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的他再无暇分出任何一点精力给群臣,自从他听到巫蕤说有人能识得数百种药材之后,他内心就被自己的尖叫刷屏了。
怎么能有人在巫者当道,医者未立的时代,认识数百种药材,这是什么药王在世,他得去看看!
想着,就想起身离去,但被激动冲走的理智在这个时候突然回归,又让他冷静了下来,毕竟他此时需要集议的事情也很重要,如果那个人只是随口说个大话,那么丢下群臣跑这一趟,就显得很不值当。
于是,他觉得还是先从巫蕤这里探听一点信息。
“蕤,你可与他细谈过药物相关。”
“蕤之所识,那人皆能识。”
好家伙,厉害了,是得去看看!
群臣见虞煜又陷入了沉思,就知道他定是要去亲自探查看那人的底细了,也知道这是绝对劝不住的。
毕竟大家朝夕相处,总不能只有太子了解他们,而他们却对太子一问三不知道吧。
他们曾感叹过,中箭之后的太子仿佛自一夕之间长大了,成熟且聪明了许多。
本来在如今的局势下,主君变得成熟且聪明了,对于属臣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情况。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发现中箭之后的太子,远比中箭之前难缠了许多,经常不按常理出牌,也对一些自己认定的事情极为固执,怎么看就怎么让他们悬心。
他们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还是坏,毕竟先帝死的,实在是太没有体面了,成为了帝制存在以来,第一个被百姓枭首的帝王,大雍从此和他一起钉在了耻辱柱上,太子在这样的刺激下做出改变,也是情有可原的。
“巫蕤,前面带路,孤要亲自去看看这位大才。”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虞煜在思索片刻之后,就吩咐巫医带路前去疫所访贤。
君子无疾而前往疫所,在此时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再加上之前此人是被当做感染者送进疫所的,虽然巫蕤一再说明此人并非感染瘟疫,只是中毒了而已,但群臣一直都无法完全相信,毕竟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太子身份贵重,怎么可以涉足险地。
于是面对虞煜要亲自前往拜访这个决定,群臣又开始了纷纷劝阻,但昨夜才联合劝谏过太子不能以身犯险的傅泓和卫衍只是对视了一眼,都意外的对太子这个决定没有阻止。
同时凉凉的看了巫蕤一眼,大意就是你的情报最好是真的,不然……
日常被两人威胁的巫蕤无语凝噎,对眼神中的未尽之语自然也能意会,很想对他们翻个白眼,但迫于身份的不对等而强行压下。
心中想的却是,等着瞧吧老头子们,欺负医生以后会吃苦头的,他手里正好有一味好药,最能清热燥湿,泻火解毒,他觉得和这两个阴晴不定的老头子很是对症,唯一的缺点就是味道苦了点,但苦算是什么,他们的太傅和家令看起来可不像不能吃苦的人。
事实证明,同时失去傅泓和卫衍的支持,又正好遇到姜泽没有参会的情况,他们根本不是虞煜的对手,所有的劝阻,都被虞煜一语挡回。
“若真是这样的大才,却因我为能及时给予礼遇而至错失,那将是大雍之憾。”
众臣无法反驳这句话,与巫蕤同属太子属臣,他们远比寻常人更为了解草药的妙用,也知道纯粹意义上的巫者除了能为病人提供精神上的寄托,是没有任何可以治愈疾病的能力的。
若真有人能够识得数百种药物,那么很有可能就会彻底颠覆巫者的地位,重新树立一个新的体系,或许有一天真的可以达到仅凭人力就能治愈疾病,要知道巫蕤不过识得数十种药材,就能诊治瘟疫了。
那么能够识得数百种药材的人,又该是如何的超凡脱俗的存在?
莫说他们,就连虞煜也不敢想象,因为按照常理来讲,这样的人才该出现在医学逐渐兴起的年代,而不是在这个巫者横行而医者未立的时候,对于时代而言,他的出现有点太过超纲了。
接到命令的巫蕤引着虞煜向疫所而去,无法制止的属官们哀叹一声,也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虞煜的后面,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期许与不安,就连傅泓和卫衍,都不是那么的平静。
唯有计枢在若有所思,这让他和整支风格偏为纠结风的队伍显得格格不入,这让许多人都注意到了他的与众不同。
旧臣们不知道太子因何不声不响就收了这么一个属臣,有心试试他的能力,故有人刻意发问。
“计先生,敢问您是在思考什么呢,难道你还认识那个人不成?”
