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意?”栖迟问。
叶盏萤微微摇头,“怕是要等他醒来才知道了。”
话音刚落,一道极小气声响起,“缓缓。”
屋内众人纷纷看向床榻。
栖迟本就离得近,听到熟悉声音后,身形瞬间挪至榻旁。
那双紧闭着的双眼已然睁开,带着些刚清醒时的雾气,但仍可看出平日里熠熠夺目的光彩。
“让我看看。”叶盏萤上前为渡苍诊脉。
众人围在榻前,等待结果。
“毒素压下去了,我稍后再为他配些药,暂且不会伤及性命。”叶盏萤收回手,咽下想问的话。
她想不到是何丹药,竟有如此奇效。不过短短片刻,肆虐的毒素被压制,几乎弱不可见的脉搏也变强韧。
“你先别说话,我给你倒水。”栖迟看到渡苍薄唇一张一合,似乎想说些什么,连忙阻止。
还未起身,宋期声就已经接好水,把杯子递给她。
“多谢。”栖迟接过水杯,贴近渡苍嘴边,一点点喂进去。
渡苍喝下水,双臂撑着身子,意欲坐起,嗓音嘶哑道:“你怎么会在这?”
“还不是因为你。”栖迟将枕头垫在他后背,“这下好了,一起困在砚州城。”
渡苍闻言,没有丝毫着急,苍白的脸上染上笑意。
他仔细确认栖迟毫发无损后,目光才挪至她身后那一群人,“白师兄,你们也来了。”
“渡苍师弟,现下感觉如何?”白洛川问。
“好多了,多谢师兄将栖迟安全送到这。”
“都是分内之事。”白洛川不欲过多客套,“师弟可还记得先前的事,你怎会被金丹修士重伤?”
渡苍沉吟片刻,“不是金丹,那人是化神期。”
“化神?”好几道声音同时响起。
“这是怎么回事?”栖迟见流述不似在说谎,可,渡苍也不可能骗她。
“我当时也以为是金丹期,对那一掌便没有丝毫防备。可打到身上时,确实是化神期修为,甚至到了化神期大圆满,逼近合体期。”
这下渡苍身上如此严重的伤便有了解释。
但此事,愈发怪异起来。
“难道是化神期修士掩盖修为,伪装成金丹?”宋期声猜测。
秋寒内心只觉得后怕,若是她挨了那一掌,怕是当场毙命。
“可后来盗贼尽数被抓,关押进城主府。”流述仔细回忆,“来的府兵大多为普通人,只有部分筑基修为。”
其余两名弟子也纷纷点头。
“这到底怎么回事。”白洛川陷入思考,若对方真是隐藏修为,同为化神期的渡苍不可能毫无察觉。
“城主府。”栖迟心中隐隐有条线将所有事连到一块,“白师兄,麻烦你同我去一趟城主府。”
“缓缓可是有何发现?”渡苍问,嗓音褪去嘶哑,温润如玉。
因为栖迟点名让他一同前去,白洛川便一直望着这个方向。于是,他看到了眼眸含笑,眼底情意流转的渡苍。
白洛川平日里与渡苍也有接触,可他是第一次看到对方这般鲜活多彩的模样。他终于理解曾听到的那句――渡苍只有在提起他师妹时,才像是真实活在身边的人,而不是世人眼里的完美谪仙。
“暂且不论重伤你那人是金丹或是化神,单论与流述缠斗的那名盗贼,”栖迟沉思片刻,见大伙都看着她,继续道:“一队只有部分筑基修士的府兵,如何能将一名元婴修士带走关押?城主府,必有异样。”
天色渐黑,砚州城并无宵禁,街道上依旧热闹非凡。
小白跟着流述几人继续寻找出口,宋期声到城里打探消息。
叶盏萤则留在客栈,照顾渡苍。
栖迟和白洛川来到城主府外,见这座府邸确实如同流述所说,大门紧闭,谢绝见客。
“我们现下该如何,直接登门吗?”白洛川已在门口观察好一会,没有任何人进出。
栖迟摇摇头,“偷偷潜入。”
说完看向白洛川,见对方并没有反对。她差点忘了,白洛川一直都是一位合格的首徒大师兄。敬爱师长,爱护同门,满腔正义,这些词在他身上都一一呈现。
“从何处潜入,需要找到一僻静处吗?”
栖迟“嗯”一声,环顾四周,“先在周围看看。”
两人围着城主府,来到后门处。周围房子似乎都无人居住,黑压压一片,寂静无声。
“麻烦白师兄帮我入内。”栖迟果断开口,小白不在,她没法自己翻过这堵围墙。
“冒犯了。”白洛川抓上栖迟手臂,一跃而起,在房顶落下。
入目是小半个城主府,灯火通明,照如白昼。
但很快,栖迟就发觉不对劲。
她拿起一片瓦片,直接扔到房下,碎裂声在黑暗中炸开。
白洛川来不及阻止,面露急色,“你这是?”
