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帅刚才还“奄奄一息”,这会儿却原地复活,恨不得把脑袋埋在碗里。饭桌上姗姗来迟的王成才坐在赵春兰身边,赵春兰一个劲的给她的好大孙夹肉吃。
王成才今年读高三,李霞吃完就在桌子上说王成才多辛苦。
“每年早上都是六点多就起,晚上还熬到十来点。”
“这个期末考到年级前三十了。”
“成绩跟去年的省大的分数差不多。”
李霞炫耀的不加掩饰。
王梦兰低着头吃饭,李霞心里更满足了。
整场饭下来,就她最忙,不管谁说啥话题,她都要把话题转移到王成才的学习上去。
“我跟成才说了,咱们要考就考大城市的大学!上省大有什么劲,还不如去上海去北京!”
“将来只要成才能读,读到博士后我都供!”
简梨小声吐槽:“博士后不是学历。”
李霞没听见她嘟哝,还在滔滔不绝。
每一句话,都是在拉踩钱苹。
王梦梅都快要听不下去了。
钱苹在市里上学上的好好的,前一段时间王梦梅还问过钱苹,钱苹说自己期末考试考了第三十五名。
虽然只是全班成绩的中游,但是王梦梅也打听过,棉纺厂高中的复读班在市里也是有一定的名气的,全班只要不是最后那几名,一个大专是跑不掉的。
王梦梅顶顶看不上李霞这个弟妹,这人就是恨人有笑人无。
前几年她儿子的成绩比不上钱苹时候,她每到过年都是说什么“死读书有什么用,学习只是一部分。”
这才多久,换了她儿子成绩好了,就一个劲的说别人读书不行。
王梦梅不软不硬的刺了李霞几句,李霞像是没听懂一样,照旧还是炫耀。还故意扎心一般的尽找钱金来和王梦兰两口子的痛处扎。
“我们成才是个爆发型人才,每次到大考都不掉链子,老师都说了,男孩还是心态好一些。”
这一句句在别人雷点上蹦迪的话,很快叫钱金来的脸色挂不住了。
钱金来没吃几口就借口家里有事,先走了。
留下王梦兰和钱苹在饭桌上。
钱苹看着端坐在那儿等着人伺候的王成才,以及满脸掩饰不住得意的李霞。
她攥紧了拳头。
简锋和王梦梅初二没走,孙翠芳收拾出一间大房,热情的留他们住下。
“多住几天,反正回去也不上班,我给小梨多做点好吃的。”
今年简梨只是来了一个暑假,儿子的成绩就有三门没挂红灯笼了,要是再多住几天,说不好今年这学期王帅就都能及格了。
王梦梅本就想多住几天,她一年没怎么回来,总要上坟去给亲爹烧点纸,再好好陪陪赵春兰。
孙翠芳抱出来两床新的棉花被子,屋子里烧起炉子,再找来一个输液用的玻璃瓶,灌满了热水早早放在被窝里。
简梨睡着暖呼呼的棉花被子,第二天都不想起床了。
但不起不行。
王帅穿着他今年的新衣服,蹲在床头等她起床。
“姐,你起来吧,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小仓库。”
简梨被王帅烦到睡不下去,只能起床,穿的厚厚的,然后戴上狗皮帽子,手上套着王梦梅给她勾的手套。
整个人都只剩下一双眼睛。
王帅带着简梨七拐八绕,到了一处没人去的破房子里,这房子不知道是谁家的,早不住人了,房子上面塌了半拉,另外半拉带着一间房还完好无损。
王帅他们这群小黑蛋就喜欢平时在这个地方玩,要么崩琉璃蛋,要么拍花花牌。
王帅从一个破缸里拿出一个脏兮兮的马口铁盒子,打开给简梨展示着他今年的货品。
“这个进价贵,一套要一块多,这个便宜,一个只要三分。”
“还有这个糖,卖的不好,早知道我就不进了。”
王帅把自己的货给简梨看了一遍,然后眼巴巴问简梨的意见。
简梨:“多买点这个玻璃珠子,你别傻着卖,你搭着卖,你家里不是有装东西的红色塑料网兜吗?稍微裁裁,一个兜子里装个十来个,然后卖一块钱。”
“尽量清掉所有的货底,做生意最怕就是压货底,压的久了你舍不得出清,过几年这玩意儿就过时了。最主要是占你地方。”
“零食不要买了,除非是有新货。”
这些零食现在大多都是三无产品,真给谁家小孩吃坏了,售后工作太麻烦。
“还有就是要发掘新东西,你这些都是些常见的东西,你去进货时候,碰见新的玩具,只要价格不贵,就可以进回来试试……不对。”
简梨目光变得危险:“你小子,这个寒假都快过去了,你问我这个干嘛?你该不会是想在学校卖吧?”