率先发难的就是乔嘉麟,太子对计枢珍之重之的态度,让他有些许的吃味,明明他最近已经很努力的再提高自己了,没想到在太子跟前还是被一个新来的比下去了。
虽然有人总说他笨,但是他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很聪明,聪明到答者无论从哪个角度来回答,都会跳进他设好的沟里。
可惜他算错了计枢这个人,太子没来得及和他们互通的信息,导致了他这一问注定毫无所获。
第22章 热衷作死的旷世奇才
乔嘉麟这一问的目的何在,计枢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但他虽是正统文臣出身,却因变故而混迹匪寨,一路颠簸而来,早对文臣们所看重的面子问题已不太在意。
本不想回答这种一眼望去就知道来者不善的问题,但看到对方清澈中透着点愚蠢的眼神,起了一点逗弄之心。
“没有呀,我只是单纯的在发呆而已。”
然后就看到那张隐含期待的脸瞬间垮塌,计枢的心情飞速上扬,果然欺负一个又菜又爱玩的人,也是一件很解压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日后抒发压力的办法了。
乔嘉麟被计枢不要脸的回答噎住了,难以想象怎么会有人把集议大事之时的走神说得如此光明正大,而且好像还颇有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意思在里面。
真的很想问问太子殿下听到了没,他们中间进来了一个混子!
但转念想到此刻太子眼里心里全是那个能识百草的神人,必定是抽不出心思来关注他们这边的,随即作罢。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自认脸皮厚度不如计枢的乔嘉麟就这样铩羽而归。
其他人也没想到这个新来的竟会是如此混不吝的性格,一时也有些无言,却突然看到傅泓一脸嫌弃的看着计枢,又彼此心领神会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怎么忘了,傅公是最讨厌这种性格的人了,那看来以后会有好戏看了。
计枢对此并不太在意,毕竟嫌弃才是傅泓对他的常态,要是哪天傅泓真的主动给了他好脸色,他还要先看看天上有没有下红雨。
虞煜虽然满心都在想着那个识得数百种药材的当世药王,但也不至于对跟在身后的动静毫无察觉,在乔嘉麟开始出言挑衅计枢的时候他就默默的在关注了,只是关注的对象不是计枢,而是乔嘉麟,听说他最近颇为上进,正好见识一下他进阶后的样子。
结果,就这?
被计枢一句平平无偿的话就噎的哑口无言,当文臣的,尤其还是在乱世当文臣的,虽不要求人人都能厚黑,但脸皮也不能薄成这样呀?
年轻人,果然还需要继续成长呀,不然以后怎么和敌人打嘴炮。
是该找个地方让他锻炼一下,不要在日后拉低团队的战斗力。
虞煜这样想着,就不再关注属臣们的动静了,反正他们折腾来折腾去都是老一样,没有什么新意,就权当他们是无聊在打发时间罢了,反正按照他的计划执行后,就没有这种悠闲的日子了。
若是那位药王不是吃菌子中毒后说的胡话,那么他的执行速度,将会比原定计划还要快上几分,这样想着,脚下的步伐不由的加快了几分,很快就变成他引领在前,巫蕤和群臣追着他一路小跑的模样。
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虞煜提上日程的群臣,依旧尾随在后各自打着小九九。
一行人这样浩浩荡荡的横穿军营,奔着设在军营最边角的疫所而去。
引得留守军营的士卒们十分好奇,但好在姜泽治军颇严,所以倒也没有人探头探脑的偷看。
一路行来,也算安静。
只是这份安静在抵达疫所大门之时完全被打破了。
变故突生,本来跟在最后面的裴安翊一个飞身跃到了虞煜的身前,将他完全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其他属臣也纷纷把虞煜围了起来,生怕眼前这个状若疯癫的伤到主君。
就连平时不声不响被计枢刚刚评价为废猫一员的白乐为,也默默的从袖中掏出一卷看起来就很沉的竹简,高举过头准备投掷,还是虞煜及时阻止,才避免一件流血惨案的发生。
看着被甲士们火速控制在地的依旧手舞足蹈的“狂徒”,傅泓气得胡子倒竖,厉声喝问巫蕤居心何在,不是说了没有危险的吗?怎么还没有进门就跑出一个宛若邪祟附体的人,这要不是青天白日的,还真要给人吓出个好歹来。
其余属臣在确定安全之后,也纷纷在以眼神指责巫蕤,尤其是乔嘉麟,他年龄最小,又出身大家,哪里见过这种架势,虽然记得在危急时刻护卫主君,但还是被吓得吱哇乱叫,对着空气就是一顿拳打脚腿,最后还是离他比较近的计枢制止了他,才不至于让他继续丢人下去。
计枢这样做当然不是欺负了“老实人”后的忏悔,而是乔嘉麟的声音动作实在太过伤耳辣眼了,他搞不明白乔嘉麟好歹也是跟着太子上过战场见过风浪的人,遇事怎会如此的不淡定,而且看起来一个翩翩少年美公子,怎么打起拳来会那么难看。
计枢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难看的动作。
虞煜不知道他此刻心里的想法,不然一定会告诉他乔嘉麟一路而来都是跟随着他苟在队伍最后方的,因为他不同于时下追求的武能上马驰骋,文能治国安邦的文臣群体,他就是一个很纯粹的文人,半点不通武艺。
此刻的巫蕤也觉得自己很冤枉,明明他走的时候才处理好了一切,怎么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又成了这个样子。
“他是不是又吃了那种奇怪的东西!”
