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咳两声才缓缓开口,可话里还是忍不住透露出百般欢喜:“他在哪,为何不来见我。他今日可还好,有没有遇到麻烦。”
外头的人愣怔了片刻,好似没想到盛愿会追着问话,又或是根本没人交代他要如何回话。
半晌才低声应道:“少爷此时不在京中,但一切安好,姑娘只管放心,他遇到些棘手的事但会尽快赶路回来。具体的,我也不知了,姑娘自便。”
没等盛愿回应,窗户上的人影一闪而过的离开。
盛愿捂着心,缓缓坐下。
脸上却不由自主如释负重露出个笑。
那日上官青临走说她痴心。
她不知这算不算痴,只知道她很欢喜。
不过今日传话的人既不是十五,也不是给她送过东西的小厮,耳生的狠。
盛愿没有多想只期望能早些到明日。
第108章 女夷风头
上官府里。
上官青在花圃中弯腰嗅着新开的瑞香,一旁的小八凑上前将谢府里情况仔仔细细汇报了一遍,“您让人写的提醒她的那行字被擦了,分明是看到了,还能这么无动于衷。依奴婢看,那丫鬟其实就是不舍得走,故意拖延到大少爷回来。”
谈起那日,上官青也是难掩的烦躁。
原本以为盛愿就算有些小手段,也不过是个呆呆笨笨的丫鬟,没想到竟比她想的还要警觉。
她连哄带吓,都能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她的提议,之前真是小看了她。
上官青将指尖的花缓缓捻成了泥丢在一旁,轻声喃喃:“若真是一个好打发的,也不会让笙哥这么挂念了。”
盛开的花丛里早就有人放了乘凉的桌椅,泡好了茶水,等上官青一过来一干丫鬟仆人打扇的打扇,泡茶的泡茶,一拥而上的小心伺候。
水壶旁压着一张画着海棠花的信纸,沾了水,原本艳红滴血的海棠更是诡异妖媚,上官青随意捏起,瞥着上头的花不屑冷笑:
“原本我想用她肚子里的孽种吓唬她,逼着她自己打掉孩子,没想到这丫头当着我的面做出一副吓一吓就要哭的德行,私下转头就给谢云霆递信,当真不怕我将她的丑事桶出去。海棠,海棠,连暗语都有了,也不知云笙哥哥知晓他如此宝贝的人和那个野种心意相通,是不是还会如此淡定。”
“可笑,谢云霆那个野种自身难保,早就不在庙里了,她还指望谢云霆能从天而降救人,真是下贱胚子贼心不死。也不知道谢家这两位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在意这样的贱人。”
小八帮着腔,接过那信,撕碎了扔在地上。
一回头见自家小姐正似笑非笑盯着她,心里一震急忙跪在地上,练练求饶:“奴婢没别的意思,只是替小姐觉得不值……谢家公子也只是被她暂时蒙蔽了而已。”
“小姐,老爷让我来问一问,当真院子里的海棠都不要了?”
说话的管事好不容易拦下了要砍树的工人,连气都顾不上喘匀,提起那海棠树就心疼不已,上官府里一共两颗海棠花,都是开府时特意选来种下的,精心养护多年。
如今枝繁叶茂开的正好,不管站在京中哪个街道,都能看到那一团彩霞般的枝繁叶茂,如今在想寻来这般的树可就难了。
就这么没理由的让砍了,实在让人觉得可惜。
凭他们私心里想的,再有半年,最多一年,小姐也该订亲出嫁,便是再也喜日后也挨不着这位主子的事,何必呢。
不等上官青说话,小八站起身恭恭敬敬行了礼,仰着头附和:“自然,小姐如今看不得海棠,听不得海棠,闻不得海棠,诉至庙里的师傅也说了,海棠性淫,和小姐八字不合,再去寻一些别的花,如合欢花就挺好。总不好为了两颗树,坏了小姐的姻缘命数你说呢?”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提起诉至庙,管事的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
那是出了名的算卦准,树再珍贵,也比不得小姐的命格重要。
也不知怎么自家小姐也开始信这些算命的了。管家立刻闭上了嘴,带着工人工具直冲着树去了。
上官青懒懒勾了勾手指,小八立刻从桌上各色各样的工具里挑出一把翡翠手柄的剪子,继续说的方才未完的话:“奴婢和她同处一室就那日,就看出她心思狡诈,戒备心强,成日宝贝似的守着自己的东西。只是小姐,您和谢家的婚事就要提起来了,难不成就这么看着她这胎愈发稳固?”
“婚事提起来?这事是我姨母提起来了,还是我父亲提起的?我都没听到信,怎么你比我知道的还清楚?”
