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院子里没其他人伺候,黑洞洞的院子全靠月光照亮。
朦朦胧胧,让人只看一眼就心生退意。
盛愿低头看着掌心的白玉梳,明亮的眼眸此时蒙着一层雾,茫然又无助。
“谢云霆,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若大少爷误会了你,等你回来,不用你开口,我也会主动求他成全咱们,你莫要让我,让我失望……”
低声的喃语让她提了提精神,盛愿从院子石竹灯里拿了一节蜡烛缓缓推门进去。
谢云霆这她来的次数屈指可数,那两次进来也是只进过主卧的房间,每一次都有不一样的感触。
其实他的院子并不算小,就是院子没有人打理,荒凉萧瑟。
前院闲置下来的,都是下人的屋子。
除了主屋和十五的屋子,盛愿一一推开都是空的。
饶是被烟尘呛的连连咳嗽,但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缓了不少。
唯独就剩下谢云霆主屋旁的角房,虽然从前没在意,但她还是记得,那门上始终挂着一把大锁,牢牢的关闭阻挡人的视线。
盛愿原本想着隔着门窗,随意扫一眼就好了,没想到平日的锁不知何时松了咔嚓一声掉落在地上,在寂静的夜里,吓的人心里一凛。
紧闭的门无风开了一条缝隙,好似勾着她的心一定要进去一探究竟。
盛愿稳了稳心,抬腿就便进去。
一推门一股子清幽的香气扑面而来。
和其他荒废的屋子不同,这房间一尘不染,显然时常有人过来打扫。
屋里的陈设一看就知晓原本的主人是个女子,一草一木,所用所见都比院子的景致都要精致细腻,室内陈设处处精心,就连窗户还有一盆开的正好的栀子在月光中摇曳。
盛愿将桌上的烛台引燃,一时间暖色的亮光笼罩了整个屋子,也能看的更清。
桌子上放着一条秀了一半并蒂绕枝的枕巾,盛愿拿起看了一眼,这样细密的针脚得是极为用心的人耐着性子才能做出来的,而且这样的东西一般都是成双成对的。
盛愿随意在屋里扫了一圈,果然轻易就在床上瞧见了另一条已经完的,枕巾的角里还能看到绣着谢云霆的霆字。
盛愿还想看的更清楚些,却被脚下绊了一跤。
低头用烛火一照,两双男子的靴子好好的放在那。
显然谢云霆从前是留宿在这的,所以为了方便才留下鞋子。
眼前好似一瞬间蒙上了雾,揉进了灰。
盛愿急忙垂下眼睫,掩盖住眼底的难过,可心底的痛却提醒着她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但很快,她就又发现了一样异常熟悉的东西。
梳妆用的妆台前,放着几件白玉雕的饰品,在月光和烛火中发出莹莹温润的光,想看不见都难。
这些东西,有簪子,也有用来放脂粉的粉盒,但这些都不算稀罕,最重要的,是每一样上都同样刻着红豆。
甚至连海棠花都如出一辙。
盛愿缓缓松开手。
那柄白玉的梳子在手心里攥出了印,和这些东西放在一起格外和谐。
显然这些都是一块玉上雕琢下来的,加上这柄梳子,这一套就算齐了。
更别提里面一些已经明显有些年岁的胭脂,画眉用的眉笔。
盛愿忽而明白大少爷口中的用心指的是什么。
并不是这屋里用的是多么贵重的陈设,比起送给她的那些小零食,更多像逗弄孩童的东西,这屋子目光所及这些东西哪一样都得用上几年去搜罗。
红豆相思。
这相思情种,怎么看都和她无关。
她进府也不过一两个月。
就连这些上头都还刻着海棠,她以为海棠是只属于她俩心照不宣的回忆。
原来,也不过又是她的自作多情。
拿着的一小截蜡烛噼里啪啦燃了半夜终于烧断了最后一截灯芯,屋子重新陷入黑暗。
盛愿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妆台前,脑子里一遍遍的勾勒出谢云霆和那位叫璎珞的丫鬟是如何举案齐眉,又是在这房里畅聊怎样的未来。
只看那了一半的枕巾彷佛都能窥见那个女子捏着针勾唇浅浅,眉眼弯弯的甜蜜。
等盛愿回到竹影院已经天光大亮。
谢云笙就站在院子的竹林下静静地看着她走近。
似乎早就知道她一夜未归。
第88章 她要离开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了许久。
一个身上沾染着露水,一个眉眼都是倦怠的疲惫。
倒是谢云笙先打破沉寂,只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累了吧,早些休息。”
盛愿抿唇,目光复杂。
“奴婢想清楚了后头的路怎么走。”
“?”
谢云笙顿住脚步。
“您说的,不管选谁,您都接受对吗?”