巫蕤咬牙切齿的询问立在一旁战战兢兢被他召来做助手的士卒,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让在场的众人听着都觉得牙酸,虽是询问,但却是极度肯定的语气。
一个“又”字,道尽了所有的心酸。
“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那个怪东西煮了喝了,就成这个样子了……”
士卒显然也是被吓到了,但是他到底不是巫蕤,在问题初现端倪之时就可以发现解决,他是在这人开始癫狂之时,才发现不对的,但疫所处在军营的边角处,平时除了负责日常巡逻的士卒,大多时候都是只有他和巫蕤两人在一起。
这人发狂的时候正好没有士卒来此巡逻,而巫蕤又正好被太子召见,只余他一人身处疫所,而巫蕤离去前再三交待过要保障这个人的绝对安全,他又不能直接将他打晕,只能在疫所周围拉扯着不至于让他跑出去。
没想到这样混乱的情况竟然会碰到太子亲至,看着跟在太子身边如临大敌的群臣,和脸黑得如同釜底的巫蕤,他有些欲哭无泪。
他真的很努力了,但架不住一抽空就在作死的人。
“狗东西嫌自己命太硬,遇到他我真是倒八辈子霉!”
怒气爆棚的巫蕤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从甲士手中抢过依旧手舞足蹈的人拖着进入了疫所,完全将身后的太子抛之脑后。
虞煜看着地上因人被拖行而产生的拖痕,评估了一下巫蕤的怒气值,有点担心被拖之人的人身安全,急忙跟了进去。
身侧的傅泓一时不察没有拉住,也紧跟着进去了,然后卫衍也进去了。
剩下群臣面面相觑了一下,看到最晚入伙的计枢也进去,当即也不敢迟疑,急急的跟了进去。
无论什么事,可不能让新来的抢先了。
这是此刻所有旧臣的心理,就连乔嘉麟,虽然还有些心里没底的害怕,但还是挤在众人中间一起进去了。
他从小就怕这些看起来有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因为他平时里总喜欢搜集一些这方面的书籍来看,算一个小小的爱好。
但有些东西就是越了解才会越害怕,他虽然嘴上说着神鬼之事都是假的,但内心里却一直将信将疑。
叶公好龙,莫过于此。
虞煜一进到疫所里,就被屋中弥漫的苦味熏得满嘴发苦,也不知道巫蕤又在做什么奇奇怪怪的研究,但他衷心希望这个成果永远不要用在自己的身上。
光闻着味道他就受不了,难以想象这种东西喝到嘴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然后他就看到巫蕤正撬开那人的嘴巴往里面狂倒东西,让人苦涩难忍的味道,正是从那个东西里散发出来的。
“这是什么?”
虞煜看着眼前的画面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打断巫蕤此刻的做法,但考虑到“当世药王”的生命问题,他还是选择了出言打断。
之所以在心里给药王打了引号,是因为他觉得眼前的一幕特别的不靠谱,而且他也注意到了此前巫蕤问话之时说了个“又”字,再结合巫蕤恨到咬牙切齿的语气,不难猜测已在疫所进行了多次的高危试吃活动,然后一而再再而三的中毒,虞煜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好像把中毒当成一种爱好。
而巫蕤口中的奇怪东西,应该就是他所知道的野生菌了,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是百分百的毒菌。
他从哪里搞来的?
虞煜很迷惑,他遍寻原主的记忆没有发现菌类的存在,而他们大军在附近山脉采药已久,也没发现类似的植物。
“解毒散。”
巫蕤直到把满瓶的苦东西倒入那人嘴中,才不疾不徐的回答了虞煜的问题。
“加了点东西,无害,只是味道会让人的记忆更深刻。”
虞煜觉得此人也是本事,能把一向能屈能伸的巫蕤气成这样。
似乎是看出了虞煜的担忧,巫蕤顺手把手里提拉着的人丢在一边,出言安慰。
“殿下放心,他很快就会醒的,治他这个毒,现在的我很有一套经验。”
感觉自己丝毫没有被安慰到的虞煜,更担忧了。
这个看起来完全不靠谱的人,真的会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但随即又用神农尝百草的事情安慰自己,再回顾了一下之前世界历朝历代药学家的生平事迹,定了定自己此刻有些杂乱的心情。
心一定,思路就开阔了,这人现在的所作所为,还真可以和那些药学家的生平重合起来。
只是哪有这么不要命的药学家,人家都是浅尝辄止,记录信息,哪有像他这种中毒后还接二连三闷头猛灌的劲头。
依照这个作死的程度,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对这个时代的优待了,也难怪他在书中没有见过这个人的存在,只怕是在男主出世的时代,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
可见哪怕强如男主那样的天命之子,也留不住一个一心作死的人。
在这个人的身上,虞煜第一次共情了总是劝谏自己不要以身犯险的属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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