小八顿时哑口无言,只能干笑着将她杯子的茶水添满。
谢家那位做姨母的这么久都没将这孩子的事让人给个说法,自然就是要护着的意思。
毕竟那位虽然姓上官,但到底嫁进谢家多年,谢云笙才是她最亲近的亲人。
可这自小说好的婚事,突然悬在空中,小姐不急,她都心急。
咔嚓几声。
娇艳的花枝被尽数剪短掉落在地上。
上官青置若未闻直接踩在地上这些鲜花上,乐此不疲将所有怒放的花苞尽数较短,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枝才收了手,满意的打量了一圈,随手将剪子向后扔去,拿起帕子擦拭着指尖,慢条斯理道:“根不对,结的花再好看,也不过是次品。”
小八接着剪刀背在身后,一时间有些没听懂这话的意思,可自家小姐显然没耐心继续解释,他们这些伺候的人最熟悉她这般模样,知晓这是她又有了主意,果然突然话音一转:
“若是让人知晓今年的女夷水祭时一舞求下了雨,明日的百姓会如何?”
“自然是奉若神旨。”
其实那日春日宴的水祭,早就有女夷求雨的话传了出来。
但不知为什么,这消息被人压住,始终没在京中流传开。
上官青坐下,细细品着茶,舒服的享受身后人伸出长指温柔地替她推着肩膀,“一个丫鬟,贫苦出生的人,突然被选中做了女夷,又能求雨,这已经是老天显灵的幸运了。
若是有人告诉他们能触碰到她的指尖,就能保佑长命百岁,若是能和女夷一亲芳泽,百病全消,你说说明日游街,这些百姓会不会蜂拥而至?”
“若真如此,那明日怕是连游街的地砖都会被人踏破。”
小八心狂跳着,看着自家小姐闭着眼睛,谈笑间就定下了这么狠辣的主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稳了稳心神才再次开口:“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等小八离开后。
按摩的侍女又推了一道油,才缓缓收了手,无声跪在上官青面前。
上官青睁开眼,用脚尖挑着她抬头,见着她始终低眉顺眼的模样,满意点头。
“我让你学的,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奴婢是小姐特意寻来,有上好推筋点穴的手艺,跟在谢少爷身边一定谨记小姐的恩情,有任何举动都第一时间汇报给小姐,若是,若是有幸……”
侍女想到什么,突然红了脸颊不好再继续说下来。
“若是他留你暖床,你莫要推辞,这是你的福气,日后若是能怀上一男半女,我也会替你要来身份,你的孩子日后等我嫁进谢家也是我的孩子。”
上官青淡笑接着她的话说道,摆摆手便有人带着侍女下去。
等人都离开的差不多了,笑容陡然消失。
“你做的很好。”
“母亲,我已经按照你说的,亲自挑人送到云笙哥哥身边,我也知道笙哥哥身边也该多些伺候的人,只要这人被我攥在手心里,就不会出像谢家那个贱丫头一样的人。可是母亲,我还是难受,这儿疼。”
上官青怔楞了一瞬,立刻换上乖巧的表情回头。
上官夫人从花房里走出来,显然站在那已有些时辰,见她眉眼里难掩的郁郁寡欢,轻叹一声坐在她身边,将她放在心口的手拉在怀里,温柔抚摸着她的面颊:“母亲知道,母亲当年也是从这一步过来的。可是如今,你瞧这府里你父亲除了我,还将谁放在心上?你越是大度,越是让他挑不出你的错,对你愧疚。不管日后你的夫君如何宠爱这些妾室,没有家世背景他们也翻不出什么花来,那个丫鬟谢云笙既然另眼相待,你就更应该另眼相待,要知道对付男人,有时候软刀子比什么都管用。”
上官府里庶子庶女都不出挑,在京中几乎无人问津,上官青勉强挤出笑来,靠在自己母亲的怀里,垂下的发盖住了她紧绷的唇角。
她当然将这些话听进去了。
也知道这是母亲劝她没必要对一个丫鬟动心思。
只是,有些事她必须亲手试一试才能甘心。
第109章 思念谁?
不知是不是心里揣着事,盛愿一夜都做着梦。
先是游街被人堵住路,再是谢云霆冷着眼盯着她突然倒在血泊中,盛愿直接在梦中惊醒。
心神不定,自然也就睡不着了,披着衣服盛愿在院子里散着步,看着头顶星光点点,盛愿知道,再过几个时辰,她就该去主母院子辞行,然后换上今日定好的女夷衣裳和女夷妆容,游街后,她就会消失在人群的尽头,和这片院子,这座京中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惜别离,惜别离,无限情丝弦中寄。弦声淙淙似流水,怨郎此去无归期。”
幽幽的歌声,断断续续的,却还是让盛愿察觉到。
顺着声音,一路找到柴房门口,盛愿脚步顿住。虽然声音低哑难听,但她还是立刻听出这是孔雀东南风的戏文。
推开门。
里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盛愿走近蹲在疯女人的面前,和她无声面面相觑。
“刚才,是你唱的?”
