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计木区一进帐内,坐在太子右下首的傅泓就看了过来,在看清他容貌的时刻,手中的茶盏几乎都要握不住而掉落,神色是和家令如出一辙的难以置信。
而计木区则是一进门就跪下了,先是对着太子行礼。
“原锦州扶风郡郡守计枢,拜见太子殿下。”
紧着着又侧身向傅泓行礼。
“不肖弟子计枢拜见老师。”
啥玩意儿?虞煜和裴安翊都惊呆了。
“你不是古渡郡的从事计木区吗?”
“原锦州扶风郡郡守是怎么回事,孤记得扶风郡郡守不姓计呀。”
受到震撼的两个人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帐内唯一知情的傅泓,却见他非常傲娇的扭头“哼”了一声,不理会任何人的询问。
遭到知情人的拒绝后,只得又将目光投回到了当事人的身上,还好计枢是一个非常有眼力见的人,不需要虞煜开口询问,自己就将这其中涉及到的情况说得一干二净。
不仅详说了自己在前往扶风郡任职时遭袭击险些丧命被山匪所救的事情,还自爆了自己现在是山匪的军师,而古渡郡从事则是一个纯纯的假身份。
因为瘟疫的原因,在城外百姓死绝,疫毒开始扩入城内之际,郡内官宦大族尽皆弃城池百姓而逃,是他们寨主看不下去百姓无人看顾才暂时接管了古渡郡。
“混账!混账!”
计枢话音未落,傅泓就怒掀了桌案,气得手都是颤抖着的,不知道是在骂计枢,还是在骂逃跑的官员。又或者两者都有。
守护在外的甲士听到动静冲了进来,却被虞煜挥退。
虞煜自然也是怒极,他知道这是一个民不聊生,政治黑暗的时代,但并不代表他可以接受灾难降临之时,官宦不思救助,反将百姓围困至死后弃城逃亡的事情。
有着这样官员的存在,虞煜觉得大雍不亡都对不起百姓。
虞煜暗中发誓,这些人最好能逃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不然要是让他抓住的话,他会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做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想要入主锦州的心思更为迫切了,他要看看这锦州的天地到底能漆黑成了什么模样,才会前有郡守遭暗杀,后有官宦弃民逃。
他想同计枢再多了解一些古渡郡的事情,只是计木区这个名字,他怎么听着会那么耳熟。
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到下首的裴安翊将自己的胸脯拍得震天响。
“计老兄,你知道袭击你的人是谁吗?告诉兄弟我去给你报仇!”
裴安翊听完计枢曲折感慨的故事后,整个人都惊呆了,想不到天下间竟然还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现。
当即对计枢的同情又飙升了一大截,太惨了,这可比得罪卫珩惨多了。
被裴安翊打断了思绪的虞煜此刻才注意到计枢还跪在地上,急忙让他起身落座。
不提计枢从官到匪的传奇历程,起码仅凭他是自己名义上的师兄这一点,还是要给予其足够的尊重。
眼见计枢十分谨慎的选择了左侧最末尾的位置坐下,心中也是十分的感慨。
要知道能被傅泓收作弟子的人,想来也是不会差,更不会像原主一样,是皇帝硬塞的。
但是,计木区这个名字,真的好熟悉呀,他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是在哪里见到过,不是原主的记忆里,原主的记忆中直接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那就是……
虞煜整理了一下书中的剧情,突然发现主角的四大谋士之一就有一人叫做计木区,是被描述为顶级谋士的存在。
目带探究的在计枢和傅泓之间来回徘徊,计枢倒是没什么反应,坐直了身子任凭他打量,倒是傅泓快要忍受不住他的目光探寻了,赶在老爷子即将爆炸之时虞煜收回了目光。
他竟然也是傅泓的弟子!
这一点让虞煜有些难以置信,毕竟书中并没有描述他二人的这一层关系,甚至在计木区出场时,傅泓都死了近二十年了。
但虞煜转念一想,书中没提到的事情多了,锦州瘟疫书中也没提到。
对于现世和书中未提及的地方,虞煜也没有过多的去纠结,毕竟他所处的时代属于书中的铺垫时期,没写那么详细也是可以理解的,只要重大事件的时间线差不离就行。
裴安翊本还想详细问问计枢从官到匪的传奇故事,但看到虞煜满脸凝重,而傅泓也正气得喘不过气了,按耐住了这个目测会火上浇油的念头。
毕竟关于傅泓此刻的心情他还是可以理解的,精心培养的弟子遭人截杀下落不明,再见时已经变成了山匪,就是这事搁在他自己身上他也觉得挺炸裂的,何况他是武将,还不是傅泓这种视清誉为性命的文臣。
他可以后面再找计枢详谈,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把殿下的太傅气死。
此刻的裴安翊已经自动把计枢划分在了虞煜的阵营中了,什么匪不匪的他也不在意,毕竟这天下都乱了,除了他们殿下,到处都是窃国的匪徒,和那些人比起来,计枢这种小山匪算不上什么的。
虞煜此刻的心思与裴安翊可谓不谋而合,对于计枢这位天降谋士除去最初的意外之后,他是十分的眼馋,这毕竟是帮助主角计定天下的人,既然主角现在还在穿开裆裤,那他先拿来用用也不过分吧。
他很想此刻就将计枢收入麾下,但他还需要考虑到傅泓的情绪,若要他眼睁睁看着这么一位大才从眼前滑过,他坦言自己无法接受。
是得想个主意让他们二人缓和一下关系,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解决古渡郡的事情。
第16章 更想要了,怎么办?