被抓包的王帅见自己的计划败露,只能欲盖弥彰的摸摸后脑勺:“没……没,我咋能那样干。”
简梨:“你知道就好,要是你爸妈知道了,打你都是小事了,你就不怕你爸把你的小金库给没收掉?”
一说钱,王帅老实了。
但他还是觉得很可惜:“要是我能不上学,专心卖东西就好了。”
每天在课堂上做题有什么用,还不如卖东西赚钱来的快乐。他现在一个月能挣到好几百呢!
简梨踹他一脚:“你那眼界啊,就芝麻点大!”
几百块就满足了,怎么不看看他姐王云云三个月光是动笔就挣两千呢。
王帅把自己的“货底子”压回去,两人还没出这个破房子,就有几个黑蛋出现了。
黑蛋一号见到简梨就打招呼喊姐:“姐,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那个……卖给你蛇蜕那个!”
简梨顿时想了起来,这小子当初不知道从哪儿弄来好大一张蛇蜕,可给她吓完了。最后那张蛇蜕卖了七十多块,她按照分账给了王帅五十块,让王帅带给小黑蛋。
黑蛋一号见到简梨还记得自己,高兴的说起自己这个寒假又挣了二十块。
“我们跟着帅子去镇上卖东西,可挣钱了。”
“就是卖货不如捡山货赚钱,我干一寒假,也就是捡那个蛇蜕的钱。”
简梨:……
王帅:!!!
简梨尽量的和颜悦色,拉着小黑蛋套话:“我那时候忙,都快忘了。你那张蛇蜕我给你多少钱来着?”
黑蛋一号:“二十块呀。”
黑蛋二号:“我我我,还有我!姐姐,我那时候卖的是蜈蚣,挣了四块钱!”
黑蛋三号:“你们运气都比我好,我才卖了三块钱的刺猬皮。”
简梨真的没话讲了,她揪着王帅,跟黑蛋们作别。
一口气给王帅拎回家,简梨气不打一处来。
“我真是没想到啊,你还有黑心资本家的潜质!”
连无产阶级的黑蛋们的钱都贪一半,怎么不给你吊路灯上呢!
第42章
简梨数落了王帅一通, 王帅眼珠子滴溜溜转,一看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简梨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傻小子,你再这么干下去, 再过几年你就不用在村里混了!”
都不是傻子,现在小黑蛋们小打小闹, 一二十块都能看到眼里, 那是孩子们对钱的认知不足。但是孩子们总会长大, 那县城又不远,王帅中间吃了多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人掀出来了。
简梨半是恐吓半是警告:“到时候大家都不跟你玩, 你就算是卖东西, 大家也都会默认你的东西肯定赚的多。你往后就是过街老鼠, 人人喊打,谁见你都说你黑心。”
王帅打了个激灵,他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他本来觉得自己的行为万无一失,不会有人知道,就跟简梨一样,要不是今天的意外,他姐压根不会知道他中间吃了多少回扣。
简梨又一巴掌拍他后脑勺:“全世界就你聪明?”
王帅:“全世界说不上, 全村我还是能拼一拼的吧?”
简梨看他这个厚脸皮的样子, 顿时体验到她妈总说想揍她的心情。
王帅这样子,就是欠揍。
不过简梨是个厚道人, 她在回去告状之前, 还是给王帅说了为什么要收拾他。
“人无信不立, 信誉坏了,往后你做什么都不会成功的。大人让你不要骗人,就是因为骗人虽然可以获得短期的收益, 但是长期来看并不划算。”
都是乡里乡亲的,简梨虽然没住在农村,但是她听她妈说过很多次。
农村是人情社会。
王帅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但简梨深刻记得上辈子。
上辈子王帅从读初二开始就是局子里的常客,流言如刀,村里的人指指点点,个个都好像是先知。
“我早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人。”
“从小就奸懒馋滑,三岁看老。”
“也怪大人没教好。”
大家纷纷从一件件的小事中找到了蛛丝马迹,来佐证王帅从小就不是个省心的。
大舅王跃东后来斑白的头发,多半也来自于此。村里人异样的眼光和指指点点,让他好多年抬不起头。
想到大舅后来的消沉,简梨更加坚定了。
进门就先告状。
于是大年初三,王帅的哀嚎响彻整个村子。
简梨看着王跃东把笤帚挥舞的虎虎生风,王帅被打的涕泗横流。
赵春兰哎呦呦的直叫唤:“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大过年的打孩子!”
孙翠芳和王梦梅都去护,但打急眼的王跃东谁也不听。
眼睁睁看着王帅挨了一个整轮,孙翠芳抹着眼泪跟丈夫吵架。
简梨抱着手臂站在王帅面前:“知道错了吗?”