宽大的绿绸袖子抖了又抖,没有回答。
盛愿动了动身子,跪倒在地上,沉声恳请:“奴婢想离开谢家,求大少爷成全。”
站立的人影侧过头,静静盯着她。
盛愿想了一夜。
她不想去猜测谢云霆对她到底如何,也不想去纠结她是不是只是一枚棋子。
反正一开始进府她的目的就是拿回自己的玉坠后离开,现下玉坠被谢云霆弄丢了,她自然也就没留下的必要了。
“你想好了?”
盛愿轻轻点头,攥着衣裳袖子的手都悄悄出了汗。
她甚至都来不及思索若是大少爷拒绝了,她日后又该如何在这府里存活。
“我允了。”
紧皱的眉头猛然松开,盛愿缓缓松开了手。
心底也松了一口气的怅然,她没想到大少爷答应的这么快,先不说从前她也问过谢云霆,可谢云霆根本不愿谈论这个,也根本不给她任何希望。
单说现下,她有了身孕,恐怕谢家都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察觉到自己又不知不觉想起谢云霆,盛愿狠狠掐了下手心,心里一痛。
让这痛长长记性,管住自己的心。
谢云笙依旧温柔,弯腰扶起她:“只是你的想法切莫告诉任何人,若让母亲知道了,只怕从此你都难得自由。”
谈起上官氏,盛愿缩了缩脖子,难掩害怕。
只是不说。
她又能如何离开?她记得谢家的规矩,若是奴仆私下逃跑那是可以羁押到官府乱棍打死的。
“我自然答应就能护着你周全,你先耐心准备,宫里今日应该就会来旨定下游街的日子。”
每次心思没说出口都能被大少爷看的这么透,盛愿有些不好意思,连连点头。
她没忘记被选择这个女夷,除了祭天祝祷,最重要的就是这个游街赐福。
那一日全城的百姓都会在街道两端,迎接女夷送出的福气。
最难的祝舞那一关都过了,游街她当然也不会退却。
得了大少爷的许诺,心里压着的石头也算落了地,大少爷知道她一夜未睡困倦的紧,便放人回去休息。
一进门,看着桌子上摆满的东西,盛愿脚步又是一顿。
还没坐下门外又传来叩门声。
一开门一个面生的小厮站在门外。
见着盛愿面色一喜,压了嗓音急着开口:“姑娘可算回来了,昨送东西来时姑娘不在,入了夜都没见姑娘回,主子那还等着我替姑娘带话回去呢。”
这人不是竹影院的人,口中的主子自然是谢云霆。
盛愿扶着门框的手隐隐收紧,面无表情的眨着眼:“带什么话?”
那小厮没想到盛愿反应这么冷淡,愣了愣,忍不住瞪大眼。
谢云霆在那边每日的辛苦跟着的人每日都看在眼底,连自己日常吃喝都想起一顿吃一顿的人牺牲了休息时间齐了那么大一包东西回来。
这女子却如此冷淡。
可想起谢云霆对盛愿的在意,小厮压着心里的不服,循循善诱:“主子原本想亲自回来一趟,又怕张扬让官家怪罪。主子说他会尽早办完事回来,让姑娘好好保重。主子还说莫要同大少爷亲近,回来他会生气……”
说话的小厮也是个愣头青,不会说情话。
依着记忆将那些话说出口,却分辨不出其中的深意,干巴巴的。
盛愿木着脸听着,唇角抿的愈发紧。
“你等等。”
轻声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转身进了屋子。
沉了沉呼吸,盛愿面无表情将那些东西打包,和从前那些一起收在匣子里,又从手上把那串珠串一并撸了下来,塞了进去。
等合上盖子,浑身的立刻都抽空了大半,摸着空落落的手腕,发了会呆才转身出了门,塞进那小厮手里。
“姑娘,您这是?”
“我的确有话让你带回去。告诉谢云霆,日后莫要送东西来了。”
“姑娘,这,这这……”
说着也不想管他什么表情,直接将门合上。
盛愿在床上躺下。
轻轻抚摸着肚子,转过身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那小厮吓呆了,原以为能感动盛愿,没想到却适得其反。
低头望着匣子里的东西,咬紧了牙还想撞门直接进去找盛愿。
忽然听到竹影院的下人陆陆续续起床为着一天的事务要忙碌起来,只能急匆匆离开。
两人都没注意到,窗外站了许久的一道人影晃了晃,进了书房。
睡了小半日去书房找谢云笙。
果然宫里来了旨意定的下月初四游街,更好在上官氏定下抬她做妾的前一日。
盛愿有些不安。
但大少爷只说让她放心。
盯着手上满满脂粉香气的信,盛愿惊喜不已。
“这是鸿鸢姐姐的信,怎么在您那?”