“白师兄,你没发现,这里过于安静了吗?”整个城主府,似乎只有他们两个活人。
房下也迟迟未有府兵出现。
白洛川逐渐意识到不对,将灵力散开,笼罩住整座城主府。
栖迟见他眉头紧皱,大致有了猜测。
“去找找地牢吧,万一突然出现几个盗贼呢?”栖迟没问白洛川探查出什么了,意味深长地看着城主府。
月光照在地上,将行人影子拉得格外长。
“栖迟师妹。”两人已往回走,白洛川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好像,并不吃惊。”
“猜测罢了。”栖迟也不瞒着。
白洛川望着栖迟背影,略有所思。
或许是找地牢花费太多时间,栖迟是最晚回来的。
除了渡苍靠在榻上,叶盏萤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其余所有人围坐在桌前,正等着他俩。
“如何?”栖迟坐下,接过宋期声递过来的水杯。
“我先说吧。”流述率先开口,“我们绕城一圈,还是未能寻到能出去的地方。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将城内城外隔开。”
“小白也出不去?”栖迟问。
“试过了,出不去。”流述如实答,深深看了一眼那只正在栖迟怀里打呼的白色小猫。
秋寒坐在窗边,回想起那只白色巨兽冲向无形围墙时的威力与压迫感,自己被压在爪下那会就像是它在玩闹一般。
栖迟沉思片刻,“宋师兄呢?”
宋期声手里拿着杯子,嘴角上扬,“两件事。”
杯子在手里转动,等待几瞬却无人开口询问,宋期声只能接着开口,“不管是酒楼还是路边小摊,店铺老板或是路边乞丐,我都问过了。你说多巧,每个人都说城外危险,不宜出城。”
白洛川:“每个人?”
“每个人。”宋期声重复一遍,“甚至说的话都分毫不差。问起缘由,也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宋期声忆起那些人,都不由得怀疑,是不是把他当小孩哄。
“第二件事呢?”栖迟提醒他接着说。
宋期声从怀里拿出一方砚台,“在丹韵斋重金买来的墨丹砚,不过是假的。”
“这是何意?”栖迟有些不解,宋期声并不是不靠谱的人。
“丹韵斋是砚州城百年老店了,专供这天下第一的墨丹砚。”渡苍的声音从榻上传来,仍有些虚弱,“但这方砚台,确实是假的。”
叶盏萤:“丹韵斋卖假货?”
“不知。”渡苍从储物袋拿出一方砚台。
栖迟走向榻边,拿起那砚台,靠近鼻尖,“松竹香。”
“对,宋师兄买的砚台气味略淡,颜色也有差别。”渡苍让栖迟拿过去对比。
小白从栖迟怀中跳下,跃上床榻,挤进渡苍怀里。
渡苍轻轻给小白顺着毛,望着栖迟的背影,面上闪过一丝失落。
情绪很快便收起,没有任何人察觉到,除了一旁的叶盏萤。
叶盏萤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忆起栖迟不在时塌上之人那般失神的模样……她好像在无意间撞破了什么。
栖迟将两方砚台放一起,差别显而易见。
真正的墨丹砚青绿偏黄,假的则只是青绿。
“可丹韵斋为何要卖这假的墨丹砚,这可是砚州城内。”白洛川仔细看着砚台,现下处处都充满怪异。
“缓缓,你们在城主府可有发现什么?”渡苍问。
“那就更奇怪了。”栖迟将砚台还给渡苍,索性直接在榻边坐下。
“嗯?”渡苍往里挪了一点,让她坐得更舒服。
“说说,还能比我带来的这两件事更奇怪不可?”宋期声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城主府外守备森严,里边灯火通明。”栖迟故意停顿一会,“但整座府邸里,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人?”秋寒惊讶道,“怎么可能?”