王帅眼泪还挂在脸上呢,连话都不想跟简梨说了。
简梨也不在意,知道不知道错不要紧,知道笤帚疙瘩硬就行了。
王帅哎呦哎呦的被孙翠芳抱着哭,赵春兰也挥舞着拐棍要打王跃东。
简锋看情况不好,赶紧给王跃东拉出去。
王梦梅哄了老娘哄弟妹,她觉得没脸。
咋就生出这么个混世的魔王!
赵春兰捂着心口,难受的要死,瞪着一双眼睛指责王梦梅:“你说说你,你咋就不管管你家小梨!多少次了,这么多年,只要是她回来,帅子这打就没少挨。再要是这样,你就别带她回来了!”
王梦梅还没说话,孙翠芳也默默的把王梦梅递过来的手绢推开。
显然是也不高兴简梨的所作所为。
王梦梅没话好说,怒气冲冲就要找笤帚疙瘩,要揍简梨。
简梨早知道会这样,等到王帅挨完打就拽着王云云跑出来了。
两个小姑娘在外边转悠,对着王云云,简梨说的更详细一点,把王帅干过的事全说了。
王云云万万没想到,王帅居然还从中间贪钱!
“该打!”
王云云脸皮涨红,对简梨的做法深表支持。
简梨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晃荡着双腿:“我也没办法啊,你看王帅那样,不是那个人还管不住他。”
这小子太滑头了,阳奉阴违一套一套的。
简梨有时候是真的能理解她舅,对着王帅这样的,不打真不行。
王云云也坐在简梨旁边:“是啊。”
王云云有时候也觉得她家的问题就是个无解的难题。王帅是该打,但她爸有时候打的太狠,她妈又太护。
王云云:“我有时候都想劝劝他们,这样打又起不到惩罚的作用,护也护不住,真不知道每次这样虎头蛇尾有什么意思。”
王云云有时候甚至觉得王帅也是苦恼的,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教育方式中间拉扯纠结。
简梨开玩笑道:“其实你知道你家这种情况怎么解决吗?最好就是有一个人每次可以打到点上就好了。”
承担这个角色最好的人选其实是赵春兰。
她还能管着王跃东下手不要重,也能从长辈的角度出发管着孙翠芳不要多护着。
可惜的是,赵春兰比孙翠芳还要护短。
简梨心里吐槽一句,就这样的生活环境,王帅会变成上辈子那样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简梨说完就拉着王云云去小卖部,丝毫没看到王云云眼中闪过的若有所思。
……
本来简梨一家打算多住几天,简锋可以在初四就先回家,王梦梅会带着女儿住到初八。但是因为王帅的一顿打,王梦梅也没脸再多待下去了。
初四一家三口直接打道回府。
王梦梅揪着简梨耳朵骂了一通,把简梨的耳朵揪的红彤彤的。
“你说说你,告状干啥?大年下的还叫你舅给你弟揍一顿!”
简梨回嘴:“你就说他该不该打吧?”
王梦梅:……
要是王帅是她孩子,这顿打确实该打。
就跟简梨上次不声不响就把钱苹弄到市里去一样,她觉得孩子是好心,但是好心也有办坏事的时候吧,再说王帅这种就是知法犯法。他能不知道他姐要他给别人多少钱,简梨说他可是贪了一半。
作为一个大人,这种时候如果还不能当机立断的矫正孩子的所作所为,那还算什么家长?
可王帅又不是自己孩子,王梦梅也说不出来自己就是个当姑姑的,犯不上得罪弟媳妇的话。
“……你别在那儿给我扯东扯西!”
简梨噘着嘴,大人们总是这样,碰到自己说不过的地方就是扯东扯西。
王梦梅被闺女一句话说的气势弱了一半,最后也只是草草了事。
一家三口走的时候,王帅已经拖着一瘸一拐的腿挨家挨户还钱去了。
亏得他养成的记账习惯好,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最让简梨觉得好笑的是,王帅已经深谙官场那一套。
这小子做了一真一假两套账!
看着王帅从隐秘的地方掏出来真账本,简梨笑都要笑死了。
她摸摸怨念颇深的王帅的脑门:“姐不坑你,这顿打你往后就知道好处了。好好学习,等到暑假我还来。”
想想王帅最喜欢的东西,简梨从兜里掏出来十块钱塞给他:“这下不生气了吧?”
昨天还掉金豆子心里想着再也不跟简梨好的王帅,这会儿又记起简梨的好,吸溜着鼻涕问简梨咋不多住几天。
“姐我没气你,你多住几天吧。”
简梨笑笑,咋还住的下去哦,舅妈昨天跟大舅吵了半夜。
“你好好的,姐到时候还回来带你挣钱。”
简梨一家上班车的时候,王帅还哭起来了。
哭的孙翠芳不好意思,她哪儿能不知道王梦梅走这么急是因为自己挂脸了。
可她这不是心疼儿子吗?
孙翠芳是护短不假,但她仔细想想又觉得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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