建筑内部,灯红酒绿的世界留在身后。庄少洲忽然攥紧陈薇奇的手腕,不再跟在她身后,而是扯着她往前去。
“庄少洲!你慢点!”陈薇奇生气地呵斥他,跌跌撞撞之间高跟鞋快要掉了。
庄少洲面容冷峻,几秒后到底慢了下来,可手腕力道分毫不减,牢牢圈住,像发烫的手铐。
紫色裙摆在地毯上拽出一道斑斓星影,陈薇奇没有再说让他轻一点,倔强地咬着唇,任由他把她的手腕抓红。他炙热的温度中带着一种暴虐,肌肉在外套的束缚下紧绷。
幸好一路无人,工作人员此时都在晚宴待命。无人知晓,晚宴的女主人被一个“保镖”凶狠地拽着,也不知要拽去哪里。
一路走到陈薇奇的专属休息室,庄少洲拧开门把手,不等陈薇奇走进去,他一手拦腰抱起她,另一手摔门反锁,“砰”的一声,门阖上,陈薇奇感觉自己像一只蝴蝶标本,被他青筋贲发的大掌按在门上。
第23章 过火 一耳光
“Mia,那位是?”
直到陈薇奇和那陌生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周霁驰这才开了口。易思龄面色复杂,欲言又止,随后非常不爽地瞪了一眼周霁驰。
周霁驰无奈一笑,摊手,“抱歉,Mia,让你做这种委屈的事。下次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使唤。”
易思龄轻哼,“我没那么小家子气。”
她心不在焉,有点担忧陈薇奇的处境,又觉得陈薇奇是活该。玩脱了吧,未来老公来抓现场!看她今晚怎么交差!
易思龄没有和庄少洲打过交
道,但她认识黎太,这位可是不好惹的女强人,生出来的儿子肯定也不是善茬。
庄少洲看着风度翩翩,斯文倜傥,鬼知道私底下是什么面孔,光看那一副强劲的身体就令人腿软。
陈薇奇该不会被……
易思龄想到了不该是她这种名门淑女该想的画面,限制级,脸开始发烫。
“他不是Tanya的保镖吧。”周霁驰凭借着三三两两的细节,猜出了什么。易思龄不愿正面回答,更证实了他的猜测。
易思龄:“我不知道。”
周霁驰笑了下,只是眉目温和地注视她,并不催促。
易思龄受不了,她真是服了这一个二个,不高兴地撅了下唇,“好吧,他其实是庄少洲。陈薇奇的未婚夫,驰仔,你何必……”
易思龄郁闷地叹了叹气,轻声埋怨:“你这是自找苦吃啊。”
周霁驰没有听见易思龄之后说了什么,只知道大脑空了一瞬,那就是庄少洲?是薇薇未来的……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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