“可管家说城主在府内闭关,因此才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流述补充。
擒贼那晚,府兵前来抓人。
流述几人想通过带队管家找到城主,却被对方拒绝,只让他们等城主出关。
“确实没人。”白洛川到现也没能完全接受这个事实,“后边我探查过整座府邸,并未找到任何人。”
“没人……”宋期声低声开口,“砚州城城主应是元婴,就算不知何时成功突破,也是化神,白师兄不可能毫无察觉。”
“会不会有哪位大能在此,做了障眼法?”叶盏萤猜测。
“不知。”栖迟莞尔一笑,“不过我把书房炸了,就看明日是否有人找上门。”
闻言,宋期声反而看向白洛川,这并不像大师兄能做出来的事。
“我没参与。”白洛川知道他想问什么。
“所以,我们真的是在砚州城吗,这会不会是幻境?”流述刚刚突破元婴,有些事情他并不确定。
“幻境基于某段记忆,砚州城太过于完整。如今修仙界,可能只有那几人能做到。”白洛川冷静分析,“但为何城主府如此关键的地方却像是被忽略掉一样。”
栖迟安静听着他们讨论。
渡苍视线一直在她身上,见她似乎不打算开口,便也没问。
“栖迟师妹,你觉得呢?”白洛川冷不防将话题引到她身上,似乎还对她的猜测念念不忘。
栖迟看向众人,缓声道:“你们可曾听说,用墨丹砚所作之画,可成真。”
第4章 小女孩
寂静黑夜包裹着大地,月光从窗户洒落室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尽相同。
栖迟话音一落,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嗤笑。
“你是说那个用一幅画拯救苍生的故事?”秋寒偏过头,手捂在嘴前,忍不住笑。
“是。”
“我还以为八岁以后便不会再听到这样的睡前故事了。”
“那需要找一本《古异集》在睡前念给你听吗?”栖迟目光一一落在屋内几人脸上,将他们神情收入眼底。
“你……”秋寒下意识就要回驳。瞥见那白色小兽从床被中爬出,伸着懒腰,金黄眼瞳正盯着她,立刻咽下未说之话。
宋期声却是认真思量起那个故事与现下砚州城之间是否真的存在关联。
只有白洛川和叶盏萤,满脸茫然。
“这是什么故事?”白洛川问,“我并未听说过。”
栖迟将小白抱进怀里,抬头望向白洛川,惊讶之意一览无余。
宋期声也有些意外,却见一旁叶盏萤也是如此。忆起多年前曾听闻两人出身,缓缓开口道:“相传西南方有一族群,极好画画,笔下之物栩栩如生。一天,所在村落被外敌所侵。危急之际,族长受古神感召,提笔作画,所画之物皆入世成真。从而赶跑外敌,拯救族民。自此,后代皆绘画成真。”
“可这和墨丹砚有何关系?”
“传说中,该族作画成真,便是用的墨丹砚。”栖迟补充,摸着小白后背,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是为了吹捧墨丹砚想出来的计策,原来还真有人相信。”秋寒嘲笑。
“信或不信,都明日再议吧,已经很晚了。”叶盏萤并未表明态度,扯开话题,“病人需要休息。”
众人没有异议,回到各自房间,只有栖迟仍留在屋里。
“不累吗?叶师姐说你们一早就从雾外山赶来,一直未曾休息。”渡苍深知栖迟性子,平日里让她多给院子里的花浇浇水,都推三阻四。
“还有些事想问你。”栖迟将小白举起,挡在眼前,“不老实回答,就让小白动手了。”
“嗯?”
“你为何会救秋寒?”
“同门之间,顺手罢了。”
“多管闲事,害自己受伤。”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对她不满?”渡苍也在叶盏萤口中知道小白曾威胁过秋寒,“缓缓,当时我在一旁观察许久,知晓那人只是金丹。以我的修为,金丹伤不到我。”
栖迟未说话,小白有些不满,奈何上身被控制住,只能扭动下半身。
“我当时在想,若是我的师妹在外遇险,无人搭救,该怎么办?或许我帮她这次,以后就也会有人帮你。不过我向你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受伤了,这次是个意外。”
栖迟从小白头顶露出眼睛,桃花眼盯着他良久,“嗯,我住你隔壁,有事你唤我就行,小白能听到。”
渡苍轻声应好,看着栖迟抱着小白走出屋外。
救秋寒一事,确实是临时起意,顺手为之。但事实上,他并不需要上前挡下那一掌。归根结底,不过是听到秋寒那一声“师兄”,过于像栖迟平日闹他时的声调,等回过神,就已挨了那一掌。
第二天一早,栖迟被窗外锣鼓声吵醒,小白已趴在窗前观看许久。
街上锣鼓队正缓缓沿街游行,人们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栖迟只是看了一眼,让小白自己去玩,便下楼。
大堂内,渡苍和白洛川相对而坐。
“你怎么下床了,叶师姐可同意?”栖迟原打算吃过早饭后再去寻渡苍。他们这一行人中,也就她还需一日三顿,顿顿不能少。
“她同意的,现下我已感觉好多了。”渡苍忆起叶盏萤看到他如此惊人的恢复速度时,震惊之意溢于言表。不过在诊脉后,也没多说什么。
栖迟见他气色确实好多了,便不再深究,交代小二上碗馄饨后也坐下,“为何只有你俩?”
“城内今日有庆典,小师妹和流述往城中去了。宋师弟和盏萤也一早出门,打算再去趟丹韵斋。”白洛川从怀里拿出一书籍,放在桌上,“这是我今早去书肆买的《古异集》”
“白师兄相信那个故事吗?”栖迟语气像是在问天气如何一般轻松。
白洛川并未直接回答,似乎有些犹豫,“这里面的故事,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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