疯女人静静看着她,没有开口的打算,只是从一旁的草垛里捡起几根草,颤着手编着什么,好似刚才哼唱那戏曲小调的人根本和她无关。
盛愿清了清嗓子,顺着方才的词接着唱道:“惜别离,惜别离,无限情丝弦中寄。弦声习习似秋风,仲卿难舍我爱妻。惜别离,惜别离,无限情丝弦中寄。弦声切切似细语,新婚怎忍长别离。好夫妻,长相聚,一对孔雀永双栖。”
“好夫妻,长,聚,一对,永双栖。”
疯女人眼底渐渐亮起了光,只是张嘴时不时吐出一个字和合着,却刚刚好和盛愿唱的词贴合,丝毫不差。
“哑姑,你到底是谁,又在思念谁?”
哑姑是盛愿给疯女人起的名字,因为她几乎不说话,安安静静的,鬓角大半都霜白,盛愿不愿和院里的人一同称呼她为疯子,疯女人,所以就起了这个名字。
盛愿怕她伤口见不得水,又怕别人不愿意照顾她,所以哑姑的伤和衣服都是她动手处理的。
其实也不过是只是简单替她擦拭干净,换了身清爽的衣服。
但清理的时候还是就不住心惊,她不知道哑姑经历了什么,但从她大片毁容的皮肤,和密密麻麻的旧伤都知晓这是个吃了不少苦头的人。
尤其是脖子。
上头至今还能看到被什么烫过的痕迹。
有人特意毁她的嗓子,所以她也一直以为哑姑不会说话,是个哑巴,此时听到她不仅嗓子还能发音,甚至还会唱戏,难免感觉到奇怪。
孔雀东南飞那么难的戏曲,哑姑都能唱,毁她嗓子的人,该是什么样的心态。
见她又变成了不言不语痴痴傻傻的模样,盛愿也早就习以为常。
将她挡在的额发拨弄开,哑姑的脸大半都是疤痕狰狞恐怖,但唯有眼睛,干净却如同枯死的井,透露着死气。
盛愿轻声道:“我要走了。”
哑姑转了转头,停下手里的动作似乎在思索她这话的意思。
盛愿这些日子早就急的发疯,上官青威胁她后,第二日就派人送来一副药。
那药是用来做什么的,她自然清楚,她扔了一副,但很快,又送来一副。
一连送了七天。
这七副药如今一直都摆放在放在屋里最显然的地方。
也是看了那些药,她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愿伤害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不管他是怎么来的,也不管他是男是女,或是被人容不下。
她都要留下。
她知晓眼前的人不会说什么,极有可能连她再说什么都不明白,所以将这些日子心里的担心,犹豫都说出口。
“我现在只担心谢云霆能不能容下这个孩子,鸿鸢姐姐曾经说过,男子心里对女子的贞洁最为看重,所以哪怕不和谢云霆在一起,日后怕是也不会有男子再娶我。
我也不是故意没告诉谢云霆的,其实上官青说的没错,没哪个男子能容下旁人的孩子。
不过就算他讨厌这个孩子,知晓了真相不愿和我一起走,大不了我自己养活孩子,谁都不靠。”
这些日子她日夜不宁的就是这个事。
原本想着再见着谢云霆时将这事说出来,却不想这么久都没再见面。
盛愿甚至找了由头主动往诉至庙里送过信想要见一面,直到今天谢云霆才派人来,显然不打算在离开前再见一面。
原本一直沉默的女人突然亮了眼,喃喃起来:
“孩子,孩子。”
盛愿抚摸着小腹,轻笑起来:“是,这里有一个孩子。”
她刻意不去想这孩子的父亲,或是这事怎样的荒唐。
原本以为哑姑只是跟着她鹦鹉学舌,没想到她忽然惊恐的抓着自己的肚子,不住的揉着什么。
盛愿被吓了一跳,哑姑紧接着站起身,拉着她就往外走,嗓音依旧枯朽难听,却带着明显的雀跃:“走,走。”
“你想和我一起走?”
盛愿试探的问出话,哑姑果然安静下来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可她却为难起来。
她离开,其实说到底是逃。
哪怕大少爷答应了,到底要背着人,又怎么再带一个人,更何况非亲非故的,她……
带着哑姑,只怕更难……
外头的天渐渐都亮了起来。
盛愿咬了咬牙,还是狠心将哑姑拉到床前坐下。
“抱歉,我不能带你,你是大少爷带回来的,自然也要问过他才行。”
就算是带不走,盛愿也不担心哑姑日后的生活。
有大少爷这么个心善的,等他回府定会想好怎么安置哑姑,日后定不会让人再欺负她了。
“盛愿姑娘,你在哪呢?宫里的嬷嬷来了?”
听到喊她,盛愿冲着哑姑笑了笑,就急忙从柴房离开。
哑姑跟着追了上去,被院里的人皱眉推了回去。
抗拒的嗓音被关上的门彻底封在门里。
“不,不,不……”
原本还安静人突然发起疯,不知疼一样不停用指甲抓着自己的手,很快就抓破了皮,翻飞的肉合着原本的疤痕,看起来及其恐怖。
好不容易等门再次打开,哑姑欣喜的冲上去,“孩子,见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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