古渡郡官员不干人事的程度,完全超乎了虞煜的想象,他决心要从古渡郡入手并对整个锦州拨乱为治,毕竟能出现全郡官员尽数而逃的情况,也足见整州的为官风气了。
“所以,现在的古渡郡是你们在控制之中吗?”
虞煜出言向计枢确认。
“禀殿下,正是。”
计枢回答之后,见虞煜并不言语,犹豫了一下,又斟酌了一下词句,替入驻城里的山匪求情。
“他们虽为山匪,却都是侠肝义胆之人,大多都是迫于无奈走投无路才选择了进山为匪,素日里顶多打劫一下过往的富商,从不骚扰老百姓,更不轻易伤人性命,还望殿下……”
话音未落,就被傅泓的杯盏砸到了身前,四处飞溅的茶水染湿了他的半边袖子。
陶器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吓了正在思考的虞煜一跳,甫一回神,就听到傅泓中气十足的喝骂声。
“你那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匪徒同化了,还只劫掠过往富商,过往富商招你惹你了,难道他们就不是我大雍的百姓了吗?他们就活该劫掠吗?竟然还敢恬不知耻的为一群匪徒求情!”
傅泓声音洪亮,震得离他最近的虞煜耳朵直发麻,虽然身为土匪能有向善之心这一点虞煜很欣赏,但他是极度赞同傅泓的话的。
穿书而来的他站在五千年历史的高度上,他清楚的知道无论以怎么的形式来美化一些匪徒的存在,但透过现象去看其本质,也还是一群不尊法理的亡命之徒。
他也不准备完全将他们一竿子打翻,因为这些人的存在,往往与时代的背景紧密相连,尤其是在这样民不聊生,制度腐朽的王朝末年,各地出现几波匪徒,在他看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但善恶有度,奖惩分明,他要留待着亲自去见了那群山匪,才会进一步考虑对他们的安排,是留是杀,端看他们过往的事迹。
而计枢整个人则在傅泓的喝骂中无地自容,羞愧的垂得头,都快要钻进地底了。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老师的说法是对的,只是他受人恩惠,又和他们相处了许久,知道那其实是一群虽小恶不断,大恶不敢的人,但不光彩的出身,往往就注定了他们结局也不会太好。
就是他自己,虽出身官宦,却因乱成为山匪,尚且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会定在哪里。
这也是他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出言求情的原因,不止是为了山匪一众,也是为了自己,他自认从来都是利益为先的人,这也是以前傅泓时常为他担忧的原因,总担心着他会一时不慎误入歧途。
可惜他最终还是走上了歧途,且是正在意义上的歧途,虽然其中纠葛无关他个人意愿。
看了一眼对自己怒其不争,愤怒到了极点的老师,他又惭愧的把头低了回去。
实在是羞愧难安,且无颜以对。
为人弟子,本该“有事,弟子服其劳。”,而自己却让老师时常忧虑。
“更深露重,太傅不如暂且前去休息,我还有些许事项想要向师兄相询。”
看着可以称作怒发冲冠的傅泓,虞煜颇为担心待会儿要是计枢再说出什么让他无法承受的惊天之语,毕竟年纪也不小了,经不住这样的刺激。
“他算你哪门子的师兄!我今天就是要坐在这里,看看从这个竖子的嘴里,还能吐出什么玩意儿来!”
傅泓气得青筋暴起,强忍着怒火理了理方才因飞掷茶盏而凌乱的衣摆,牢牢的正坐在自己的席位之上。
好吧,弟子变竖子,看来老头子真是气得不轻了。
虞煜看了眼打定了主意就要坐在这里听完全程的傅泓,只能暗自期待计枢不要再说出什么太过于炸裂的言语,转头继续询问。
“计先生,你能和孤详细讲讲目前郡中的情况吗?”