“昨儿你出去信送来时正好我在门口。只是昨那种情况,忘了给你。”顿了顿,谢云笙意味深长:“放心,我没偷看。”
盛愿红了脸,急忙摇头。
拆开信件仔细看了一遍。
鸿鸢说她的戏楼已经完工,想请盛愿去坐坐,顺便也想找谢云笙再求一瓶上次的药。
盛愿欣喜完忍不住抬头看向大少爷,她只知道鸿鸢托大少爷给她带了包裹,竟不知道还有药这么回事。大少爷的药自然是顶好的东西,一瓶都难得,再求一瓶。
一时有些难为。
她本身就欠了大少爷这么多,若是再开口提请求,实在太不应该了。
谢云笙目光从信上挪开,漫不经心询问:“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盛愿将信折好,勾出笑来:“是鸿鸢姐姐戏楼开业了。”
“这是好事,怎么你还愁眉苦脸的?”
她一向情绪藏不住,心里纠结着就立刻体现在脸上,眉头也皱着,是唇角也抿着,了解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她极为难得模样了。
盛愿摇头,到底没说。
她原本就欠着大少爷许多,如今都要离开谢家恐怕再难有报恩的机会,还是莫要亏欠什么了。
只小心翼翼试探:“那奴婢能去么?”
谢云笙无奈笑出了声:“自然。”
鸿鸢的信送的突然,这戏楼开的也着急。
剩下的月份好日子不多,偏都被京中几个大事占着,只能选了个最近的匆匆忙忙的定下了。
不早不晚,就是今夜。
想着要见着鸿鸢,盛愿心里那点子沉闷淡了不少,摆着手数着时辰过了一天,谁见了都看出她心神不宁的。
好不容易下了岗,匆匆换了套衣服,又去拿了腰牌登记出府。
刚出门,就看着府外马车上谢云笙的挂着笑正等着她。
第89章 私下联系
“大少爷,这么晚了您还出门?”
上了车,盛愿才看到地上放着大大小小几个礼盒,还有一个不起眼的食盒,“这是给哪家送礼,还得您亲自去?或是奴婢先去帮您送,然后再去鸿鸢姐姐那。”
“不必,你忙你的。”
谢云笙挪动下脚,衣摆正好盖住了食盒。
“今儿就罢了,过些日子朝中的事多了,自然需要你帮我。”
见盛愿还好奇的看着,微微笑着:“宫里让我办差的折子只怕不出两日就要到府里了。届时我和云霆就能共同为官家效力了。”
盛愿由衷感到高兴。
怪不得今日见到院子里浆洗衣物的下人将谢云笙的官服拿出来熨烫,原是为了这个。
这几日盛愿就有听府里的人议论过,大少爷当年请了三道折子到官家面前。折子的内容除了官家无人得知,但自从那日启,谢云笙在府中修身养性,谢家的老二谢云霆便常常出现在人前,渐渐崭露头角。
所以,这假还是当初受伤那折子时开始的,一连几年的修身养性,渐渐都让人淡忘了,谢府的长子只是休憩,不是被贬。
谢云霆只是挂着个替谢家在外主事的名字处理事务,真正下了旨意给了官职的,是他。
朝中各府,能有差事在身的,每府只有一人承袭爵位,若还有优秀的,也只能经商,或是经历考习,校武的方式一点点晋升。
大少爷这话,就是谢云霆不用离开朝堂。
“那日后咱们谢家在京中岂不是人人羡慕,您和二少爷都在官家面前当差,这是何等的殊荣。”
盛愿没多想随口这么一说,后知后觉自己先沉了脸色。
她又不知不觉提起谢云霆。
仿佛早就成了习惯。
谢云笙倒是没在意似的,将手腕上的袖子重新掖了掖,淡淡道:“你这是替我高兴,还是替云霆高兴。”
盛愿愣了愣,不知该如何开口。
马车就停下。
盛愿像得到解救般急忙下了车,刚想回头和大少爷辞行。
一看谢云笙也跟着下来了,正指挥着马夫往戏楼里搬车上的礼盒。
“这些算是谢家祝贺戏楼开业的贺礼。”
还在说话,鸿鸢从楼里走出来一身艳红的衣裙在烛光里明艳耀目,看着盛愿欣喜的招手。
看着亲亲热热抱在一起的两人,谢云笙拎着食盒,转身隐入一旁的巷子。
“怎得拿这么多东西?”
“这是大少爷拿来的,说祝你开业大吉。”
“谢大公子在哪呢?我给他留了上等的厢房,送这么多东西来,让奴家怎么好意思呢?”
鸿鸢脆生生的嗓音提高了几分,立刻引着门口还在排队登记名册的人侧目。
盛愿生怕她太张扬,急忙拉着她的袖子提醒:“小声些。”
鸿鸢含着笑,压着嗓音嗔道:“傻丫头,你的主子既然送来,自然就是给这个面子替我撑腰,不过我自然知道这是沾了你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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