因为傅泓在一旁的虎视眈眈,避免再刺激到他,虞煜没有称呼计枢为师兄,而是折中了一下改称先生,但他还是感受到老头子凉凉的看了他一眼。
“能得殿下相询,是我的荣幸,若我所知范围内,定知无不言。”
得到虞煜的询问,计枢悬着的心倒是微微落了下去,起码太子殿下并没有因为他入过匪途就轻看了他,还是愿意从他口中询问信息的,这对他而言,是一个极好的开端。
说起来,他还从未见过这位太子殿下,对太子的了解也止于听闻,他从传闻中拼凑的太子形象,一直是一个宽厚仁爱却迂直少谋的人,而今一见,方知此前错的离谱,果然传言可信但不可尽信呀。
就他今日所见而言,太子的确是一个宽厚仁爱的人,而迂直少谋却不见得,细观其的一举一动,他就发现太子心中自有丘壑。
还好他本就是诚心而来,并未抱着有意欺骗的存心,否则只怕今日死生难料。
到底是谁,传出了太子迂直少谋的传言。
计枢思索了一下,觉得很有可能是晋王一派,毕竟当今膝下只有两位皇子而已,一人若出事,那么最终受益的就只会是另一个人。
身处的锦州的他并不知道,上京的皇帝已被义军处死,而晋王也不知所踪的消息。
而流亡在外居无定所的晋王要是知道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诽谤他,可能真的会破口大骂,毕竟国都亡了,他也不必再做那些礼贤下士的表象。
可惜他不知道,甚至除了猜测的计枢自己,也没有人知道他外表看起来端正恭敬的样子,其实已在内心里脑补了无数的剧情。
“那就烦请先生了。”
虞煜没有直接点出自己要听哪几方面的内容,他相信以计枢这种顶级谋士的存在,自然能将郡中目前所有的有用信息一一道来。
而计枢原本是正等着虞煜逐一提问,却没想到等到了自由发挥的机会,愣怔一下之后迎来的便是满心的狂喜。
此时的上位者问询下位者,多以一问一答的形式展开,轻易不会去随意更改,唯有向幕僚问策之时,才会摒弃一问一答的形式,完全由幕僚根据议题阐述问题后献策主公,所以虞煜此举在计枢眼中,是把他纳入幕僚的打算。
士为知己者死,计枢没有想到,自己行差踏错多年,居然还能得到太子的破格启用,虽此刻尚未言明,但并不妨碍他对已经认定的主君行下大礼。
而虞煜本人却没有意识到这点,他只是奇怪自己不过说了个文艺版的开场白,怎么就又遭到了傅泓的白眼,而计枢更是对着自己以大礼相拜,一度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突然走神错过了什么重要环节。
他是完全没有想到此刻在二人的眼中,自己已经将计枢纳入了麾下,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会前阐述罢了。
虽然他的确很想收下计枢,但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个点,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自醒来就一直在奔波的道路上,身边围绕的除却属臣再无他人,以致于他一直以为这是正确的问答方式。
被傅泓的白眼和计枢的激动搞得不明就里的虞煜还没来及细思,那边计枢的演讲就开了。
虞煜一边听一边感慨,果然顶级谋士就是顶级谋士,没有大段的引经据典,没有复杂的遣词造句,不过寥寥数语间,便将古渡郡的人口、染疫数量及山匪接手后的各类措施,都讲得明明白白,此外又拓展讲了郡中余留的微末小官和士卒的具体情况。
对于他的讲述,虞煜惊喜万分,这还是自他穿越以来,第一次有人能用言语将表格具象化在他眼前,所有东西都一目了然,完全不用他自行去文字中提取数字。
看得出计枢是一个追求以数值说话的人,对于麾下文臣武将都是文科生的虞煜,吸引力直线飙升。
更想要了,怎么办?
侧头看了傅泓一眼,不知道老头子怎么想的,要是他不排斥的话,真想直接收了计枢,这样的大才流落在外一日,都是对虞煜心灵的一次煎熬,每天都在担心着被别人捡漏了。
但他只见傅泓此刻低头看着茶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色渐沉,帐中烛火虽已点燃,但考虑到军需即将耗尽的情况,虞煜此前就曾下令让家令酌情减少自己的蜡烛用度,以至于此刻帐中,除了他的案桌之前尚算明亮之外,其余的地方都有些昏暗,而傅泓的脸庞也正隐没在这片昏暗之中,让哪怕离他最近的虞煜,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探察未果的虞煜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要想把计枢纳入麾下,还是得要找点可以曲线救国的法子,到时候也不怕刺激到傅泓。
当然他也不是不可将计枢直接纳入麾下,但坐其位必承其重,作为一个纵览全局的掌舵者,他是不能完全由着自己的爱好行事的,而是要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维持船只的正常航行。
计枢,是他志在必得的人才,却也是会让群臣无法接纳的人,将他纳入麾下,无疑会让船只迎上风浪,他得寻一个稳妥的法子,避开这道风浪的冲击。
虞煜将目光投向计枢,思考着以怎么的方式将其收入彀,会将群臣反对的情绪降至最低。
而回答完虞煜问题的计枢也在等待着虞煜的问策,对于此刻古渡郡的问题,他来此之前其实已经暗中准备了上中下三个计策,只待虞煜发问,他便可将其一一道来,任君选择。
第17章 梧州反了,历州反了,皇……
感受到虞煜投向自己的目光,计枢不由得直了直自己的脊背,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一点,心底也在大为悔恨,这几年他和山匪混得久了,感觉自己也不自觉中沾染上了匪气,就连自小学习的礼仪,都开始有些不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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